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秘人的糖果
雖然楚翼淮並不是家喻戶曉的明星，但因他參加《加油，未來星》為眾人所知，在這群“粉絲”中，又以年輕的學生居多，像許念園這樣的“死忠粉”，並不是隻有她一個。
許念園雖然加了楚翼淮的微博，但還是偷偷開了小號，經常暗搓搓地瀏覽他的微博。楚翼淮的微博很少發東西，即便偶爾發些動態，也都是關於天文物理，很少透露自己的生活和日常學習。
所以，粉絲們即便日常在他的微博下表白，卻也無法窺探他的生活一二。
而現在這位神秘的偶像突然出現在她們麵前，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襯衫黑褲，黑發清爽幹淨，麵龐清雋，笑容溫和，氣質出眾，像夏日裏吹來的一陣涼風，驅散了黏膩的悶熱。
宿舍裏的三個女孩兒安靜了須臾，突然齊齊尖叫。其中一個女孩兒大吼：“我沒看錯吧，是楚翼淮，楚翼淮耶，真人？”
“是他！是他！就是他！”另一個女孩兒亦興奮得熱淚盈眶。
眼見三人即將衝上來，看那架勢像要將楚翼淮分而食之，許念園下意識地擋在楚翼淮前麵，小聲道：“你好像又碰上狂熱粉絲了，要不要躲一躲？”
楚翼淮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還是挺直脊背，溫聲道：“不用。”說完，他推著行李，若無其事地走到屬於許念園的床位。
許念園亦步亦趨地跟上，路過狂喜後又目瞪口呆的新室友們，許念園思忖著，未來四年都要和她們朝夕相處，現在必須打好關係。
“嗨，你們好，我叫許念園，來自清河中學，很高興認識你們，以後還請你們多多指教。”許念園笑容真誠溫和，卻換來三個人的上下打量和嘀嘀咕咕。
“沒聽說過楚神有個妹妹啊。”
“她姓許，楚神姓楚，一看就知道不是親兄妹，沒準是表兄妹，果然學霸家裏都是出學霸，妹妹也真厲害。”
“等等，許念園？她不是在一期《加油，未來星》中挑戰過楚神嗎？”
此話一出，三人再次齊刷刷地看向許念園。
被這三道探照燈一樣的眸子盯著，許念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尷尬到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難道要她說，其實你們都猜錯了，我不是楚翼淮的表妹，我和你們的男神，其實是好朋友？
嗯，這麽說的話，她可能會因為拉仇恨被室友集體封殺。
好在，楚翼淮替她解了圍，他已經放好行李，轉身對大家友好地笑了笑：“你們好，我是楚翼淮，許念園的朋友，以後還請你們多多照顧她。”
朋友？
三人組呈石化狀。
楚翼淮功成身退，對許念園說道：“我在圖書館等你，你忙完了告訴我。”
他一走，三人組終於從石化中回過神來，接著，許念園徹底被她們淹沒。
每個宿舍成員，在剛認識的時候都會彼此試探、摸索，最終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久而久之才交付真心，可許念園宿舍的幾人因為楚翼淮的緣故，直接跳過所有步驟，抵達終點。
“園園，你和楚翼淮真的是好朋友嗎？會不會是楚神念錯了一個字，比如把‘好朋友’的‘好’改成‘女’字。”
說話的是周淺水，來自江南水鄉的一個女孩兒，但她的性格和水沒半點關係，有話直說，並且出口就是段子，完全應驗了一句話——人不可貌相。
許念園紅著臉否認：“我們真的隻是朋友。”
“楚神的朋友耶。”孫甜甜握著她的手，一臉豔羨，“幾個人能和楚神成為朋友，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神話，園園，你簡直太幸運了。”
還好吧……
其實很早以前，她和孫甜甜的想法幾乎一致，認為楚翼淮是需要仰望的，像水中的蓮，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但和他成為朋友，朝夕相處之後，她才明白，他其實隻是一個腦子比別人好用的普通人，被人誇獎的時候會害羞，會因吃到好吃的笑得和孩子一樣，會因解不出題目而愁眉不展。
他也有不懂的盲區，並不是無所不能的天才。他說過，人要在有限的生命中學習到無限的知識，那是天方夜譚，而他唯一能彌補的就是，在有限的時間內，能研究透徹自己所學的知識。
他總是很通透，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麽。
如果說一開始，她對楚翼淮隻是單純的崇拜，那麽在了解他之後，她對他的崇拜已經升級了，隻是轉換的過程似乎摻雜了一些其他東西。
“不管咱們園園是怎麽認識楚神的，又是怎麽和他成為好朋友的，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神是園園的朋友，園園是我們的朋友，四舍五入一下，我們和楚神也就是朋友了。”趙蕊嘿嘿一笑。
“為慶祝我們有緣千裏來相會，晚上去吃火鍋好不好？”周淺水提議。
“好啊好啊。”
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
許念園有些為難，她剛答應了楚翼淮一起吃飯，可也不好意思拂了室友的好意。思前想後一番，許念園偷偷發了個信息給楚翼淮：“晚上大家想吃火鍋，我可能要放你鴿子了，要不，改天我請你吃飯？”
楚翼淮幾乎秒回：“沒事，你和室友好好吃，早點回宿舍。”
“在和誰偷偷發短信呢？”那三人悄悄地湊過來，“是不是和我們的楚神啊？”
她們擠眉弄眼的樣子讓許念園哭笑不得。
算了，解釋就是掩飾，還不如緘默。
就這樣，許念園的大學生活猝不及防地拉開了帷幕，當然，轟轟烈烈的軍訓也如火如荼地開始了。
為期二十天的軍訓，將一棵棵剛入學，充滿鬥誌的小青蔥曬成了醃蘿卜，個個叫苦不迭，做夢都恨不得學後羿將天上的太陽射下來。
每次軍訓結束後，許念園和其他人一樣，拖著沉重的步伐，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往人滿為患的食堂擠。
許念園小胳膊小細腿，哪裏搶得過那些人高馬大的，偏偏今天周淺水不在，她就像一隻離群的孤雁，等著食堂的殘羹冷炙。
突然，兩個男生玩笑推搡之間，撞到許念園，她正餓著，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一隻手臂穩穩地扶住她。
許念園抬頭一看，雙眸微亮：“楚學長。”
楚翼淮一隻手扶著她，單手拿著餐盤，他對推搡的兩個男生皺了皺眉，低頭關切地詢問許念園：“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沒那麽弱不禁風。”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楚翼淮。軍訓的時間安排得十分緊密，幾乎沒有課餘時間，而結束訓練後，她早已累得倒頭就睡。所以掐指一算，她竟然已經小半個月沒見到他了。
忙碌的時候，她將這份念想壓在心底的一個角落，而一旦看到他，奇奇怪怪的思念陡然傾瀉而出。
楚翼淮將餐盤遞給她：“你先拿這份去吃，我再去打一份，你去找個位置等我。”
“好。”
沒多久，楚翼淮回來了。他坐下後，將盤中的糖醋排骨盡數撥給她，不過片刻，她的碗裏已經堆成了小山尖。
許念園哭笑不得：“你這是喂豬呢？”
楚翼淮輕輕地白了她一眼：“哪有說自己是豬的。軍訓消耗體力，你多吃點肉。”
一說到軍訓，許念園歎息一聲：“我覺得我快黑成炭了。”
楚翼淮認真地看著她，她的確黑了不少，但眼神更加澄澈明亮，比起從前，現在更像迎風招展的向日葵。
“沒事，黑點兒健康。”楚翼淮脫口而出。
一聽這話，許念園一臉黑線，這話和她爸爸的話一模一樣。楚翼淮全然不覺得自己說錯話了，依舊不停地給她夾菜：“多吃點。”
多吃點？既黑之後，他還想將她喂胖嗎，那到時候她不成了圓滾滾的小黑豬了？
腦海中浮現出一隻滿草地打滾的小黑豬，許念園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兩人說話之間，一道纖細的身影翩然而至。悶熱的夏末，蘇謹微穿著潔白的長裙，一頭披肩長發散於肩頭，化著淡雅的妝，嘴角微笑的弧度恰到好處。她端著餐盤，站在兩人麵前：“介意我坐在這裏嗎？”
第一眼看到蘇謹微，許念園愣了三秒，心底暗暗感歎，原來這學校真有顏值和才華並存的女神存在。
再看看自己，穿著不合身的迷彩服，因為太陽過度的“照拂”，她整個人黑了一圈，劉海兒淩亂地貼在額上，看上去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許念園很少有自卑的情緒，但看到完美無缺的小姐姐，她陡然生出想逃離的衝動。
“可、可以。”許念園趕緊挪了位置。
那位連微笑都散發著女神光輝的小姐姐，卻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楚翼淮身邊。
許念園：“……”
“謝謝。”蘇謹微看了一眼許念園，笑容疏離又客氣，“你就是許念園對吧？”
胸口陡然出現的煩悶瞬間被詫異所代替，許念園開口：“學姐，你認識我？”
“知道，天才小學霸，連徐教授都很看好你呢。”蘇謹微停頓了下，“我叫蘇謹微，物理係，很高興認識你。”
“很、很高興認識你。”
許念園剛準備伸出手，蘇謹微卻熟視無睹，轉而對楚翼淮說話。
“翼淮，你考試準備得怎麽樣了？”蘇謹微歪著頭問他。
翼淮？許念園訕訕收回手，胸口越發煩悶，仿佛肉吃多了，堵在了嗓子眼裏。她看著坐在對麵的二人，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那……你們聊，我吃飽了，先走了。”
她正要端著餐盤起身，卻被楚翼淮按住，他皺眉：“你才吃了幾口，下午還有軍訓，不吃飽小心待會兒低血糖。”
可她吃不下了。
一旁的蘇謹微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嘴角依舊噙著得體的笑意，隻是眼底的笑卻慢慢收了回去，眼神犀利地看著許念園。
感受到來自蘇謹微的敵意，許念園如坐針氈，搪塞了一句“我吃飽了”，端著餐盤匆匆離開。
“小姑娘胃口小，你別逼她吃太多，免得不消化。”蘇謹微溫溫柔柔道，特意加重“小孩子”的重音，似乎在提醒他什麽。
許念園一走，楚翼淮也沒了胃口，最重要的是，他吃飯的時候，不喜歡陌生人在耳邊嘰嘰喳喳。
那樣，很吵。
蘇謹微卻不知道他心底所想，繼續自顧自說話：“翼淮，徐教授對你寄予厚望，他希望這個項目能有你參加，這次考試……”
楚翼淮冷靜地打斷她的話：“我不會去參加這個項目。”
蘇謹微頓了頓：“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不感興趣，何況不是已經有蔣臨學長在嗎？”楚翼淮言簡意賅，“你繼續吃吧，我吃飽了。”
楚翼淮端著餐盤離開，蘇謹微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不僅徐教授對你寄予厚望，我也是。”
楚翼淮回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問：我為什麽要為了你的寄予厚望而去參加考試。
但他並不會當眾給蘇謹微難堪，讓她下不了台階，隻是淡淡搖了搖頭：“項目有你和蔣臨學長就夠了。”
他一走，蘇謹微懊惱不已，正欲離開，身旁一隻手壓下，徑直將她的餐盤牢牢固定，她抬頭，對上蔣臨深邃的眸子。
“怎麽，你的苦口婆心無效？”
“與你何幹。”蘇謹微白了他一眼。
蔣臨坐下，雙手交叉：“怎麽與我無關？與我競爭的人是他，我可是做夢都想和他一較高下，當然，我更希望能看到他失敗後的樣子。”
“你有病。”蘇謹微嗤笑，“自視甚高的人往往會一敗塗地，無論比多少次，你都比不過楚翼淮，因為你們就不是一個段位的。”
本以為自己說這話會激怒蔣臨，他卻隻是微微一笑：“是嗎，那我們就拭目以待。”
結束一天的軍訓後，許念園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剛準備出門，周淺水咋咋呼呼道：“哎喲媽呀，嚇死我咧。”
許念園被她的口音逗笑。
周淺水抓著許念園的胳膊搖晃：“哎呀我的姑奶奶，你還有心情笑啊，我們的男神被學生會主席為難了，現場劍拔弩張，我看得捏了一把汗，所以馬上跑回來叫你。”
“什麽？”許念園不解，但一聽自家男神被為難，頓時和小獸一樣往外衝，“淺水，他們在哪裏？”
此時的階梯教室，燈火通明，人滿為患，物理係的天才楚翼淮和聞名全校的學生會主席蔣臨比拚，誰都想來湊個熱鬧，看看誰贏誰輸。
走廊擠得水泄不通，許念園短胳膊短腿，根本擠不過洶湧的人群，好在周淺水個子高，占著靈活的身姿，硬生生開辟出了一條道路。
等許念園擠到教室的時候，裏麵的比賽已到了白熱化階段。
許念園一眼看到了站在講台上，長身玉立的楚翼淮，他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他似乎剛洗完澡，頭發還未全幹透，側臉線條幹淨優雅。
站在他右手邊的就是蔣臨，他微抿唇，手指飛速地動著，解題又快又準，完全無視周圍嘈雜的聲音。
許念園雖然預習了大一的課程，但細看黑板上的題目，還是一頭霧水。
他們的解題已到了終局，偌大的黑板寫滿了解題過程。
就在此時，蔣臨收了手，微微側頭看向楚翼淮：“你輸了。”
在蔣臨說話時，楚翼淮還在解題，他並沒有停下動作，而是默不吭聲地繼續解題。
周圍一片議論聲，許念園依稀捕捉到他們的討論。
“原來楚翼淮也會輸，看來神話也不是永遠站在頂尖的。”
“我覺得楚翼淮輸了也不冤，畢竟蔣臨好歹比他多上一年學，而且蔣臨還是徐教授最看重的學生。”
“什麽最看重，要是徐教授最看重蔣臨的話，為什麽要公開考試，招選項目小組？擺明了心底還是存有顧慮。”
“依我看，徐教授不如把蔣臨和楚翼淮都收了，反正兩個都是天才，未來都是他的得力幹將。”
“可是，楚翼淮似乎不怎麽想加入徐教授的項目。”
討論聲不絕於耳，許念園靜靜聽著。一旁的周淺水雖然也是剛入校，但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早已將這件事摸得一清二楚。
她說：“經過幾年的準備，徐教授成立了項目組，現下他什麽都準備好了，就缺小組成員，聽說他心中已經有了人選，其中一個就是楚翼淮。”
“那蔣臨呢？”想起開學的時候，蔣臨對楚翼淮似有若無的敵意，難道是因為這件事？
“蔣臨一直是徐教授最喜歡最放心的學生之一，不過項目的事情不能開玩笑，而且徐教授一直在觀察咱們楚神，早就想將他收入帳下。”
許念園看向楚翼淮，他正旁若無人地解題，而站在一旁的蔣臨，不動聲色地盯著他解題，麵色逐漸陰沉。
似乎勝負早已決定，大家三三兩兩散開，周淺水被輔導員一個電話叫走了，唯有許念園留了下來。
楚翼淮放下粉筆，剛想說話，一眼看到站在角落的許念園，緊繃的麵容霎時鬆開，嘴角揚起一抹自然的笑意。他邁著大長腿，幾步走到許念園身邊。
“你怎麽來了？”他問。
低頭的瞬間，一滴水從他的發梢滴落，砸在了長長的睫毛上，旋即輕輕一顫，落在了臉上。
許念園的心也跟著這滴水輕輕顫了顫，她下意識地踮起腳，伸出袖子替他擦去臉上的水痕。楚翼淮微愣，卻沒有躲開，反而下意識地彎下腰，讓她擦得更方便一些。
站在門口的蘇謹微，將他們的互動盡收眼底，眼底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嫉妒，但嫉妒過後，是濃濃的苦澀。
原來他也是會對別人笑的，隻是那個人不是自己。
全程被無視的蔣臨走到他們麵前，淡淡道：“楚翼淮，我輸了。”
這是怎麽回事？
許念園放下手，呆呆地看向黑板，奈何她知識有限，看不出一個子醜寅卯來，但看蔣臨凝重的麵色，他應該不是開玩笑。
“其實學長的解題思路比我更穩一些，我的過程比較跳脫。”楚翼淮斟酌著說辭，“我這解法，徐教授不一定喜歡。”
見他意有所指，蔣臨皮笑肉不笑：“穩也好，跳脫也罷，總歸是你贏了，我輸了，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是，我隻會輸給你這一次，下次考試……”
“我不想參加。”楚翼淮淡淡拒絕。
蔣臨早已猜到他會這麽說：“我知道你不想參加。天才的腦回路都是比較奇怪，但是你想研究的東西，光靠你一個人不一定能完成，項目組有最好的資源，傻瓜才會拒絕，楚翼淮，別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蔣臨說完，與楚翼淮擦肩而過，經過門口的時候，看到躲在一旁的蘇謹微，他腳步頓了頓，旋即揚長而去。
蘇謹微咬了咬唇，跟著蔣臨離開。
安靜的教室裏，隻有風吹動窗戶的聲音，沉默須臾，楚翼淮開口問道：“你希望我去參加考試嗎？”
許念園搖頭。
“你希望我去參加對吧？”楚翼淮說道。
許念園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手：“不管你做什麽決定，作為你永遠忠實的小粉絲，我都支持你。而且，你還有後援團，那就是我們宿舍四劍客。”
楚翼淮笑：“我隻聽過三劍客。”
“我自創的。”許念園咧嘴一笑，看向黑板的時候又苦大仇深，“黑板上每個數字我都認識，可合在一起我就不認識它了。”
“想聽嗎？”他笑。
“嗯。”
夜色微涼，偌大的教室裏，許念園坐在第一排，撐著手，認真地聽楚翼淮的講解。和過去的每一次補課一樣，他說話的語速不疾不徐，清潤溫柔，像月色下最柔軟的綢緞，輕輕拂過她的鼻尖。
許久後，楚翼淮轉身，看到許念園趴在桌子上，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他搖了搖頭，對於許念園現在的水平來說，她顯然還無法適應這道題目，能聽懂十分之一已經算不錯了。
可能是聽題費了不少腦細胞，又因白天訓練疲累，許念園睡得很沉，隻能感受到窗外徐徐的夜風，有點涼，也有點溫柔。
楚翼淮安靜地站在她麵前。
她側著臉，乖巧地枕著手臂。隨著輕淺的呼吸，長而濃密的睫毛微顫，似乎夢到了什麽，她嘟囔了一聲，楚翼淮側耳細聽，當聽到她叫的是“楚神”二字之後，愣了片刻，耳尖慢慢爬上一抹嫣紅。
壓住亂顫的心跳，他正欲伸手叫醒她，卻在最後一瞬間，手一拐，落在了她的頭發上。
因為軍訓的緣故，她將頭發剪短了一些，幾縷呆毛耀武揚威地立著，他輕輕撫平那幾根呆毛，頓了頓，小聲在她耳邊說道：“園園，起床了。”
“唔。”許念園撒嬌地動了動，旋即又恢複了綿長平穩的呼吸聲。
楚翼淮無奈一笑，在心底說了聲抱歉，小心翼翼地將她背起來，她個子嬌小，背在身上一點負擔都沒有。
“真是哪兒都能睡著。”楚翼淮一邊背著她往教室外走去，一邊小聲嘀咕，“也不是三歲小孩兒了，怎麽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
“因為你是楚翼淮。”背後，糯糯的聲音傳來。
楚翼淮前行的腳步一頓，側頭的瞬間，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麵容上，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跳再次失了序，他喉結微動，深呼吸了一口，這才繼續前行。
看著前方的路燈，他低頭笑了笑，許念園，如果是你所期待的，那我願意去試一試。
楚翼淮來報名參加項目考試的時候，蔣臨和蘇謹微都十分震驚，相比蘇謹微的欣喜若狂，蔣臨震驚之後便是釋然。
徐教授將報名單交給他，慈祥的麵容溢滿微笑：“楚翼淮，你和蔣臨、蘇謹微一樣，都是我非常看好的學生，我希望接下來的項目能有你們的幫助。當然，我不會內定，凡事講究公平，所以接下來的考試，希望你們三個人都別讓我失望。”
“是，徐教授。”蔣臨點點頭，“我不會讓你失望。”
“我也是。”蘇謹微胸有成竹。
唯有楚翼淮，掃了一眼報名單，淡淡道：“謝謝徐教授，我盡量。”
“可不能盡量，必須全力以赴。”徐教授像是想到什麽，“其實我挺看好剛入學的許念園，這孩子很聰明，膽子也大，我記得她還參加過《加油，未來星》是不是？”
“是啊。”蔣臨在一旁適時幫腔，“她還和楚翼淮對陣過。”
“那孩子雖然最後還是輸了，但她身上有股不服輸的精神，隻可惜她現在基礎還比較薄弱，否則，我也想將她納入我的麾下。”
聽著徐教授滔滔不絕地誇讚許念園，楚翼淮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竟覺得有股“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
考試在月底。
從徐教授的辦公室出來，蔣臨叫住正要離開的楚翼淮：“為什麽改變主意？”
楚翼淮目光直視他：“學長說得對，鑽研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埋頭苦幹，也要聽聽別人的意見和聲音，而且進了項目組，我有更多的資源可以利用，何樂而不為。”
蔣臨不予苟同，聰明如楚翼淮，怎麽會因為他的三言兩語改變主意，除非……
他笑了笑：“或者說，有人讓你改變主意了？”
“也許吧。”楚翼淮低頭笑了笑，腦海中閃過許念園那張巧笑倩兮的麵龐。不管順境還是逆境，她永遠像小太陽一般，散發著溫暖的光輝，她崇拜他、支持他、毫不猶豫地站在他這一邊，那麽他又有什麽不能嚐試的呢。
蔣臨拍拍他的肩膀：“考場上一較高下吧。”說著，與他擦肩而過。
為期二十天的軍訓終於謝幕。送走教官後，周淺水扶著許念園淚灑衣襟，許念園正欲安慰她，她卻激動地拍了拍許念園的肩膀：“欸，楚神，楚神來了。”
楚翼淮？
許念園循聲望去，夕陽西下，微弱的曦光籠在他身上，給他罩上一層朦朧的薄光。
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許念園卻想起那天晚上，不自覺紅了麵頰。
那天晚上，她一不小心在教室睡著，等她迷迷糊糊轉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趴在一道寬闊的脊背上，男神的頭發清爽幹淨，頭發已被風吹幹，幾根呆毛迎風而立。
風襲來，帶來淡淡的檸檬氣味，她抽了抽鼻子，聲音帶著剛醒的糯意：“楚神……”
前行的腳步頓了頓，清潤的嗓音徐徐傳來：“醒了？”
許念園輕輕“嗯”了一聲，剛睡醒的小奶音可愛無比，楚翼淮聽得耳朵酥麻，耳朵尖再次染上胭脂色。
“你放我下來吧。”許念園羞得滿臉通紅，聲若蚊蚋。
天啊，她怎麽會睡著？睡著也就算了，還睡得和豬一樣，怎麽都叫不醒，還讓人家背著回去。
完了，她的一世英名真的毀了。
完了，她真的要變成懶惰的小黑豬了。
許念園一臉哀傷，恨不得時間能倒流，這樣的話，她就算是用牙簽撐著眼皮，也不會讓自己有可“睡”之機。
唔，不知道楚翼淮會不會在心底笑她。
楚翼淮哪裏知道她心底百轉千回，隻輕輕一笑：“背都背這麽久了，不差這點路，你別亂動，馬上就到了。”
話是這麽說，可許念園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雖然現在已經是晚上，可學校照常人來人往，而且楚翼淮又是學校的名人，他背著一個大活人在學校轉一圈，明天鐵定成為學校的頭條新聞。她可不想一入學就這麽高調。
許念園將腦袋埋在他的脊背上，像一隻害羞的小袋鼠一般。楚翼淮感受著脊背傳來的溫度，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你知道嗎，小時候我爸爸也這樣背著我，小時候我特別喜歡他把我舉高高，但是你和我爸爸的肩膀又有些不一樣。”
楚翼淮的肩膀並不如爸爸那般厚實強壯，甚至他的肩膀還有些瘦削，帶著少年特有的幹淨利落，可她知道，假以時日，他也會長成和爸爸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可是，那時候她還會在他身邊嗎？
她隻要一想到和楚翼淮分開，心底便鈍鈍作痛，她不由自主脫口而出：“楚翼淮，我以後還能在你身邊嗎？”
楚翼淮毫不猶豫地回答：“為什麽不能？”
“可是……”可是他有自己的夢想，而她也有，他們總有一天會分道揚鑣，可她不希望那一日的到來。
“你希望離我遠點嗎？”楚翼淮反問。
許念園撥浪鼓似的搖頭：“當然不希望。”
聞言，楚翼淮低低一笑：“那不就行了，隻要你願意待在我身邊，我就不會離開。”
“隻要你願意待在我身邊，我就不會離開。”回到宿舍，許念園一直翻來覆去咀嚼這句話，可是她總像是在解一道環環相扣的題目，一到關鍵時刻便卡殼。
究竟……什麽意思呢？是她心裏想的那意思嗎？
“欸，園園，楚神在叫你了，你發什麽呆呢？”周淺水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回神了。”
許念園眨眨眼，將思緒收回，一抬頭，對上楚翼淮含笑的雙眸，頓時心髒又開始撲騰亂跳。
“嗯，怎麽了，臉這麽紅，發燒了嗎？”楚翼淮擔憂地伸手，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常後，才微微鬆了口氣。
“沒、沒什麽。”
周淺水沉默地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憑借女性的第六感，以及看書多年的經驗，她可以很肯定地得出一個結論——這兩人之間有貓膩。
不管是誰對誰有貓膩，總之，兩人從好朋友距離男女朋友之間，隻差捅破一層窗戶紙。周淺水摸著下巴默默想著，她要不要做個助攻呢？
周淺水並不想做一個紮眼的電燈泡，默默地功成身退。
暮色四合，不過眨眼的工夫，天邊的星子和薄月若隱若現，一陣涼風卷著花香襲過，許念園仰頭，朝他微微一笑：“明天就要考試了，你緊張嗎？”
知道楚翼淮決定參加徐教授項目的甄選考試後，許念園隻興奮了三秒，最後淡定地坐在書桌前，她準備給自己寫一個學習計劃。男神一直在向前，她也不能落後，免得拖了他的後腿。
所以說，許念園的腦回路，永遠和普通人不一樣。
“不緊張。”楚翼淮笑著搖搖頭，薄月下，他眸子清亮，“你會來嗎？”
“當然會了。”許念園不假思索，“我可是你的頭號粉絲，我不去支持你，誰支持你。”說著，還舉了舉自己因訓練而結實了幾分的小肌肉。
可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楚翼淮收起了滿臉的笑容，眸光沉沉地看著她。
“怎麽了？”許念園不解。
他似輕笑了一下，無奈地搖搖頭，斂了眼底複雜的情緒，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沒什麽，餓了吧，我們去吃飯。”
翌日下午三點，徐教授項目的甄選考試開始。
軍訓結束後，新生們有兩天的休息時間。被教官和烈日折磨了整整二十天，得了兩天的特赦，大家都恨不得和床黏在一起纏纏綿綿，連許念園宿舍三劍客都拋棄了偶像，躺在空調房裏用手機看直播。
許念園舉著手機，小臉上滿是無奈：“你們的良心不會痛嗎？”
周淺水在視頻那端挑眉一笑：“當然不會痛了，你可是楚神官方指定的唯粉，隻有你能近的了他的身，別懷疑，這是你獨一份的殊榮。”
“就是就是，你想想看，待會兒楚神一出來，你第一個迎上去，這感覺是不是很振奮人心。”
許念園心想，好像有那麽一點點興奮。
徐教授的項目炙手可熱，聞風而來的學生不在少數，許念園倒不是怕楚翼淮發揮失常，而是怕他發揮超常。
考試曆時三小時二十分鍾，十分考驗**能力，許念園等待的期間上了一趟洗手間，想了想，又去便利店買了水和巧克力。
鈴聲響起，沒多久，楚翼淮走了出來，他一眼看到站在門口的許念園。她規規矩矩地站著，手裏抓著水，踮起腳，使勁兒探著脖子往裏望。
楚翼淮笑了笑，正要喚她，身後的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頭，對上了蘇謹微的目光：“學姐？”
蘇謹微笑著說：“一起吃個飯，這次可不許拒絕了，如果我們都考上了，那也算是提前慶祝我們同組，是不是？”
“我……”楚翼淮正欲婉拒，許念園已經發現他們，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她手裏還拿著水，還沒伸手，一旁的蘇謹微已經側身擋住她。
“晚上七點，不見不散。”
“對了。”蘇謹微頓了頓，對許念園說，“小學妹，你也來吧。”說完，揚長而去。
許念園看著蘇謹微從容離去的背影，默默地低下頭。她不是笨蛋，蘇謹微方才那一眼，明顯帶著三分警告，把她當成了敵人。
是因為楚翼淮嗎？
手上一空，許念園抬頭的時候，手裏的水已經被楚翼淮拿走了，此時他正仰著頭喝水，喉結隨著喝水的動作上下滾動，一滴水順著他的下顎落下，悄無聲息地從鎖骨滑過，接著便沒了蹤影。
許念園一動不動地盯著他，麵龐慢慢紅了起來。
“楚翼淮，你在這兒啊，徐教授叫你呢。”從考場出來的一個男生拍拍他的肩膀，“快進去吧。”
“我知道了。”楚翼淮頓了頓，從褲兜中掏出幾塊花花綠綠的糖果，塞到她手裏，“給你，可能要耽誤一點時間，晚上見。”
楚翼淮走了，許念園捧著手裏的糖果，跟偷了魚兒的小貓一般眯了迷眸子，接著掏出手機，難得發了一條動態。
這之前，許念園並不經常在社交網站流連，不過在萱萱的熏陶下，她變得懂得分享自己的生活了。因她參加過《加油，未來星》，所以也有不少粉絲。
“神秘人送的糖果，附上照片，嘿嘿，濾鏡過後的糖果是不是更香甜了。”
此動態一發，沒幾分鍾，她的評論微微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