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溫柔的光
這幾天照顧陳奶奶有事請假了一段時間，她回家的時候，就將冰箱中的東西清理幹淨了，所以此時冰箱空空****。
許念園不好意思一笑：“好像沒有……”
楚翼淮沉吟片刻：“你在這裏等等，我去超市買點菜。”
離開前，他貼心地把她需要的東西都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確認無虞後才離開。
在等待的過程中，被照顧的許念園一直握著遙控器傻樂著。
楚翼淮很快就回來了，進來的時候，他大包小包提了不少東西。
楚翼淮到廚房放好食材，邊挽袖子邊說道：“你有沒有什麽不吃的？”
許念園搖搖頭：“我什麽都吃。”
楚翼淮笑了笑，嘴角的梨窩若隱若現：“那你很好養活。”
廚房和客廳隻有一個吧台隔著，許念園能清楚地看到他忙碌的身影。白襯衫的袖子被他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他的肩膀還有些單薄，不像爸爸那麽寬厚，但她打心眼裏覺得溫暖。
溫暖的燈光下，刀和菜板碰撞，電視裏傳來熱鬧的對話，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明明是尋常人家的日常，落在她眼裏卻溫馨又美好。
許念園想，她很久都沒聽到這些聲音了。
楚翼淮動作很快，他將三菜一湯端上桌。
許念園歪著頭看著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對著他甜甜一笑：“我今晚要吃三大碗。”
這話聽得楚翼淮忍不住逗她：“可別，吃撐了我還要去藥店給你買消食片。”
“沒事，我的胃是無底洞。”許念園眨了眨眼，虔誠地舉起筷子，夾了一塊牛柳，嚐了嚐，頓時眼睛一亮。
看著跟小豬吃飯一樣的許念園，楚翼淮好笑之餘替她添了一碗湯，放在她麵前，囑咐：“先喝點湯，不然待會兒噎到，慢點吃……你、你怎麽了？”
許念園突然停下進食的動作，垂著頭，眼淚無聲地落在碗中的米飯中。
楚翼淮頓時不知所措，手忙腳亂地抽了紙巾，遞過去：“你沒事吧？”
許念園趕緊抹去眼淚，幹笑：“真是丟臉，我沒事，我們繼續吃飯。”說著，繼續埋頭扒飯。
楚翼淮靜靜地看著她，腦中靈光一閃，他大概知道她為什麽傷心了。
他看著坐在一旁的小姑娘，心裏又軟又澀，獨自成長不依賴任何人，其實是一件很孤單也很委屈的事情吧。
楚翼淮離開前，留下了自己準備的卷子。
卷子是手寫的。他的字跡娟秀工整，就如他這個人一般，透著一股清爽，像是夏天最幹淨的風，足以拂去煩躁。
許念園捧著他親手寫的物理卷子，埋頭笑了笑。
言曉萱一邊嚼著薯片，一邊嘖嘖感歎：“我們家園園這是在幹什麽呢，笑得一臉**漾。”
“哪有。”許念園立馬正襟危坐，瞥了一眼她不停地往嘴裏塞薯片，無奈道，“阿姨不是不讓你吃這些垃圾食品嗎？”
“哎呀，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你年紀輕輕的，怎麽和我媽媽一樣，防這個防那個。”言曉萱無所謂地揮揮手，看到開心的地方，笑得眯了一雙眼。
許念園搖搖頭，也不理她，埋著頭認真地解題。
楚翼淮回到宿舍的時候，程飛宇和徐晟睿一左一右坐著，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楚翼淮脫下身上的外套，困惑：“你們兩人看著我幹什麽？”
“剛約會回來哦？”徐晟睿賊兮兮地問。
“感覺怎麽樣？”程飛宇也好奇道。
楚翼淮用冷漠臉阻止了兩人插科打諢，他拿著睡衣進了浴室。嘩啦啦的水聲中，楚翼淮腦子裏閃現出很多和許念園相處時的場景。
那一刻，他承認自己心念一動。
“許念園……”楚翼淮關掉水，擦掉玻璃上的霧氣，念著這名字的時候，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和煦的角度。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全國物理競賽如期而至。雖說這一陣子許念園都在埋頭苦讀，還有楚翼淮為自己輔導，但她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校長和陳豔楠對她這次參賽亦十分看重，考試前一天拉著她細細叮囑了許多。
許念園走出學校的時候，抬頭望著夕陽，餘暉灑在雲端，染紅了天邊，白色的雲被風撕扯成條條細線，最後一抹光芒落下的時候，天邊呈現淡淡的紫色。明知道這不過是大自然再普通不過的變化，她依舊震撼於瞬間。
許念園深吸一口氣，朝著公交車站走去。明天過去之後，也許一切都會改變，也許一切暫時不變，可她的願望十分堅定，那就是她想和楚翼淮上同一所大學。
等她到了圖書館，楚翼淮正長身玉立地站在圖書館門口，他朝她溫柔地笑了笑：“今天我們不做題也不講題。”
“啊？”許念園不解，“那我們要做什麽？”
楚翼淮不說話，示意她跟著自己。
許念園問：“去哪兒？”
“解壓的地方。”他言簡意賅。
楚翼淮帶她去了科技館。
看著前去買票的楚翼淮，許念園默想，這果然是楚神的風格。
不過許念園在體驗了科技館一係列項目後，一身的壓力一掃而空。在神秘的宇宙麵前，她的壓力不值一提。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選擇學物理嗎？”從模擬台上下來，楚翼淮的頭發因為電流根根豎起，許念園亦然，兩人像是奓毛的貓兒一樣，好笑極了。
“為什麽？”許念園問。
“因為小時候我愛看星星。”楚翼淮笑了笑，“我從小就覺得它們很神秘，在別人想摘下它們，放在自己枕邊的時候，我已經在想了，它們真的就在我們眼前嗎，它們真的像小夥伴們說的一樣，可以放在枕邊當床頭燈嗎？”
“所以，好奇是發現的開始。”楚翼淮揉揉她的腦袋，“不要抱著交任務的心態去學習，宇宙洪荒，大道沒有任何邊際，靠學習，隻能了解其中百分之一，而我們能做的，便是探索眼前所知，進而去了解那百分之九十九。”
許念園仰頭看著高自己一截的楚翼淮，這就是她所崇拜的人，她很慶幸，自己的人生之路能有他指引。
“你明天會來嗎？”他們站在一處投影的星光下，周圍全是星河大海，許念園背著手站在璀璨的銀河中，像融入其中的一顆星。
“我當然會去。”楚翼淮揉揉她的腦袋，“畢竟，你可是我的首席愛徒！”
愛徒？小姑娘不知不覺地紅了臉。
比賽那天，晴空萬裏，微風和煦。許念園一早便到了考場，令她驚喜的是，今天父母雙雙請假，陪在她身邊。
父母有顏值有氣質，在人多的場合，即便想低調都不能如願。
許念園扶額，她覺得隻要她爸媽出現的地方，她就是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
而且最重要的時候，爸爸媽媽在身邊，她怕楚翼淮不敢過來。
實際上，許念園猜對了。楚翼淮的確站在遠處，遲疑著要不要過來，他左手拿著一條精致的手帕，手帕上的圖案是許念園最喜歡的星空。那是他長大後第一次“撒嬌”，求母親繡出來，本想送給她作為加油打氣的禮物。
可是……
他有點遲疑，不敢過去。
還是許母眼尖，先發現了他。她興奮地拍了拍許父的肩膀：“老公，你看那孩子是不是和咱們園園一起比過賽的楚翼淮。”
許念園震驚，不是吧，媽媽居然知道楚神？
許父視力極好，定睛一看，點頭：“是他。”
“真的是他呀，老公，你不介意我上去打個招呼吧？”
許父竟然沒吃醋，反而滿臉讚同：“我陪你一起去。”
“好。”
兩人手挽著手朝楚翼淮走去，獨留下震驚無比的許念園。
許念園：“……”
等等，是不是她睜眼的方式不對，她爸媽什麽時候也成了楚翼淮的粉絲了？
“園園，跟我們一起去打招呼呀，你忘了他嗎？你不是和他在擂台上刀光劍影地比拚了一番？”
許念園有些愣，不敢置信地問：“爸爸，媽媽，你們看了我參加的那場比賽嗎？”
她以為他們那麽忙，一定沒時間看。
“傻丫頭。”許母彎腰，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是我們的寶貝女兒，爸爸媽媽怎麽會不知道你參加了什麽節目，怎麽會不去看。隻是園園，爸爸媽媽對你還是很抱歉，我們太忙了，你一個人過得很辛苦。”
不辛苦，一點都不。
許念園哽住，隻要他們心中時時刻刻記掛著她，她就一點都不辛苦，一點都不寂寞。
結果，還沒等他們過去，楚翼淮已經邁著大長腿過來了。他的心怦怦直跳，在接近許念園的時候，腦海中已經閃過許多說辭，但看到許父許母直勾勾的眼神後，立馬又卡殼了。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楚翼淮……”他觸上許念園那雙清澈的眸子，緊張的情緒逐漸散去，他挺直脊背，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我是許念園的朋友，知道她今天考試，所以過來一趟。”
許父：“？？？”
許母：“？？？”
許念園不用費腦子，都知道自家爸媽在想什麽。
她歎氣，他們現在肯定在想：我家女兒真是出息了，居然能和對手成為朋友，這簡直就是神仙操作啊。
為避免尷尬，許念園忙給出一波彩虹屁：“爸爸媽媽，這段時間都是楚神……咳，楚學長幫我複習物理，抓重點和知識點的。”
許父許母依舊維持震驚臉。
廣播響起，提醒考生進入考場，許念園見楚翼淮欲言又止，很體貼地將他拉到一旁，而許父和許母佯裝“小聾瞎”，聽不到也看不到。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我爸媽突然趕回來了，他們昨天還說沒時間呢。”許念園一臉抱歉。
楚翼淮笑著看她，他能感受到她喜悅的心情，其實她怕的不是今天的考試，而是父母不在身邊，而她現在已經無所畏懼了。因為無論結果如何，她身後都有堅強的後盾。
楚翼淮將一直抓在手裏的手帕遞給她。
許念園接過：“這是……”
楚翼淮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旋即微笑：“這是考試禮物，祝你旗開得勝。
“進了考場別緊張，先看一遍試卷，簡單的題先做，難題留在最後，保證最高正確率，還有，一定要細心，考題中肯定會設計很多陷阱……”
許念園聽著他的囑咐，重重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楚翼淮衝她鼓勵一笑：“加油。”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在“戰鬥”的時候，知道永遠有個人在身後護著她，即便她跌倒，即便她犯錯，他也會第一時間跑上前，扶起她，拍去她膝上的塵土，對她說一句：“沒事，大不了我們從頭再來。”
許念園抬頭，監考老師正背著手巡視考場，大家埋頭解題，安靜的教室裏針落可聞，她笑了笑，低頭繼續奮筆疾書。
考試結束，許念園看著監考老師將自己的試卷封卷，她如釋重負，背著書包走出了考場。
她剛走出考場，遠遠看到楚翼淮站在曦光中，正微笑著朝她招手，而他手裏，拿著她最喜歡的檸檬果茶。
許念園如小鹿斑比一樣跳了過去，開口就問：“我爸媽呢？”
“叔叔去開車了，阿姨說是去訂餐廳。”楚翼淮一邊回答一邊接過她身上的書包，順便將擰開的檸檬果茶遞給她，“累了吧，先喝點。”
許念園“嗯”了一聲，接過抿了一小口，接著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你怎麽不問我考得怎麽樣？”
楚翼淮笑著搖搖頭：“知道學生最討厭什麽嗎，出考場被人對答案或者問考得怎麽樣。”
許念園像是第一次認識他：“沒想到你還會這麽說，這一點都不像你。”
“什麽樣的才像我？”楚翼淮故意板起臉，“是在《加油，未來星》舞台上那樣，對你趕盡殺絕嗎？”
許念園看著眼前的楚翼淮，隻覺得時間果然過得飛快，好像不久前他們還在比賽場上狹路相逢，可一回頭，兩個人居然已經成了好朋友。
許母訂的私房菜館建在鬧中取靜的地方，外頭的紅燈籠映照著古色古香的木門，許念園以前來過一次，她第一次看到這家私房菜館的時候，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外公外婆的老家，那是質樸又幽靜的房子，在歲月的沉澱下溫和得像一個看淡世間的老者，周身隻餘溫斂和恬淡，讓人心中不自覺生出親切的情愫。
和古樸的大門不同，裏頭小橋流水，曲徑通幽，服務員也是穿著統一的工作服。
許父領著他們來到一個包間，包間裏散發著淡淡的木頭清香，除此之外，還有茶葉未散發的香味，許念園很喜歡這茶香，滿足地吸了口氣。
等待上菜的時間，許母熱情地和楚翼淮聊天，不過大部分都是許母問問題，楚翼淮禮貌回答。
“我家園園呢，什麽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話太少，什麽都喜歡憋在心裏，我這個做媽媽的有時候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許母這話也是發自肺腑。她忙於工作，經常忽略了女兒，到她想彌補的時候，卻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想要什麽了。
對待許念園，她是愧疚心疼的。
楚翼淮看了許念園一眼，她正在喝茶，聽到這句話，眸子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撒嬌地叫了一句“媽媽”。
“好了好了，不說你了。”許母笑道。
吃完飯後，楚翼淮與他們道別。許念園目送他乘坐的出租車遠去，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高考到來，它像是一陣風，不過瞬間便走遠，可留下的卻是讓人銘刻的記憶。
“有時候，我們在觸摸時間的時候，其實時間已經悄悄溜走了。時間永遠不會停滯，也不會倒流，它隻會目標準確地向前，我不知道它的盡頭是何方，但我知道我的終點並沒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嘿，你在寫什麽呢？”言曉萱探頭來看。
許念園手忙腳亂地合上日記本，嗔怪道：“你走路怎麽不出聲，嚇我一跳。”
“是你太專注了好不好。”言曉萱哼唧了一聲，“哎呀，不說這個了，你幫我選一條裙子。”
“選裙子？”許念園一頭霧水。
“姐妹兒，你是失憶了嗎，要舉辦畢業聚會了。唉，自從你被保送到清華大學之後，腦子就好像不是很好的樣子。”
那次全國物理競賽，許念園摘得桂冠，而後經由學校推薦，保送清華大學，人生有了全新的方向和目標。
“我還以為是過幾天。”許念園拍了拍腦袋，“昨天看書看太晚了。”
言曉萱無力地歎息一聲，別人被保送清華大學後，要麽恨不得昭告全世界，要麽就是徹底解壓，吃好喝好玩好。結果許念園倒好，作為準大學生，活得仍像是個高三黨，上課、看書，比他們這些被高考扼住命運的少年還要努力。
“你啊你……”
言曉萱還想說點什麽，許念園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看清來電顯示之後，言曉萱朝許念園心照不宣一笑，非常識趣地鑽進衣櫃選衣服了。
許念園深吸口氣，接起電話，剛“喂”了一聲，卻因為太緊張卻嗆到，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太……丟臉了。
那端的楚翼淮安靜地等她咳完，方才貼心地詢問：“是不是著涼了？這幾天早晚溫差大，注意別感冒了。”
他的噓寒問暖就是靈丹妙藥，許念園整顆心都被暖到：“我沒事，就是說話太著急嗆到了。”
那端低低笑了笑，許念園聽著那低沉悅耳的笑聲，耳朵更紅了。
“咳，你明天要參加畢業聚會對嗎？”
“嗯。”許念園點了點頭。
“我今晚整理行李的時候，收拾出一些資料，可能對你有用，你可以趁著暑假的時候看看。”
收拾行李？
“你要去哪裏？”許念園愣了下，他家就在本市，難道他要去旅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暑假她豈不是不能找他玩了。
想到這裏，許念園分外失落，方才聽到他聲音的喜悅一掃而空，心中像堵著一團棉花，悶得她心口難受得緊。
“嗯，我要回老家一趟……”頓了頓，楚翼淮補充道，“我去看看外婆，大概暑期結束後回來。”
雖然失落，但許念園還是強忍不舍：“嗯，那祝你玩得開心。”
那端的人低低一笑：“那你呢，三個月的假期，你準備做什麽？”
“我爸媽替我報了夏令營。”
她本想推掉來著，可現在楚翼淮要回老家看外婆，那她一人待著也是無聊，索性去參加夏令營。
“嗯，注意安全。出門在外，別單獨行動，有事情可以及時聯係我……”
“嗯。”聽著楚翼淮細致妥帖的囑咐，許念園不覺得煩，反而豎起耳朵，一字不漏地聽著，那是男神對她的關心。
也許他也覺得自己囉唆，嗬嗬一笑：“我明天把資料送給你。”
“好。”
翌日晚上六點，許念園與一眾朋友在酒店聚餐，飯吃到一半，她和言曉萱結伴去洗手間，回來的路上卻碰上了周洋洋。
高考結束後，周洋洋摘掉了厚重笨拙的眼鏡，換上了隱形眼鏡，搭配了襯衫和牛仔褲，配上白色板鞋，看上去既陽光帥氣又清雋溫雅。
一旁的言曉萱拉了拉她的袖子：“園園，站在我們麵前的真的是周洋洋嗎？沒想到他摘了眼鏡、換了衣服，收拾收拾居然還是個美男子，嘖嘖，當初笑他醜的女生現在估計要哭暈在廁所。”
說話之間，周洋洋已經走到她們麵前，笑容一如既往的靦腆：“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什麽話？”許念園不明所以，“你說。”
周洋洋偷偷看了一眼言曉萱。
後者心明眼亮，眼珠子一轉說道：“啊，我先進去了，好像許靜找我來著。”說著忙飄走，完全不給許念園反應的機會。
見言曉萱走了，周洋洋暗暗鬆了一口氣，可他一對上許念園澄澈的眸子，頓時又結巴了，不停地做心理建設。
許念園等著他說話，見他一直低著頭一聲不吭，有些奇怪：“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
一聽這清脆舒朗的聲音，周洋洋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略鬆了半分，他鼓起勇氣抬起頭，觸上她疑惑的目光後，飛快地別過眼：“這裏不方便，我們能不能去外麵說。”
“好啊。”許念園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下。
月色微涼，蟲鳴微歇，酒店的噴泉在別致的燈光下，似流動的彩虹，噴灑的水霧，隨著風，絲絲縷縷落在許念園手臂上，她渾身一激靈，伸手搓了搓手臂。
周洋洋因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完全沒注意到這一幕，他支支吾吾半天，說道：“許、許念園，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兒。”
“啊？”許念園哭笑不得，隻能友好地禮尚往來，“你也很優秀。”
雖然高考成績還沒出來，但她相信以周洋洋的實力，隻要他不出岔子，應該可以考上心儀的大學。從某種程度來看，周洋洋比她還努力，比她還堅持。
“不是。”周洋洋懊惱不已，他平時一心隻埋頭讀書解題，所以在人際交往上比較笨拙，也不會說話。手忙腳亂中，他直接從口袋掏出一個禮物，遞給許念園，“送、送給你。”
這是畢業禮物嗎？
許念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啊，我沒給你準備畢業禮物。”
“這不是……不是畢業禮物。”周洋洋深吸口氣，索性坦白，“許念園，其實我，其實我……我崇拜你。”
他說出這句話，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風似乎大了一些，飛來的水滴調皮地鑽進許念園的鼻子中，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
“我真的很喜歡你，很欣賞你，我覺得你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女孩兒，我想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陪在你身邊。”這些話，他已經練習了好幾天，幾乎可以倒背如流，說出口的那一刻，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是“心滿意足”了，可許念園恨不得掘地三尺逃開。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早知道她就謊稱肚子疼離開了，現在該怎麽辦？
這些問題在腦袋中百轉千回，可她一觸上周洋洋真誠且忐忑的眸子，卻又說不出話來了。
崇拜一個人的心情，沒有誰比她清楚，可是她又清楚地明白，周洋洋對自己的“崇拜”，和她對楚翼淮的“崇拜”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她無法回應他的“崇拜”，但似乎也沒法裝傻充愣，他們都是聰明人，可現在沒任何方法解開這團迷霧，此時，她無比期待有個人能從天而降，拯救她於水火之中。
正當許念園手足無措的時候，餘光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昏黃的路燈下，修長的身影漸行漸近，飄飛的水霧中，他嘴角的淺笑似天邊的月，清冷中帶著三分輕軟。
看到楚翼淮那一刻，許念園的心情簡直要用欣喜若狂來形容。
楚翼淮也沒“辜負”她的期待，邁著大長腿走到他們麵前，等看到許念園凍得哆嗦的樣子，眉頭一緊，二話不說站在風口替她擋住了風。
遠處一束光靜靜打來，落在他身上，恍惚間，許念園隻覺得心房一顫，似有什麽“嗶啵”一聲，輕輕綻開。
一旁的周洋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神情由疑惑轉為怔愣，最終化為懊惱和失落。他剛剛隻顧著表達自己的心情，卻全然忘記了許念園在“挨凍”。
他苦笑，自己真的喜歡許念園嗎？
要是真的喜歡，他會連這點都沒發現。
看著他們眼神默契，互動自然的模樣，周洋洋歎氣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
周洋洋一走，許念園鬆了口氣，卻也有些抱歉。
感受到許念園低落的情緒，楚翼淮既好笑又無奈，拍拍她的腦袋：“這裏有點涼，要不要找個溫暖地方坐下來說說話？”
“好啊。”
夜色下，兩人的身影被拉長，時而交錯，時而分開，許念園看著地上的影子，嘴角勾著一抹貓兒偷了腥一般的笑意。
風一吹，似乎將她方才的煩惱和沮喪以及困擾通通吹散，楚翼淮一低頭，一眼看到她馬尾輕甩的樣子。
他的眸光漸漸柔軟下來，心底暗暗道，她真像一條記憶隻有七秒的金魚，也像一隻沒心沒肺的小兔子，煩惱從不過心，但是，這樣的她十分可愛。
人生而苦惱，而能把這些苦惱徹底消化，卻是每個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賦。
許念園忽然停下，正對著他，笑容似夜裏的百合花，清甜卻不膩：“你知道嗎，其實我真的很開心，我終於實現了自己的願望，最重要的是，這願望還是你幫著我一起實現的。”
楚翼淮頓了頓：“我很榮幸。”
“所以，以後就真的是你學妹了，學長請你繼續指教。”她朝他伸出手，一雙大眼閃著對未來的期待和忐忑。
楚翼淮心中微顫，伸出手，緊緊握住她，一字一句道：“好。”
新學期伊始，許念園按照錄取通知書上的時間準時來校報到。她背著一個大書包，左手提著一個小黃人的挎包，右手拉著行李箱，艱難地往前走。
九月的天，夏日餘威未散，秋老虎正在肆虐，許念園行李雖然不多，但一個人拿著這麽多東西，也心有餘而力不足，累得氣喘籲籲。
正當她拖著行李躊躇之時，一隻手輕輕抓住他的行李，她豁然抬頭，對上一張陌生的俊顏，眼底閃過顯而易見的失落。
不是楚翼淮啊。
“我幫你吧，你是哪個係的新生？”蔣臨低聲問道。他的聲音低沉，略帶幾分磁性，相較於楚翼淮清潤的嗓音，他的聲音帶著三分壓迫感。
“學長您好，我叫許念園，物理係。”許念園回答。
聞言，蔣臨微一挑眉，握著她行李的手指輕輕顫了顫，接著意味深長地看著巧笑倩兮的許念園。原來她就是許念園，當年讓楚翼淮在《加油，未來星》吃過敗仗的姑娘？
嗬，想到那時候的楚翼淮居然因為這麽一個看起來完全沒有殺傷力的丫頭緊張不已，他不由得多看了許念園幾眼，也生出幾分心思。
蔣臨不動聲色地勾出一抹微笑：“原來你就是許念園。”
“啊，學長您知道我？”許念園詫異。
“我聽徐教授說，今年物理係來了一個天才，曾獲得全國物理競賽一等獎，分數近滿分，好像就叫許念園。”
許念園尷尬地撓撓頭：“我哪有那麽厲害，全是因為有人幫助我。”
有人？
正當蔣臨不解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許念園。”
聽到聲音，兩人同時循聲望去，許念園一眼看到朝自己走來的楚翼淮，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過了一個暑假，他似乎黑了一些，肩膀越發寬厚，看到蔣臨的時候，他麵上的笑容頓了頓，旋即恢複如常。
楚翼淮徑直走到她麵前，與她平視：“對不起，我來晚了。”
“你、你不是……”
還在家嗎？不久前，楚翼淮才打電話給她，說家中有事耽誤，可能趕不上接她開學，在電話中報以十二萬分的歉意，可現在，他卻站在自己麵前，像是超人一樣閃現。
看到蔣臨握著行李箱的拉杆，楚翼淮自然而然地接過許念園手上的東西。
“學長。”楚翼淮朝蔣臨微微一笑，“我來吧，麻煩你了。”
“不麻煩。”蔣臨卻沒有鬆手，而是意味不明地看著楚翼淮，“學弟，我是個有始有終的人，既然我負責了她，那麽就不該半途而廢。”他微笑，環顧四周，伸手指了指遠處，“那裏還有一堆新生等著你的幫助。”
氣氛瞬間有些不對。
許念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的第六感告訴自己，這位“樂於助人”的學長對楚翼淮抱著一股子敵意，他說的話句句合情合理，但細細咀嚼，卻帶著犀利的鋒芒。
許念園怎麽忍心自己的男神被別人為難，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拉回行李，笑著打哈哈：“不好意思學長，我和楚學長是好朋友，我爸媽特意托他照顧我。”
好朋友？蔣臨顯然不信，不過還是紳士地鬆開手，退後一步：“那既然這樣的話，就讓他送你過去吧。”
終於“打發”走蔣臨，許念園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胸膛：“嚇死我了，這位學長的氣場太強了，我有點招架不住。”
一抬頭，見楚翼淮直勾勾地盯著對方離開的方向，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你怎麽了？”
“沒事。”楚翼淮收回目光，將她的書包和挎包背在身上，又接過她的行李，“我們先去報到，然後再去宿舍。”
“行李我來拿吧。”許念園看著他大包小包，自己卻兩手空空，有一種占他便宜的感覺。
楚翼淮靈活地躲開她的爭搶：“有點熱，我們別爭來搶去，節約時間，待會兒我帶你去吃飯。”
“好。”許念園眯著眼，臉上綻出笑容，“你去哪兒吃我就去哪兒，我不挑食。”
辦理好入學手續，兩人準備去指定的宿舍報到。因為剛開學，學校是允許接新生的男生進入女生宿舍的。
許念園看著背著行李、吭哧吭哧、汗流浹背卻沒半句抱怨的男生們，不禁咋舌：“我們學校的男生好熱情。”
楚翼淮不以為意：“嗯。”
“你也很熱情。”許念園站定，踮起腳，對他比了個讚。她靠近他的一瞬間，他聞到她身上清甜的氣息，夾雜著夏日的檸檬味。
他頓了頓，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她烏黑的長發。
許念園將書包背在自己身上，一抬頭，觸上楚翼淮迷茫的眼神，以及微紅的麵龐，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沒事，就在這一層，進去吧。”楚翼淮揚了揚下巴。
許念園分到了第六層的宿舍，樓層不高不低，她剛走到門口，裏頭傳來一陣歡聲笑語。她深吸口氣，推門而入，裏麵的人聽到聲音，都驀地安靜下來，齊齊回頭看她。
準確的是，看向她身後的楚翼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