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怎麽是你

[1]

周默接到鍾點工阿姨的電話,說他家銀狐犬因為打架進了派出所時,著實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

這得多麽激烈的鬥爭啊?都驚動警察了。

半小時後,周默奔進派出所推開調解室大門,最先看到的不是鍾點工阿姨,而是一身狼狽的沈一晨,她的胳膊被抓傷了幾處,頭發亂得像一堆雜草,正低頭處理著小狗脖子上的傷口。

沈一晨對麵坐著周默家的鍾點工阿姨和他養的銀狐犬,而警察作為調和人正在苦口婆心地勸說,不過雙方誰都不肯讓步。

鍾點工阿姨看到周默進來,開口就告狀:“周先生你可算來了,那女的把花花的腿踹瘸了。”

得知正主來了,沈一晨扔掉處理毛球傷口的紙巾,抬頭剛想懟兩句,待看清來人,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改問:“怎麽是你?”

周默安撫住情緒激動的阿姨,溫聲說:“您別激動,交給我來處理。”接著他轉向沈一晨問,“到底怎麽回事,你來說。”

“本來毛球跟一隻可卡玩得好好的,你家狗跑出來橫刀奪愛,所以它倆就掐起來了。這件事說起來還是你那銀狐犬有錯在先,你們要賠毛球的醫藥費及精神損失費。”

一旁的警察插嘴:“錯了,錯了,從我們調出的小區監控錄像來看,是那隻公狗沒有看上你家博美,想要跟人家銀狐犬**,你家狗咬了人家銀狐犬,銀狐犬才掐你家狗的。”

沈一晨:“……”

什麽公狗、**的,警察同誌您能不能別把動物間的事說得這麽直白?

周默聽完,無奈地點開警察截取下來的視頻。

最初的畫麵是花花在公園裏跟小夥伴玩耍,鍾點工阿姨在另一邊跟人聊天,然後沈一晨的毛球追著另一隻可卡狗穿過馬路跑過來,那隻可卡看到周默家的銀狐立馬雙眼泛光,蹭上來在銀狐身旁聞來聞去,被銀狐躲開了……

誰知那可卡狗窮追不舍強行趴在銀狐背上想要霸王硬上弓……沈一晨養的毛球急了,一口咬住銀狐的狗腿……

接下來的畫麵才是沈一晨追過來看到的,再然後一場動物之戰因為沈一晨的加入變成了人狗大戰。

周默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推開電腦問沈一晨:“你想要怎麽解決?”

“既然是你,那我就不要精神損失費了,交點醫藥費就行了。”

“沒問題。”

警察見周默痛快答應,也想趕緊送走這倆瘟神,特別殷勤地遞過筆錄,要雙方在上麵簽字,卻被周默輕輕推開了。

“我的意思是我接受她提出的要求,但……”

沈一晨和警察均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周默端坐在會議桌另一側,迎著沈一晨的目光:“我的狗懷孕了,我要確保它沒有流產征兆,這件事才算了結。”

“懷……懷孕?”

“你不信?我可以拿出醫院的驗孕報告,或者你跟我去醫院為它做個B超也行,不過費用你出。”

“……”

沈一晨默默看著他一本正經的神情—她怎麽覺得自己被訛了。

於是,她急急開口:“做檢查行,如果你的狗沒懷孕,費用你自己出,並且你還要負責毛球的醫藥費,還有……”

周默看向她。

“寵物醫院我來選。”

周默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太多信息,沈一晨也不清楚他此刻的沉默是接受她的提議還是不接受。

片刻後,隻見他直接起身:“就按你的要求來。”

拿著一遝檢查結果,剛剛交完一千大鈔的沈一晨,後知後覺地發現周默給她下了個套—他的狗是懷孕了,但一直有流產征兆。好巧不巧地,今天銀狐該產檢了。

無論怎麽選,她都要對他的狗負責到底了。

沈一晨惡狠狠地瞪了眼那隻嬌弱的狗。

誰知那狗竟會裝可憐,嗚咽一聲縮進阿姨懷裏。

沈一晨暗罵,沒想到還是個……

周默倒先點著毛球的額頭,教育起來,說:“多年不見,你怎麽長這麽胖了?”

沈一晨瞪他:它又不認識你,少來套近乎。

而自來熟的人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嘴裏繼續教育道:“你怎麽眼光那麽差呀,那隻可卡那麽醜你都不挑?你再看看它那狗品,出了事就跑,也值得你喜歡?”

說著,他目光溫柔地望向後座鍾點工阿姨懷裏的銀狐:“你瞧瞧我們花花被我教育得多好,以後把眼睛擦亮點,別什麽貓三狗四的貨色都招惹。”

沈一晨聽到這裏就不樂意了:“你行了,你是在損它還是在損我?”

雖然她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但上個月她的確交了一個人品不咋地的男朋友,不過她發現對方劈腿後立馬就分了。

那人還想從她這兒訛筆分手費,去她公司鬧,她直接報警把對方送派出所了。

這個夜晚真是片刻不讓人安寧,剛解決完毛球這件事,金秘書又來電話,說沈立山在聖都大酒店等她吃飯,談一晨電商脫離沈氏的事。

沈一晨擔心有詐,打電話給夏漫白,兩人約在聖都酒店碰麵。掛了電話,沈一晨喊周默:“我要下車。”

周默慢悠悠地看了眼路況:“怎麽,你不想負責了?”

“不是,公司有急事,需要我回去處理。還有……”沈一晨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拜托你幫我照顧下毛球。”

周默不理她,默默地把車停到路邊。

沈一晨兔子似的跑到馬路對麵,匆匆攔了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當夏漫白看到頭發淩亂,穿著涼拖姍姍來遲的沈一晨時,以為她剛從菜市場回來,拉過她上下瞧了眼:“你這是從哪兒來的?”

沈一晨一揮手:“別提了,毛球跟周默家的狗打架了,偏偏他家狗懷孕了並且還有流產征兆,要我負全責。”

“就是上星期你同學會上遇到的學長?”夏漫白來了興趣,“他要你怎麽負責?”

“就是直到他家狗生產前不能有任何意外,如果有什麽意外責任都得是我的。”

“我看他是瞧上你了,存心拿狗說事呢吧?”

沈一晨正在塗口紅的手一抖,差點兒沒塗到牙齒上,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求你別開玩笑了,他跟我這輩子估計隻能互掐,就算我是花仙子他也跟我擦不出愛的火花。”

夏漫白被沈一晨逗得說不出話來。

又過了一會兒,沈一晨說:“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一會兒見機行事吧。”

推開包廂門,沈一晨和夏漫白剛露麵,招呼都沒來得及打。

沈立山看到沈一晨腳上穿的涼拖以及身上的短褲背心,不滿地皺眉:“怎麽穿成這樣就來了,你瞧讓你賀伯伯見笑了吧。”

他給金秘書使個眼色,金秘書伸臂把要跟進去的夏漫白攔在了門外。

夏漫白瞧了眼在座的另外兩人,遞給沈一晨一個要她小心應對的眼神,轉身離開了。

沈一晨這才抬眼,卻不想直接撞見一個男人正吊著一雙桃花眼,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

對方見沈一晨看過來,禮貌地衝她微笑:“嗨!”

沈一晨壓下心裏的不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你好,我叫沈一晨。”

“賀子聰。”

兩個年輕人自我介紹完了,沈立山趁著服務員上菜的空當,跟沈一晨說:“這是你賀伯伯的兒子賀子聰,你們年輕人沒事多接觸下。”

沈一晨看著眼前的鴻門宴,微皺眉說:“您打電話叫我過來,不是說為了一晨的事嗎?”

沈立山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微笑著說:“今晚先把你跟子聰的事定下來,公司的事以後再說。”

見沈一晨沒說話,沈立山又說:“我跟你賀伯伯老交情了,你們小時候我們就約定好了,等你們成年了就為你們定親。”

賀誌峰趕忙附和:“對、對、對,如今看你們都能獨當一麵了,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沈一晨:“……”

她轉頭用眼神詢問賀子聰:你知道這件事嗎?

賀子聰很輕地衝她搖搖頭。

賀誌峰說:“一晨你別看我跟你爸老了,我們很開放的,不會逼你們現在就結婚的,今天主要想介紹你們年輕人先認識下……”

沈一晨看著兩位長輩一唱一和,實在夠膩味的,若不是沈立山手裏掌控著一晨電商的命脈,她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眼下即使心裏不快,她也隻能放下筷子說:“既然爸和賀伯伯都主張我們年輕人多接觸,那你們先聊,我跟賀子聰先出去逛逛?”

二老聽沈一晨要求單獨相處,當然舉雙手讚同了。

兩人出了包廂,沈一晨很輕地瞟了眼一臉桃花相的人,不耐煩地“哎”了聲:“你也是被你爸逼著來相親的吧,不如我們好聚好散?回去就說誰也沒看上誰?”

賀子聰詭異地看了她一眼,似是詢問她這麽做合適嗎?

沈一晨用力點點頭。

在她還沒弄明白賀子聰眼底的波瀾是什麽意思時,隻見他一邊往回走一邊朝包廂的方向喊:“沈叔叔,沈一晨要甩了我,讓我騙你們說……”

沒想到這人有打小報告的毛病,沈一晨瞪大眼,轉身一把扯住賀子聰,一手捂住他的嘴,連拉帶拽地把人弄進電梯,等電梯緩緩下行才放開他:“喂,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

對方桃花眼略微一挑:“我怎麽樣了?”

“我不是跟你商量嗎,你有必要裝成一副被甩了的委屈樣嗎?”

“我覺得你挺好!”挺好玩的!

沈一晨忍住甩他白眼的衝動,一本正經地嚇他:“賀先生,我覺得以你的條件,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女朋友,你看看我要身材沒有,要顏值沒有,而且吧,我還有一個控製不住的毛病,就是看到帥哥就想撩。我跟你說我的曆任男朋友都是因為我劈腿,才跟我分手的……”

沈一晨說完,特意觀察對方的反應。

不想對方竟饒有興致地等著她的下文:“然後呢?”

“如果將來我真跟你結婚了,會給你戴一摞綠帽子的,綠油油的。你不怕嗎?”

對方沉默不語,看神情似是陷入思考中。

正當沈一晨覺得有戲時,聽到賀子聰說:“沒事,我能治好你劈腿的毛病。”

沈一晨愣住,反應過來自己反倒被調戲了,扔下一句“賀子聰咱們走著瞧”,就走了。

從聖都酒店回來,沈一晨特意拐了個彎去寵物超市買了些狗狗零食,才打車去周默住所上門道歉。

門鈴響了兩聲,穿著居家服係著圍裙的周默才來開門。

看樣子周默是在做飯。

沈一晨進去後沒見著毛球,問:“毛球呢?”

周默伸手指著一個方向:“在那邊狗舍玩呢。”

沈一晨心裏犯嘀咕,剛剛幹過一架的倆狗共處一室真的沒問題?

沈一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推開房門。

視野寬闊采光好又通風的狗舍內,左邊一半空間當作狗窩用,右邊一半擺著小型馴狗器材及玩具。此時毛球正追著一個彈力球瘋跑,而周默家的花花無精打采地趴在狗窩裏,那副病懨懨的樣子真像動了—

胎氣。

沈一晨為之前的衝動後悔了,她腳步輕柔地走向花花。

兩個小時前才被她揍過的狗,見到她靠近毛都豎起來了,顫巍巍地站起身,一副想要逃的樣子。

沈一晨趕緊退後幾步,蹲下身子試著跟它溝通,等它沒那麽排斥了,才試著摸摸它的頭。

懨懨的花花被她摸舒服了,又懶散地側臥下來。

沈一晨在家也經常給毛球擼毛,所以討好這隻小母狗並不困難。

片刻後,小家夥閉上眼發出均勻的呼嚕聲。

沈一晨抱著玩得歡快的毛球輕手輕腳地離開狗舍,就聞到一股香噴噴的煮肉味兒。她一臉好奇地走過去,正瞧見周默把胡蘿卜泥放進電飯煲裏。

“在做什麽好吃的?肉末粥嗎?”

周默明顯愣了一下:“花花的孕婦餐。”

沈一晨握拳放在嘴邊虛咳了聲:“那什麽,剛剛我看花花精神並不好,用不用換家寵物醫院給它看看?我不知道它懷孕了……對不起。”

周默說沒事的,隻要她隨叫隨到就行。

沈一晨點點頭說:“那你先照顧它,我帶毛球回去了。”

“我也做了毛球的份,吃完了再走吧?”說著,他去儲物間翻出一套寵物用的餐具。

沈一晨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周默將餐具清洗完消過毒後,和花花的飯碗擺放在一起。

他接過沈一晨懷裏的毛球,一下一下擼著狗毛,問她:“平時你都給毛球吃些什麽,它怎麽胖成這樣?”語氣裏的嫌棄讓沈一晨有些汗顏。

“沒吃多營養的東西,就是進口狗糧外加肉罐頭。”

“怪不得。”

“晚上給毛球檢查的醫生說毛球營養過剩,它的免疫係統和呼吸係統不通暢,並且反應能力也在退化。醫生建議毛球平常多參加些戶外運動,還要注意營養均衡。”

“哦。”

“你平常工作很忙嗎?”

“啊?”

“我的意思是平時多帶它去鍛煉,現在天熱了,你可以買套小型健身器材,狗狗跑步機、寵物飛盤和益智漏食球,這些都能提高狗的大腦開發以及運動量。我待會兒分享給你一個育狗部落格,你可以看看上麵狗友的分享。”

沈一晨聽他侃侃而談,再回想她進屋前瞧見院子裏的一小塊戶外活動操場,就知道他對花花有多用心。

毛球就沒那麽幸福了,因為沈一晨工作忙它隻能自己在家,吃的也隻是狗糧。

沈一晨微微歎息,看著周默懷裏不認生的小家夥,說:“毛球也有些毛絨玩具,可是我工作太忙了沒時間跟它玩。”

周默實在為毛球的身體健康擔憂,想了下說:“這樣吧,每周四我休息,你可以把它送過來,我幫它減肥。”

沈一晨愣住,以他們現在的關係,這麽麻煩他,好像……

“那不大好吧?”

周默拍拍毛球腦袋放它下去,義正詞嚴地批評沈一晨:“沒什麽不好的,你把毛球養成這樣,我還沒找你算賬就算便宜你了。”

畢竟,毛球還是當年周默送給沈一晨的生日禮物呢。

那年生日前夕,沈一晨明裏暗裏沒少暗示周默,希望他能送她生日禮物。哪怕是個棒棒糖她也開心哪,因為她也想像其他女生那樣收到男生送的禮物。

沒想到生日當天,沈一晨生日禮物沒收到,還因為考試不及格被外婆修理一頓,一氣之下她就離家出走了。

周默在公園角落裏找到她的時候,發現這人竟還有心情抬頭看星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可走近了,卻聽到細細的壓抑的嗚咽聲,周默心裏“咯噔”一下,到嘴邊的責怪,硬生生換成了:“你怎麽在這兒?”

沈一晨吸了下鼻子,扭過臉悄悄擦幹淨眼淚。周默蹲在她身邊耐心地問她離家出走的原因,可她怎麽也不肯說,更不肯跟他回家。

周默沒轍了,嚇唬她這附近經常有流浪漢出沒,才把她騙回家。

回家路上,周默誘導幾句才知道,她離家出走竟然是傷心家裏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生日當天沒有收到禮物就罷了,還被外婆打了。

周默聽了,第一次覺得這個女孩也挺可憐的。她的頑劣叛逆可能隻是想引起家裏長輩注意吧,畢竟她已經沒有媽媽了,她爸爸又不要她……

於是第二天早晨,沈一晨起床就發現家門前放了一個紙箱子。她打開箱子,一隻毛茸茸的小狗出現在她眼前,再一看,箱子上貼著張字條。

是周默的字跡,寫著“生日快樂”。

中午放學,周默老遠就瞧見一臉喜滋滋推著自行車在校門口等他的沈一晨。她大概沒有發現周默的不大情願,看到他時,還熱情地朝他招手。

等周默走近了,沈一晨欣喜地說:“你送我的小狗好可愛,渾身上下軟軟的。它好小,毛茸茸的,是剛出生的嗎?它叫什麽名字啊?”

周默古怪地打量了下她,想了想告訴她:“就叫毛球吧,跟你很配。”

[2]

下午五點,沈一晨剛聽完市場部經理的報告,等人離開後收拾好東西急急要走,五點半她要去赴某服裝品牌老板的約,卻在拉開門時差點兒跟要推門而進的夏漫白撞個滿懷。

沈一晨腳步一頓,往旁邊閃了下兩人才錯開。夏漫白懷裏抱著一束碩大的玫瑰花,看到她要外出,問:“要走了?”

“對,MTC的廖總約談平台租金問題,行了不跟你說了,要來不及了。”

夏漫白卻把臂彎裏的花往沈一晨懷裏一推:“我想你暫時走不了了。”

沈一晨用眼神問她。

“賀子聰送來的,說要請你吃晚飯。”

“這人受虐狂吧。”沈一晨這段時間被賀子聰煩得不行。

前幾次閑著無聊她還能陪這位大少爺玩玩心智遊戲,現在她有重要的事要辦,他還三天兩頭來公司門口堵她,一個勁兒地對二老說他們彼此一見鍾情。

這讓沈一晨無法再對他和顏悅色。

手機上收到一條短信:“我向你們公司前台打聽過了,你今天一直沒出公司。”

沈一晨猛翻白眼,他什麽時候連她公司前台小姑娘都收買了?

沈一晨回信息:“很可惜,我們前台收我工資替我辦事,她是騙你的。我現在並不在公司。”

夏漫白看見沈一晨臉上惡作劇般的笑,曖昧地問:“他發了什麽?”

沈一晨揚揚手機給她看賀子聰發來的內容。夏漫白微笑著說:“要我看,那賀子聰也沒什麽不好的,有他給你撐腰,咱還怕總部今天一個改革明天一個裁員嗎?”

“我看未必。”

夏漫白心累地擺擺手要她趕緊走。

這次,沈一晨依然拜托夏漫白去樓下拖住賀子聰,她自己趁機從後門溜走。

這條通往大廈後街的通道,知道的人很少,為了躲金秘書,沈一晨經常從這裏出去,從沒被逮到過。然而,還沒走出公司後門,她就接到夏漫白的電話。

夏漫白說賀子聰大概已經走了。

“走了?行吧,還算他有自知之明……”沈一晨推開通道門。

掛了電話,沈一晨鬆了口氣走向她的愛車。忽然,角落裏躥出一個人,她閃躲不及,撞了上去。

她一抬頭,便看見賀子聰揉著胸口低頭看著她。

沈一晨機警地後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他卻忽然向前,猛地逼近,以一種騷包至極的姿勢把沈一晨逼到牆壁角落裏。

賀子聰胳膊霸氣地往她耳邊的牆角一撐,邪笑著說:“總算被我逮到了,還好我有先見之明。”

沈一晨拿手擋著臉,將他上下打量一遍,透過他肩膀看到他身後的商務車旁站著的司機和助理,看來今天是甩不掉他了。

她換種表情,問他:“你怎麽知道這裏有後門的?”

莫非他把她助理收買了?

如果她的貼身助理能因為些小恩小惠被收買,那麽這個助理也該挪挪位了。沈一晨公司招人什麽都不怕,哪怕人笨點兒,平常開點兒小差,隻要不犯太出格的錯誤,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她生平最恨背叛。

從小就恨背信棄義的人。

幸好賀子聰的回答不如她所想:“我約了你幾次,你助理都說你出差了。而據我觀察了幾天,你的車每天都停在不同的停車格。這說明什麽?”

這廝還給她留個懸念,沈一晨不想猜,就見賀子聰一臉不懷好意地看著她:“我隨便派個人在你車附近蹲守兩天,就知道你在跟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什麽叫貓捉老鼠?

沈一晨不愛聽了,理直氣壯地看著將她攔下來的人:“那又怎樣?”

賀子聰忍不住“嘖嘖”兩聲:“我能把你怎麽樣,不過是按照二老意願把你娶回家。”

說著,他刻意往前欺了一步。

沈一晨感受到危險氣息,用力推了他一把。

誰承想他一個大男人竟站不穩地後退了幾步,他自己站不穩就算了,還拉著她一同倒向牆角,幸好沈一晨一把扶住牆才不至於摔倒。

賀子聰斜倚著牆壁順勢滑倒在地,助理見狀忙跑過來要把他扶起來,卻被他揮手趕走了:“別扶我,我腰磕著了。”然後一臉指控地看向沈一晨。

沈一晨:“……”

他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她輕輕推他一下—

就受傷了?!

這事擱誰也不信。

但不管沈一晨懷疑他是裝的還是故意逗她玩呢,他就是賴在地上不起來,沈一晨也沒辦法。

賀子聰往地上一坐,義正詞嚴地說:“我腰抻著了,你負責。”

沈一晨沒時間陪他耗在這裏,提步要走。

賀子聰的助理伸臂把她攔下來:“沈小姐,我們賀總因為你的粗魯行為受傷了,您不會想不負責任就走了吧?”

“要我負責任?”沈一晨兩手一攤,嗤笑一聲,“說吧,想要怎麽解決?”

她這話明顯是問賀子聰的,助理一笑,代他回答:“應該問沈小姐想怎麽解決吧?”

沈一晨抬臂看了眼時間,耐著性子說:“賀先生,我還有重要客戶要見。這樣吧,有什麽事你找我助理溝通,是要去醫院還是報警,她都會代我解決的。”

沈一晨相信這點小事助理還是能搞定的,她不敢太過為難,主要考慮到她爸這層關係。

助理沒接她遞過去的名片:“沈小姐是想推卸責任嗎?”賀子聰竟還捂著腰,配合地呻吟兩聲。沈一晨直接揭穿:“你一個大男人被輕輕一推就受傷,騙誰呢?”

“沒辦法,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我雖然是男人,但是從小就弱不禁風。”

沈一晨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住胸口的煩悶,挑著一邊眉問:“說吧,你到底什麽目的?”

賀子聰輕鬆地直起身,看著她的眼睛閃著狡黠:“如果你答應跟我一起吃晚飯,或許我可以不追究你故意傷人罪。”

沈一晨被這無賴氣笑了,她慢動作地拿出手機朝對方示意,撥通保安室電話:“喂,保安室嗎,大廈後門有人鬧事,叫小李多帶些人過來……”

不消片刻,保安隊長連同七八個人拿著電棍氣勢洶洶地趕過來。沈一晨靠在一輛摩托車上,吩咐保安隊長:“看到沒,那三個人鬧事,那個助理給我卸掉一條腿,司機卸掉一隻胳膊,至於那個賴在地上不起來的人嘛……”

沈一晨盯著賀子聰不懷好意地笑了。

“他說腰抻著了,你們幫他治治。”

保安隊長接收到沈一晨遞過來的眼神,心領神會,手中電棍一揮:“還愣著幹什麽,行動吧。”

兩分鍾內,還在反抗的司機和助理就被四個保安製伏了。

保安隊長還不停地揮舞電棍,以示威脅。

助理和司機交換一個眼神,心裏猜測,沈一晨這是什麽流氓老大的行為?

隻有賀子聰淡定地坐在地上,看沈一晨想玩什麽花樣。

沈一晨隻是想嚇嚇他們,哪能真卸胳膊卸腿的。

這會兒看賀子聰絲毫沒有被嚇到,沈一晨繼續吩咐保安:“繼續啊,上電棍,電暈後卸胳膊卸腿。”

保安隊長得令,嘴裏命令手下的人動手,暗地裏卻夥同同事們放水,故意讓嚇得半死的人掙脫了。

司機和助理掙脫後,不顧賀子聰的意願,連拖帶拽地把他架走了。

沈一晨倚著車身,朗聲嘲笑:“賀子聰,我養的烏龜剛生了一個乖孫子,改天我給你送過去。”

老天爺主管人世間的一切,也是深諳人間的人情世故的主宰者,比如扇個巴掌還知道給個甜棗。就像今天下午賀子聰在她這裏耍賴,氣得她直接耍流氓,在解決了這個麻煩後,她就跟廖總談妥了租金問題。

第二天,MTC派出高管代表前來洽談細節。

雙方在會議室內各持己見,侃侃而談。沈一晨放在桌上靜音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她瞟了眼,掐掉電話繼續看大屏幕。很快,電話又來了,她拍拍夏漫白肩膀,示意自己出去接個電話。

隨手關上會議室木門,徹底隔絕裏麵的討論聲。

沈一晨按下接聽鍵。

電話裏的人直接說道:“沈總,明早八點的董事會議沈董請你務必參加,會議內容主要是針對一晨電商的改革,還請沈總有個心理準備。”

金秘書傳達完沈立山的意思後,掛了電話。

沈一晨傻愣在會議室門外,本來她還想等會議結束,打電話問金秘書關於一晨電商脫離總部的提案有沒有遞到她爸那裏,怎麽快一個月了都沒消息,結果金秘書先把一晨電商體製改革的事告訴她……

這無疑是晴天霹靂,沈一晨透過百葉窗往會議室裏麵看,夏漫白正神采奕奕地解說著他們的運營方案。沈一晨再沒心情繼續參加會議,先行回了自己辦公室。

會議結束,夏漫白推開沈一晨辦公室門,揚揚手裏的勝利果實:“看看MTC的大單,我剛剛讓小程通知下去了,晚上出去慶祝一下。你選一家……”

看著好友臉上揚起的勝利微笑,沈一晨實在不想在此刻掃她的興。

但公司麵臨滅頂之災,她不能不跟夏漫白這個運營總監商量,隻得硬著頭皮打斷她的歡喜:“漫白,我們可能慶祝不了了。”

“咋了?你還有事?”

沈一晨扶額:“我們提的提案沒通過。”

“沒關係呀,下次再繼續提唄……”

“不光這個,”沈一晨心累地說,“總部那邊提議,要把一晨電商由之前的自營平台加招商平台改成純自營模式。”

“純自營模式意味著我們要自建物流,重金砸廣告費,還要引進各種貨源渠道,董事會那邊說得輕巧,我們需要多久才能建成一套完善的係統?而且那麽大缺口的資金,總部出啊?”

沈一晨發出“呼”的一聲,把金秘書發到她郵箱的文件給夏漫白看。

夏漫白轉過電腦,看完後說:“你爸弄這個是針對你手裏的一號地吧?他提過幾次你都沒答應,看來他終於要下手了。”

誰說不是呢?她知道沈立山搞這麽大動作不光是逼她交出手裏的一號地,他還想要藍劍大廈的經營權。

兩人在辦公室裏加班到深夜,也沒討論出應對方案。沈一晨身心疲倦地回到家,蹬掉高跟鞋,連拖鞋都懶得換,光著腳丫走向沙發,整個人像失了魂般輕飄飄倒在沙發上,感覺身上被壓了千斤重,壓得她難以動彈。

減肥成功後,她就多了低血糖的毛病,每每工作勞累或是沒有按時吃飯就會頭暈,此時她明明知道自己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卻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沒有開燈的客廳裏死一般的沉靜,就連平日裏見她回來熱情洋溢的毛球都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沈一晨忍著頭暈喊了兩聲,也沒見它過來。她手臂搭在額頭上,睜著眼望著漆黑的屋頂,心煩了會兒,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聽到門鈴響,沈一晨不舒服地在沙發上翻來覆去,才暈頭轉向地起身去開門。透過貓眼看到周默牽著毛球等在門外,她這才想起今天是周四。上班前她把毛球送去了周默那裏,而她忘記把它接回來了。

房門打開,毛球可算看到親人了,尾巴搖得別提有多歡快了。它掙脫周默牽著遛狗繩的手,熱情地奔向沈一晨,前腿扒住她褲腳要她抱抱。

沈一晨感覺心慌得厲害,實在沒有力氣抱毛球,隻好拍拍它腦袋放它自己去玩,隨後看向一身灰色家居服的周默:“抱歉,加班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去你那兒領毛球。進來坐會兒吧?”

他抬眸看向她的臉。

沈一晨不解他目光裏的深沉,難受地拍拍臉頰,心裏說,她這是出於禮貌的虛讓,他應該不會進來吧……

他卻抬腳徑直往屋裏走。

周默經過她身邊,沈一晨感到頭更暈了,全身控製不住地發抖,眼前一片模糊……

看到沈一晨暈暈沉沉往他這邊倒,周默特別不紳士地往旁邊躲了一下,還以為她又像先前那樣逮到機會就想占他便宜呢……

結果這人徑直往地上栽,都不帶猶豫的。

周默嚇得伸手一把撈住她。

“喂,你不是玩真的吧?”

周默整個人因她的重量踉蹌地撞上門板,他一手攬住她,一手拍拍她臉頰。

毛球聽到動靜不知道從哪裏跑過來,先是舔舔沈一晨臉頰,見她依舊閉著眼,又咬住周默衣角拉扯,發出求助的叫聲。

周默把沈一晨抱到沙發上,一邊掐她人中一邊安慰毛球:“放心吧,我不會讓她有事的。”見掐人中沒用,他摸出手機撥打急救中心電話,視線一掃,瞟到了茶幾上的文件。

第二天,烏雲遮住大半邊太陽。這個異常悶熱煩躁的初夏清晨,早起而匆忙的人們趕著公交車地鐵陷入早高峰擁堵中。

躺在病**的人完全沒被外界紛擾打擾。

沈一晨睜開眼,望著陌生的環境發呆。

這時,一個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別看了,這裏是醫院。”

在周默的提醒下,沈一晨想起了昨晚的情形,連謝謝都顧不上說,掀開被子就問:“現在幾點了?”

“十點。”

沈一晨嚇白了臉,急急朝他伸手:“借我手機用一下。”

周默從兜裏掏出手機還沒解鎖,就被她急吼吼一把搶過去。

按亮屏幕後,她又問他:“密碼多少?”

周默靜默地瞧了她兩秒,忽然靠近她。

沈一晨不解他為何忽然湊近她,甚至都忘了反應,渾身僵硬地看著他眼裏忽明忽暗的光,然後臉頰一點一點貼向她……

他—是要親她?

沈一晨心中小鹿亂跳,對他的忽然靠近有種難解的心情,有點兒期待卻又莫名緊張。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氣味,沈一晨聽見自己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她都做好心理準備了,他卻停了下來。

他握住她握著手機的手,臉頰貼近屏幕解鎖了手機。

沈一晨:“……”她這自作多情的。

她借周默手機打通夏漫白的電話,就聽到夏漫白焦急的聲音:“你到底上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通電話,電話不接微信不回,董事會那邊已經打來無數次質問電話了……”

夏漫白叭叭叭機關槍似的,沈一晨插不進話,好不容易逮到說話機會:“別急,我在醫院剛醒,馬上就過去。”

“你咋了?”

“沒事,有點低血糖暈倒了。”沈一晨一邊講電話,一邊去洗手間準備把病服換下來。

夏漫白說:“行了,你好好休息半天吧,會議推遲到明天開了。”

“那邊咋說?”

“還能咋說,三次不出席董事會,把你‘彈劾’下去唄。”

“你說咱這次是不是真的玩完了?”沈一晨握著手機,不太自信地說。

“呸呸呸,說什麽呢?什麽大風大浪我們不都經曆過來了,你安心在家休息,下午我把新的方案發給你。”

“你真的想出了說服董事會的方案?”

夏漫白說:“才捋出個頭緒,整理出來後發給你。”

夏漫白的話像是給沈一晨吃了顆定心丸,回到家後,沈一晨半靠在沙發上,雙腿往茶幾上一搭,一手拿著文件,一手擼狗。

周默在廚房忙著做中午的大餐。

連接客廳的開放式廚房裏傳來的剁肉聲,放眼望去,周默那架勢還真有幾分大廚風範。沈一晨一時好奇心起,把懷裏的毛球放在地上,悄悄走過去,好奇地問:“在做什麽呀?”

周默手裏刀速不減,還分神揶揄她:“某人不是嚷嚷著要吃西湖牛肉羹嗎?”

“你會對我這麽好?”

周默不理她,沈一晨就自己研究他準備的菜色,就說他不會對她這麽好吧,她指著碗裏醃製的豬肝問:“你還準備了這個?”

“哦。”沈一晨不大樂意,又問,“我不是病人嗎,大廚應該照顧下病人的口味不是嗎?”

明明就是普通低血糖,這沙啞的聲音倒真像大病初愈的樣子。

要擱以往,聽到這話,周默就直接撂挑子走人了,但想到昨晚她那副如同鬥敗公雞的德行,他好人做到底吧:“那你想吃什麽?”

“嗯……”沈一晨當真作勢想了下,“紅燒帶魚、油燜大蝦、沙茶醬爆魷魚,再隨便炒個青菜就行了。”

聽她這口氣,這還是簡單的一餐了?不知道是在考驗他廚藝還是有意刁難。

周默打破她的白日夢:“前提是你家得有這些食材。”

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