第五章 僵局
[1]
在談戀愛這門功課上,沈一晨像個青澀懵懂的小學生。
除了高中時代那麽執著地追過周默,後來的幾年裏,她將所有精力都花在與沈立山的鉤心鬥角上,從來沒認真考慮過感情問題。
現在兩個人關係忽然改變了,沈一晨反倒不知道該如何跟周默獨處了。
由於沈一晨和周默訂的酒店就在市中心,午飯過後,周默按照同事發來的定位去大明湖找他們會合。
大家夥兒正在愜意地劃船遊湖,有幾個人坐在岸邊的涼亭裏吃雪糕和烤腸。見到周默和沈一晨一起過來,小柯老師熱情地遞給沈一晨一瓶飲料,等他們坐下後,說:“上次多謝你推薦的顧問,讓我少花了不少錢。”
沈一晨接過飲料,視線從湖麵上收回來,衝小柯老師微微一笑:“那你這算是賄賂我了。我要是不喝,都不給你麵子。”
對方微微一愣,看到沈一晨一臉的打趣,這才跟著笑了。
沈一晨無意跟他深聊,手裏的飲料也一直沒碰。等大家夥兒劃船回來,船體靠岸,沈一晨用手肘輕撞下周默手臂,把飲料遞給周默擰開。
周默雖不解沈一晨的花花腸子,但也知道她不會嬌弱到連瓶蓋都擰不開,將飲料還給她時打量她一眼。也就是這時,趕上大夥從船上下來,然後—
那個名叫小鴿子的女老師手裏的飲料就“吧嗒”一聲掉了,之後整個下午,她都不在狀態。
宣誓完主權的沈一晨也懶得再針對她,拉著周默在濟南寬厚裏逛了逛,停在一家店前買雞爪。此時周默手上已經拿著一堆沈一晨買來的吃的,聽她的意思買完了雞爪還要買烤腦花,卻沒想到前一刻還興衝衝的人,下一秒卻皺著眉擠出了人群。
周默看著從人群中擠出來,空手而歸的人,問:“怎麽了?”
沈一晨趕緊把手機揣進兜裏:“沒事,突然不想吃了。”
她忽然沒了胃口,是因為剛剛賀子聰給她發了條微信,內容很簡單:“沈一晨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行,挺好。”
沈一晨猜不出賀子聰發這條微信是什麽心情,生氣或者無所謂?但以她對賀子聰的了解,他的動機並不單純。
然而事情還沒捋出個頭緒,周默的同事烏泱泱從另一條街拐過來,大家夥兒嬉笑著一打岔,這件事就被她拋到了腦後。
晚飯依然是周默這位老板請客,這幾天沈一晨跟著周默的團隊蹭吃蹭住,現在兩人剛剛確定關係,周默更不會跟她計較這些小事。飯後,大家夥兒在周默的總統套間打牌到深夜才離去。
沈一晨等人都走後才起身,臨走時扒著門框,戀戀不舍道:“男朋友,臨別時不該有個吻嗎?”
周默垂眸看她,看著她眼眸深處的小頑皮,嘴角輕輕一扯:“沈小姐,你戲太多了。”
“這難道不是我身為實習女朋友該有的權利嗎?”她揚著下巴,不滿地吊著丹鳳眼看他,“你這是剝奪我的權利。”
周默目光鎖住她,高大的身子靠近。
沈一晨呼吸一滯,屬於男人的陽剛氣息混著沐浴液的味道直接撲過來。
她頭皮一陣發麻,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開始她以為周默是故意嚇她,直到腰部被他手臂環住。用力一帶,周默不費任何力氣就把她帶進懷裏。沈一晨耳尖地聽到房門落鎖的聲音。
下一秒,她被周默抵在了牆上。
眼看著他的俊臉慢慢在眼前放大,沈一晨慌得急忙閉上眼。
“撲通……”
“撲通……”
“撲通……”
她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格外清晰地敲著耳膜。
這一刻的不知所措,沈一晨才知道那些書上的卿卿我我都是紙上談兵,一點兒都不適合此刻她的處境。
她甚至不知道該睜開眼與他對視,還是閉著眼安靜等著周默親上來。
周默似是有意逗她玩,按照正常情況他不是該親上她了嗎?可他呼吸在她鼻端停留了片刻,忽然轉到她脖頸敏感處。接著,她感受到周默的手掌摸上了她耳朵,指尖輕輕揉撚著她耳垂。
沈一晨呼吸一緊,忍不住顫抖一下,聽到周默貼著她耳朵低聲說:“是不是我也得行使點男朋友的權利。”說完,另一隻手粗魯地扯了下她的衣服。
沈一晨猛地睜開眼,大喊一聲:“不行!”
她管不了那麽多了,緊張到結巴:“我……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先從親吻開始,剩下的等以後再說。”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有怕的時候,周默垂眸看她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終於笑了。他退開一步,雙手卻從她腰側移到上麵,手掌捧住她臉頰,慢慢靠近。
沈一晨以為他又要親她了,趕緊閉上眼。
然而他的吻卻沒有如期落到她唇上,隻是很輕地落在她的額頭上。
沈一晨渾身酥了一下。
他貼著她耳朵說:“你的晚安吻,試用期女朋友。”
然後,她就這樣被周默推著,趕出來了。
直到被人關在了門外,沈一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她被周默耍了!
從濟南回去,沈一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周默坐在一起。高鐵上無聊,沈一晨處理完郵件戴著耳機看網劇,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周默看著睡得東倒西歪的人,輕輕幫她摘下耳機,扶住她腦袋靠在他肩上睡。
三四個小時過得也快,下高鐵時被周默叫醒,沈一晨整個人還是蒙的,還沒睡醒。
周默替她收拾行李,下了高鐵,一手牽著她,一手拉著行李箱往前走。沈一晨看著被他握緊的自己的手以及他修長骨感的手指,抿唇羞笑的樣子像個初戀的小女生。
出了站廳,周默的同事們準備直接回家,沈一晨和周默在出站口跟大家告別,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等到了沒人的地方,沈一晨遞給周默一個東西:“送給你的。”
周默低頭瞧見她手心躺著的小豬鑰匙扣。
銅黃色小豬,銀白色鑰匙扣,樣子醜醜的,看得周默直皺眉。
“老板說這個是一對,我就買了。我這裏也有一個。”說著,她從口袋裏掏出掛在車鑰匙上的鑰匙扣,在他眼前晃晃。
周默無奈,隻好掏出車鑰匙讓她把鑰匙扣掛上,放到口袋裏。
火車站附近停車費很貴,沈一晨大前天來的時候把車停在了附近大型超市的地下停車場裏。周默計劃著先陪她去取車,明天再來取自己的車。電梯門在地下一層打開,光線暗淡的停車場裏安靜得有些嚇人。
沈一晨有些心神不寧,邊走邊打量著四周。
本來夜裏有一兩個人經過也沒什麽,她卻覺得那兩人看他們的眼神不對。
不是她多心,那兩人經過她跟周默身邊後就撥通了電話,好像在跟人報備什麽。對方聲音很低,她聽不清,一路不安地走向她停車的地方,眼看再斜穿過一排車子就到了,她目光卻瞧見了停車格裏停靠著的熟悉車子以及紮眼的車牌號。
下一秒,沈一晨抓住周默的手,猛地一緊,抓牢周默轉身就跑。周默不了解情況,但他心思縝密,看到沈一晨如此緊張,不用多想,這夥人肯定是衝著沈一晨來的。
如此危急時刻,沈一晨還能分析出不能往電梯方向跑,沈立山既然料準了她今晚會回來,肯定早就把最便捷的路堵死了。
於是,她拉著周默往離他們最遠的出口跑,眼看還有一段距離就能出去了,一道堵住去路的車燈一閃,耀眼的白光刺得沈一晨抬手擋了下眼睛。
待看清有四個人從車上跑下來,同時還有人從他們背後包抄過來時,她極速轉身。
那幾人卻到了眼前,抬手直接攻擊沈一晨。沈一晨機靈地閃開,周默也隔開了另一個人對沈一晨的偷襲,把她往身後一推,牢牢地把她護在身後。
看著牢牢護住她,身手敏捷以一對二的周默,沈一晨來不及感動,另外四個人從側方趕來了。
沈一晨猛地轉身,一臉駭色。
她是真的感覺到危機了。以周默的身手,對付兩三個人是不在話下,但對麵現在有六個人,沈一晨真的沒把握。
現實容不得她想太多。躲開兩個男人的襲擊,沈一晨旋腿就給了其中一個男人一腳。男人愣了一下,顯然察覺自己低估了沈一晨的能耐,把沈一晨當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看來還是個不容小覷的女人。
這夥人跟周默隻是周旋,他們目的明確,是沈一晨。但周默太厲害了,收拾完眼前的人又轉過身來擊退圍攻沈一晨的男人。
但兩個人要對付六個人,並且對付六個訓練有素的練家子,還是太難了。
先有四個人把周默和沈一晨隔開,後兩個人單獨對付沈一晨。
不消片刻,沈一晨就被人擒住了,對方架著沈一晨的雙臂就走。
沈一晨蹬著雙腿,扯著嗓子喊:“周默,救我!”
周默分神回望,就看到一個人緩緩從車上下來。那人朝這邊揮了揮手,圍在周默身邊的人立馬收了手。
沈立山看了眼保鏢手裏拎著的猶如小雞崽撲騰的沈一晨,無聲笑了下:“離家出走好玩嗎?”
他目光轉向周默,客氣地說:“明日小女訂婚,還要感謝周先生一路護送小女回來。雖說你們是青梅竹馬的交情……”
“你閉嘴。”沈一晨打斷沈立山的胡說八道,抬頭看向周默,隻見他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緒。
沈立山不管她,繼續說:“我知道你從小任性,就愛跟我作對,但你和子聰是從小訂下的婚約,你自己心裏應該有數。該如何處理朋友間的關係,我想你心裏應該有個尺度吧。”
最後一句話,沈立山是看著周默說的。
眼下的情形周默還是分得清的,他看向沈一晨說:“你來說。”
“你別聽他放屁,我跟賀子聰根本就沒有男女之情,我們……”
“晨晨,你說這個就太傷我心了。”
賀子聰人未到聲音先到,引得眾人不得不看向他那邊。風度翩翩的賀子聰一身西裝筆挺手捧鮮花地來到沈一晨麵前,他讓人鬆開沈一晨後,伸手扣緊沈一晨肩膀,看向她的目光莫測。
賀子聰強迫她硬靠在他懷裏,看著周默笑得優雅紳士:“晨晨還沒跟你說吧,明天是我們的訂婚典禮,不知道周先生肯不肯賞臉,明天來參加我們的訂婚典禮。”
那個瞬間,沈一晨恍然大悟,為什麽這幾天會過得如此風平浪靜,原來沈立山連沈歡都騙了,故意放出假消息引沈一晨上鉤。
呼嘯而來的窒息感像層密密麻麻的蠶絲網,細致堅韌地勒住她,讓她反抗不得。
被人算計的滋味並不好受,但再多的質問也是徒勞,她隻希望周默能相信她,可她卻找不到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跟賀子聰的清白。
實際上也容不得她再多說幾句話,她被沈立山帶來的人強押上車。周默想攔,卻被賀子聰擋住,他笑容可掬地說:“可能我跟晨晨的訂婚來得有些突然,上次我們見麵的時候周先生還警告我離她遠點,我想現在這句話應該原封不動地還給周先生。”說著,他從兜裏掏出一本本子遞到周默眼前,翻開讓周默看。
由於距離有些遠,透過墨色玻璃車窗,沈一晨隻看到賀子聰給周默看了一樣東西,然後周默整個臉色都變了,看向她這邊的目光陰鷙寒徹。
那道目光惡狠狠的,若是沈一晨在他眼前,周默怕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了。
無能為力地看著押著她的黑色車子從周默身邊呼嘯而過,直到周默的身影被狠狠拋在身後,沈一晨閉了閉眼,絕望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是她用整個青春換來的愛情,還等不及開花,就夭折了。
[2]
沈一晨被人鬆開手腳,她轉過身來,秀氣的眉毛擰成一團。
賀子聰這麽做顯然把她惹惱了,她氣勢洶洶地問:“你為什麽這麽做?你也不是非我不可的人,為什麽要陷害我?”
賀子聰揮手讓人出去,看向她的目光裏歉疚一閃而過:“抱歉,我認為這是對我們最好的選擇。”
“什麽叫最好的選擇,不過是為了利益罷了,你和沈立山想合作那是你們的事,為什麽要把我拉進來,以為我不敢翻臉是嗎?”
賀子聰抓抓頭,有些煩躁,話猶豫了幾個來回,才婉轉地出口:“你有沒有想過,你要真的豁出去了……你強扭來的愛情,最後也會離你而去,到頭來可能會失去一切?”
“都已經翻臉了,我豁出去了結果還能壞到哪兒去?”
賀子聰煩躁地在屋裏走了幾圈,才看著她說:“晨晨……”
“不要叫我晨晨,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賀子聰無奈道:“我知道你現在討厭我,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在你豁出去之前,你想想自己有多少資本可以跟你爸抗衡,看看公司裏屬於你的資產還有多少?”
沈一晨愣了一下,抬頭看向賀子聰。
賀子聰無辜道:“不是我,我並沒有對你的公司做什麽。”
沈一晨現在懶得跟他多說一個字,抓起屬於自己的東西離開,說:“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出席明天的訂婚宴。”
“晨晨,別反抗了,這次你根本就逃不了。”
沈一晨看著他冷笑:“但我知道你有辦法。”
賀子聰默了片刻:“我不會幫你的。”
沈一晨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瞬間逼近,出拳。
拳頭帶著淩厲的勁道襲來,賀子聰雙手格擋。沈一晨換了個方向,抄起茶幾上的水果刀。賀子聰神情一緊,閃到老遠,不敢相信地道:“你玩真的?”
然而他閃身躲開後,才發現沈一晨的目標不是他。
她抄起一把水果刀直逼自己脖子,額上青筋隱隱鼓起,雙眼通紅地看著他。
“賀子聰,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但今晚我一定要離開,不然我就死在這裏。你自己選吧。”
“小晨晨,我說你是不是言情小說看多了?別鬧了,等過了明天,有什麽事我們好商量。”說著,賀子聰一步一步靠近她,企圖奪走她手上的刀具。
沈一晨閃身一躲,刀尖直往皮膚上用力推了推,她頸部白皙的皮膚上瞬間多了一道血痕。可以想象如果她再用力一點兒,血液將會噴湧而出。
她嘴角竟還噙著笑,舉著手機說:“我剛剛給我的律師發了一封郵件,如果今天我走不出這個屋子,到時候他會接手這個案子,並向媒體曝光。你想,出了這樣的醜聞,我手裏的一號地……嗬嗬……”
守在門外的沈立山的保鏢,聽到屋裏動靜,訓練有素地推開門,瞧見屋內情況,跟賀子聰用眼神交流了一番,正要動作—
沈一晨說:“我記得脖子的動脈在這裏吧,想看看是我的動作快還是你的動作快嗎?”
“……”
“賀子聰,你應該了解我,死,我從來不畏懼,更不在乎魚死網破。”
氣氛一時膠著到了極點,賀子聰無法眼睜睜看著鬧出人命。
她的今日之舉,在他看來不知道算是一種傻氣還是執著。
“讓她走。”
保鏢隊長猶豫了,真把沈一晨放走,他沒有辦法向沈立山交代。
賀子聰神情疲憊地說:“有什麽事,我擔著。一會兒我會親自跟沈總說明這件事的。”
看著沈一晨離開的倔強身影,有一瞬間,他有點同情她的處境了,好心提醒:“回去後查查你們公司的財務狀況。”別被身邊人賣了還替人家數錢呢。
這個殘酷的社會,除了自己,誰都信不過。
出了酒店,沈一晨風風火火打車去周默的住處。一路上,她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發了無數條微信,他都沒有回。
到了地方,她才發現他並沒有回來。
坐在周默家門前的大理石台階上,沈一晨隱隱覺得,周默這次生氣,她是哄不好了。
回到自己家裏,找來酒精棉簽處理脖子上的傷口。酒精沾到皮膚,她才感覺到刺疼。
幾乎失眠了一整晚,沈一晨早晨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看周默有沒有回她消息。
看著空白的消息欄,答案是沒有。
拖著失眠後酸疼的身子起床,沈一晨發現她眼睛周圍都是浮腫的。臨出門前,她化了淡妝,找了件高領上衣遮住傷口。
回到公司開了一上午會,好不容易打發幾位高管離開,沈一晨撥打財務電話,要財務總監把這個月的財務支出報表送過來。
孫總監語氣明顯有些慌,應了聲“好”就掛了電話。
她要的明明是一份簡單的財務報表,可沈一晨等到了中午,也沒拿到。
午休時,她決定親自去一趟財務部。
讓她意外的是,夏漫白也在。
對她的忽然到來,夏漫白巧妙地掩去臉上因她突然出現而閃現的慌亂,巧笑著打趣:“沈總這麽想我,都等不及我回去,親自來找我吃飯?”
“不是,我找小孫。”沈一晨目光轉向孫總監電腦屏幕上的文件。
這時,夏漫白說:“是我一直在耽誤小孫的時間,讓她幫我算個項目預算,急用。你要的資料隻能下午給你送過去了。”
孫總監也連連點頭:“沈總,我忙完這個項目立馬把報表給您送去。最遲下午兩點。”她邊說,邊劈裏啪啦精算著一組數據。
沈一晨在邊上幫不上忙,又要等夏漫白一起去吃飯,便出了財務總監辦公室,隨意地在財務部閑逛。田主管抱著一袋文件拉開獨立辦公室的門,邊看著時間,邊快步往外走,猛然見到沈一晨,驚嚇過度的表情好像見了鬼。
隨後,她微笑著說:“沈總,我下午一點要去稅務局交一份報表,就先走了。”
沈一晨微微一笑:“田姐辛苦了。”
看著田姐急走的背影,沈一晨微微皺眉。她今天有這麽凶嗎,田姐看向她的目光為何顯得如此驚嚇?
來不及想明白田姐的怪異行為,夏漫白抱著文件走出來,來到她身邊,半開玩笑地問:“怎麽忽然要查賬啊,搞突襲呀?”
“沒有。”沈一晨多留個心眼兒,“我要開源節流,對公司的支出重新做個規劃。”
“減少消耗的辦法我沒想到,但開源的項目倒是談了一個,剛剛我跟小孫做的預算,就是為了那個項目。”夏漫白邊說邊推著沈一晨往外走,“我發現公司附近新開了一家鱔魚館,我們邊吃邊聊。”
“既然你忙完了,那我讓小孫把報表打出來,順便一起帶走……”她話沒說完,就被夏漫白強轉過身子。
夏漫白提醒地指指腕表:“喂,你看看現在幾點了,不好多占用人家休息時間吧。”說著,她向小孫眨了下眼睛,“小孫,一定要在上班前把報表送到你們沈總辦公室,記住了嗎?”
小孫連連點頭:“是、是、是,沈總放心吧。”
看著沈一晨的身影終於離開,小孫鬆了口氣的同時鬆開掌心,看到一手心的虛汗。
鱔魚館內,看著滿桌愛吃的菜色,沈一晨一點兒食欲都沒有。
可能是她表現得太明顯了,夏漫白敲敲她跟前的碗,玩笑著說:“讓我猜猜讓我們沈總茶不思飯不想的是公事還是私事呢?”
沈一晨扭頭看她,不愧是自己的知交朋友,一個表情她都能看出端倪。
這下,沈一晨連裝裝樣子都懶得裝了。
她整個人半癱著,往椅背上一靠,擼了把頭發:“昨晚我才知道上周六的訂婚是假消息,昨晚我跟周默回來,賀子聰竟然聯合我爸派人在停車場堵我。”
“然後呢?”
然後……
想到昨晚周默離開前凜冽如寒冰的眼神,沈一晨整個人都黯淡了:“周默誤會了這件事,很生氣。
“漫白,我該怎麽辦?我感覺這次哄不好他了。”
夏漫白眼底閃過一絲陰鷙。
沈一晨聲音低低地說:“那是我用了整個青春追逐的人……”
“不是我打擊你,你和周默吧……我知道你很喜歡他,但像周默那樣的人吧……”
“周默怎麽了?”
“你們的確不匹配。一晨你要知道,不是所有感情都有結果的,你要看開些。”
沈一晨傻住,沒想到就連夏漫白都勸他們就這樣結束,讓她不要再糾纏,可周默才開始對她好,他才開始喜歡她……
她放不開手。
傍晚下班,沈一晨直接去了周默的健身會所,得到的卻是周默一天沒來上班的消息。她開始還不信,打周默手機卻得到“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的回複。
小凡在旁邊看著沈一晨做無謂的掙紮,小聲問她:“你跟默哥怎麽了?”
沈一晨一聽她這話,立即問:“是他讓你這麽說的?”
“不是,不是,默哥真沒在,他這幾天有事情要處理,都不會來店裏了。”
那不就是**裸地躲著她嗎?
她站在原地想了下,跟小凡借了手機,撥打周默電話。
果然,周默的聯係方式隻對她設了防。
等待接通的幾十秒,沈一晨像是經曆了一個世紀的漫長等待。
這期間,沈一晨咬著唇,不知道待會兒要怎麽跟周默解釋,又或者,他聽出是她的聲音直接掛斷電話怎麽辦?
這種心理上的煎熬猶如螞蟻在啃咬著她的心靈。
幸好沒響多久,周默就接通了,聲音啞啞的:“小凡,不是跟你說了有什麽事找方總嗎?”
“是我。”沈一晨用力攥緊手機,害怕周默會掛她電話,急忙說,“我跟賀子聰真的沒關係,我能不能跟你見一麵……”
“不必了。賀太太,那是你跟他之間的事,沒必要向我解釋。”說完後,周默果斷地掛了電話。
那聲“賀太太”縈繞在耳畔,久久不散。
手機一振,周默給小凡發來微信。
“把沈一晨列入會所黑名單,她再來,不必對她客氣。”
定定地盯著屏幕上簡單的幾個字,沈一晨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難堪,她把手機還給小凡。
小姑娘盯著她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因為剛剛她電腦的微信上同步收到了周默發來的微信,看著沈一晨一臉蒼白,她欲言又止。
沈一晨並沒有為難她,落寞地離開健身會所。回家的途中,沈一晨接到寵物店打來的電話。
對方告訴她說周默前幾天把毛球接到了家裏,今天委托他們把毛球送回家,問她在不在家。
放下手機,望著天際邊西下的殘陽,沈一晨苦澀一笑。
他當真要對她那麽絕情嗎?
客廳裏,沈一晨抱著幾天不見的小家夥窩在沙發裏,難過地說:“毛球,周默不要我們了,怎麽辦?”
毛球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落寞,難得安靜地窩在她懷裏任她抱著,睜著一雙圓眼睛靜靜地盯著她。
“我到底該怎麽辦呢?”沈一晨的聲音低低的,滿是傷感,“如果有選擇,誰願意這樣鉤心鬥角地生活,連愛一個人都不能光明正大……”
細細的如小動物嗚咽的聲音,壓抑地溢出喉嚨,在寂靜的黑夜裏,在安靜的客廳響起。
沈一晨緊了緊懷裏摟抱著的毛球,對它說:“我隻有你了,毛球你不會離開我吧?”
毛球嗚咽一聲,伸出舌頭舔舔沈一晨臉上的淚。
[3]
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隻要沒有死去,第二天依然得勇敢地活著。頂著公司各方麵的壓力,沈一晨依然沒有放棄向周默解釋那晚的事,這期間她去了健身會所兩次,都被小凡委婉地趕了出來。
後來,沈一晨不再守株待兔了,她用助理的身份證在周默開的健身會所辦了張VIP金卡,點名要周默當她的私教老師。但她沒想到周默的課這麽難約,這一耽擱,又過去了一周。
這天下午,樂清捧著手機衝進她辦公室,興衝衝地告訴她約上了周默的課,沈一晨整個下午就處在一種既亢奮又憂心的煎熬中。
就這樣熬到了晚間七點,沈一晨準時出現在了健身會所。
小凡看到她的到來,笑得一臉為難。
沈一晨把兜裏的金卡往櫃台上一拍:“我是你們會所的高級會員,你們沒有理由把會員拒之門外吧。”
“……”
“你們收了我的錢,如果把我拒之門外,我就打消協電話,再打市長熱線,告你們欺騙消費者。”
就這樣,小凡在她的半哄騙半威脅下放她進了訓練室。
透過半開的門板,沈一晨看到周默正坐在台階上低頭看手機,低垂的眉眼掩不住他身上的儒雅氣質。
今天的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訓練服,V型領口露出性感的鎖骨,黑色的褲子襯得他的雙腿修長筆直。
這麽多天沒見,沈一晨視線膠著在他身上就無法移開。
大概是她的視線太過火熱,周默猛地抬頭,不期然視線和她對上……
他收了手機,慢慢起身。
沈一晨推門進去,見他皺眉,不聲不響地脫掉外套,套上訓練服。
這期間,周默一直沉默地看著她。
沈一晨換好衣服站起來,看著他扯唇一笑:“我們來打一場吧,如果我贏了,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說完,沒有給周默說話的機會,她就出手了。
有疾風從耳邊經過,周默側身躲過。沈一晨旋即抬腿,周默後退兩步,敏捷地再次閃躲開。
沈一晨見沒有襲擊到他,再次進攻,然而幾個來回,她竟然連周默汗毛都沒碰到,氣惱得什麽也顧不上了,為了逼他出手,直往他小腹處攻擊。
周默險險躲過她直擊他下腹的腳,擰眉,主動迎上她的攻勢,輕而易舉地截住了她的拳頭,手腕用力,將沈一晨輕鬆製伏。他陰沉地問她:“鬧夠了嗎?鬧夠了就離開。”
“沒有。”
周默瞪她。
沈一晨忽然揪住他衣襟,踮腳湊近他嘴唇。
周默神情一凜,眼看著她的唇要親上來,急忙鬆開鉗製住她的雙手。她趁此出拳,一拳擊中周默胸口。
那一下,饒是周默這個大男人,也被打得生疼。
他知道沈一晨不是花拳繡腿,雖然她的動作生疏僵硬,但不難看出她曾經學過跆拳道,級別至少綠帶以上,雖然力道不夠,但對付一般男人,自保的能力足夠了。
就在他分神的時候,她抬腿直擊他腰側。周默機敏地側身躲開,伸手握住她腳踝。
沈一晨驚覺壞了,下一秒她就重心不穩,倒在了地上。
沈一晨著地之前,周默抬腿墊住了她後腰。
否則這一摔,她腰部肯定得摔骨折了。
然而周默的好心也到此為止,下一秒他扔下她徑自離開。
沈一晨拍拍屁股起身,追出門。
他正對小凡說:“把會費退給她,從今天起我們不接受她任何形式約的課程。”
她眼睜睜地看著周默去了休息室,想要追過去。
小凡把她攔下來,一臉為難地說:“晨姐,不是我不想幫你,隻是默哥的脾氣你是了解的,別讓我們為難。”
沈一晨往休息區深處張望了一會兒,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隻得離開。
騎樓寂靜的角落裏,擔心被周默發現她的行蹤,沈一晨特意換了輛摩托車作為代步工具。平時沈一晨為維持女強人的威嚴形象,開車上下班,私下裏,她壓力過大,會在深夜騎車狂飆。
她靠著摩托車,靜靜地望著天空。
有多久沒有看到過漫天的繁星了,城市的夜晚如人心般虛偽,隔著一層又一層,總讓人看不清它本來的麵貌。
這會兒的沈一晨有一點兒厭世,一個人默默地抽著煙,一根接一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看到一輛SUV駛出地下停車場,拐上馬路。
她碾滅煙頭,戴上頭盔,跨上摩托車。
周默剛將車開上馬路,就敏銳地發現自己被一輛摩托車跟蹤了,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發現騎手還是個女的……
他車速不慢,那女的速度更猛。
摩托車瞬間超過他的SUV,車頭猛地一拐,車身一橫,就擋住了他的去路,生生把他逼停了。
周默坐在車內望著單腳撐地,摘下頭盔的女人,淡漠的表情瞬間風起雲湧。
他拔掉車鑰匙,用力甩上車門。
巨大的關門聲足以證明他此刻的心情有多憤怒。
他幾步走到沈一晨跟前,一把將她拉下車。
沈一晨被他扯著手腕往前走了很長一段距離。
走到一處角落,周默才惡狠狠地甩開她的手。
沈一晨望著他冷若冰霜的臉,說:“我不同意你以這種冷暴力分手,即便要分手,你也應該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再決定要不要分手。”
解釋?
周默陰寒的目光慢慢對上她的眼睛,怒極反笑:“賀太太,你還知不知道廉恥?”
沈一晨不接他這話茬,執著地問:“你解釋清楚,憑什麽稱呼我賀太太?”
周默略帶諷刺地看著她,緊迫的目光咄咄逼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賀太太已經結婚了,而你似乎想紅杏出牆。不過,沈一晨你太高估自己了,我對你的遊戲不感興趣……”
他停住沒往下說,但沈一晨知道他想說什麽,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
因為她和賀子聰之間的確有婚約,雖然這段關係一直不被她認可,可她不能否認,在與他交往之前她隱瞞了這件事情。
難堪之際,她隻能為自己辯解:“我承認跟他有段婚約,但這是我爸爸他們決定的,我並沒有同意。周默我是真的喜歡你,對你也是真心實意,我沒必要花費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追求一個並不喜歡的人。”
“誰知道呢。”他冷冷諷刺,“也許追求我是你挑戰自我的遊戲,更或者……”要他做她見不得光的秘密情人?
他的話說得難聽至極,但他的質疑是有證據的。那日賀子聰拿著和她的結婚證在他麵前炫耀,那上麵某婚姻登記所的鋼章還有假?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沈一晨到底懷著什麽樣的心理接近他,就因為他是她愛而不得的人,所以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憑什麽?
沈一晨卻是一臉迷茫地問他:“我什麽時候結婚了?周默你不要誣陷我。”
“不要告訴我那天出現在我眼前的結婚證是假的?”周默忍無可忍地打斷她,“你不要以為用點苦肉計我就會心軟。我警告你,你再敢來招惹我,別指望我會手下留情。”
望著周默冷然的背影遠去,沈一晨站在原地愣了會兒,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她和賀子聰根本就沒有結婚,他為什麽那麽肯定她已經結婚了?
是她被帶走那晚發生了什麽事嗎?
她站在原地想了會兒,掏出手機,撥通賀子聰的電話,還沒來得及接通,田姐辦公室的電話打了進來。
沈一晨皺眉,還是按了接聽鍵,對方卻不說話。
她又撥回去,辦公室的電話無人接聽,她隻好撥通田姐的私人手機。
對於沈一晨的疑問,田姐看了眼身後,沒發現她的身影,連忙說:“沒有啊,沈總,我沒給您打電話,我……我都快到家了。”
“好吧,那你休息吧。”
“沈總。”在沈一晨掛電話之前,田姐急急喊住她,“你要不然回公司看一眼,萬一財務部其他人在找您呢?”
田姐的話怪怪的,沈一晨不想回去,卻不得不騎著摩托車回了趟公司,直接去了財務部。
七樓財務部,果然有人在。
沈一晨輕手輕腳直奔有光的辦公室,猛地推開門。
裏麵的人顯然被沈一晨的突然到來嚇了一跳。
看到是她,孫總監一慌,手裏的文件瞬間散落一地。
沒想到夏漫白也在裏麵,沈一晨愣了愣,蹲下身撿文件。
手指還沒碰到文件,孫總監就快她一步撿起地上紙張,一邊快速收拾好,一邊說:“沈總我來吧,您怎麽忽然來了,您不是已經下班了嗎?”
“回來取點東西。”沈一晨坐在她電腦桌前,看著電腦上正在傳送的文件,隨口問,“這麽晚了,在傳什麽?”
孫總監順手關掉正在傳送的文件窗口,不自然地笑:“沒什麽,沈總。”
她看著慌裏慌張的財務總監,又抬頭看看夏漫白,半開玩笑地問:“還不讓我看,是不是做什麽壞事了?”
“沒有,沒有,沈總,我和夏總在做項目預算,剛剛對方公司要看咱們公司的項目資料,我這才給傳過去。”孫總監急忙解釋著,神情緊張,生怕沈一晨起疑心。
沈一晨也沒心情追究太多,臨走時隻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忙,我先回去了。”
等沈一晨離開,孫總監繼續傳送機要文件。夏漫白坐在一旁思考今晚沈一晨突然造訪的目的,等孫總監把拷好文件的U盤交給她。
“叮”的一聲,孫總監看著手機上的信息提醒,賬戶上收到十萬塊錢。
夏漫白收起手機,忽然說:“財務部的田姐不能留了,你去處理一下。”
“我想了一下,沈一晨的突然出現不是沒有原因的。”離開前,她涼薄地說,“怎麽做不用我教你,事成後給你升職加薪。”
[4]
沈一晨離開公司後,去了附近酒吧喝酒。經常接待她的酒保看她心情不好,特意給她上了隻有幾度的果酒。沈一晨喝第一口就發現了,懶得說話,隻把果酒當飲料喝。
她想安靜喝個酒都有人打擾。賀子聰坐到她身旁的時候,沈一晨眼皮都沒動一下,某人死皮賴臉地向酒保要了杯酒。
沈一晨喝光杯裏的酒,起身就走。
賀子聰撂下還沒喝上一口的酒,起身追上她:“我送你。”
沈一晨沒搭理他。
賀子聰以為她喝多了,抄手扶住她有些搖晃的身子。
一上車,她靠在椅背上閉著眼不說話。賀子聰真當她喝多了,送她到家,拉開她這邊車門,正要扶她下車,沈一晨卻驀地睜開眼。
那雙清澈的眼裏沒有半分醉意,他在她眼底看到了仇恨與憤怒,來不及反應,下一秒下腹就挨了一腳。
沈一晨那一腳,踢得他差點兒斷子絕孫,不由得伸手捂住小腹。
她利落下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說吧,結婚證是怎麽回事?”
賀子聰:“……”
“賀子聰你真夠卑鄙的,你明知道周默對我有多重要,你竟用這種下三爛手段陷害我。算我沈一晨瞎了眼,之前還把你當朋友對待。”
麵對她的冷嘲熱諷,賀子聰除了受著別無他法。等她發泄夠了,賀子聰緩過致命的那陣疼痛,慢慢直起腰:“我承認這麽做對你非常不仗義,也知道‘對不起’三個字並不能彌補對你的傷害……”
沈一晨翻個白眼,懶得反駁。
賀子聰問:“我讓你查公司賬目的事,你有沒有查出問題?”
“關你什麽事,難道你害我一次還不夠還想害我第二次嗎?”
賀子聰解釋不清,知道她現在心心念念想著怎麽跟周默和好,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離開前,他也隻是說:“我不求你原諒我,你隻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就行。周默的事,我會幫你的。”
賀子聰卻沒說下去了,隻再次提醒她公司財務的賬目問題。
沈一晨雖然恨著賀子聰,但也清楚他提醒得不無道理。
上次收到的財務報表,從賬目上看的確沒有任何問題,可賬麵做得太完美了,讓她產生了懷疑。
於是,她私下裏聯係了一家偵查公司,秘密地調查幾筆流向不明的賬目,雖然已有了目標人物,但在沒有抓到實質證據前,她不願意相信。
半個月後,在她忙著處理堆積的工作時,夏漫白忽然一臉嚴肅地走進她的辦公室。
沈一晨看她臉色不濟,放下手裏工作問:“發生什麽事了?”
夏漫白沉默地向她呈上一份文件。沈一晨翻開,一頁一頁認真查看,看到最後,她眉頭皺得死緊,仍不願意相信:“田姐會不會是被冤枉的?她是公司的元老,享受著最高級別的待遇,她沒有理由做這些啊!”
夏漫白露出跟她同樣的神情:“我也不願意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我們不得不相信。我聽小孫說,田姐老公得了不好治的病,需要很多錢,可能她知法犯法跟這個有一定關係吧,但我們不能因為這些事情就姑息田姐對公司造成的損失。”
夏漫白把利害關係擺在她麵前,問她:“你想好怎麽處理了嗎?”
沈一晨搖搖頭,最近不知道怎麽了,一件事接著一件事發生,並且一件比一件難處理,讓她不由得開始懷疑人生。
難道是水逆了?
“我的建議是不能婦人之仁,交給警察處理。”
“我覺得這件事應該先把田姐找來當麵問一下,即使她有錯在先,我們也應該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證據都擺在眼前了,還有什麽可冤枉她的?”夏漫白頓了頓,說,“你要狠不下心來做這個惡人,我替你做。”
夏漫白掏出手機,按下警方電話。
沈一晨一把搶過她的手機。
夏漫白看著她,兩個人對峙間,辦公室的門被用力推開,來人焦急到甚至連禮貌都顧不上了。
“沈總,我是冤枉的。”田姐看到夏漫白也在,眼神暗了暗,“沈總,我有話跟你說。”
“有什麽話是我不能聽到的?如果是為了你卡上多出一百萬的事,就不用解釋了,現在人證物證都擺在眼前,就是沈總也不能原諒你。沈總必須對董事會,對公司上下有所交代。”夏漫白怒道。
“我沒有,這份文件不是我簽的字。”
“財務部的印章不是一直由你保管著,你怎麽解釋這上麵的印戳?”
田姐被問住。
“好了,你們都不要吵了。”坐在一旁一直仔細觀察的沈一晨說話了,她遞給夏漫白一個眼神。夏漫白看了眼田姐,轉身離開。
沈一晨請這位元老級的功勳坐下,無論如何,她始終銘記田姐曾有恩於她。
沈一晨一直很尊重她,剛剛聽說田姐的老公生病需要錢,也挺震驚的。按理說,公司知道後應該對員工家屬進行幫助,是這段時間她因為私事疏忽了對員工生活方麵的關心。
她遞給田姐一瓶礦泉水,坐下後心平氣和地說:“田姐,非常抱歉,是我疏忽了你家裏的困難,要不是漫白剛剛說你老公生病需要錢,我還不知道你家發生的變故。不過你也不要急,這件事沒調查清楚之前,你依然是一晨的員工。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在沒調查清楚前,你先回家休息一段時間,等有了結果,我們會公平處理這件事的。”
“沈總,我用我的人格保證我絕對沒有做這件事。即使再窮,我也不會打公司主意,這件事……”
說到這裏,田姐轉頭透過百葉窗看看外麵,見外麵沒人,才放低聲音說:“我是被冤枉的。財務部的小孫,我幾次發現她跟夏總下班後鬼鬼祟祟地在一起。我雖然沒有證據,但沈總,你待我不薄,我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倒是小孫,她曾經遞給我幾份項目並不明確的文件去劃賬,那些文件都是夏總經手的,上麵並沒有你的名字……”
“行了,田姐,我知道了。”沈一晨打斷田姐的話,不想看到她把自己的過錯推到別人身上,一臉嚴肅地說,“夏總的為人我是知道的,有些權力是我授予她的,這點你不用質疑。”
“沈總,夏總她跟以前不一樣了……”田姐還想往下說。
沈一晨沉著臉打斷了:“田姐,請注意你的言辭。”
送走形象全無的田姐,沈一晨扶額把這件事前前後後想了一遍。
午飯的時候,夏漫白找沈一晨來吃飯,問她對這件事是怎麽想的。
沈一晨歎息著說:“你說人犯了錯,是不是都想拖個人下水?”
“此話怎講?”她這話問得小心又試探。
“我沒想到田姐竟想把你扯進來,說小孫給她的文件上麵隻有你的簽名,懷疑是你這裏出了問題。”
“嗬……”夏漫白眼底閃過一絲狠絕,心想著提早把這個眼中釘拔掉是對的。她擼了把頭發,若無其事的樣子,“嘿,她還真能賴我,你說我一個公司總監犯得著陷害她嗎?要我說,直接交給公安機關處理,省得費事,你還嫌這段時間自己事不夠多。”
沈一晨煩躁地歎息一聲,想了一下說:“這件事縱然田姐有錯在先,但我還是覺得我們不能做得太絕,所以……”
沈一晨看了夏漫白一眼說:“我想我們把這筆錢追回來得了,然後公司內部給個辭退永不再用的處分,她家裏情況都那樣了,我們不能趕盡殺絕。”
沈一晨看著夏漫白。
“必須交給公安機關處理。”
沈一晨看著好友眼中的狠絕,一瞬間竟覺得夏漫白有些陌生。她一直知道夏漫白做事比她幹脆利索,比她狠,但夏漫白對身邊的人不是這樣的,怎麽對田姐突然這麽狠了呢?
兩人視線在空中無聲交流著,最後還是沈一晨先收回視線,搬出總經理的威嚴說:“這件事,我是總經理,我說了算。”
那一刻,她在夏漫白眼底看到了惱怒。
很快,夏漫白點點頭說:“行,什麽事都是你說了算,畢竟公司你最大,公司都是你的。不過,將來你別後悔。”
“漫白,我……”沈一晨想說,自己沒有不尊重她意見的意思,她們這麽多年的交情,沒有必要因為一個外人鬧僵。
回應沈一晨的是“砰”的一聲摔門聲。
夏漫白就這樣走人了。
沈一晨:“……”
她沒有不信任她。
周一總公司例會上,沈立山的一些親信高層又提出公司總經理人選問題,建議公司修改製度,改為總經理人選一年一選舉,以股權和能力作為評選標準,總經理的位置不能永遠隻讓一個人來坐,公司所有人實行考核製,包括沈一晨這名總經理。
沈一晨沒意見,反正目前她依然持股最多,再者,她的能力在座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於是她痛快地簽下了公司製度改革文件。
快下班的時候,賀子聰給她發來消息。她氣還沒有消,想都沒想直接將手機翻過去。
信息仍不斷傳來,沈一晨煩了,打開手機,看到他一連給她發來好幾套高級住宅的地址。她皺眉想,這人瘋了吧?
她又不買房,給她發這些房源信息幹嗎?
“你給我發這麽多房產幹嗎,是你金屋藏嬌的地方嗎?”
賀子聰看到她回複的信息,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難得有耐心地一個字一個字敲完,發送過去。
沈一晨看到手機上的回複,煩躁的眼底有一絲亮光閃過,隨後又滅了,怏怏地回過去:“即使知道他住哪兒又如何,他又不會原諒我。”
賀子聰想想也是,望著辦公桌上的文件想了會兒,問沈一晨:“你有沒有想過離開一晨電商,自己出來獨立門戶?”
沈一晨沉思了會兒,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隻是回了句:“沒興趣。”
賀子聰:“……”
看來這姑娘還不準備離開這個泥潭。
周末休息,陪客戶吃過飯唱完歌,沈一晨最終按照賀子聰給的地址去了周默昨天住的那套房子。
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她坐在車裏,一坐就是三個小時,從下午坐到了夜幕降臨。
暮色沉沉,沈一晨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抬頭望望萬家燈火。
也不知道周默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那位熱心的鄰居打量著她,問她有什麽事,需不需要代傳。
沈一晨害怕地縮縮頭,謝過對方後就離開了。
她又在車裏等了會兒,終於聽到後方有動靜。
一道強光直射過來,熟悉的車子從眼前經過,停在斜前方停車格裏。
沈一晨推開車門,剛要跳下車,又生生縮了回來—
周默下車的同時,副駕駛的車門也被人推開了。周默走到副駕駛邊上,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個崴了腳的女人走下車。
沈一晨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起上樓。
不一會兒,805房間的燈亮了起來。
沈一晨傻愣愣地靠坐在駕駛座上,待了半個小時,沒等到那個女人下樓,卻等來了小區保安。
有人舉報她鬼鬼祟祟、圖謀不軌。
保安客客氣氣地將她請了出去。
賀子聰沒想到像沈一晨這麽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會栽在周默這種性情寡淡的男人手裏。
沈一晨每天隻敢默默地跟蹤人家,卻什麽都不敢做。
於是,他決定刺激刺激這位鴕鳥姑娘。
周末,沈一晨才剛到上班的地方,就收到賀子聰發來的一張照片,看著像是訂婚現場,照片裏,周默西裝筆挺地跟準新娘相談甚歡。
沈一晨腦子一熱,就跟賀子聰要了飯店地址,來不及放下手裏二十厘米長的壁紙刀,就急匆匆地趕了過去。
她手上還戴著周默五十塊錢給她買的銀戒指。
飯店二樓宴會廳內,氣氛濃烈,女方父親手持話筒,招待賓客吃好喝好,正要宣布宴會開席—
沈一晨殺氣騰騰地闖了進來,第一句話就是:“我反對。”
沉浸在喜慶氣氛裏的眾人頓時都轉過頭來。
女方父親也是個大度的人,見有人鬧場子,還特別詼諧地問:“小姑娘你進錯宴會廳了吧,我們這裏正舉行訂婚典禮,不是審判庭。”
沈一晨一臉肯定地說沒有。
女方父親又問:“那請你羅列出反對的理由。”
“首先男方對待感情不夠認真,剛剛分手就訂婚,您真的放心將女兒交給這樣的人嗎?第二,男方是個健身教練,胸大無腦,您不覺得為女兒找個溫柔體貼的人更適合嗎?第三……”
第三條還沒羅列出來,身後一道寒冷的聲音打斷她:“誰說我胸大無腦的。”
沈一晨猛地回頭,動作大得差點兒咬掉自己舌頭。
一對相互挽著的男女和周默從她跟前經過。
她可沒想到背後詆毀人,會被抓個正著。
此時,女方父親問:“你再仔細看看,我女婿是不是你說的人?如果他真像你說的如此忘恩負義,那我可要認真考慮了。你剛剛說的都可以當作呈堂證供。”
有人開玩笑道:“張法官,這裏不是審判庭。”
沈一晨窘得都不敢抬頭看周默。
男方揪著她不放:“小姐,我到底怎麽得罪你了,讓你如此詆毀我的形象?”
這一刻,沈一晨才懊惱地發現今日要訂婚的不是周默。她看看周默,又看看麵色不善的新郎,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糗大了,糗大了。
這條罪,她一定要給賀子聰記上,竟然給她假傳消息。
男方看了眼周默,半開玩笑道:“我胸肌真沒你說的那麽大,不過我朋友是健身教練,他胸肌大不大我沒摸過,但是智商是一直在線的。”
沈一晨哪裏還有剛進門那會兒的氣勢,在看到周默像冰碴子一下一下紮著她的目光時,她大腦停頓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她得說些什麽把被她攪亂的現場圓過去。
頂著巨大的尷尬,她換上笑容:“張法官,非常抱歉,我攪亂了現場氣氛,在此我向即將成為夫妻的新人說聲對不起,也祝你們訂婚快樂。為了表示祝賀,我這裏也有份紅包,還請你們收下。”
男方和女方家人也不是沒有氣度的人,招呼服務員在周默身旁添了一副碗筷,正式宣布宴席開始。
沈一晨被安排在周默身邊,但她哪敢坐呀,光是站著都被他凍到了。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舉起酒杯說了些祝福的話,想著喝杯喜酒就撤。
她酒杯還沒挨到唇邊,就被周默阻止了。
周默拉著她就走:“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張法官和男方自然知道話是對著他們說的,均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著兩個人離開。
這一對老丈人和女婿,一個是周默大學老師,一個是周默大學的同窗好友,都是出了名幽默詼諧的人。
出了飯店,周默狠狠甩掉她的手,惡狠狠地問:“沈一晨,你到底想幹什麽?竟然鬧到別人訂婚典禮上了。”
“我以為是你的訂婚典禮,沒有多想就……”
“那關你什麽事?”
“我還沒有同意分手呢,當然跟我有關係。”
周默定住身形,挺闊的身姿在這一刻看起來格外威嚴。
沈一晨無所畏懼,堅定地看著眼前的人。
身旁不停移動的車輛、人群仿佛成了背景。她不在乎路人或好奇或停滯的目光,周默卻不能不理會路人的圍觀,拉她上了車,一腳踩下油門。
車內兩人沉默無語,她不問他要去哪兒,不懼超速行駛的車子。
十幾分鍾後,車子在周默家門前停下。
周默拉著沈一晨上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他粗魯地將沈一晨壓在門上,捏著下巴,狠狠吻下去。
他帶著火氣的唇齒在她唇上啃咬著,隻要她稍微有一點兒反抗,他就加深這個吻,仿佛要把壓抑的滿腔怒火發泄到她身上。
她被他的舉動嚇到,他就用更瘋狂炙熱的吻將她吞噬。
沈一晨剛有一點兒清醒,又很快被他帶入旋渦中。她都不知道怎麽地,就跟他跌跌撞撞進了主臥。
被壓到他身下的時候,沈一晨氣息不穩地叫:“周默。”
他減緩手上動作,手指還停在她腰側摩挲,一點點緩慢地遊移。
沈一晨嚇得握住他手腕。
不是她的心不屬於周默,而是她不允許在現在的情況下把自己交出去。
“害怕了?”他聲音宛若極寒之地的寒冰,沉冷堅硬,那雙看向她的眼眸裏哪有半分情欲,“你想要的不就是和我上床嗎?既然你那麽想,現在我就滿足你。”
沈一晨望著他眼底的冷諷,第一次發現言語可以將人傷得體無完膚。她閉了閉眼,感覺眼眶有溫熱的東西湧出來,不消片刻就沿著眼眶溢出來。
周默看著不輕易在人前落淚的沈一晨:“夠了。”
他翻身下來:“死纏爛打的人是你,裝可憐的人也是你。沈一晨,你到底要什麽,你告訴我,我一次滿足你,從此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她睜著一雙婆娑淚眼,哽著聲音斷斷續續地說:“我……我跟賀子聰沒有關係,我要你當我男朋友,我要你愛我,我愛你。”
被她摟住脖子的一瞬間,周默僵住身子,心情複雜得無法用言語表達。
耳邊是她抽抽噎噎無限委屈的哭泣聲,刺得他腦仁一陣一陣犯疼,無法分析她話語裏的真假—
突兀的門鈴聲,打斷了他們的僵持。
“周默,我是媽媽,快來開門。”
周……周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