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世界因你而溫柔
楚翼淮是第二天早上九點的飛機,他一早就收拾好,隨團隊去了機場。
許念園上課的時候,收到了楚翼淮的一條短信。
“我上飛機了。”
教授在台上滔滔不絕,許念園貓著腰,埋著頭回複:“嗯好,那你下飛機記得告訴我一聲……”
“許同學,你來說說這道題。”教授突然點名。
許念園驚得奓毛,慌亂地站了起來,“祝你旅途愉快”幾個字來不及發出去。教授笑眯眯地看著她,她鎮定了一番心神,認真地閱讀了黑板上的題目,開始娓娓道來。
“先生,不好意思,飛機即將起飛,請您關機。”空姐微笑著提醒。
“抱歉,我馬上關機。”修長的手指停留在手機屏幕上,光標一閃一閃,草稿箱的一行字還未發出去:記得照顧好自己,晚上別太晚回去,別喝酒,注意添衣……
他微微吸了口氣,快速刪除這些話,關機一氣嗬成。一旁的蘇謹微看著他,目光十分複雜。
隨著飛機加速,楚翼淮看了一眼機艙外,他想對許念園說的,何止這些話……
下課後,許念園和室友去食堂吃飯。平日裏許念園就是一小太陽,走哪兒都散發著萬丈光芒,不自覺暖人心,可今天太陽熄滅了,奄奄一息地坐在一旁,吃飯都提不起勁兒。
周淺水給她夾了一個雞腿:“園園寶貝,俗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要追求楚神,得先養精蓄銳啊。”
昨晚她一回去,就被大家逮著問結果,得知她連告白都胎死腹中,大家不解的同時也對她報以萬分同情。
趙蕊憤憤不平:“這趙誌周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證,結果還騙我去看電影,園園,咱不著急。”
“你別怪趙誌周,與他無關。”許念園趕緊給無辜的趙誌周洗刷冤屈,“他已經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不配合。其實也不是配不配合的事情,我媽說,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是隱瞞不了的,那就是打噴嚏和愛情,如果他喜歡我,是隱瞞不住的。”
同理可證,如果他不喜歡她,那也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不像解難題一樣,需要抽絲剝繭,隻要他一個眼神即可。
“哎呀,你就別一個人在這裏胡思亂想了,等楚神回來,向他告白,不行就直接撲倒他。”孫甜甜做事向來雷厲風行。
“對了,楚神去幾天?”周淺水問道。
“一周。”許念園回答。
“一周很快,到時候等他一回來,你去機場接他,來一個機場的浪漫告白。”
浪漫告白?許念園默默想,她並不想那麽浮誇,隻是那個地方有些冷,不知道他衣服帶夠了沒有。
一下飛機,肅冷的風迎麵而來,徐教授打了個哆嗦,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幸虧看天氣預報了,真冷啊,我估計要下雪了。”
楚翼淮抬頭,望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腦海中掠過許念園興奮的麵龐。
明明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情,回想起來,似乎就在昨天,她還站在雪堆裏,歪著頭,看著自己堆的雪人,笑得比陽春白雪還要嬌俏三分。
那是大年初一,他還在睡夢中,手機鈴聲響起,他迷迷糊糊地接起,脆生生的聲音傳來,瞬間驅走他的瞌睡蟲,她笑嘻嘻道:“楚神,新年快樂,向你拜年了。”
明知道她不在身邊,他也依舊坐直身子,低低一笑:“新年快樂。”
“啊,下雪了,你看窗外。”電話那端突然傳來驚喜的一聲,接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響起,他握著手機,靜靜地聽著她的動作,嘈雜過後,她的聲音再次徐徐傳來,“下雪了啊,好美。楚翼淮,你想不想堆雪人?”
楚翼淮望向窗外,晶瑩剔透的雪花飄揚落下,如純白的蝴蝶一般漫天飛舞,他赤著腳走到窗邊,打開窗戶,一股冷風夾雜著雪花鑽了進來,他也不怕冷,手掌托著一片雪花,小小的雪花慢慢融化,化為雪水,從他指間滑落。
他的聲音輕柔如雪:“那我們待會兒見。”
兩人約在了公園。
他到的時候,許念園已經蹲在地上堆雪人了,她穿著紅色的羽絨服,蹲在地上,專心地捏著雪團子,小小的身影像極了一團紅豔豔的小太陽。
他一步步朝著小太陽走去。
她背後似乎長了眼睛一般,在他走近的時候,猛地轉過身,他倒是嚇了一跳,沒再前進,而是站在原地。
“你來了呀。”許念園起身,拍拍落在身上的雪花,接著獻寶似的從寬大的羽絨服中掏出一堆“寶物”。
看著她變戲法似的從衣兜中掏出胡蘿卜等東西,他啼笑皆非,不禁揶揄道:“你準備得倒是很充足。”
“那是。”她一臉驕傲,拉著他蹲下,“我一個人堆得慢,你幫我。”
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一個栩栩如生的雪人迎風而立,新鮮的胡蘿卜是鼻子,樹枝是手,黑色的小石頭是眼睛,看上去倒是有模有樣,就是缺了點什麽。
她恍然大悟一般打了個響指,二話不說解下脖子上的圍巾,小心翼翼地繞在雪人的脖子上。做完一切後,她得意地看著他:“怎麽樣,現在雪人是不是更逼真了?”
他沒說話,伸手解下圍巾,將她拉到身邊,一圈一圈地為她圍上圍巾。她個子嬌小,圍巾將她整張臉都埋了進去,隻露出一雙一眨一眨的大眼睛。
她略顯心疼地看著他:“你把圍巾給我了,你自己呢,不冷嗎?”
他搖搖頭,笑道:“你這麽有奉獻精神,我也要學習一下。”
她笑了,招招手,示意他靠近,她也配合地彎下腰,她抓著圍巾一角圈在他脖子上,他一驚,想要退開,她卻笑道:“我再教你一個道理,物盡其用。”
兩人坐在一旁的長椅上,雪停了,太陽慢慢露出了困倦的麵龐,溫暖的光輝灑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他側頭看著她,她仰頭看著天空,一雙大眼睛熠熠生輝,他與她共同圍著一條圍巾,那麽近。
她突然轉過臉,對他說道:“你說我們要不要給雪人取個名字?”
“取名?”楚翼淮挑眉。
“對啊,你說叫什麽好?”
“薛定諤。”楚翼淮笑道,“叫這個名字怎麽樣?”
薛定諤?她愣了下,接著豎起大拇指:“楚神就是楚神,取名都這麽特立獨行,別具一格。”
……
“楚翼淮,你在想什麽呢,走了?”蘇謹微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
楚翼淮應了一聲,邁步追上徐教授,心裏卻在默默想,如果她看到了雪花,一定又想堆雪人了吧。
“我們先去酒店。”徐教授對車後座的三個學生說道,“待會兒回酒店好好休息,養好精神後我們就去見艾倫教授,還有他的實驗組。”
長途飛行讓楚翼淮有些疲累,蘇謹微見他麵色蒼白,有些擔憂:“你還好吧?”
“我沒事。”他回答。
到了酒店,楚翼淮進了房間倒頭就睡,迷迷糊糊之際,聽到敲門聲,他掙紮一番,起身去開門。
站在門口的是蘇謹微,她手裏提著一個塑料袋,裏麵有藥,也有吃的。她開口:“剛才教授一直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教授不放心,讓我上來看看你。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楚翼淮淡淡地說,“隻是有點小感冒。”
蘇謹微無視他“委婉”的拒絕,輕巧地鑽進了房間,十分自然地將藥放在茶幾上,又去倒了熱水。弄完一切,她催促還站在門口的楚翼淮:“吃點藥吧。”
他頓了頓,沒動。
蘇謹微歎口氣:“明天要去實驗室,你這狀態不行的。”
聞言,楚翼淮眉峰動了動,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坐在沙發上。蘇謹微拿著藥片和水,自然而然坐在他身邊。
她一靠過來,楚翼淮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拉開與她的距離。
蘇謹微當作沒看到。
楚翼淮吃了藥,啞著嗓子說道:“謝謝你了,你先忙你的去,我沒事。”
許是剛睡醒,楚翼淮頭上的呆毛還翹起幾根,眼神尚且清明,蘇謹微盯著他的薄唇看了片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撫平他頭上立起的頭發。
不過,蘇謹微的手剛剛伸出一半,就被楚翼淮穩穩抓住,他已經清醒了,眉眼逐步變得清冷,雖然語氣態度還算禮貌,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疏離讓蘇謹微心尖顫了顫。
不甘湧上心頭,她扯唇一笑:“我隻是想給你整理一下頭發,你就這麽避我如蛇蠍,我有那麽可怕嗎,你就這麽討厭我嗎?”
蘇謹微自認,從記事開始,她便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她聰明且上進,無論學什麽都手到擒來,從小到大,她沒遇到過任何競爭對手,當然,更看不上那些追求者,以旁觀者的眼光觀望,她覺得他們膚淺又無知。
可楚翼淮不一樣,他像是這個世界上另一麵的她,擁有得天獨厚的頭腦、清冷的氣質、不疾不徐的性格,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麽,不會隨波逐流,他自信且坦**,從來不嫉妒他人,他是真正的天才,一個心思通透的天才。
可此時此刻,蘇謹微恨透了他的心思通透和疏離冷漠。
楚翼淮放開她的手,淡淡道:“我沒有討厭你。”
“可你也不喜歡我,對吧。”蘇謹微在極度的憤怒之後,反而冷靜下來,隻是這冷靜中摻雜著濃烈的不甘和悲憤,“你喜歡許念園對不對?”
她以為他至少會猶豫、會沉默,但他卻斬釘截鐵地承認:“是,我喜歡她。”
即便知道他的答案,蘇謹微的心依舊如被刺了一劍,鮮血汩汩地流出,破開的地方,一陣冷風襲來。她深吸口氣,聲音都變了:“為什麽?”
他為什麽會喜歡許念園,許念園哪兒值得他心心念念?
想到許念園,楚翼淮淺淡的眸子逐漸溫柔下來,像海上的狂風暴雨被撫平。他輕聲道:“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有什麽理由,隻是因為是她。”
“她比你小。”蘇謹微還在垂死掙紮,拿年齡說事兒。
“是,她比我小。”楚翼淮點點頭,“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才高二,小小的個子,卻有著不服輸的性格。當她站在擂台上,與我對壘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我到底要不要對一個小姑娘趕盡殺絕呢,會不會太殘忍了,萬一打擊到她,我該怎麽辦。
“但是,她沒哭,這真的出乎我的意料,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仿佛天生樂觀,吸引著我不由自主地靠近她,想對她好,想護著她,這種想法像星火燎原,剛開始的時候,火苗尚小,但隨著風,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在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深陷其中,走也走不出來,事實上,我並不想走出來。她是比我小,但我也隻比她大兩三歲而已,我什麽都不怕,隻怕她對我,沒有我對她的感情,我不想勉強她。”
楚翼淮無奈一笑:“所以……我本來決定和她告白了,可臨門一腳的時候,我還是膽怯了。”
蘇謹微沉默,接著她起身,看著楚翼淮:“打擾了。”說完,她轉身離開。
門一開一合,徹底歸於寂靜。
幾乎是蘇謹微剛走,手機就有一條短信進駐。
“你到了嗎,我剛看了天氣預報,那邊好像很冷,你衣服帶夠了嗎?”
楚翼淮盯著這條短信,一顆心慢慢地變熱。
“我到了,下雪了。”他回複。
下雪了啊……
許念園捧著手機,看著窗外,他們隔了十萬八千裏,她心底充滿了萬般思緒,手指落在屏幕上:“好想再和你堆一次雪人。”
短信發出去,她的心怦怦直跳,像一根細線吊著,直到對方回複,她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差點憋死了。
“今年過年,一起堆雪人。”楚翼淮回複。
許念園忍住心底的尖叫,激動得小臉通紅。她將手機放下,平靜地看著窗外,怎麽辦,她現在想飛奔到他麵前,想親口和他說明自己的心意。
她可以,為愛勇闖天涯嗎?
蘇謹微離開楚翼淮的房間後,在酒店待不下去,披了件外套出門,她一個人漫無目的走了許久,路遇幾個輕佻打扮的男人。
對方想請她喝酒,她拒絕,他們不依不饒,最終動手動腳,她冷靜地用英文說道:“如果你們再碰我一下,你們會後悔今天的舉動。”
幾個男人充耳不聞。
蘇謹微嘴上逞強,心裏卻怕得不行,正當她不知所措之時,一隻手穩穩地搭在她肩上。
高大的身影擋住那些輕慢的笑容,蘇謹微詫異地看著蔣臨,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帶著些許冷厲:“她說不想喝,你們聽不懂嗎?”
他的英文字正腔圓,身上無形散發出來的氣場壓製住他們,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哼了一聲:“什麽嘛,男朋友來了,走了走了。”
他們一走,蘇謹微鬆了口氣,還沒開口,蔣臨已轉過身,劈頭蓋臉罵道:“你怎麽回事,一個人跑出來,也不和教授報備一下,要是出事……”
“你別烏鴉嘴了,我能出什麽事?你放一百個心,我不會影響徐教授,也不會影響項目組。”
蔣臨張了張嘴,麵色變了幾變,最終瞪了她一眼:“沒有最好。”
他剛準備走,蘇謹微的聲音傳來:“欸,要不要喝酒,我請你?”
蔣臨沒同意也沒拒絕,隻用探究的眼神掃視她。她被盯得不悅,給自己找台階下:“不肯就算了,我還是隨便……”
“好。”他點頭,“你請客,我沒帶錢包出門。”
蘇謹微愣了下,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邁開長腿朝前走去,她默默哼了一聲,腿長了不起嗎!
“欸,你等等我,走那麽快幹什麽?”她在身後叫道。
“怕待會兒你反悔。”蔣臨言簡意賅。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鬥著嘴兒進了一家清吧。
舒緩的音樂、輕慢的舞蹈、醇香的酒暫時麻痹了的神經,壓製了痛苦,蘇謹微接過酒保遞過來的酒,猛地灌了一口,看得一旁的蔣臨眉頭緊皺:“沒想到你還有酒鬼的潛質,少喝點,明天還要去實驗室。”
蘇謹微素白的麵容染上兩團粉雲,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放心,我沒那麽容易醉。”
蔣臨盯著她的薄唇看了幾秒,喉結動了動,他忙收回視線,輕輕咳了一聲,依舊那副淡然如水的樣子:“那最好,我待會兒可不想扛著一個酒鬼回去。”
他剛說完,一側頭,瞥見蘇謹微湊過來的麵龐,即便再強裝鎮定,握緊酒杯的手指依舊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和不安。
蘇謹微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蔣臨,你怎麽這麽討厭。”
蔣臨微愣,旋即好笑:“我討厭?”
“是啊,你真的很討厭,尤其這張嘴巴,你是竹葉青附體嗎,這嘴就沒饒過人。你知道嗎,我有時候真的想揍你一頓。”
蔣臨喝了口酒,默默道:“你打得過我嗎?”
“不過你討厭不討厭,與我何幹,我幹嗎要關心你?嗬嗬,我自顧不暇。”蘇謹微搖晃了一下杯子。燈光下,杯中的酒閃著斑斕色彩,她的眸光也漸漸染上了那一縷光芒。
蔣臨倏然頓住,她眼中那絢麗的孤獨,像開在黑暗中的曼陀羅,隻是一瞬,他已經沉淪。
或許,他早已沉淪,隻是不自知罷了。
“我告白被楚翼淮拒絕了。”蘇謹微突然開口,說完,見蔣臨半天都沒反應,不由得奇怪,“你怎麽不說話?”嘲笑也好。
“我能說什麽。”蔣臨淡淡道,“這不是早晚都會發生的事情嗎?”
“你……”蘇謹微詞窮,最後自嘲一笑,“對,你這人嘴雖毒,但看事還是很準,其實我也知道他的態度,隻是不甘心而已。”
“你喜歡他什麽?”蔣臨問道。
她喜歡楚翼淮什麽?
“聰明、天才還是上進,還是他有別人沒有的特質?你喜歡的是他身上的光環,還是他這個人?我問你,你被他拒絕,你痛不欲生嗎?”
蔣臨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一針見血。
蘇謹微沉默,被楚翼淮拒絕,難過是有的,不甘是有的,痛苦……
她並沒有那種世界崩塌的痛苦,隻是像針在心髒微刺。她淡淡道:“從遇到楚翼淮開始,我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他,我甚至預想過未來和他在一起的場景,我理所當然地認為,我和他是同一類人,我們就該在一起。”
“磁鐵可以互相吸引,也可以互相排斥,而你和楚翼淮就是磁鐵中的S,永遠不可能站在一起。而許念園和楚翼淮不同,他們一個S,一個N,一開始便決定了異性相吸。”
蘇謹微張了張嘴,她沒想到這時候了,他竟然會用最簡單的物理知識解這道複雜的愛情題。
“那我和你呢?”蘇謹微嗬嗬一笑,“我們見麵就掐,我們也算同性相斥了吧。”
蔣臨喝了口酒,喉結微動,沒有回答。
兩人都有分寸,不過小酌幾杯便回到酒店。分手的時候,蔣臨對她說道:“是楚翼淮讓我來找你,他擔心你一個人在異鄉遇到什麽意外。”
蘇謹微詫異。
“不過你也別抱希望,這隻是朋友或者組員之間的互相關心,換作我,他一樣會擔心。”蔣臨又補充了一句。
“不會。”蘇謹微微微一笑,“他才不會擔心你。”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蔣臨低聲笑了起來。楚翼淮根本沒讓他去找她,隻是他碰巧看到而已。
心思通透的人永遠明白,愛情縱然是他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生命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比如理想,比如信念。
徐教授一早便起來,精神抖擻地敲開三人的門。他看著站在眼前的得意門生,說道:“今天就要去實驗室了,你們有什麽話想說嗎?”
“徐教授,請放心。”蔣臨眸光微閃,“我們會證明,我們不比他們差。”
楚翼淮點點頭,蘇謹微亦點點頭。
“很好。”徐教授欣慰地拍拍他們的肩膀,“待會兒過去了別緊張,我們有我們的優勢,你們三個人都是我最看好的學生,項目組成不成是一回事,但咱們不能讓他們看低了。”
“不會。”三人異口同聲回答。
斯蒂芬博士的實驗組坐落在郊區,三人看著沿途的風景,皆沉默不語,手機“叮”的一聲,進了一條短信,楚翼淮低頭查看。
是許念園發來的:“加油,你可以的!”
他勾唇笑笑,手指微動,發了一個點頭的小兔斯基過去。
一旁的蘇謹微看著他低頭,時而淺笑,時而皺眉,旁若無人地看著手機,心底最後那點不甘煙消雲散。
是她的,拿不走;不是她的,強求也沒意義。
不久後,車進入試驗區域,經過層層安檢門,四人終於進入試驗區主中心。
接待他們的斯蒂芬博士,一頭白發精神矍鑠,讓人捉摸不透那究竟是他本來的發色,還是他年老的象征,可看他眉眼之間,又不像邁入遲暮之年的老人。
斯蒂芬博士很好客,與徐教授擁抱過後,最後看著楚翼淮等人,用標準的英倫腔說道:“傑森,這就是你的三個學生嗎?”
“是的,他們都很優秀。”徐教授回答。
斯蒂芬博士笑了笑,並沒有繼續接話,而是帶著他們進入實驗室。邁入實驗室的時候,楚翼淮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科技感與莊重,體內的血液蠢蠢欲動,原本清淡的眸光帶上了對未知探索的渴望。他和蔣臨、蘇謹微對視一眼,他想,他們此時的心情一如自己。
徐教授看著實驗室,內心百感交集,難怪斯蒂芬博士對他們的報告指手畫腳,甚至想終止與他們的合作,在專業領域,雖並沒有輸給他們,但還是存在一定差距。
三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朝他們走來,斯蒂芬博士介紹道:“這三位是我的學生,同時也是項目組主要負責人。”
其中一個金發碧眼的女孩兒看到楚翼淮,碧藍的眸子一亮,驚喜溢於言表,用蹩腳的中文叫道:“楚翼淮,是你?”
她一開口,剩下的人麵麵相覷,唯獨楚翼淮冷靜如初。
說話的女孩兒叫艾達,幾年前曾與他有過一麵之緣,隻是沒想到,多年不見,她居然還記得他。
艾達驚訝過後,笑了笑:“好久不見,沒想到徐教授的學生是你。”
斯蒂芬博士拍拍手:“好了,敘舊的事情待會兒再說,先開始實驗吧。”
說到實驗,艾達收起了笑意,麵色凝重了許多。她將楚翼淮拉到一邊,小聲道:“楚翼淮,你們的機會隻有一次。不瞞你說,這次與你們競爭的實驗室並不少,斯蒂芬博士並不滿意你們傳過來的數據,如果你們這次實驗失敗,斯蒂芬博士會徹底將你們拒之門外。別看他現在笑嗬嗬,十分親切,但在工作上,他比誰都鐵麵無私。”
楚翼淮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艾達。”
艾達揮揮手:“不客氣,我也希望以後能與你合作。”
楚翼淮換上白大褂,戴上實驗室的護目鏡,整個人已脫去了疏離清然,眉宇之間多了幾分堅毅。
一旁的蔣臨伸出手,沉聲道:“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嗯。”
“嗯。”
“我相信你們。”徐教授堅定道。
操作上,楚翼淮作為排頭,蔣臨輔助,蘇謹微記錄。實驗,尤其是物理上的實驗,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一個微小的數據的出錯,都會影響整個實驗結果,他們與手術台上的主刀醫生一樣,雖然他們掌握的不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卻也麵對著龐大的儀器,而儀器下,是真理和結果。
楚翼淮做事沉穩內斂,他的操作不急不躁,蔣臨配合無間,一旁的徐教授滿意地看著他們的操作,斯蒂芬博士也連連點頭。
實驗結束,蘇謹微將報告交給斯蒂芬博士,斯蒂芬博士掃了一眼,對艾達道:“將數據傳送到電腦上,比對確認一下。”
“是。”艾達拿著數據去比對了。
比對結果很快出來,他們的實驗數據和斯蒂芬博士實驗室的數據相吻合,這是繼其他三組實驗室來實驗以來,第一個成功吻合的實驗數據。
斯蒂芬博士看著比對結果,麵上有慚愧,也有發自肺腑的佩服:“對不起,之前是我武斷了,隻看了你們的模擬數據就判定你們不適合,今天看了你們的實驗操作,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斯蒂芬博士看向楚翼淮,朝徐教授豎起大拇指,“你的學生都是這個。”
徐教授謙虛地笑了笑,客套幾句,但心裏的大石頭已落地,剩下的隻有輕鬆和開心。
一行人回到酒店,剛一下車,忽然一人用英文驚呼:“又下雪了。”
楚翼淮抬頭,潔白的雪花緩緩落下。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了一片,寬大的掌心中,六菱形的雪花靜靜躺著,每一個棱角仿佛都是上帝精心雕刻而成。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美的事物。
回到酒店,大家各自收拾行李休息,楚翼淮站在落地窗前,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窗外撲簌簌的雪,突然轉身往門外走去。
安靜的晚上,花園唯有昏黃的路燈。
楚翼淮穿著寬大的羽絨服,踏入雪地中,雪已積了薄薄的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響,沒一會兒,他的肩上、發絲上沾了不少雪花,他也不在意,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開始堆雪人。
“堆雪人呢,要從身體開始堆……”
“雪人呢,五官是最重要的,它是上天給予我們的禮物……”
“喏,一個大雪人完成了,不瞞你說,要是有堆雪人榮譽獎,我肯定是第一名……”
腦海中回憶著許念園的一舉一動,楚翼淮大手捧了一堆雪,慢慢地拍緊,天冷,他的手指凍得發紅,心卻是暖的。
好不容易堆了一個雪人的形狀出來,楚翼淮反身去廚房要了胡蘿卜和葡萄,當作雪人的鼻子、眼睛。值班的前台小姐姐看到楚翼淮堆的雪人,直呼可愛,一直抓著手機換著角度拍。
其中一個前台小姐姐問道:“你的雪人是堆給女朋友看的嗎?”
楚翼淮點點頭,眸中流淌著幾許溫柔:“是的。”
“你女朋友好幸福。”小姐姐歪著頭,“你站在雪人旁邊,我給你拍張照吧,你把照片傳給女朋友,她一定很開心。”
楚翼淮沒有拒絕。
天寒地凍中,他站在白胖胖的雪人旁邊,雪人咧著嘴,而他笨拙地伸手,比了一個耶,畫麵定格。
回到房間,楚翼淮脫去羽絨服,洗了一個熱水澡,又給自己泡了一杯熱茶,喝下後,全身的細胞才慢慢蘇醒。
他盯著手機上的照片,腦海中浮現好友對他說過的話。
“如果你喜歡她,就大膽告訴她,愛需要大聲說出來。”
愛需要大聲說出來……
心跳得飛快,長指落在手機屏幕上,最終,他猶豫的目光逐步轉為堅定,不一會兒,一條動態發了出去。
“送給她,薛定諤的雪人。”配圖就是他自己和雪人站在一起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