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一
有一場雙方各自沉默而希冀著,準備了許久的正麵較量,最終爆發在籃球場。
舒流拍著球笑著退場:“嘿,你們這一場可不是友誼賽,硝煙太濃,我不參與。”
白雲飛接過球,誰跟他有友誼,搞笑。
陸子期嘴唇緊抿,目光刺向白雲飛,來啊。
白雲飛過於心急,被一個假動作騙過,陸子期騰空上籃,朝白雲飛豎起食指,冷冷一笑:“你,不合適。”
白雲飛被激怒,低頭快速調整好呼吸,下一局很快反身投球,挑眉撞上陸子期:“你,不配。”
陸子期一拳揍過去,白雲飛一腳踹過來,兩人迅速掛了彩,被年級主任好一通教訓,罰站在辦公室門口當展覽。
“是你不配。”陸子期負手而立,目光寒涼,“她要去的地方,她所在的位置,你這個吊車尾的藝術生,根本追不上。”
“嗬!”白雲飛嗤笑一聲,“你知道她想去哪兒嗎?你知道她想過什麽嗎?老子帶著她闖天涯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穿開襠褲呢!”
陸子期睨他一眼:“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時間代表不了什麽。”
“噢,是嗎?”白雲飛咧嘴一笑,“那好,我問你,你喜歡簡悠什麽?”
陸子期瞳孔收緊,凝神看著他,嘴唇緊抿,沒想到第一次掀開這層膜,是在這麽狼狽的時候,和這樣一個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
白雲飛挑挑眉:“怎麽,說不出來了?”
“刻苦努力、獨立自持、謙遜典雅。”陸子期語聲沉沉。
“你評三好學生楷模呢!”白雲飛氣笑,“我告訴你,這幾個字壓根不是她,是你,是你想象中的理想人!”他戳著陸子期的肩,笑容中帶著三分痞。
“她很懶惰,刻苦都帶著無可奈何,伸懶腰的時候最開心;她很孤獨,渴望朋友都陪在身邊,才能有安全感;她很驕傲,容不得自己比別人差勁,所以老是暗暗較勁;她很懦弱,人多的場合,從身體到聲音都是顫抖的。”
陸子期雙手握住欄杆,骨骼畢現:“你說的都是以前的她,人,是會變的。”
白雲飛暢然笑著:“是啊,我親眼看著她,從一個嬌生慣養、上天入地的小公主,變成想要什麽不敢說,受了委屈自己忍,不敢開口生怕麻煩別人的委屈鬼。可我不要她那麽懂事,我不要她無所不能,我隻要她笑得開心。
“你們都看到她的光芒,可我願意守護她的陰影。對我來說,無論是以前生機勃勃的她,還是如今寧靜如水的她,都好得不得了。無論她日後高戴桂冠,還是安於平庸,她都是她,隻要是她,我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簡悠從座位上抬起頭,身邊的座位空空****,年級主任辦公室在對麵理科樓的二樓,再往左邊數四個窗戶,就是理科A班。
她深知陸子期何其驕傲,被那樣拒絕之後,他們之間就再無做朋友的可能,要麽攜手同行,要麽萬劫不複,他是如此極端,如此決絕。
也罷,醉笑陪君三萬場,不訴離傷。
二
白雲飛成了年級文A班第一號才子,每每考試後的作文,總是全年級複印分發,有韶華佳媛慕名而來,欲得公子一顧,卻紛紛敗興而歸。
白雲飛這個頂著文A班好資源的掛名大才子,終於還是暴露出了藝術生張牙舞爪的本質,請了長假去外省集訓。他走得匆忙,隨手隻捎了幾本練習冊,桌上課本筆記堆疊如山,風來時簌簌翻動,好似故人歸來。
簡悠起初還想保持原樣,畢竟很多人的物品擺放雖然看起來亂序無常,但其實內有乾坤,是當事人心知肚明的熟稔,別人一旦插手,反而容易好心辦壞事。隻是一晃眼入了冬,她無意間拿起一本筆記,薄薄鋪了一層飛絮細塵,令她大驚失色,平日埋頭不覺時光匆匆,原來,他已經走了這麽久了嗎?
窗外大雁盤旋,枝葉禿條,有一點莫名的蕭索。
秋山導演來校選角的消息,像是空穀投石,驚起校內一陣陣沸騰。
秋山已是享譽國際的演員和導演,更何況傳出的消息是此番將要翻拍其成名作《見我應如是》,在年輕學生中挖掘女主角,昔日隻能隔著電視屏幕方能仰望的人事,一時毫無防備炸開在校園,無疑驚濤駭浪。
據說麵試點設在藝術樓,全麵開放,自願報名。大多數人自然都隻是看個熱鬧,自知雀屏中選的概率小於中彩票,但也是興致勃勃仰頸以待,期待自己學校能否飛出一隻明日之星。
“欸,你們聽說沒,有人看見朝瑰去麵試了!”
“真的啊!結果怎麽樣?”
“不知道,應該沒過吧,麵試還在繼續開放呢,如果通過了就不用再開放了吧。”
“天啊!眼高於頂的朝大美人都不行?”
……
隔桌的女生還在議論不休,簡悠推推發呆的慕斯:“想什麽呢,飯都要涼了。”
“噢,沒事。”慕斯怏怏拿起筷子吃了兩口,買飲料時一手伸向杧果汁。
簡悠連忙拉回她:“你對杧果過敏忘了?到底怎麽了?”
“悠悠……”慕斯為難地舔了舔嘴唇,“如果,我說如果,我說我的夢想是成為女演員,你會不會覺得,我好高騖遠不自量力?”
簡悠有些驚訝,倏而微微一笑,拉過慕斯的胳膊:“不會,而且我相信,你能成為很棒的演員。”
“為什麽?”慕斯抬頭,眸子閃亮。
“既有天資,又有努力,何事不成?”簡悠說得很肯定。
“我想成為熱愛戲劇的演員,不是沽名釣譽雍容華貴的明星。”慕斯有些躊躇。
“去秋山導演那裏麵試吧,秋導也是一位真正熱愛演藝事業的演員。”簡悠拉過她往前走。
“我害怕……”慕斯頓步。
“害怕什麽?怕失敗,還是怕朝瑰?”簡悠歎氣,“我知道你不怕失敗,讓你現在拋下學業就去演戲也不太現實,我們更多隻是去試一試,一定會有收獲的,你懼怕的,是朝瑰吧?”
“朝瑰那麽優秀,那麽漂亮。”慕斯嘟囔。
“可能朝瑰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劫數,映照你的短處,激發你的自卑,但是怎麽辦呢,慕斯?你沒有辦法抹殺掉她的魅力,你隻能讓自己越加完善和強大,就算如今沒有朝瑰,日後你進入演員行當,還有數不勝數的佳人麗影,你預備怎麽辦?一而再再而三地退縮嗎?斯斯,縱然浮雲萬千,你也世無其二。”
慕斯捶她一拳,咧嘴笑出來,淚水就滑到小巧下巴,霧蒙蒙的大眼睛睨著簡悠:“你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行!就如你所言,隻有去了才會有收獲,何況秋山那樣的大導演,平生都不知能否再見一回,我不能放過!明天,我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就去!”
簡悠冒著雨急急忙忙趕到醫務室,慕斯衰弱地躺在病**吊水,眼眶通紅,神情倦怠,皮膚起了大片的紅疹,十分恐怖。
“怎麽回事?”簡悠心疼地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慕斯笑容苦澀:“可能,我就沒有當演員的命吧。”
“胡說八道些什麽!怎麽會突然之間就過敏了呢,你接觸到什麽過敏源了?”
慕斯搖搖頭:“沒有。”
“別想太多,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吧。”簡悠轉身出去。
淅淅瀝瀝的雨還在下,慕斯掙紮著起身:“披我的衣服去吧,你都濕透了,再這麽下去,就得躺我隔壁床了。”她氣息虛弱,遞來校服外套。
簡悠接過,抿嘴一笑,摸摸她的頭:“好的。”
暴雨的課間,食堂人影寥寥,簡悠隻要了一碗粥,掏口袋正要刷飯卡,突然摸到一張小小的塑料包裝紙,拿出來的是小小的五彩斑斕的一張糖紙,閃著七彩的光,沒有任何廠家名字的信息,她皺了皺眉,湊到鼻下聞了聞。
身旁有談笑風生的女孩子,三三兩兩挽著手走來。
“欸,聽說了沒,繼五班的朝瑰之後,七班那個樂班花也折了。”
“樂彤?她也去麵試女一號了?”
“可不是,她好像和五班那個班長一起去的。”
“沒想到啊,人家要的不是朝瑰這樣的人間富貴花,也不是這些個清麗小班花,人家要的是翩翩謫仙人兒啊。”
“喲,怎麽說?”
“據說昨兒個晚上,那大導演一人瞎溜達,瞧上高三一個長發如瀑的仙女兒,可惜人家家長不同意,沒成……”
簡悠一個字也聽不下去了,她的腦子轟然一蒙,周身顫抖,過往種種又浮現於眼前,有氣憤,有不甘,甚至燃起絲絲恨意。
慕斯為了麵試近乎一天一夜沒有進食,皮膚痛癢,饑腸轆轆,疲憊地睡過去成為一種解脫。朦朧的夢境中,悠悠似乎回來了,大概還有醫生,她聽見有男子驚呼她手臂吊水太久回血了,語聲暴躁,可冰涼的藥膏塗在臉上,卻是指尖輕柔。
醒來時依舊是空無一人,她疲憊地睜開眼睛,床頭小桌上放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上麵還有一張窄窄的信箋,字跡流逸。
“歲月悠悠,衰微隻及肌膚;熱忱拋卻,頹廢必至靈魂。”
簡悠在食堂門口攔住了樂彤,此時她已經在簷下淋了兩個鍾頭的雨。
“喲,這不是文A班的簡大才女嗎?怎麽搞得這麽狼狽?”樂彤負手一笑。
簡悠掏出那張糖紙,冷冷看著她:“你真的以為不會有人知道嗎,這樣拙劣的故技重施?”
樂彤有些慌張,強笑著捋捋頭發:“你在說什麽呢?”
“斯斯告訴我,小學留級也是因為過敏,恰好,你也因為成績差受欺負留級了。”簡悠瞥向她,“你真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是慕斯知道的,還是你發現了?”樂彤笑著,目光流轉。
無可理喻,簡悠抬手抓住她的衣領,手上白粥傾翻在樂彤胸口,黏膩冰涼:“沒有下一次!”
“你幹什麽!”樂彤推開她,“你們憑什麽這麽看不起我,從以前到現在,一次又一次奪走屬於我的東西,我沒有想要搶的!從六一會演到秋導選角,我也想要展現一下自己,我錯了嗎?為什麽你們永遠高高在上,以前慕斯人美歌甜當班長我認了,你橫行霸道我也認了。憑什麽現在這些我都有了,還要被你們踩在腳下,你們憑什麽一次次摧毀我的希望,憑什麽!”
“從沒有人把你踩在腳下,是你自己,總是仰望別人。”簡悠一字一頓地說,發梢的水珠順著臉頰流下來,她緊握的手指漸漸鬆開,沉沉歎一口氣,算了。
“樂彤,就當我們從沒認識過吧。”
愛恨消散如煙,情仇一筆勾銷,隨著風刮過的歲月,雨打碎的時間,通通埋葬。
三
慕斯痊愈得很快,飯吃了很多,覺睡了很久,笑容有點苦。
簡悠成績退了幾名,被各科老師輪番請喝茶,一時壓力山大。
天空灰蒙蒙低沉沉,哈氣成霜凝結成涼涼的花。
這個冬天來勢洶湧,大家都不太好過。
推開教室門,按亮滿室的燈,又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冬日早自習,走廊上還有呼呼的寒風將樹枝刮得沙沙響,窗戶上結了一層朦朧的霜,案籍如山的教室裏,最後一排位置角落,扔了一個黑色的行李箱。空了許久的桌子上,少年枕著手臂睡得酣甜,他的側臉下草草墊了羊絨圍巾,夢中不時皺了皺眉,在冷風中瑟縮一下脖子。黑色的羽絨服帽子上帶一圈黑色的絨毛,越發襯得他麵色白淨,眉眼雕琢。
簡悠小心關上教室的門,把冷風隔絕在外麵,輕輕走過去,站在白雲飛麵前,擋住了白熾燈投下的光線。此時的南方中學教室裏,沒有空調也沒有暖氣,冰天雪地的氣溫裏少年瑟縮了一下,微微睜了睜眼,看到他日夜想念的人,不自覺上揚了嘴角,抬起頭揉了揉眼睛,眯著半隻瞧她。
“你回來了。”簡悠拉著書包帶看他。
白雲飛扭了扭酸僵的脖頸:“嗯,今天早淩晨的飛機。”
簡悠看到了他身後的黑色行李箱,皺了皺眉:“怎麽不先回家休息,這麽冷,睡這兒了。”
他笑嘻嘻抬起手伸了個懶腰,抬起頭說:“我迫不及待想學習啊。”
也迫不及待想見你啊。
簡悠瞥他一眼,笑了出來:“白大俠好學至此,簡某真是不甚慚愧。”
白雲飛玩笑著拱拱手:“彼此彼此,這天不亮的時分,凍死人的早上,簡同學依然勤奮感人。”
多奇怪,隻是多了一個人,凜凜冬日都溫暖起來,由內而外,絲絲入扣。
高考的鍾聲敲響,慕斯毅然決然轉入了藝術班,北上集訓,學習表演,準備報考藝術院校。
他們整棟樓的人浩浩****,搬入了傳說中風水極佳的高三樓。搬著書站在樓前時,簡悠愣了愣,想起之前她和慕斯漫不經心談論著遙遙相望高三樓,嬉皮調笑,一身輕鬆。
初聞不識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發什麽呆,趕緊搬啊,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少練習冊和試卷!”白雲飛抱怨地催促她。
搬完新教室,白雲飛拎起包就去練琴了,有時一走幾天幾周見不到,去藝術樓還是校外私教,簡悠不問,他亦不說。對於未來,他們保持著一種沉默的默契,事關離別,事關決斷,沉重到他們想要鑽到繁忙功課和練習中去躲避一二。
比悲傷更悲傷的是傷悲,比痛苦更痛苦的是苦痛。
簡城離世,事發不突然,隻是通知簡悠很突然。
她被小叔找到學校班級,拉到木水的時候,已經是臨終一別。
一路上她心如死灰,頭靠在車窗上,看路燈和樹影飛速劃過,依舊是這一條路,簡城得意揚揚帶她衣錦還鄉的路,她跟著白雲飛一腳一步沉沉丈量過的路,光輝懵懂、絕望掙紮都在這兒了。人過一生,命走一路。
簡悠見到他時,是一個渾身插著管子、戴著呼吸機的老人。
“爸……我還沒考上大學呢。”眼淚一顆顆滑下來,滴在手背,滾燙蒼涼。
他走得很安詳,該是做了一個沉沉的夢。
他生於木水,達於宜市,也曾自底層開天辟地,也曾一擲千金眾人豔羨,也曾牆倒人推迷失悵惘。無人知滿手塵土的簡工何其意氣風發,無人知粗獷的總工程師亦會提筆拈花,書寫過怎樣的傳奇,隕落過多少哀傷,失掉了怎樣的遠方,忘卻了多少理想。
人之一世,草木一時,不過爾爾。
眾人催促著簡悠回學校備考,他們權衡利弊不能體諒她的悲痛。
有時半夜,簡悠呆坐在**,壓著的習題集冷漠無言,一如這人世間,冷眼旁觀。
脫下孝服的那一天,白雲飛騎著那輛黑色的摩托車闖進學校寢室區,駕著風而來。
很默契,他沒有說什麽無關痛癢的節哀順變,來日方長。
他一把將她拽入懷中:“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我都陪你。”
懷抱帶著拂曉的霧氣,寒意未退,簡悠卻格外吝惜:“我可不可以,什麽也不做?”
馳風之中,簡悠抱著他瘦削的腰身,貼在他的背脊上,摩托車騎得飛快,繞城一周又一周。
路過去木水的路口時,白雲飛感受到後背溫熱,簡悠哭得痛快:“我再也……再也不要走這條路,永遠永遠……都不要。”
慕斯趕回來帶她出去散心,逛街購物,暴飲暴食。
“悠悠,說出來吧,說出來會不會好一些。”
真正的悲傷,是天涼好個秋,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簡悠想扯一個笑,扯不出來。
站在試衣間邊等著慕斯付款,簡悠突然看見一個半蹲在地上的老人,頭發花白,衣衫襤褸。旁邊的女兒將兩條衣裙扔給他,他抬頭微微笑著,小心翼翼看一眼標價,然後抿抿嘴還是笑,那笑中,有順從,有討好,有寵溺。
她的眼眶一下紅了。
簡城的葬禮隆重非凡,跪在靈前燒紙點香的三天,膝蓋腫痛,她依舊麵如死灰,淚水都流盡了,眼眶像一口枯井,她以為,悲哀也能一點點淡漠了。
但是此時,卻像是積蓄已久的突泉,奔湧而下。
看到此景的慕斯措手不及:“悠悠,你怎麽啦?”
“我真的,真的,沒有爸爸了……再也沒有了。”
四
最後一場元旦會演,黑名單上的白雲飛主動請纓,鋼琴獨奏。
金色燈光灑下,挺拔瘦削的少年在流光溢彩的三角鋼琴旁站得筆直,黑色襯衫襯得麵目越發精致白皙,袖口有一閃一閃的金色扣子,語聲清朗,拿著話筒有些靦腆緊張:“這是我第一次嚐試自主創作,《子衿》,謝謝帶給我音樂、帶給我勇氣的你。”
慕斯皺了皺眉頭:“‘子矜’?哪個子矜啊?”
簡悠凝神喃喃:“《詩經》,‘青青子矜’。”
“悠悠我心”沒能出口,留在心頭盤旋。
慕斯看著這台上的人:“這家夥什麽時候還開始讀《詩經》了?”真是活得久了什麽都能見著。
高考那天,鑼鼓齊鳴,爆竹喧天,你很難想象,一向倡導科學主張真理的物理大佬年級主任,是如何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帶著他們請求順遂的。
或許唯一能讓冰冷真理動搖的,就是人類這一點點惻隱之心吧。
簡悠心如止水,或許是已經見過太多試卷和例題,內心麻木,下筆利索。
考最後一門英語時,她檢查了三遍,在收卷的前三分鍾翻過試卷,背後是乳白的紙張,蓋上筆帽,雙手交疊看著窗外,明淨安穩,日光濃鬱,偶有幾聲蟬鳴鳥語,越加溫存。
吾已磨其性,利其器,盡其能,充實滿足,坦坦****。
十年寒窗,沒有比這更加幸福的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