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潮湧動

[1]

周默的紅燒帶魚出鍋時,沈一晨正在沙發前聚精會神地看夏漫白發給她的文件,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抓頭發的樣子看得周默都難受。

他本來想喊她過來嚐嚐的,看她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完,就去準備其他菜。結果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一一端上桌了,某人還是沒有發覺。

周默悄悄來到她身後,半彎下腰順著電腦上畫重點的記號往下看,忽然出聲:“好好的電商公司為什麽說改變運營模式就變了,你還真是任性。”

正在抓耳撓腮的人被嚇一跳,差點兒撞到周默下巴,見他正一目十行看電腦裏的文件,她“啪”地合上電腦。

倒不是沈一晨不信任周默,這是公司機密,不方便讓任何外人知道。她隻輕鬆地說:“這隻是有人提議,也不一定非要改成自營模式。”

“怎麽說?你和你們公司的COO意見不同?”

“那倒不是。”

在周默的注視下,沈一晨在說與不說間猶豫著,後來想想周默好像從來沒做過出賣她的事情,再說他所處的健身行業和她的電商行業跨度那麽大,不存在什麽競爭關係,就隨口問了句:“你網購吧?”

這麽白癡的問題周默都懶得回答,示意她繼續。

“站在你的角度客觀地說,你認為一家中小型企業純自營電商平台更有發展前景,還是自營加招商平台更有發展前景?”

周默順勢往沙發上一坐,直接問:“你是問哪種經營方式更適合一晨電商吧?”

“對、對、對,你認為我們公司更適合哪種經營理念?”沈一晨像是找到知己般用力點頭。

周默從小就頭腦靈活,雖然他做的是健身行業,沒有涉足電商行業,但沈一晨相信,就目前的消費者心理,他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你,你會如何說服股東支持你的經營理念呢?”

周默聯想到昨晚他看到的文件標題,想了下說:“一晨電商是屬於沈氏集團的一部分,總部希望你們把電商平台改成自營模式,但你想要讓他們站在你這邊,是這個意思嗎?”

沈一晨一臉神奇地看向他:“你怎麽看出來的?”

周默沒有回答她那麽幼稚的問題,轉而說:“這個不難,拉著支持你的股東回過頭來打反對你的股東,然後給支持你的股東一點兒甜頭。”

沈一晨眉毛一皺:“這就是你的建議?”

“你給我的訊息就是,一晨電商運營係統沒有問題,出問題的環節在於你跟你父親之間的矛盾,所以你帶著對你爸有意見的股東反對你爸這個提案最見效了。”

“等等,”她拉住他手臂,一臉審視地看向他,“你怎麽知道我跟我爸不和?”

周默笑了笑:“據我所知,沈氏集團你爸是董事長吧,他要是支持你,誰敢欺負一晨電商呢,恐怕你早就混得順風順水了。”

“那我這麽做不是吃裏爬外嗎?”

周默對她的智商無奈地搖搖頭,換種方法說:“你聽說過事物的對稱原理嗎?我是讓你利用對方的實力鉗製住你爸的權力,這樣你的公司才能發展壯大。”

可她要給對方什麽甜頭,才能讓對方站在她這邊呢……

沈一晨還想請教周老師。

周老師卻不貢獻智慧了:“這個得你自己動腦子想了。”

周老師替沈同學分憂完後起身坐到餐桌旁,等了一會兒,看某人叼著筆頭還在沉思,歎息地搖搖頭,拿起筷子夾了一隻蝦,享用他精心準備的大餐。

沈一晨看完文件,猛地抬頭,發現盤子裏隻剩下四隻大蝦,哪還有心思想方案,扔下筆,急吼吼跑過來:“我的蝦呢,你怎麽全吃了?”

周默剝蝦的動作不停,麵對沈一晨的控訴,眼皮都不抬:“我以為你吃精神食糧就可以了。”

沈一晨看他輕鬆剝出蝦,蘸汁,也趕緊拿筷子夾了一隻蝦,就看到周默把剝好的蝦放進她碗裏。

“這個賞你的。”

“我謝謝你哦。”那語氣,分明帶著不滿。

周默竟舉杯敬了她一下。

沈一晨隻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紅酒。

飯吃到差不多的時候,沈一晨問他:“你怎麽想到開健身房的?我還以為像你這種學霸將來會成為國家棟梁之材呢。”

“開健身會所不好嗎?現在的人越來越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為人民服務本來就是項偉大的事業。”

沈一晨撇嘴:“你那會所不是最低消費不能低於三萬嗎,一般月薪三四千的能消費……”邊說邊搖晃著酒杯,話音未落對上一雙探究的眼睛。

沈一晨被他盯得縮了下頭。

周默輕笑:“知道的還不少啊。不過你怎麽這麽清楚,難道你也是我們會所的會員?”

沈一晨被他這麽一問,頓時心虛不已。她是不會告訴他,回來後她悄悄查過周默開的健身會所,並且他租的地方正是她媽媽留給她的藍劍大廈的六層到八層。

麵對他的質問和猜測,沈一晨眼珠一轉,嘿嘿一笑:“我們學校的募捐會,所有受邀嘉賓,宣傳欄上不都有照片和職業介紹嗎?”

周默似是無意追究她話裏的真假,丟下餐後用過的紙巾,起身前說了句:“醫生建議你要有適當的運動,所以明早六點半樓下跑步。”

下午回到公司,沈一晨把周默的建議說給夏漫白聽。

夏漫白放下看了一半的報表:“甜頭?他怎麽跟你說的,你把他跟你說的話從頭到尾再說一遍。”

沈一晨想了下,把周默教給她的辦法從頭到尾說了遍。

夏漫白琢磨了下,很快領悟到周默點撥的重點:“董事會的第二大股東,方總,不是投標競選藍劍大廈的底商嗎,下午我們可以約他出來談談。”

沈一晨眼前一亮:“那我打電話約他看看?”

“這事交給我出麵就行,不過單靠方總一家股東支持是不行的,我們得想個方案才行。”那麽問題來了,她們要怎麽拉攏其他股東支持她們呢?

“有了。”經過一番探討,沈一晨也慢慢領悟到周默的用意,按下內線電話,“小程,你把沈氏集團所有股東的名單給我弄一份,十分鍾內給我。”

半個小時後,會議室內,兩位老總外加幾位高管關起門來嚴密地討論如何拉攏除了第二大股東方總之外的另外幾位股東。

幾位高管忽然接到這個消息,一時也沒有什麽建議。

鴉雀無聲的會議室裏,隻有空調出風口發出嗡嗡聲。忽然,沈一晨手中的筆“啪”的一聲拍在桌上,嚇得眾高管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

“崔經理,HT的電子產品是不是有在我們平台銷售?”沈一晨沉冷地點名市場部經理。

崔經理被點名,有點腿軟,連連應聲:“沈總您稍等,我查查。”

片刻後經助理確認,崔經理連連點頭:“是我們平台的會員。”

“好,從今天起市場部連續一個月主推HT的產品,特別是今天明天後天連續三天72小時滾動推出,並把這一季的鑽石展位給HT留著。”

“沈總您這是要?”

“我要拿下郭總的支持票,就必須要讓他看到我們的誠意。”

這樣能行嗎?市場部經理剛要發出質疑。

這時,夏漫白推開會議室門,衝他一笑:“五分鍾後見分曉。”

幾分鍾後,夏漫白的微信響了一下,方總那邊給回應了。夏漫白遞給沈一晨一個大雪初霽的眼神:“方總的秘書約我們晚上八點見麵。”

會議結束,各部門領導領了指令迅速回各部門執行指令,偌大的會議室內隻剩下沈一晨和夏漫白兩人。

沈一晨用筆點著畫橫線的三個小股東說:“我記得這個高總和張總好像跟郭總關係不錯。那個賴總……”

“那個賴總你就甭想了,他這個人一向持中立態度誰也爭取不來。”正事談完後,夏漫白忍不住打趣她,“喲,看來這位軍師不簡單啊,這麽快就讓你開竅了。之前我教你多少為人處世之道,你這腦瓜子裏裝的全是鬼點子,半點不懂迂回。”

“他哪算軍師啊,最多算個神算子。”

“那就更不能小覷了,有時間我一定要見見這位神算子。”

兩人說笑著起身往外走,夏漫白負責難以攻克的方總,沈一晨負責郭總那邊。

郭總看到沈一晨手裏的HT產品在一晨電商平台的銷售數據,聽著她接下來的想法,心裏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機。

商人逐利,郭總將租金壓下兩個點,提出一晨電商的鑽石展位要免費給他們使用一年,他才答應去說服那些小股東。

從飯店出來把郭總送上車後,沈一晨給夏漫白打個電話,想問問她那邊情況怎麽樣。

電話被拒接了,她發了條微信給她。

夏漫白始終沒回。

沈一晨回到車上,中途開車去了趟世貿,等買完了衣服,才收到夏漫白向她道喜的微信,說已經搞定了方氏的方總,正在陪著K歌。

沈一晨高興地吹了聲口哨,很有心情地又多逛了幾層店鋪。當她左手包包化妝品,右手衣服鞋子滿載而歸,準備回家時,包裏手機響了。

沈一晨停下來,費勁地騰出手,掏出手機,是賀子聰發來的語音電話。

“在嗎?”

“不在。”

“不在你怎麽說話呀?”

“……”

“我發現世貿這一塊有家不錯的餐廳,我們去吃吃看?順便找你談點正事。”

“加班。”

那邊沒聲兒了。

估計對方覺得這種尬聊沒意思了,正當她準備掛電話,計劃下樓喝杯咖啡時—

賀子聰忽然說:“你轉身,往後看。”

沈一晨頓時被嚇得不輕,愣了兩秒,慢慢轉身。當真看到賀子聰正熱情洋溢地朝她走來時,她趕忙轉身,抬腳就走。

“哎,你這就沒禮貌了,哪有瞧見熟人就跑的?”賀子聰幾步追上她,胳膊一橫把她攔了下來。

這女人竟還假裝剛看到他,臉上的神情裝得那叫一個像。

“呀,你真的在這裏?我還想你在誆我玩呢。”沈一晨堆在臉上的驚訝她自己都覺得假,但已經被發現了,也隻能硬著頭皮演下去。

好在賀子聰沒有揭穿她,還挺紳士地接過她手裏的大小提袋,提議說:“我看你也逛累了,不如賞個臉下樓去喝個咖啡?找你談點正經事。”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沈一晨再不去就說不過去了。

咖啡廳裏,沈一晨問:“你剛說有正事要談,什麽事?”

她是那種有事說事,談完正事再閑聊的人,否則心裏總惦記著有要事沒談。而坐在她麵前的男人,一副浪**公子的模樣:“談情說愛算不算正經事?”

沈一晨皮笑肉不笑地嗬嗬兩聲,揚手招來服務員起身結賬要走。服務員看賀子聰起身攔著,猶猶豫豫地走過來,被他一揮手打發走:“好了,談正事,談正事。”

他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臉,道:“我找你是想談一下豐泰電器入駐一晨電商的事。”

沈一晨放下咖啡杯,問:“給我個必須入駐一晨電商的理由?”

“我看了母親節那天你們商城電器的銷售額,成績還挺樂觀,所以我想把我們即將麵世的電器放到你們網站做主推,但是你們的銷售額要達到我的預期值。”

“據我所知豐泰電器在某寶和某東商城的銷售額都高於我們商城,那不是你們最好的選擇嗎?”她看向他,猜測著問,“不會……這也是你撩妹的一種手段?我可不會感激你的。”

“這你放心,我從不拿豐泰電器的前途開玩笑。”賀子聰喝了口咖啡說,“找你之前,我把你們這三家公司做過對比,和那兩家商城對比,你們主推美妝、電子產品和電器,而你們的租金又比那兩家便宜很多,我們為何不合作,取得雙贏呢?”

“怎麽個雙贏法?”

賀子聰給出的方案是二八分成,一晨二豐泰八,簽約費他們每年給一千萬。

沈一晨確實很心動,這不光是能賺多少錢的事,重要的是,多進駐幾家一線品牌合作商,也能提升一晨電商的知名度。而沈一晨對公司的期許並不是做些小買賣賺些小錢,把一晨電商推上國際舞台是她的目標。

雖然沈一晨很滿意賀子聰開的租金和分成的提議,但她還記得上趕子不是好買賣的道理,道:“這事我要跟公司的COO商量一下,你們這邊有什麽計劃或者要求都可以提出來,整理成文件發到我們公司的合作郵箱,屆時會有人跟你們聯係。”

[2]

第二天,沈一晨趴在**呼呼大睡,正在夢裏跟人談生意賺大錢,周默一個電話過來,沈一晨生意沒談成就被吵醒了。

清晨,小區裏早起的老人在樓下打太極、遛狗。沈一晨走進操場,一眼就瞧見沐著陽光慢跑的周默。在她看來,晨跑於他來說是種享受。

初升的晨光,落在他身上,是那麽光芒萬丈。

那一刻,她的心弦像是被人撚動了一下。他身上的光芒與溫暖一直是她所追逐的,從高中到現在,但她也知道這份美好是她永遠擁有不了的。

意識到自己想太多了,沈一晨趕緊收回視線,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拍拍臉頰喃喃自語著:“無念無動,無念無動!”

忽然,頭頂被人敲了一下。沈一晨一抬頭,發現周默已經站到她跟前了。

他不耐煩地說:“不僅遲到還發呆,還不快跟上來。”

周默帶著沈一晨慢跑一圈,一邊跑一邊觀察她,糾正著:“注意調整呼吸,記住兩步一吸氣,兩步一呼氣,腳步要抬起來……

“你看我幹嗎,看前麵。

“這圈跑完後要適當地加速了,你要跟上。”

沒跑一會兒,沈一晨就跑不動了,劇烈喘氣不止。

周默嫌棄地自己先跑了,沒承想,等他跑完最後一圈回來一看,沈一晨這會兒坐在樹蔭底下的休息長椅上,吃著雪糕晃著雙腿。沈一晨見周默一臉不善地看著她,便遞給他一根小布丁。

周默伸手推開。

沈一晨嘴裏還振振有詞:“我剛剛跑到一半感覺頭暈,就去買了一根雪糕。我不是要偷懶,你也知道我有營養不良的毛病。”

“小布丁能治營養不良嗎?”周默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所以呀,我盼著你快點跑完,我們一起去吃早飯。”說著這人還配合劇情假裝不適地搖晃一下,才討好地說,“走啦,我請你吃飯。”

一頓早餐的工夫,沈一晨又從周軍師那兒套了些談判技巧,開開心心去開會了。

八點半的董事會,沈一晨有了方總和郭總的支持,加上活學活用周老師的那套談判技巧,最後她以三分之二的人數壓住了沈立山的提議,完勝。

結果一出,沈立山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散會後,沈立山特意留下來沒走,一直目光不善地看著沈一晨。

人走得差不多了,沈一晨才起身。

這會兒,沈立山也不裝了,惡狠狠地將文件夾摔到桌上,說:“孽障,翅膀硬了是吧,竟然敢拉著外人對付我,吃裏爬外的東西。”

“我並沒有吃裏爬外,是爸爸你不給我留活路,我這麽做也是為了自保哇。”

“自保……”沈立山離開前抬臂,手指虛點著她,“沒有我哪來的你的安穩,沈一晨我警告你不要太過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打了一場勝仗,沈一晨怎麽能不開心,上午回來直接跑進夏漫白辦公室把會上沈立山被氣得不輕的事跟好友分享,然後問:“昨晚我給你發微信看到了沒有?賀子聰要跟咱們公司合作。”

“他們把合作事宜發助理郵箱了,我上午剛看過。”夏漫白“啪”地合上筆記本電腦,她沒告訴沈一晨的是,她回複的條件是要跟對方三七分成,簽約費一千五百萬。她對沈一晨說:“這事你甭管了,交給我去跟他們交涉。現在是他們急著推新品,壯大他們的品牌,我們要是這麽容易簽了,他們豈不是該拿腔拿調了?先晾他們幾天,這事我自有分寸。”

事實證明,夏漫白的判斷是對的。

這幾天,豐泰派助理約了沈一晨好幾次,都被她的秘書樂清拒了。賀子聰親自致電給她,見她沒接,又微信問她有沒有空吃個飯。

不過,沈一晨以有應酬為由拒了。

晚上,她確實騰不出空來,因為今天是毛球八周歲生日。

沈一晨在寵物店訂了生日蛋糕,晚上六點送到。

下了班,沈一晨高高興興地回了家。打開門,就看到屋裏一地狼藉,她直接踢了鞋子,一邊擼起袖子往裏走,一邊喊:“毛球給我滾出來。”

客廳裏一片靜。

沈一晨撿起已經碎了的粉餅直接衝向狗窩,發現狗窩裏還有從衛生間扯出來的手紙和衛生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那個闖禍精瞄到她的身影,“嗖”地從她眼皮子底下躥走了。

沈一晨追著毛球進了臥室,抬腿一攔,把還要逃跑的小家夥堵住,蹲下身捧住它腦袋一臉嚴肅地問:“說,這是誰弄的?”

毛球眼睛看向別處不敢看她,她嗬斥它,它還裝可憐。

“你在裝可憐,不給你吃蛋糕了。”

毛球似是聽懂了,當真安靜下來不再裝可憐,一雙黝黑的狗眼乖巧地瞅著她。

正在沈一晨拿它這副模樣無可奈何時,“叮咚”一聲,門鈴響了。

起身開門前,沈一晨指著牆角對毛球說:“去牆角麵壁思過。”

看著毛球前腳扒在牆壁上,後腳站穩,沈一晨才起身拉開門,卻愣住了。

“怎麽,不歡迎?”門外的周默一手牽著花花,一手拎著食材,他穿著簡易休閑服,一臉不解地看著她。

“不是,我以為是送蛋糕的。今天毛球生日。”

“我就是來給毛球過生日的。”

沈一晨想,他一定看到她發的朋友圈了。看著站在他身側異常乖順的花花,沈一晨蹲下身,親切地拍拍它額頭。

花花友好地朝她搖搖尾巴。

“花花的肚子越來越大了,是不是快生了?”

這時,在臥室麵壁思過的毛球因為被冷落發出不滿的叫聲,被沈一晨一嗓子就吼了回去。

周默聽著小家夥可憐巴巴的嗚咽聲就想笑,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瞧,是一盒已經碎掉的粉餅,再看向四周,筆記本被撕碎,紙屑到處都是。

大概是聞到了同類的氣味,挺著孕肚的花花進來後直接鑽進了主臥室,在毛球周圍轉悠。沈一晨忙著招待周默顧不上毛球,沒一會兒,兩隻小家夥追趕著去陽台玩了。

周默來了就沒閑著,拎著帶來的食材直接進了廚房,問她給毛球做飯的灶具在哪兒。

沈一晨愣住。

她可從沒給毛球做過飯,隻好把平時做飯用的鍋具拿出來。

周默問她:“那我們做飯用什麽?”

沈一晨想了下,記得家裏還有個電炒鍋。

“要不我們用電炒鍋煮麵吧。你想吃牛肉麵還是海鮮麵?或者方便麵也行,我家裏隻有這些。”

“你自己吃吧,我要吃我的海鮮大餐。”

沈一晨這才發現他帶來的其中一個袋子裏,裝的全是海鮮。

沈一晨不幹了,嚷嚷著說:“我這就下樓給你買,你等會兒啊。”說著,她急急換了鞋跑出去。

等沈一晨拎著全套鍋具上樓,毛球的生日蛋糕也送到了。她把東西送進廚房後,先拆了蛋糕,招呼毛球過來給它戴生日帽子。小家夥上躥下跳急著要吃蛋糕,沈一晨忙著點蠟燭,一個不慎把毛球眉毛燒著了。

她趕緊用手滅火。

毛球以為沈一晨因為自己犯了錯要處罰它,慘叫著四處亂竄,沈一晨追它到臥室,眼看就差一步逮到它,小家夥刺溜一下鑽進了床底,身子卡在裏麵出不來了。

“毛球—毛球—”

沈一晨趴在地上喊了半天,毛球還以為她要揍它,在床底下亂撞,死活不肯配合。廚房那邊隔著嗡嗡的抽油煙機聲都能聽到主臥裏的人喊狗的聲音。

周默一個皺眉,暗忖不好,不會是花花被毛球欺負了吧,它現在孕期情況非常不穩。

顧不上解圍裙,周默拎著菜刀就出去了。

還沒走到主臥,就聽到沈一晨喊:“周默,周默你趕快過來,毛球卡在床縫裏了。”

周默急匆匆走進主臥,一眼就瞧見沈一晨撅著屁股趴在地上,一邊跟毛球溝通著什麽,一邊要逮住毛球,絲毫不知自己露底了。

周默迅速扭開頭,喉結不自覺滾動一下,聲音僵硬地說:“你先起來,這件事交給我來解決。”

沈一晨還不肯起來,焦急地拉著周默要他一起趴在地上。

周默:“……”

猶豫半晌,他還是委婉地提醒她露底了。沈一晨聽了噌地蹦起來,趕緊伸手去拽裙擺,即使周默沒有瞧她,沈一晨依舊羞得臉頰通紅。

她這邊剛緩過來點,門鈴“叮咚”一聲又響了。

這麽晚了會是誰?沈一晨想著可能是夏漫白過來找她談事情,邊往外走邊回答:“稍等,來了。”

可當她透過貓眼往外瞧,瞅見門外的意外之客時,這門是怎麽都不想開了。

等在門外的賀子聰剛剛明明聽到有人說話,結果半天沒人開門,隻好耐著性子又敲兩下,一邊敲一邊朝著門內喊:“別裝了,我知道你在家。”

“……”

想到賀子聰平時那副無賴樣兒,還有他心機boy的屬性,沈一晨真怕他看到周默在她家臥室,然後跟她爸胡說八道。

房門久久不開,賀子聰隔著門板威脅:“沈一晨你可想好了,再不開門,我就打電話向你爸打小報告了。”

沈一晨沒想太多,慌裏慌張往回跑,拉起周默就把他藏進衣櫃裏,轉身看到地上的菜刀,唰地拉開衣櫃門,把菜刀交到周默手裏,並告誡他不準出來。

周默沒弄清楚情況就被沈一晨藏進了衣櫃裏,頓時一頭霧水。

這種偷偷摸摸的行徑……並且還躲在女人的衣櫃裏,一排內衣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他可是正大光明來她家的,憑什麽躲。

脾氣一上來,周默提著菜刀,推開櫃門就出來了。

沈一晨氣喘籲籲地拉開門。

賀子聰一臉不懷好意地壞笑:“怎麽這麽久才開門,不會是給我戴綠帽子了吧?”

說著,他就要抬腳進去,被沈一晨伸臂攔住了。

“這麽晚了,不大方便吧?”

“晚上七點多算很晚嗎?”

他掃了眼鞋櫃上的深色男士運動鞋,猛然間出手抵住她肩膀將她轉半圈,另一隻手把她往屋裏推,打量著屋內的淩亂:“你越不讓我進,我越覺得屋裏有蹊蹺。不會是屋裏真藏了男人吧?”

“咳……”沈一晨被他一句玩笑話噎住了。

剛邁進客廳,賀子聰卻不往前走了,還害怕地後退兩步。

隻見周默提著菜刀,一副正準備出去的樣子。

三個人麵麵相覷。

賀子聰最先反應過來,閃到沈一晨身側,一臉不解地看著她。

周默則麵色不善地盯著她。

沈一晨頭疼得扶額。

賀子聰一臉受傷:“小晨你這就不對了,從我們認識到現在,我可一直都沒有拈花惹草,你竟然在家裏藏男人?”

沈一晨腹誹,這個心機boy,以為每個人都按照他的劇情演戲嗎?

沒承想,周默先是看了看他們二人,然後特別善解人意地說:“既然你有訪客,那我就不打擾了。”

他話語雖說得平淡禮貌,沈一晨卻發現他兩邊眉角壓著,薄唇緊抿成一條線,似是……

腦子一熱,沈一晨推開賀子聰直接站到周默身邊,手臂挽上他的胳膊不動聲色地擰了他一下,嘴裏介紹道:“我男朋友周默。”

周默可不合作,慢慢從她手中抽出胳膊,特別正經地介紹自己:“我是沈一晨朋友,周默。你好。”

沈一晨沒想到當場被揭穿,直勾勾地瞪他。

這可把賀子聰逗壞了。

沈一晨隻見他嘴角一翹,就知道這貨沒憋好屁。

果然,下一秒就見這人特別人模狗樣地一邊微笑著一邊朝周默伸出手:“你好,我是沈一晨的正牌未……”

沈一晨神色一驚,趕緊截斷他下麵的話:“他是我的男性普通朋友兼合作夥伴。”

說著,她毫不客氣地拍掉賀子聰伸向周默的手,更不敢再讓他繼續胡說八道。她近乎粗暴地扯著賀子聰硬是把人拽到了客廳角落,凶巴巴地問:“說,你是來幹嗎的?”

這臭不要臉的竟還有臉說是來查崗的,被沈一晨照著他腳背跺了一腳才肯乖乖說明來意。

沈一晨看到他手裏的文件,頓時有些心虛。

賀子聰說:“豐泰發給你們項目部的文件你們看了吧,前幾天派秘書約你時間,你助理說你出差了。”

沈一晨連連點頭:“是,這幾天忙死了。這不今天毛球生日,剛剛從外地趕回來。”

如此敷衍的理由,賀子聰也沒有揭穿她,隻是問:“明天你和你們公司的COO有時間嗎?我們約出來吃個飯。”

沈一晨覺得把豐泰也吊得差不多了,鬆口答應:“明天我看看漫白有沒有時間,有的話咱們約出來談。”

這邊剛送走賀子聰,一回身,沈一晨差點兒和換好鞋牽著花花要走的周默撞個滿懷。驚嚇之餘,她一臉焦急地問:“你這就要走哇?”

周默抬腕看了看表:“時間也不早了,我待會兒還要去見個客戶,毛球的生日大餐我做好了給它放餐盤裏了。”

看他臉色平靜,沈一晨吃不準他的忽然離開是生氣了還是真的有事,心下一緊,急著解釋:“我跟賀子聰真的沒什麽,就是他一直追我,我沒答應。但我們有合作關係,我一直跟他保持著距離……”

周默沒時間聽她解釋,抬手打斷她:“那是你的交友自由,不過我真得離開了,再見。”

直到門“砰”的一聲關上,沈一晨才回過神來,原本歡聲笑語的屋子又變得冷清。看著霸著整個蛋糕吃得歡快的毛球,沈一晨徑直走過去,抱過毛球,繼續把沒做完的生日流程補上,戴生日帽子點蠟燭,然後合影留念,發朋友圈……

夏漫白在評論裏問毛球腦門上的毛怎麽了,沈一晨沒有回答。

心神不寧地睡了一覺,第二天,沈一晨想借著跑步再跟周默解釋,結果周默沒有來。沈一晨也沒心情晨跑了,吃了早餐直接去上班了。

早會後,沈一晨把昨晚賀子聰來找她的事跟夏漫白說了一遍。

沈一晨托著下巴問:“我覺得是時候跟他們談談了,再拖下去我怕黃了。”

對此,夏漫白表現得一點兒也不擔心:“這你就不必擔心了,隻要有你在,賀子聰就不會跟你翻臉。”

“我對他真有那麽重要?”

夏漫白看了她一眼,眼中深沉難解。

夏漫白做事懂得拿捏尺度,中午和賀子聰一起吃過飯後,又過了兩天才讓秘書通知對方來公司麵談。夏漫白全權負責和豐泰的合作事宜,沒多久,一份簽好的合同就擺在沈一晨辦公桌上。

翻開合同,看到上麵的數字,沈一晨不解地問:“你的底線不是一千五百萬的簽約金嗎,怎麽降到了一千三百萬?”

“這是策略,你提出來的價錢總要留給對方討價還價的餘地,對方還會念著你的好。”

沈一晨:“……”

開始的時候,夏漫白可不是這麽說的,還讓她死咬住底線,沒想到夏漫白把餘地留到了談判桌上。沈一晨什麽情緒都擺在臉上,自然玩不轉談判桌。夏漫白不同,即使她心裏再討厭一個人,隻要有求於人都能把人誇天上去。

也就是這些年有夏漫白在,公司才會發展這麽迅猛。

“辛苦我們大功臣了,想要什麽獎勵?”飯桌上,沈一晨跟夏漫白隔空碰了一杯,“我預約了下個月去香港醫院打疫苗,我們一起去放鬆下怎麽樣?”

“看看再說吧。”

夏漫白話音剛落,沈一晨的手機響了起來。

看著上麵顯示的一串沒有聯係人的號碼,沈一晨微微皺眉。

看來是認識的人打來的。

夏漫白遞給她一個眼神,起身去洗手間,主動把空間留給她。

電話接通。

一個溫柔的女聲異常親切地說:“晨晨,今晚回家吃飯吧,薑阿姨做了你喜歡吃的糖醋裏脊。”

沈一晨撇嘴,沒應聲。

靠糖醋裏脊就想收買她,沒門。

大概電話那邊的人也覺得忽然請沈一晨回家吃飯有些唐突,手機開著免提,她看了眼沙發上的沈立山,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溫柔些:“是這樣的,今天是你爸生日,我們一家人很久沒坐在一起吃頓飯了,我們等你回來吃晚飯。”

“不用了,晚上我約了客戶,有飯局。”

“可今天是你爸生日,一年才一次,你看要不讓助理替你去或者另約個時間?”

沈一晨最煩這種滿腹心機卻又裝溫柔賢淑的女人,不耐煩地說:“不是還有你們呢嗎?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你替我向我爸說聲生日快樂,給他的禮物兩個小時後到。”

“沈一晨,你是不是不想讓你的破公司活著了,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是不是?想要保住你的公司立馬回來,我有事跟你談。”沈立山怒道。

就這樣,沈一晨不得不再次踏進沈立山的家。

打扮精致的薑瑜係著圍裙和保姆在廚房裏煲湯,知道沈一晨來了還特意出來跟她打聲招呼。

坐在沙發上的沈立山從她進門起,就沒正眼看過她。

前幾天的股東會,她聯合股東反抗沈立山,她就知道沈立山會有動作。

還不到一周,他就打算打親情牌了。

客廳氣氛沉悶,沈立山把她叫進書房,拿出一份文件給她看。

文件的內容是,她把她媽媽留給她的一號地讓出來,沈立山把一晨電商的百分之五十股份還給她,讓她獨立運營。

不得不說沈立山是個成功的商人,為了逼她交出一號地,先是拿一晨電商改革說事,不見成效後又拿一晨電商的股權為誘餌。

誰都知道一號地在Y市的重要性,它不光是CBD商業區和世貿的中心樞紐帶,還是很多企業和政府極力爭取的地方。

這麽炙手可熱的黃金地段,沈立山想一分錢不出從她手裏拿走……

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沈一晨看完文件內容,毫不心動地還給沈立山。

沈立山問她:“我的條件怎麽樣?用一號地換一晨電商永久自由,從此我不再幹涉你的事。”

“一晨電商能順利脫離沈氏集團自然再好不過,但是,爸爸,您想一分錢不出拿走我手裏的一號地,您的算盤是不是算得太精了?”

“你的條件是什麽?”

“您手裏一晨電商的股權,外加一個億的地皮錢和一號地大廈建成後的一層底商歸在我名下。”

說完,沈一晨心中暗喜,你狠,我比你還狠。

可她還沒得意完,就瞧見沈立山用力一揮,將書桌上的東西劃拉到地上。

“不愧是我生的女兒,還挺敢獅子大開口。”

“反正我是無所謂,一號地賣誰都是賣,我跟任何人開這個價都會有人買……甚至更高也會有人要,大不了我開個競標會,標高者得……”

“你個吃裏爬外的東西,你敢賣給別人試試?”沈立山話音落下的同時,沈一晨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灼痛。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沈立山,她沒想到他真敢動手打她。

她半邊臉瞬間紅了。

她嘴角噙著笑,對這個親生父親心寒到了極點。

她媽去世還不到半年,她爸就續弦。

沈立山不僅領著那個女人進門,還告訴她,那個女人帶來的兒子就是她的親弟弟,還讓她弟弟霸占了她朝陽通風的房間……

沈一晨這才明白,她媽肯定是發現了她爸出軌,才悄悄將財產轉到了她的名下。

而她,自那一刻,就恨上了她爸爸……

因為她鬧事,沈立山先是把她送到外婆家,再把她送到國外。等她回國,好不容易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他又處處為難處處打壓。

現在,他還想一分錢不出從她手裏搶走一號地?

這些年的隱忍憤懣繃到了極限,終於爆發—

“你對付我的時候可曾想過我也是你的女兒?你可曾對我心慈手軟過?哪怕你對我有那麽一丁點父愛,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局麵。”

沈一晨說這話的時候,嘴角依然帶著笑。

沈立山呼風喚雨慣了,哪受得了被沈一晨指著鼻子冷嘲熱諷,怒到極致反倒笑了。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找到靠山,翅膀變硬了,就可以跟我抗衡了?你又知道方中言和郭凱是什麽狠角色嗎?你還敢去找他們。我告訴你,如果有一天他們把我拉下馬,他們會像碾死一隻螞蟻那樣滅了你,你看看到時候你的一號地還保不保得住。”

方中言、郭凱的為人哪裏需要沈立山提醒,在和兩家簽合同時沈一晨也多個心眼兒留了一手。現在,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

沈立山設的鴻門宴不歡而散。

直到沈一晨離開書房,她還能聽到屋子裏摔東西的聲音。

不過,那又關她什麽事?

是夜,躺在**翻來覆去鬧失眠的沈一晨猛地從**坐起來,掀開被子,卻把睡在床尾的毛球給掀到地上了。看來毛球又不經允許跑她**睡了。她煩悶地朝著毛球喊:“誰允許你睡我**的?”

毛球瞪著無辜的雙眼裝委屈,還“嗚”了一聲。

沈一晨氣勢洶洶地下了床。

毛球被嚇得毛都豎起來了,哧溜一下躲回狗窩去了。

嚇跑那隻可惡的狗後,堵在胸口的惡氣依然無法順下去,沈一晨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她換身衣服揣著手機直接出門了。

挨著小區附近的商業街上有家酒吧,酒吧裏的酒保好像認出了她,特別體貼地給她調了杯哥頓金加湯力水。

沈一晨喝了一口,味道略苦,有鬆子的清香,這酒連喝十杯也不會醉人。

可她今晚需要醉一場才能睡得舒服些。

於是,她向酒保要了兩杯龍舌蘭。

烈酒酒勁就是大,兩杯下肚,沈一晨眼前已經出現重影了。她趴在吧台上,聽到手機“叮”的一聲傳來收到消息的聲音。

她從衣兜裏拿出手機,怎麽刷臉也解不開鎖,還是酒保提醒她手機拿反了,這才成功解鎖。

“明早花花產檢,你不會忘了吧?”

“忘了?我沒忘。”沈一晨朝著酒保傻笑,“他說我忘了產檢……”

酒保一聽她說產檢以為她懷孕了,趕緊把她跟前的烈酒拿下去。她還不幹了,刺溜一下從椅子上蹦下來,單手叉腰,也不知道把酒保當成誰了,指著人家開罵:“沈立山!我就是把一號地一百塊錢賣給一個叫花子,我也不會給你!你個負心漢,這麽多年把我丟到國外,現在又處處針對我……”

酒保人還挺好的,貼心地給她換了一杯白開水。

喝醉的沈一晨喝到嘴裏感覺沒味兒,一口吐在人家身上,這還不算,又罵人家“負心漢”,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甚至有人開始對酒保指指點點。

再好心的人被這樣誤會也怒了,酒保直接報警,交給警察解決。

周默和朋友從樓上下來,經過樓梯拐角,剛好見兩名身穿製服的警察一臉嚴肅地架著個醉鬼從他們身邊經過。警察一邊走一邊問那醉鬼家住哪裏,怎麽聯係家人。

醉鬼呢,腦袋朝下耷拉著,長頭發遮住臉,被問煩了,直接喊了句“都死光了”。

如此暴躁的聲音令周默緩下腳步—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聒噪處。

被警察架著的醉鬼,不是沈一晨還能是誰?

走在周默身旁的張清明見周默停下來,不可思議地看向聲源處,曖昧地問:“誰呀?”

“你外甥女。”

張清明識趣地閉了嘴,他這小舅當得還真是,沈一晨跟他還沒跟周默親近呢。沈一晨外婆家和張清明家都是從農村搬到城裏來的,而張清明家輩分又高,他這才從他父母和沈一晨外公外婆那裏賃來了小舅的輩分,說起來還是他占沈一晨便宜。

想到上次沈一晨車壞了找周默幫忙的事,張清明先不可思議地看向警察旁邊瘦了吧唧的女人,又回憶了下沈一晨之前的體形,問:“沈一晨?”

周默跟警察溝通完,又從皮夾裏抽出五百塊小費打發酒保離開。轉過身來,這個喝得連爹媽都認不得的女人就這麽搖搖欲墜撞進了他懷裏。

還沒等周默反應過來,塗著大紅指甲的食指一把挑起他的下巴,“嘖”了聲:“哪兒來的小鮮肉啊,來,讓姐姐好好瞧瞧……”

“……”

“瞧這臉蛋嫩得都能掐出水來。”說完,沈一晨還不忘摸上他的臉頰,手指順著臉頰向下摸上他胸口,目光又回到他臉上,“我租你半年做我男朋友怎麽樣?價錢隨你開……”

“……”

“不願意?”沈一晨仰頭看他,發現這小白臉還瞪她,頓時怒瞪回去,“你還別不願意,以前都是小鮮肉上趕子讓我泡,你說你有什麽可矜持的,害怕我不給錢?我跟你說我有的是錢,這就掏給你……”

周默忍耐地看著她,一邊阻止她上下其手,一邊回瞪著一旁看熱鬧的張清明。

張清明朝他吹了聲口哨:“我這外甥女夠深情的,還沒對你死心。”

如此調侃的聲調,周默一個狠厲眼神甩過去,成功地讓張清明閉上嘴。

周默一手抓住沈一晨一隻胳膊,把這個抱住他脖子要親他的女人從脖子上扽下來,稍稍彎腰直接把人往肩上一扛,跟扛麻袋似的扛著就走。

這女人吐了他一身也就罷了,還踹他。

周默這一路上可真夠累的,開車送沈一晨回家,問這女人門鎖密碼,這人再次把銀行卡密碼說了一遍。周默想著銀行卡密碼和門禁密碼設同組數字也沒什麽,就是顯得弱智了點。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習慣不是。

他試了試,係統提示密碼有誤,隻能再問她一遍。

沈一晨說的還是這個,周默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行。想到有不少女孩子習慣用自己的出生年月當密碼,周默問她是出生年月嗎,這次她肯定地點頭。

周默撚著她手指輸入密碼,係統再次提醒密碼錯誤。

緊接著報警裝置被觸動,走廊裏響起了響亮的警報聲。

[3]

周默瞪著靠在他懷裏傻笑的女人,無語得不行,趕緊按了取消鍵。

可是不行。

這大半夜的,走廊裏的報警聲聽著格外瘮人,他都聽到沈一晨對門鄰居被吵醒的叫罵聲了。很快,對麵房門傳來“吧嗒”開鎖的聲音。

周默神經一緊,把人往胳肢窩下一夾,急急躲進了安全通道。

那鄰居打開門,探出腦袋朝走廊裏看了下,沒找到人,便回去繼續睡了。

周默確定沒人了,才鬆開捂住她嘴巴的手。

醉酒的女人一臉酡紅,靠在他懷裏昂著頭看著他“咯咯”發笑—

濃重的酒氣混合著溫熱的氣息嗬在他脖子上,刺得他皮膚癢癢的。

周默神情一凜,太陽穴被刺得突突直跳。

他低頭瞅著勒著他腰,眼神迷離的女人。她勒得那麽緊,他喉結明顯滾動一下,一把推開賴在他懷裏的女人。

臉色更加冷峻。

幸好沈一晨住的地方有電梯,周默沒怎麽費勁地把她弄下樓,再次把她弄進車裏,就見這女人吐了他一車還搶他方向盤。

周默隻好再次下車,把她弄到後座讓她隨便折騰。

車子開進車庫的時候來了個漂亮的甩尾,待在後座剛有睡意的人被這麽一個急拐,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狀況,就天旋地轉間從後座上滾了下來,才剛著地,司機又來了個急停,她直接卡在了座位底下,腦門直直撞在了駕駛座上,發出“嗷”的一聲慘叫。

第二天一覺睡到自然醒的人還不知道自己被人撿屍了,閉著眼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眯縫著眼,伸手召喚她的小寵臣:“毛球……”

沈一晨等了等,沒有等到回應。

她抱著被子又滾了半圈,將被子夾在腋下,耐著性子繼續喊:“毛球過來,讓哀家寵幸寵幸你……”

還是沒有回應。

並且—

沈一晨用力聞了下,這床單被罩的味道並不是她熟悉的洗衣液香味—

她頓時睜開眼睛,見到陌生的房間環境,瞬間傻眼了。

這間冷色調的房間壓根兒就不是她的臥室,並且她身上蓋的灰色空調被像是男性喜歡的色調……

感受到危機的沈一晨這才警惕起來,她不會是被撿屍了吧?

她一下子從**躥了起來,先是檢查自己有沒有失身,待確定身上衣服完好後,就急急走了出去。

陌生的環境,偌大的房間,繁複的結構似迷宮,好不容易拉開一扇門,是衣帽間。沈一晨急急退出來,又去推第二扇門,卻是洗漱間,打開第三扇門的時候,她終於如願走了出去。

沈一晨貓著腰放輕腳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可是天不遂人願,就在她邁下第一節台階的時候,眼前直直出現一雙腳。

沈一晨:“……”

她維持著貓著腰的姿勢,視線順著那雙腳往上移,灰色家居褲下是一雙大長腿,她看了五六秒才看到大長腿主人的真容。

周默抱著雙臂倚著欄杆,看著拎著鞋子想要逃跑的某人:“你這是要去哪兒?”

既然是被周默撿屍了,她就沒必要那麽神經緊繃了。

沈一晨扔掉鞋子大搖大擺地直起身,打量一番所處的環境,目光又回到他身上:“我怎麽會在你家?”

她為什麽會在他家?這事可真夠周默好好跟她說道說道的。

聽完全部,沈一晨死不認賬:“不是吧……我從來不撒酒瘋的,我平時都很少喝醉,不信你去問漫白。”

“那怎麽解釋你在我家睡了一晚?”

“這……”沈一晨完全想不起她在酒吧惹事差點兒被警察帶走,還有她告訴他錯誤密碼結果觸動報警器把鄰居吵醒這些事。至於她酒品是真的差,還是這麽多年過得太壓抑了,突然就借酒爆發了,具體是哪一種可能,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沉默半晌,她隻能說:“這次是個意外,我平常真的很少喝醉。”

周默挑眉:“哦?那你的意思是我還挺幸運,你好不容易喝醉一回還被我撿到了?”

當然不是了……

沈一晨捧著宿醉後腦門都痛的腦袋,張了張嘴想解釋,又覺得多說無益。剛想跟周默告別,恰好鍾點工阿姨上樓來叫他們下樓吃午飯。

沈一晨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上次跟她幹架的鍾點工阿姨,之前她來過周默家幾次,一次都沒碰上對方。

周默看著眼前有些狼狽的女人,示意她:“你確定不需要整理下,再下樓吃飯?”

沈一晨眨了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眼屎糊了眼角,還一身酒臭,連忙跑進洗漱間。

洗漱間裏,透過鏡子,沈一晨一眼就瞧見自己額頭鼓了一個包,輕輕按了下,疼得她“嘶”地叫了一聲,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腦門上的包是怎麽來的。

難道是被誰揍的?

沈一晨揉著腦門下樓,看到周默坐在餐桌旁,桌上碗筷擺放整齊,三菜一湯,就等著她入座一起吃。

她指著腦門上的包,有些氣憤又不敢相信地問周默:“我這兒是被酒保揍的?”

“你自己往門框上撞的,我攔都攔不住。”

沈一晨瞪大眼睛,摸摸脹痛不已的腦門,又看看門框,她是有多想不開呀,非要往門框上撞?

周默回給她一記“你想得沒錯”的眼神,誰說不是呢?

沈一晨半信半疑地坐下,喝了幾口湯,猛然想起現在已經中午了,而她半天沒去公司竟沒人找她,她下意識地摸口袋想掏手機,然而—

“我的手機呢?”沈一晨問他。

“你問我?”

沈一晨臉色一驚,完了,手機丟了。

她手機裏有不少工作信息和客戶聯係方式,如果被不法分子利用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這麽想著,她朝周默伸出手。

周默看著她白嫩的手指。

“借你手機用用,我得上網辦理號碼停機。還有,借我電腦用下,我得通知客戶手機丟了,免得有人以我的名義做壞事。”

見她還知道輕重緩急,還行,比之前成長了不少。他麵無表情地盯了她幾秒,直到把她盯毛了,才慢條斯理地從家居服口袋裏掏出她的手機還給她。

沈一晨驚喜地接過手機,發現手機沒電關機了,便跟周默借了充電器,就近在餐桌附近找了插座充上電。手機開機後,她先聯係了助理樂清,確定公司那邊運作正常後又交代樂清一些工作,這才掛了電話。

樂清把這一日的行程表發來,沈一晨點開,邊看邊在行程上做標注。發現餐廳異常安靜後,她猛地抬頭看向周默。

隻見他正抱著臂,用眼神示意她。

沈一晨見他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吃不準自己有沒有酒後撒潑,脖子一梗,說:“你有話就說,別這副高深樣行不行?”

“跟家裏鬧不愉快了?”

“嗯。”她聲音悶悶地從鼻腔裏發出來。

托腮忖度了片刻,沈一晨眼睛一亮,拉著凳子湊到周默身邊:“問你個問題,你要認真回答。假設你在市中心有塊地,很多房地產商都想買,你是會趁現在勢頭好賣掉還是留著自己開發?”

沈一晨用力點頭:“想。”

“按字收費,一個字一百塊錢,給你半分鍾考慮,想好了我開始說。”

“我又不想聽了。”

“德行。”

周默看她腦門上顯眼的包,伸手虛點阿姨,請對方去樓上拿醫藥箱。

沈一晨用棉簽給傷口消過毒後在上麵塗藥膏,聽到周默說:“我要是你,就趁著勢頭正好把手裏的地賣掉。”

“什麽?”她一驚,手上力道沒收住,疼得齜牙咧嘴。

周默說:“一晨電商看著發展前景不錯,你們的發展方向很穩,也很好地跟上了國家發展步伐,但一直受沈氏壓製無法實現自己的抱負。如今一號地被政府、萬盛和HT幾方盯著……”至於她爸那邊,不用他說,她自己也知道是個什麽情況。

[4]

沈立山幾乎使盡全力打壓她,沈一晨硬氣地拉著公司幾大股東全力抵抗,她和沈氏集團不和的消息盡管極力對外封鎖,仍是不脛而走,這也讓她損失了幾個單子,有幾個運行項目更是停滯不前。

讓她意外的是,賀子聰還敢頂著壓力跟她簽合約。

送賀子聰一行人出公司的時候,賀子聰落後幾步,和沈一晨並肩走,衝她一笑:“去PK一場?”

沈一晨勾著唇斜睨他一眼,沒有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樣子很酷地轉身離開。

地下停車場,賀子聰坐在車裏等了大概十分鍾,就見沈一晨換了一身運動裝,一身輕鬆地出現了。她拉開副駕這邊車門坐上車,示意他開車。

車子開始走的主路,上了高架橋後一拐彎進了輔路。

沈一晨懶洋洋地靠在副駕駛座上,隻有賀子聰主動跟她搭話才回一兩句,大多數時候在閉目休息。

到了地兒後,賀子聰熟門熟路地帶她進去。

二樓擊劍館已有身穿銀白色訓練服的教練在候著,見到他們來了,立刻起身。

教練見沈一晨身材精瘦,以為她是賀子聰帶來學擊劍術的,對她說:“擊劍前我們要做的基礎拉伸是非常必要的,你先跟我做套簡單的動作。首先腕部運動,先將右臂伸直上舉,手腕放鬆,五指呈自然狀態,朝……”

“教練,我不是學員,更衣室在哪兒?”

教練扭頭看向賀子聰。

賀子聰點頭說:“你幫她找件訓練服,就去忙吧。”

賀子聰趁沈一晨換衣服的時候,特意給她選了把適合女生的花劍。

沈一晨換完衣服從更衣室出來,看到賀子聰替她選的劍,略顯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走過去重新挑了一把佩劍,姿勢標準地朝他比畫一下:“用這個。”

賀子聰沒想到這女人上了擊劍場這麽野,姿勢標準,手速奇快無比。若不是賀子聰經常練習,未必能贏得了她。

賀子聰見她終於認輸了,也挨著她坐下來,擰開一瓶礦泉水遞到她手裏。

他垂眸,認真看了她片刻,問:“發泄出來有沒有感覺好點?”

沈一晨瞥他一眼:“誰說我不開心了?”

賀子聰輕笑出聲,沒有接話。

沈一晨捏著手裏的空瓶子,半晌,笑著說:“如果我們不是相親認識的,說不準還能成為朋友。”

說完不給賀子聰說話機會,她扶著牆往外走。

沈一晨在車上眯了一小覺轉醒,睜開眼就看到了窗外金光燦燦的沈氏集團大廈,便要賀子聰在前麵停車。

賀子聰送她下車後,約了客戶在附近茶樓見麵。

服務生很有眼力見地老遠就迎上來,熱情滿麵地問:“賀總,今天下午我們店新到了一批上好的茶葉,一會兒給您沏上嚐嚐?”

賀子聰微笑著點頭,隨意回了一條朋友圈信息,收手機的時候剛好看到一男一女推開玻璃門走出去。

賀子聰眉頭輕微皺了一下,隨後若無其事地跟著服務生進了二樓的專屬包廂。

服務生上好茶具就走了,賀子聰閑適地一邊煮茶,一邊從旁邊書櫃裏抽出本書看,過了十幾分鍾,包廂的門悄無聲息地被人推開。

賀子聰從書本裏抬頭,一點兒也不意外地看著門口的不速之客。

夏漫白也沒跟他繞彎子,坐下後直奔主題:“我們談談?”

賀子聰略一挑眉,頭一次碰到被人逮到做壞事絲毫不感心虛的人,他輕輕放下書,問:“夏小姐要跟我談什麽?”

他眼底的嘲諷很輕,卻沒逃過夏漫白的眼睛。

“現在的人情還真是寡淡得很。”賀子聰笑道。

夏漫白聽罷並沒有惱,風情十足地撩了下頭發,微微一笑:“賀先生何必拐著彎地對我冷嘲熱諷,賀先生又比我高尚到哪兒去?難道您對沈一晨的行為是雪中送炭?”

賀子聰聞言,很輕地笑了下。

他真要好好打量下眼前這個看似仗義,實則滿腹心機的女人。

夏漫白掃了眼禁止吸煙的標誌,直接無視,從兜裏掏出一根女士煙點上。

“我想賀先生並不是多事的人,也深知利益永恒的道理。”她沉思了片刻,彈了下手裏的煙灰,“不如我們談個合作怎麽樣,我幫你拿下一晨手裏的一號地,你……”

“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可以選擇不跟我合作,看沈一晨信你還是信我。但是一號地的行情你是知道的,我可以說服她把一號地賣給你,也可以說服她賣給別人。

“當然,今後肯定有需要賀先生幫忙的地方,畢竟我送了賀先生這麽大一塊蛋糕,不可能不收點好處。不過你放心,無論將來一晨的主人是誰,你在一晨的利益都是一樣的。”

夏漫白撚滅煙,優雅地起身:“那我等賀先生的好消息了。”

上午的股東會結束,沈一晨為狠狠駁勝沈立山而高興,整個人如沐春風地回來。

下午會議上,各部門經理對本月業績進行匯報。

沈一晨聽得心不在焉,悄悄在桌子底下開小差。

周默問她周末加班嗎,約她周末一起帶花花做產檢。

沈一晨回他:“知道了債主。花花什麽時候的預產期?”

她這個欠債人總有權知道花花什麽時候的預產期吧?

“月底。”

沈一晨的“好,我盡量抽時間”還沒來得及發送出去,就聽見坐在她身旁的夏漫白故意咳嗽一聲。

沈一晨抬頭,正好最後一個部門經理做完匯報。

各部門經理齊刷刷地看著沈一晨,顯然都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

被人逮到開小差的沈總,沒有絲毫不好意思,收了手機,故作鄭重地咳嗽一聲,精簡地做了總結,要各部門經理把匯報文件留下後宣布散會。

助理把文件整理好交到沈一晨手裏。

夏漫白說:“我記得這個月該聚餐了,大家都想想去哪兒吃?”

正在回周默信息的沈一晨聞言一愣:“今天幾號,又該聚餐了嗎?”

幾位經理聽沈一晨語氣不好,均不好意思開口。

夏漫白看看經理們,順了順一頭性感的波浪卷,提議道:“我看把聚餐地點就定在你們沈總家吧,省得你們沈總歸心似箭。”

本來是一句玩笑話,卻引來沈一晨不滿:“為什麽要去我家吃?”

夏漫白遞給她一個眼神,她閉嘴。夏漫白說:“好了,就這麽定了。各位經理回去後把手頭的工作都交代一下,下班準時出發,過時不候。”

等人都離開會議室後,沈一晨不滿地問:“為什麽去我家聚餐?”

她剛剛都跟周默約好了要去周默家蹭飯,現在多出這麽一件事,好不容易約好的蹭飯又要泡湯了。

沈一晨屈服於周默的廚藝有一段時間了。周默做的飯實在是太好吃了,連她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總裁都愛上了逛超市,然後拎著一堆食材去周默家,等著被投喂。

所以近兩個月下來,毛球被周默練瘦了,她反而被喂胖了。

夏漫白豈會猜不透沈一晨為何鬧情緒,隨手掏出煙點上,故意朝著她吹出一口氣:“我這麽做不還是為你好嗎,晚上可以叫上你那軍師一起,人多熱鬧,正好我也想認識一下他。”

沈一晨瞥了夏漫白一眼,沒有作聲。

其實她私心裏並不想把周默介紹給夏漫白認識,一是覺得沒必要,二是她覺得閨密之間什麽都可以共享,唯獨男人共享不了。

即便如此,沈一晨還是喊上了周默晚上一塊兒聚餐。

傍晚,周默敲響沈一晨家門的時候,眾人正在準備晚飯食材。有手切牛羊肉的,搬啤酒的,還有搬著電磁爐架鍋子的,用烤箱烤蛋糕的,各司其位,忙得熱火朝天。

聽到敲門聲,助理樂清去開門。

沈一晨端著聖女果從樂清身後經過,正好看到站在門外的周默。

昏暗廊燈下,周默一身西裝,筆挺地站在門外。這還是沈一晨第一次看見他穿西服,深色西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暖色燈光柔和地灑在他堅挺的肩上。

沈一晨抬眸就被他暗如星辰大海的眼眸卷進去,沉浸在他深沉的旋渦裏。

其實她一直知道周默有多出眾,無論是外形氣質還是內在修養。

他絕對是讓人眼前一亮的有為青年。

門外聲控燈滅了,他站在黑暗的地方,依然讓人覺得他光彩耀人。

周默察覺到她灼灼的目光,虛咳了聲。

沈一晨拍了下樂清的肩膀說:“傻扒著門幹什麽,這是我朋友周默。”

小姑娘可愛地跟周默打過招呼後,跑進屋散播情報去了。

所有食材準備就緒,大家夥兒圍桌而坐。

氛圍喜慶熱鬧。

周默被安排在了沈一晨的左邊。

沈一晨坐下時,直接忽略了大家夥兒或曖昧或猜測的眼神。

周默呢,也不搶她這個老板的風頭,遇到搭話的全都被他三言兩語帶過,把主要發言機會留給沈一晨。

餐聚過半,飯桌上眾人鬧哄哄地聊著天,沈一晨端著水果出來時,有人放起了室內音樂。

本來還走得飄飄然的沈一晨聽到音樂像是受到什麽刺激,腳下踉蹌一下,差點兒將手裏的果盤扔地上。

周默見她這副虛浮樣,知道她八成是醉了,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

沈一晨還記得跟他道謝,隻是看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蠢蠢欲動的……

“探戈。”她看著他,性感地扭了下腰身,緩緩朝他伸出手,“先生,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沈一晨看向周默的雙眸眼波柔媚,熠熠生輝。

周默直皺眉,直接把人按在椅子上,清淡的聲音裏透著警告:“你坐下,我去給你弄點吃的醒酒。”

周默進廚房,熟門熟路地打開冰箱,從裏麵拿出一個橙子,把兩頭切掉去皮,將橙肉放入破壁機中倒入涼水……

眾人看著周默在沈一晨的廚房裏熟練地做這一切,均一臉好奇地看向房子的主人。

其中有人借著酒膽起哄:

“沈總,周先生真的跟你隻是普通朋友?”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她再笑起來的時候略顯痞氣:“我就是看上他了,你們有意見嗎?”

室內頓時沸騰起來。

夏漫白趁著眾人笑鬧間悄然起身,拿著空果盤施施然走進廚房。

廚房隻開了一盞黃色的壁燈,暖色燈光灑在周默身上。燈光下的人正倚在櫥櫃前低頭看手機,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地在屏幕上移動著,整個人清雋儒雅。

夏漫白頓了下,手裏的盤子故意滑到地上,腳下踉蹌兩步,整個人往周默這邊倒……

一般男士遇到這樣的情況都會順手扶一把吧,夏漫白以為像周默這麽紳士的男士絕對會伸出援手。

可周默不,見她撲過來,他條件反射地往旁邊閃了下。

夏漫白來不及收力,崴了腳不說,手指堪堪抓住櫥櫃邊沿才不至於摔倒。

她半蹲在地上扒櫥櫃的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而周默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紳士地問:“夏小姐不要緊吧?”

夏漫白盯著他那雙無辜的眼睛,慢慢站起身,觀察了片刻,微笑著說:“早就聽說周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是英俊儒雅氣質非凡。一晨能遇到你這麽一位軍師,也算三生有幸了。”

周默就跟不懂人情世故似的:“三生有幸倒不敢當,這麽多年確實是沒少做替她擦屁股的事。”

這句話怎麽聽都是滿滿的嫌棄,實際上又在告訴她,如果有人欺負沈一晨,他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理解了這層意思,夏漫白眼睛轉了下。

她皺眉看了下受傷的腳,低低地痛叫一聲,向周默求助:“我的腳好像崴了,周先生可以扶我過去嗎?”

周默端詳她兩秒,指了指已經榨好的果汁:“好像還真不行,果汁已經榨好了。”

他頓了頓,還是替她叫來兩名女同事過來幫她。

周默端著鮮榨橙汁出來,就看到沈一晨痞笑著對手底下員工說:“有你們叫姐夫的時候,不過不是現在。多學學我,矜持點。”

話罷,剛剛教育完手下員工矜持點的沈總,見到周默走出來,眼睛立刻變得雪亮泛光,充滿了侵略性。

周默暗叫不妙,還沒來得及做什麽阻止沈一晨,就見沈一晨搖晃著起身,先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滿意了,發出嘖嘖兩聲。

周默一時沒弄明白她是怎麽個意思,稍一遲疑,就被她一把拉住走向客廳中央。

這次她沒喊他小白臉,而是拉著他跳起了探戈。

周默無奈。

她拉起周默的一隻手放在她腰際,抓住他另一隻手握住,看他不配合,還耐心教他舞步:“探戈就是趟啊趟著走,三步一竄呀兩步一回頭,五步一下腰,六步一招手……”

在她還沒有太丟臉前,周默叫大夥都散了,讓手底下員工見到她這樣,得多影響她總裁形象啊。

周默不了解沈一晨在員工心目中原本的形象如何,但從夏漫白今晚狀似無意灌她酒,故意讓她出醜,可以看出夏漫白的目的是—破壞沈一晨在員工心中的形象。

沈一晨這個朋友還真是不簡單。

第二天,沈一晨是被毛球舔醒的。她皺著眉,眼睛眯成一條縫,確定這次是睡在自己家後,慵懶地擁著空調被起身,伸手招來她的小寵臣,撓撓它肚皮,等在**賴夠了,才起身洗漱。

拉開門,她一眼就瞧見落座在沙發上神清氣爽、悠然看書的人。

他的手邊放著一杯咖啡,腳邊臥著花花,男人骨感的手指撚動書頁,就是一幅養眼的靜物畫。

沈一晨心跳陡然漏了半拍,忽然就想到網上曾流行的一句話: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裏挑一。

在沈一晨心裏,周默就是那個萬裏挑一的人,從學生時代到現在,從未改變。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過熾熱,周默察覺到了,轉過頭來,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沈一晨急忙收回視線,拍拍發窘的臉頰:“你早晨把花花帶來的?”

周默沒有回答她的明知故問,放下手裏書的同時順手把停留的地方折上做個標記:“這本書借我看看,看完後還你。”

沈一晨這才留意到他手裏的書名,是本純英文的原版名著。

這本書沈一晨有印象,那時候剛到國外,她看人家女孩子都愛看些小說,為了融入群體,也買了幾本名著,隻是至今都沒翻看過。

她書房裏還有不少管理類和營銷類書籍,回國那年她成立新公司,事事不懂,每天除了接觸不同的人談生意就是啃這些枯燥乏味的書。

這一路走來,她才發現紙上得來終覺淺,真到了商場上,每筆生意都不可能按常理出牌。過人的市場把握性和果斷的決斷力,才是商場製勝的法寶。

沈一晨看了眼半掩的書房門,自認為幽默地說:“書房裏的書,你喜歡哪本都可以拿走,除了我書桌上的文件。”

說到這個,周默皺了下眉,問:“你們公司每筆財務支出都不經你手嗎?”

“怎麽可能?我是公司掌舵者,怎麽會不留意資金流向。不過有時候事多了忙不過來,漫白會幫我過濾,可行的話,我直接在上麵簽個名就行。”

“你不覺得你書桌上的項目文件有幾筆支出很蹊蹺嗎?五千萬的投資,卻沒有詳細的資金流向……”

周默話說到一半,見沈一晨臉色不好,解釋道:“我並沒有偷窺你們公司商業機密的意思,隻是早晨進去找書掃了眼你書桌上的文件,覺得項目介紹得太過模糊,才想著提醒你一下。”

“……”他能告訴她,被她當作好朋友的夏漫白昨晚故意勾引他嗎?他能說,他感覺她的好朋友心思深不可測,有可能在她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背叛她嗎?

“我的用人準則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任她就像我義無反顧地信任你一樣。也許這個項目存在問題,但我相信她的人品。”

大概意識到自己神情太過嚴肅,沈一晨頓了頓,繼續說:“周默,你不懂,在美國的那段時間,沒有漫白你可能看不到今天的我。我人生最艱苦的日子,是她陪我熬過來的,這樣的友誼不比你在我心裏的分量輕。”

她看了眼周默腳邊的花花,轉移話題:“不是要陪花花去產檢嗎?等我一下,換身衣服馬上來。”

臨進臥室,她扒著門不忘宰他一頓:“帶花花產檢回來,我買食材,周大廚下廚做糖醋排骨怎麽樣?”

周大廚覺得“非常”不怎麽樣。

[5]

短暫的周末過後又是讓人頭疼的周一早高峰,沈一晨在路上堵了半小時,差幾分鍾九點才到公司停車場。

匆忙拿了東西走進電梯,電梯門一開,沈一晨就看到助理樂清抱著文件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口。樂清看到沈一晨出來趕緊把文件遞給她,伸手接過她的手提包。

樂清跟在沈一晨身後邊走邊說:“沈總,燕澤那邊的燕總要退出我們電商平台,董事會打電話要您給個說法,並且……”

見沈一晨皺眉,樂清立馬沒聲兒了。

沈一晨示意她繼續。

樂清說:“並且技術部的崔技術和市場部的傅總也遞交了辭呈。辭呈就放在您辦公桌上。”

“什麽原因?”

“挖角。”

沈一晨啪地合上文件,想了會兒,要樂清通知各部門負責人半小時後來會議室開會。

這次會議,用投票選舉的方式,從市場部內部選拔出一名主管出來。

這事剛完,當天下午財務主管又遞交了辭職。

沈一晨這才發覺事情不單純,總覺得有誰在暗處搞她,並且那人還不是沈立山。這種被人在暗處玩弄於股掌間的感覺,非常被動,當務之急,她必須從內部提拔一名主管。

這次沈一晨留了個心眼兒,從外麵外聘一名主管,和內部提拔的主管,兩個人共同執掌一個部門,一個負責財務資金,一個負責申報。

聽說外聘的這位還是夏漫白的校友,巧了。

周四周默休息時,聽沈一晨聊起這事,他便提醒沈一晨多留個心眼兒,讓她找人跟著離職的那兩人,好找出幕後主使。

這些都不用周默教,那兩名主管做完交接離開,她雇的人就悄悄跟上去了。

沈一晨放下筷子,突生一股好奇:“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老鄉?沈一晨往後靠在椅背上,咬牙笑了笑,沒作聲。

這時收到賀子聰發來的微信,沈一晨打開一看,頓時氣笑了。

賀子聰發來一個射擊館地址,還有一封戰書。

沈一晨沒有猶豫太久就應承下了,還給他發了個豎中指的表情。

她收了手機,直起身體從餐桌前起身。

離開前,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周默:“再見,老鄉。”

賀子聰不知道沈一晨性子有多野,她就像蠍子,敏銳,爭強好勝,具有攻擊性。這幾年承受著沈立山給的各方麵壓力,她無處排解,不僅會在夜深人靜時飆車,射擊、蹦極等極限運動就沒有她沒挑戰過的。

所以賀子聰今天下的戰書,她輕輕鬆鬆就應下了。

射擊館裏,當沈一晨漂亮地贏了賀子聰後,立刻又向他下了戰書。

三伏天裏,就他倆在戶外攀岩,賀子聰看著頭頂上快他幾步像隻猴子似的奮力攀爬的沈一晨,不得不驚歎這女人驚人的體力。

這女人這麽拚,他還真怕她中暑了。兩個人坐在涼亭裏喝冰鎮果汁時,天都快黑了。微風中帶著悶熱潮濕的氣流,閑聊了會兒,賀子聰忽然轉入正題。

“我一個香港朋友是做服裝生意的,想打開大陸市場,想借助你們電商平台打響品牌。你看看,這是他們的資料,沈總有興趣接單嗎?”

沈一晨接過他遞來的文件粗略地翻了幾頁,勾了勾嘴角:“賀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吧?”

“那是當然,畢竟商人逐利。”賀子聰狡猾一笑,“不過勞動報酬我還沒想好,要是合作談成了,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就行了,需要時我自會找你兌現。”

沈一晨斂眉,沒有作聲。她是商人,很清楚對方不提要求往往是想從她這裏撈到更多,但一晨電商的情況讓她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至於怎麽還這個人情嘛,等到時候再說吧。

兩人正在聊著伊蓓服裝的項目,沈一晨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看到是夏漫白打來的,她趕緊接起,她今天休息,要不是有什麽重要事,夏漫白不會給她打電話。

開車回到公司,沈一晨直接殺進了夏漫白的辦公室。

剛剛電話裏夏漫白說,自己好不容易談攏了一個項目,但啟動項目的資金不夠,急招她回來解決資金問題。

沈一晨聽她把合作項目詳細介紹了一遍,又聽她說他們將要克服的難題,伸手鉤了鉤頭發,被自己身上的臭汗味熏到,嫌棄地皺了下鼻子。

沈一晨沉思了下,撥通內線給財務主管:“孫總監,把公司可用資金和目前待回收租金項目做成報表,送到夏總辦公室來。”

沈一晨拿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名字:“把現有的庫管汪慧敏換掉,換成陳泉。”

夏漫白心裏“咯噔”一下。

“漫白,我現在有點懷疑你的眼光了,當初你是怎麽看上這個人的?能力不足,工作鬆懈,導致公司損失這麽多。雖說她之前也為公司立過功,但現在她的確不適合這個崗位了,這是我的堅持。”

夏漫白一拍桌子:“OK,這是你的公司,決策權在你。我沒意見。”

沈一晨解釋:“我並不是針對你……”

夏漫白直接打斷了她的話:“理解。以公司大方向為主,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這時,財務主管敲門把財務報表送進來。

沈一晨接過報表翻到末尾,一臉的不敢相信:“怎麽才這麽點兒?我記得不是有五千多萬嗎?”

財務孫總監看看夏漫白的臉色,小聲解釋:“上次的化妝品假貨過敏事件,財務部支取了五百萬賠償顧客,還有上次的應急方案也從備用金中取了現金,沈總您忘了?”

化妝品假貨過敏事件,實際上跟一晨電商並沒有直接關係,主要責任方在花溪化妝品有限公司。跟對方簽合同的時候,一晨電商不知道對方的供貨渠道出了問題。為了解決這件事,他們一直在跟花溪溝通,對方卻沒給個說法,也不回應消費者。最終,消費者將苗頭指向了他們。

他們倒了大黴,不僅經濟上有損失,口碑還受到了影響。

不過,財務部支取五百萬賠償顧客,還有應急方案調用了備用金的事,沈一晨還真不知道。

這兩件事都是由夏漫白出麵處理的。

半個月前,她正忙著跟賀子聰談合作案。

不過夏漫白做事她還是信得過的,了解地點了點頭,讓財務孫總監先出去。

等財務孫總監離開後,沈一晨從包裏拿出伊蓓服裝的資料扔到桌上,說:“這是香港伊蓓服裝有限公司的資料,下午賀子聰約我談的就是這個事,伊蓓想把品牌打進大陸,問我們有沒有興趣合作。”

“我覺得可以考慮呀。接洽這塊你不用擔心,考察和談合作的事我來跟進就行。”

本來,沈一晨計劃著等解決完化妝品假貨過敏事件後,再對伊蓓公司進行考察與評估。不料,計劃趕不上變化,三天後沈一晨就收到了伊蓓公司發來的邀請函。

為了表達他們的合作誠意,對方不僅幫她訂了往返的機票酒店,還派了專車私人管家全程陪伴。

[6]

飛機平穩落地的時候,香港整座城市正沉浸在一片狂風暴雨中。沈一晨剛打開手機,就收到管家打來電話說在中環路堵車了,請她等半小時。

抬腕看了眼時間,沈一晨望向被雨水衝刷幹淨的玻璃窗,透過朦朧的雨霧看到行色匆匆的行人。

香港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生活節奏要比Y市快得多。幾年前,她來香港旅遊,有個導遊跟她說,別看在香港工作賺得多,經濟繁榮昌盛,但一家五六口人住三四十平方米的,比比皆是。

相比之下,沈一晨住在市區兩百多平方米的房子裏,還真是奢侈太多了。

沈一晨的耐心隻有十幾分鍾,在手機上約到車,她直接打車去了飯店。等私人管家拉著她的行李送到房間的時候,她晚飯都吃過了。

刷到周默難得發的朋友圈狀態—曬了張花花產子照片時,沈一晨剛結束跟夏漫白的視頻會議,正吃著外賣小哥送來的特色小吃。

三隻奶萌奶萌的小狗睡在花花身旁,即使大小狗都睡著了,沈一晨還是被它們的顏值迷到。當下,她撥通了周默電話。

周默照顧完產子的花花,騰出空來發條朋友圈狀態,沒想到發出不到五分鍾,一排點讚的不說,手機還響了起來。

周默邊甩幹手上的水,邊往客廳走,看清屏幕上的聯係人,沒有猶豫太久伸手劃開免提。

“周默,周默,我看到花花生的寶寶了。哇哦,它們太可愛了,快發個視頻給我。”

周默皺眉,某人欣喜的聲音怎麽仿佛自己當了外婆?

他蹲在花花的狗窩跟前,非常慈愛地撫摸著其中睡得正香的一隻,嘴角微彎:“想看你自己過來吧,又不是不認識路。”

“我也想啊,不是傍晚剛到香港嘛。”

“你去香港幹嗎?”

“香港有個服裝品牌想把他們的衣服推廣到大陸,找到了一晨合作,前兩天他們特意邀請我來公司視察。”

“怎麽我才剛到香港,花花就生產了。”錯過花花生產,沈一晨甭提多惋惜了。毛球第一次懷孕流產差點兒死在手術台上,她就給它做了絕育手術,她還沒享受過當外婆的喜悅呢。

這會兒看得到摸不著,別提多抓心撓肺了。

“我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好歹我也是花花的責任人,花花生產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能不提前通知我呢?你也太不尊重我這個負責人了吧?”

周默將手機放在櫥櫃上開著免提,他一邊著手準備花花的孕婦餐,一邊留意著狗室的動靜,嘴裏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沈一晨沒發覺他的敷衍,又一連跟他說了好些話,他的回答要麽是“嗯”,要麽幹脆不回答了,沈一晨氣得掛了電話。

沈一晨被氣得不輕,一晚上都沒睡好。

早上,管家帶著七七八八的特色早餐來敲門,她才醒過來。

坐在餐桌前,她一邊吃早飯一邊看周默昨晚給她發的視頻。

吃過早餐後,沈一晨先參觀了伊蓓的生產線,之後又去伊蓓在市區的幾家門店逛了逛。

伊蓓是做中端服裝品牌的,聽管家說,伊蓓成立三十年了,之前的老總思想保守,一直打不開格局。半年前,伊蓓的少東家接手管理,對公司做了一番調整,眼下正呈現風風火火的局麵。

伊蓓的這位少東家,沈一晨來之前也做了一番了解。

這位藍總,留學期間一舉拿下服裝設計與經濟管理雙學位,畢業後曾留在著名品牌Versace工作兩年,回到伊蓓直接擔任設計部總監,三年後,才接下他父親的衣缽。

三日後,沈一晨見到了這位年輕有為的掌舵人,從對方敏捷的思維與優雅的談吐可以看出,這絕對是個人精。

本來一切進展得挺順利的,不知道為何,談著談著,對方竟要她先玩兩天,再談合作的事。

沈一晨心裏不由得一陣嘀咕,猜不透對方意欲何為。

告別伊蓓的藍總,沈一晨先去寵物店給三個新出生的小家夥買禮物。之後,讓私人管家和司機把買的禮物送回酒店,她自己打車去了旺角。到那裏的時候,夜市剛開始熱鬧。

盡管沈一晨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但她沒事的時候挺喜歡淘地攤衣服和飾品的。有次她戴著從地攤上淘來的耳釘上班,樂清愣是把她幾十塊錢的耳釘當成了鑽石耳釘……

一個人在夜市裏逛累了,沈一晨找了家店坐下來點些吃的,等她準備結賬時,這才發現手機被偷了。

沈一晨兜裏揣著剛剛找零剩的四塊六港幣,無望地走在香港街頭。

狂躁的空氣裹著熱浪撲麵而來,看樣子過不了多久,會有場大雨席卷這座城市。

頭頂雷鳴電閃,沈一晨拎著大包小包在街頭急走。有汽車在她身後長鳴兩聲,沈一晨皺眉,回頭就瞧見車窗半降,後車座裏露出賀子聰的半張臉。

賀子聰朝她笑得那叫一個**。

沈一晨沒跟他客氣,直接上了車。

賀子聰打量了下她身上的短褲背心和人字拖鞋,忍不住調侃她:“瞧瞧,我們沈總平日的穿著還真是親民。”

“親民個屁,剛剛手機被偷了。”

在車上吹著空調冷風,沈一晨舒服地蹺著二郎腿,笑著說:“香港還真是小啊,在哪兒都能碰到賀總。”

“你還真要感謝今天遇到我,要不然你手機就甭指望找回來了。”

“你有辦法?”

“就這樣?”

不要點報酬什麽的?

不料,賀子聰回答:“就這樣,反正未來也是一家人。”

沈一晨抄起喝了一半的水要砸他。

賀子聰攥住她的手腕攔住她,正色道:“你這次跟伊蓓的藍總談得怎麽樣了?”

沈一晨瞧了他一眼,隻說她要再考察兩天再決定。

晚上回到酒店,沈一晨用她另一部手機跟夏漫白視頻。

“伊蓓的藍總說要考慮兩天再談合作的事。”沈一晨有點焦躁,擔心在沈立山的高度施壓下,公司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拖垮。

筆尖在紙上重重畫上一道,夏漫白盯著屏幕那頭的沈一晨,安慰道:“現在是伊蓓有求於我們,該擔心的應該是他們。你要知道商場上考驗的不僅是實力,還有心理。”

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沈一晨都懂,也知道上趕子不是好買賣的道理,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板上釘釘的事,她卻莫名產生一股不安。

她從電腦桌底下拿出紙筆,在上麵寫下幾個化妝品和電子產品的牌子,之後她把手機攝像頭對準便箋讓夏漫白看清楚。

“來香港頭三天裏,我去了香港島和九龍兩個地段的購物區,從大陸過來的遊客大多會選擇這幾個品牌的化妝品,還有這幾個品牌的電子產品。我們公司經營的領域本來就是電子產品和化妝品,所以我想……”

夏漫白立馬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把這些受歡迎的國外品牌引到一晨來賣,以低租金引來大貨源。”

“對,我爸的手再長也夠不到國外品牌商那裏。”

這次香港之行激發了她一些新的想法,一晨電商的格局不能局限在國內與跟沈立山的內鬥上,一晨電商要想擺脫沈立山的壓製自行壯大,就要打開新的局麵。

但這些都建立在有充足資金的前提下。

夏漫白沉默片刻,語氣沉重地道:“我雖然也很讚同你的想法,但是我剛把一晨的資金拿去做了投資,三個月收益百分之十五,雖然有風險,但我考慮收益很大,就做了。明天再去銀行看看吧,實在不行,可能要你稀釋點手裏的股份。你稀釋的股份,等我們渡過難關再想辦法贖回來。”

兩天後,在伊蓓的談判桌上,雙方談崩了。

沈一晨看著會議桌上的調查報告,頭疼地捏捏眉心。

這是伊蓓對一晨的調查報告,上麵不僅有一晨近三個月的不良業績,還有他們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賠了幾百萬的化妝品假貨過敏事件,還附帶顧客投訴他們進貨渠道不正規,真假化妝品摻著賣的評論截圖。

麵對質問,沈一晨極力辯解了一番。

到嘴的鴨子就這麽飛了。

賀子聰知道此事打電話過來時,沈一晨正鬱悶得要死。下午,夏漫白告訴她,因為公司有不良記錄,銀行拒絕貸款給他們。

賀子聰安慰沈一晨:“這次合作不成功,還有下次。”

沈一晨蔫蔫地點頭。放在以前,她還真不把伊蓓這種小公司放在眼裏,這不現在處境不一樣嘛,任何一家合作商找她談合作,她不僅要全力以赴,最好還能拿下合作。

賀子聰也感覺到她心情不好,安慰她:“哎,別氣餒。過兩天我再給你介紹別的朋友認識,短暫的困難更能錘煉一個人的毅力。”

沈一晨嗤笑一聲:“誰說我氣餒了。”

“沒有嗎?沒有最好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手機被找到了,是你過來拿,還是我給你送過去?”

“還真被找到了?”沈一晨聲音終於有絲起伏,“想不到你賀大少人脈還真廣啊。”

那天賀子聰說時,她也隻是隨耳一聽,沒想到他還真放在心上了。

賀子聰也是拜托這邊朋友看能不能找到,今天上午就有人把手機送到了他的住處。

沈一晨懶懶地倒在沙發上,不想動:“等會兒我讓管家過去拿吧,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日後還上。”

“正好我住的酒店離你住的地方隔一條街,待會兒給你帶過去,順便帶你去個好地方。”

沈一晨略一沉思:“行吧。”

兩人一起吃過午飯,直接打車去了賀子聰說的地方—賽馬場,買票入場。

沈一晨和賀子聰剛坐下,工作人員就過來發給他們每個人一本小冊子。

沈一晨研究半天也沒研究明白遊戲規則,看著前方賽道,無聊地道:“搞不懂你們為什麽喜歡賽馬會,哪有真的賽馬有意思?”

“這你就不懂了吧?聽著,我跟你講……”

沈一晨沒等他講完,就隨手選了一匹看起來實力不錯的馬。

賀子聰立刻否了:“那匹馬看起來是不錯,但是你看那匹馬性子烈,它的主人根本就馴服不了它,人跟馬產生不了默契,是沒有辦法贏得比賽的。”

他拿望遠鏡瞧了會兒賽馬道:“要是我,我就選九號。你看那匹馬看著不起眼,但我覺得實力不錯。”說完,他得意一笑,“跟著我,保證你這局輸不了。來,在一、三、九裏選一個。”

下午的賽事一共十場,沈一晨他們贏了七場,雖然賺到了不少錢,但是沈一晨並沒有放在心上。

等賽事一結束,她就想直接回酒店躺著。賀子聰不放人,手臂虛搭在她肩膀上推著她上車:“再帶你去個有趣的地兒,保證你沒去過。”

“哪兒啊?”

這一下午先是日曬又是下雨的,現在她衣服潮乎乎的,特別不舒服,哪兒都不想去。

服務生是清一色的奶油小生,沈一晨剛進來時差點兒撞到一個男人。那細皮嫩肉的柔弱男人說話的聲音都是酥軟的,聽得沈一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男人看到她,眼睛頓時就亮了,柔柔地想往她身上栽—

沈一晨機警地往旁邊一閃。

那男的差點兒栽個跟頭,“哼”了一聲走了。

沈一晨摸摸鼻子坐下來,看著身旁的賀子聰,嗤笑出聲:“你不會是同性戀吧?”

本來看笑話的高大身影頓了下,湊近她耳旁不懷好意道:“要不今晚我們開房試試,我保證不出一個月就能讓你懷上。”

沈一晨聞言,雙腿隨意往茶幾上一搭:“哪裏需要我親自試呀,把剛剛那位找來,我在旁邊看著不就知道了。”

本來想將一軍的賀子聰被噎得沒話說了。

她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哪裏會被他三兩句話撩撥到臉紅心跳,這麽多年她參加的飯局無數,什麽葷段子沒聽過?早就練就了臉不紅心不跳的功力。

對付任何男人,她都能遊刃有餘,唯獨周默不行。

這一晚上,沈一晨喝了不少酒,慢慢就有些醉了。賀子聰出去接電話時,特意給她叫了個男人陪酒。

賀子聰從包廂出來後,走到走廊盡頭接電話,一接通就語氣不好地說:“不是不讓你給我打電話嗎?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我這邊出了點小狀況,我需要你再拖住她一天。”那邊的人語氣有點急,似是怕他發現什麽,急著要掛斷。

賀子聰皺眉,明明計劃到萬無一失的事情怎麽會臨時出了狀況?

他略一沉思,敏銳地問:“你不是背著我私自改變計劃了吧?”

那邊的人不說話。

賀子聰再問:“你吞了她多少資產?”

“不多,現在才吞了她百分之五的股份。”

“不是說好了隻拿回屬於你的東西嗎?你怎麽出爾反爾,我命令你馬上收手。”

“抱歉,我已經停不下來了。一晨電商都是我的,我憑什麽收手?”

“你瘋了?虧得沈一晨那麽信你。”

電話那頭的人聽到這些也不惱,嘲諷地嗤笑出聲:“賀先生這麽義正詞嚴幹什麽?你以為自己是什麽正人君子嗎?如果你是,就不會跟我合作,也不會為了拿下一號地犧牲公司旗下一個新品牌去討好她。”

“……”

“你以為她知道你跟我的合謀後還會原諒你?你隻能跟著我的步調走。”

沈一晨這邊,喝完服務員遞來的酒,她感覺頭更暈了,連周默給她發的微信都瞧不清楚了。

她煩躁地點開語音說:“發語音。”

在香港剛談攏一單生意的周默,拒絕了客戶派司機送他的好意,一個人恣意地走在大街上,本來想問問這女人在香港哪裏,沒想到他等了半個小時,等到的竟是這麽火氣的三個字。

他剛想再給沈一晨發微信時,就收到了沈一晨的回複。

“我好像有點不對勁,人在赤焰酒吧。”

沈一晨借口去衛生間,鎖了門躲在裏麵給周默發求救信息。雖然說遠水解不了近渴,但賀子聰消失的這十來分鍾裏她試著給他撥了幾次電話,發了幾條微信,都沒有得到回應,她隻好向周默求救了。

總躲在衛生間裏也不是事,沈一晨強撐著回到沙發上,剛坐穩,陪酒的男人忽然靠近,抓住她的手就要耍流氓。她神情一緊,當下一個閃身,一把將一米八幾的瘦弱男人摁倒在沙發上,單腿壓在對方背上。

慢慢地,她手上就沒了力氣。

賀子聰煩躁地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沈一晨把人放倒在沙發上的背影,他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他隻當沈一晨喜歡這樣的,便抄手靠在門框上吹口哨,直到看到沈一晨臉色是不正常的酡紅,人似乎也有點不正常—

沈一晨色眯眯地看著被她壓在身下的男人,還順著男人拉著她的手摸上—

賀子聰還來不及阻止,身後木門就被人大力從外麵推開—

賀子聰差點被撞個狗吃屎,手扶住牆才勉強穩住身子。

一團黑影越過他,徑直走近沈一晨,厲聲阻止:“沈一晨,你給我住手。”

聽到熟悉的聲音,沈一晨神情恍惚地看著用力攥住她手腕的人,又扭頭看了看被她壓在身下的人,混沌的大腦已分不清,哪個人是周默……

她隻覺渾身燥熱,又抓了一把眼前**的大片胸肌。

周默扣住她的雙臂,黑著臉把她架下來。

賀子聰接收到周默眼底的冰冷煞氣,想象著待會兒自己的下場,頓覺頭皮發麻。

離開前,周默並沒為難賀子聰,隻是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跟他說了幾句話。賀子聰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目送周默抱著沈一晨離開。

回酒店的路上,周默沒少被沈一晨吃豆腐,襯衫和脖子上蹭的都是這女人的口紅。沈一晨像隻猴子一樣,在車裏上躥下跳。他鉗製住她的雙手,她就用嘴親他的臉頰、手背,他一手攥住她的雙手,另一隻手按住她不斷向他靠近要親他嘴唇的腦袋,她就雙腿借力一蹬,跨坐在他腿上。

好不容易把人弄進酒店房間,周默擼起襯衫袖子直接進了浴室,放沈一晨一個人在客廳折騰。

忽然,浴室磨砂玻璃門被人用力推開,撞在牆上發出巨大聲響。

周默皺眉直起腰,都沒來得及看清情況就被人一把推進了浴缸裏。

水花四濺。

出於本能,周默不由得抓了沈一晨腰側一把。這不抓還好,一抓下去,周默整個人都驚了。

她,竟然沒穿衣服?

周默一時不察,沈一晨手指就爬上他胸膛,微微用力,想把他的襯衫紐扣扯下來。

幸好襯衫質量好,沈一晨沒能得逞,手指摸索著,似乎想尋找其他的進攻方式。

周默喉結不由得滾動一下,心跳加速。

顧不上自己的狼狽,周默一把揪住她的手,忽然起身,長臂一摟,就把沈一晨從水裏撈出,扯下浴巾裹在她身上,將人打橫抱起帶到**。

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抓著她的手,想著一個小時前,她也是這麽摸著另一個男人的……

胸口一陣一陣地憋悶,周默捏住她消瘦的下巴,嘴唇湊近她,惡狠狠地說:“嗯?學壞了?”

沈一晨盯著他**在外的性感鎖骨及開開合合的嘴,舔舔幹涸的唇,抬著腦袋湊近,想要親他。

周默一把將她按了回去,伸手從酒櫃裏倒了一杯烈酒喂她喝下去。

這下某人徹底醉過去了。

第二天,沈一晨醒來時,頭痛欲裂,想到自己現在受的苦都是因為賀子聰,就一陣憤懣。

撐起身就著床頭的溫水吃了一片止痛藥,她才起床。

吃過早飯,沈一晨打車直接去了賀子聰所在的酒店。

老遠就看到賀子聰使勁低著頭往前走,整個人心不在焉的。沈一晨眼珠子一轉,故意伸腿。

賀子聰一時不察差點兒被絆倒,皺眉看向始作俑者。

當看到沈一晨一臉痞笑地站在他跟前時,他急忙用手遮住臉。

可為時已晚,他急欲遮掩的手臂被一把抓下。

沈一晨看到他鼻青臉腫的樣子,驚訝了幾秒:“你的臉怎麽弄的?”

他能告訴沈一晨,昨晚周默離開前給他下戰書的事嗎?

顯然不能,那太丟他身為男人的臉了。

昨晚周默抱著沈一晨離開時是沒有為難他,但周默停在他幾步遠的地方,一步一步緩慢地靠近他,聲音極低地對他說:“我知道你泰拳打得不錯,明早七點悅瑞俱樂部見。”

一大早,他就被周默修理了一頓。

說實話,知道周默是一名健身教練前,他對自己的身手還挺自信的,畢竟他一個一米八幾又經常健身的大男人,對付兩三個男人都不在話下,他也自然地將周默歸在了“一般男人”那一欄裏。

結果,他被周默吊打到幾乎找不著北。結束後他才知道,Y市鼎鼎有名的幾家高級健身會所都是周默開的。周默離開前,還警告他離沈一晨遠點,否則不介意換種方式再修理他一頓。

當時賀子聰被周默那洞察一切的眼神深沉地審視著,不由得就有幾分忌憚與心虛。

所以看到沈一晨的身影,他下意識地想躲開,此刻發現她眼底的笑,又覺得自己和夏漫白的陰謀沒有被識破,心情才稍稍放鬆下來。

然而電話一接通—

“沈一晨,能耐了?好的沒學會倒學會進風月場所逍遙了?”

那咬牙切齒的狠勁,沈一晨特別慶幸此時她沒在周默跟前,否則她真怕他會像小時候那樣直接修理她一頓。

沈一晨在周默麵前一直挺識時務的,馬上狗腿地說:“你在哪裏,我馬上過來找你。”

電話那端久久沒有聲音,然而周默沉默越久,沈一晨心裏就越沒底。

在她忍不住向周默承認錯誤時,她聽到周默沉聲說:“沈一晨,記住了,下次再去那種場所,不要再打電話來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