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榮光下的鮮血

01.

中秋的鬧劇後,陸嶸錚再也沒來找過孟青減了。

九月末的時候,孟青減獨自去了一趟雲南。她憑借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和這兩年出神入化的黑話本事,成功地帶著雲南當地的緝毒警察把江老四的窩給端了。

但江老四不是毒販頭子,甚至連手裏的毒品叫醉生都不知道,警察一來他就飲彈自盡了。

那批毒品都是陳貨。

如同在QQ上那個網名為“黑色心情”的毒師跟孟青減說的一樣,他的上一個買家的配方在一次圍剿中被燒掉了,隻有他有新的。

這案子疑竇重重。

她又遇到了難以解開的死循環,於是乎從雲南回來後就在家裏躺屍了。

張君是個獨立且砥礪前行的中年女人,見不慣孟青減這樣,覺得年輕人就該有生氣,於是一到晚上就把孟青減喊出家門,讓她出去玩。

孟青減不想玩,也不想被張君念叨,便隻好大大方方地去風亭別府的酒吧找季老板下棋。

仔細說起來,季老板是她媽當年的舊友,同一所公安大學出身,但後來沒做警察,開了商務會所做得是風生水起,除了下棋以外還有兩個愛好就是算卦和催眠。

今天,他不想做其他的,就給她算了一卦,最終得出的結果是她流年不利。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兩人聊了會兒紫微鬥數,一出門她就碰上霍思了。

霍思看樣子是路過,大概是家住在這旁邊,手裏還提溜了一大包炸雞。兩人打了個照麵,孟青減本想著低頭走過就是了,可還沒走幾步,就被霍思叫住了。

“孟小姐。”

“嗯?”

孟青減尷尬地抬起頭,想起前段時間自己還無緣無故地罵過人家,有些心虛:“有事嗎,霍警官?”

霍思停住腳,顯得端莊而又大方。

“沒什麽。”霍思說,“我隻是想告訴你一聲,陸嶸錚住院了。”

孟青減“哦”了一聲:“可是他又沒邀請我。”

霍思的柳葉眉挑起,像是看怪物一樣地看了她一眼,因為過於氣憤而跺了一下腳:“孟青減,你這個女人怎麽這麽心狠?”她生起氣來的樣子還挺可愛的,像隻憤怒的小鳥。

孟青減隻好順著她的意:“那霍警官,你告訴我,陸嶸錚在哪家醫院,我去看他,要得不?”

霍思愣了愣,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但隻是片刻的工夫,她竟真的掏出了手機:“我們互相加個微信吧,我把他所住醫院的地址和床號發給你。”

霍思說這話是真心實意的,不帶任何含糊。

孟青減沒拒絕她,隻是心裏突然酸了一下,她想,這個姑娘是真的愛陸嶸錚。

醫院。

陸嶸錚躺在**,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腹部被歹徒紮到,這是他在醫院的第二個星期了。

他脾氣不好,賀蕭又總愛嘮叨,所以擱醫院的時候,這兩父子總吵架,所以沒堅持一個星期,他爸就把他一個人拋下了。

孟青減捧著一束玫瑰花去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孤零零地看報,跟隔壁病床那個被老婆孩子圍著的男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能讓霍思開口請她來看望,就不是小傷,所以臨行之前,孟青減特地讓張君煲了一份濃白的豬肚雞湯。

“怎麽就傷成這樣了?”孟青減笑眯眯地走進病房,也不多客套,很是自然地就在他旁邊坐下了。

陸嶸錚像是早就知道她要來,眼皮都沒抬一下:“桌子上有蓮子,剝好了。”

孟青減一邊放保溫壺,一邊瞧,果然還真是。

“你這周圍的人都被趕走了,蓮子是誰給你買的呀?”她在來之前就已經問過溫如瑾情況了,自然知道他現在六親不認的慘狀。

陸嶸錚斂了斂眸,沒回答她。

他自小就是這性子,不想答的就不答。

孟青減還有事兒,也不多跟他廢話,給他盛了碗湯,然後開門見山道:“醫生說你的傷要養多久啊?你一個人可以嗎?你要是一個人不行,我每天可以來給你送飯。”

她是醫院的常客。

大食堂的飯做出來大概是營養均衡的,可味道有多難吃,她也清楚得很。

陸嶸錚擱下了報紙,還是不說話,隻是用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盯住了她。

孟青減被他看得發毛,攪動著湯的勺子頓了頓:“你幹嗎這麽看我?”

陸嶸錚仍舊不言,就那麽打量著她。

她是猜不透他的心思的,小時候不能,長大了也是這樣。本來今天江政東就說找她有事兒談,她是抽了中午的空閑時間才把湯送來的,既然這樣,幹脆也就把碗擱下了。

“你不說話我走了。”

她說到做到,真的站了起來。

隻是她剛剛挪動幾步,手腕就被陸嶸錚給緊緊地拉住了。他的動作很快,也很猛,上手的時候,旁邊的輸液瓶都顫了兩下。

孟青減怕扯到他的傷口,沒敢再走,隻是回頭:“陸先生,你能不能不那麽奇怪?”

陸嶸錚微微擰了擰眉頭,神色有些僵硬:“我周遭的人都被趕走了,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醫院裏。”

孟青減愣了愣:“那我打電話叫賀叔來,給你辦出院。”

陸嶸錚臉上微微不悅:“在家也是我一個人。”

孟青減摸了摸後腦,想了半天,最終屈服了:“行,那我先去忙,過一會兒帶你去我家住?”

陸嶸錚這才勉為其難地“嗯”了一聲。

02.

江政東找孟青減除了正事兒就是拉家常。

這種上了年紀的大人張口閉口一談私事兒定要談到戀愛上。

他是陸嶸錚的上司,所以孟青減從不愛跟他講這些。今天他也無非就是誇獎了幾句她果敢,然後喝了兩杯酒就散場了。

如此簡短的時間,孟青減也樂得自在,傍晚的時候剛好就到醫院接陸嶸錚出院了。

他腹部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呼吸過快有時候會麵色發白。孟青減沒自己開車,怕技術不好顛到他,所以打了一輛出租車。

到家的時候也是巧,張君剛好在給她煲湯,聽見開門聲了便念叨起來:“減減啊,早上的豬肚湯我胡椒放得有點少,不白,現在的這個你喝喝看啊,剛燉好……”

孟青減扶著陸嶸錚進門,聽了張君的話,有些尷尬:“呃,對,今早的胡椒是有些少……”她一邊打哈哈,一邊把陸嶸錚先扶到了小沙發上。

張君關了灶台的火,端著湯樂滋滋地回頭,一看到陸嶸錚的時候,臉色就不對了。

陸嶸錚倒是沒半點不自在,微微頷首叫了聲:“舅媽。”

張君冷笑著哼了一聲,那湯本要擱桌子上的,竟是生生又被捧了回去。

“我說呢,怎麽萬年不喝湯的人今天要喝湯了呢,真是白瞎老娘這份心。”張君一麵念叨著,一麵端著湯邁著小碎步往對麵的自己家跑。

“舅媽,你慢點……”

孟青減怕她摔了,連連提醒。

迎接她的是“砰”的關門聲以及一句“我們家福福還餓著呢,我來給你燉什麽湯”。

“福福是誰?”

陸嶸錚不是很在意張君的不友好,隻是在打量孟青減小家的同時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

“小舅媽家的狗。”她撓了撓頭,有些尷尬。

陸嶸錚點了點頭,不再專注於這個話題,而是將目光放在了不遠處她的臥房。門沒關,依稀可以看見裏麵的混亂,被踢翻的凳子、從牆上掉下來的掛曆、混亂的信件,還有地上破碎的相框。

那都是她舅舅在半個月之前大鬧了一場的傑作,她雖然也回來住了好多天了,但太亂了,總說要找個保潔阿姨收拾,但想想,阿姨也不知道什麽該扔,什麽不該扔,所以連請保潔阿姨這事兒也擱置了。

孟青減沒注意到他的眼神,隻想著張君不做飯,得她自己動手了,便獨自在廚房忙活著。

陸嶸錚扶著牆慢慢地站起來,朝著那堆混亂走去。

等到孟青減轉過頭去找他的時候,他已經蹲在她臥室的地上細細地翻著那堆雜物了。

這兩年,她總共搬了三次家,很多東西都搬沒了,隻有這兩年寫的信都在。

那是一堆未寄出去的信,甚至上麵連署名都沒有。

陸嶸錚打開其中一封。

上麵的字跡娟秀,赫然寫著一句話:

“陸嶸錚同誌,今年我真的要放棄你了。”

孟青減扶著門框,嘴唇微微有些發白,那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打小抄被老師抓到。她幾乎是腦子不受控製地衝過去,一把將他推到了地上。

“你幹嗎要偷窺人家的隱私?”

陸嶸錚是個病號,哪受得了她這麽粗魯地推,悶哼了一聲倒下了,臉色慘白,半天都沒能站起來。

孟青減卻沒顧得上他,隻是像是收拾寶貝一樣收拾自己的那些信。

她眼圈發紅,明明自己是推倒了人的那一個,但在這一刻看起來,倒像是別人欺負了她。

“拉我起來。”

陸嶸錚喘著粗氣,向她伸手。

她沒理,隻是突然站起來,“嗒嗒”地穿著拖鞋往外走,不一會兒就又抱了個鐵盆進來。

那鐵盆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看上去是專門燒東西的,邊緣發黑。

陸嶸錚的腦袋眩暈了一下,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見姑娘拿起了打火機,把那些信一股腦兒丟進盆裏,還有一些散落的她一直沒扔的跟他有關的照片也一並燒了。

陸嶸錚的粗氣喘得更厲害了,他想要伸手去攔,卻聽見她的抽泣聲。

她盯著火盆,目光堅定,可閃爍著晶瑩的眼裏又分明帶著哀戚。她從來都是倔強的,從小到大,走上一條路就絕不回頭,也鮮做出哀求的姿態。

他恍惚間明白,在當年那份戀情裏,覺得尊嚴被踐踏的不隻是他,還有她。

他眼前有些昏黑,嗓子也啞得厲害。

“我剛剛什麽都沒看到。”他試著安撫她。

可她卻還是哽咽,火光下那張小臉慘白得像一張白紙。

終於,在那火焰燃盡的時候,她不哭了,隻是起來匆匆抹了一把臉,然後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把他扶到**,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

晚上,陸嶸錚沒睡著。

他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從前跟她在一起的種種事情:在皚皚的雪山上,他背著她下來,她細白的手攀著他的脖子,一字一頓地說“陸嶸錚,我要你背我一輩子”;在火紅的國旗下,他們一起對著腳下的這片土地發誓,要這輩子捍衛它的幹淨。

他傷口疼,心也疼,整個人都昏昏沉沉,不出意外,就發燒了。

他腦袋發燒,心可是半點沒迷糊,跌跌撞撞地就往孟青減睡的側臥走,見人還在睡,上前就將人抱住了。他力氣大,哪怕是個病號也有著孟青減掙脫不開的力氣。

她正睡著,冷不丁被人一抱,下意識地就開始反抗。可陸嶸錚卻越抱越緊,他因為她的掙脫扯得傷口發痛,渾身冒冷汗。

“我們和好吧。

“讓我放開你,不如你一刀一刀地剮了我。”

他趴在她的肩頭,一字一頓,竟是生生地將一個擁抱抱出了玉石俱焚的感覺。

孟青減整個人都像過電一樣顫了顫。

再之後,她使勁全身力氣推開了他。

陸嶸錚隻知道她五個小時之前痛哭了一會兒,卻不知她痛哭完喝了酒,而此刻正是酒勁完全沒過的時候。

她不僅沒像他想的那般感動,也沒像他想的那般果斷拒絕。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不知道從哪兒拿了一副拳套就對他是一陣猛砸。

他雖然全身都疼,嘴上念著“孟青減,你喝多了”,但從頭到尾愣是一下沒躲,生生受下她這兩年的情緒。

03.

“那你答應他了嗎?”

“沒有,我覺得我病了。這幾天的心情都很壓抑,我害怕。”

風亭別府的酒吧裏,孟青減一邊低頭拿吸管晃著手裏的果酒,一邊很是惆悵地歎氣。

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她看見陸嶸錚嘴角的青紫和額頭的腫脹都沒敢相信是自己下的手。平日裏那樣驕傲的一個人還哀哀地看著她,隻說了一句:“孟青減,你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臉。”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家暴女。

不值得原諒的那種。

季老板笑了笑:“你媽年輕時也喜歡打人。”

孟青減驚訝地“啊”了一聲:“可她從不打我爸呀。”

季老板繼續笑,國字臉下的兩撇小胡子翹得老高:“可你媽喜歡打流氓,當年我們上學的時候,京城這一片的小流氓都怕她,聞風喪膽。”

孟青減不敢相信,她舊時見到的母親都是溫和萬分的,原來還有這樣一麵。

“那她年輕的時候,喜歡她的人多嗎?”她下意識地八卦。

季老板怔了怔,然後微笑著點了點頭:“多啊。”他說著,眼底帶了絲絲回憶的光,“她剛進學校的那個夏天是我為她提的行李箱。那時候公安大學的男女比例是十比一,女生都是香餑餑,而你媽則是香餑餑中的香餑餑。”

說著說著,季老板的眼圈有些紅了:“那時候的孟凡就像你一樣漂亮。她不該當緝毒警察的,如果她不當,或許不會死得那麽早。”

他悶了一口白酒,這還是這個知心忘年交第一次表露出對孟凡的想念。

孟青減微微苦笑了一下:“可是我不怪她,她是一直以來我想成為的人。”

季老板點了點頭。

他望著孟青減有些感慨:“姑娘,你長得真像你媽媽。她也是遠山眉、杏眼,笑起來的時候讓人情不自禁就想疼疼她。”

孟青減也笑,孟凡確實是這樣的,在她很小的時候,她一直覺得孟凡就像是一汪水,長大之後更是。

酒吧裏的燈光搖曳,影影綽綽。

季老板似乎是覺得今天的話題太過煽情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陡然站了起來。

“你今天不是覺得心理壓力大嗎?做個催眠怎麽樣?”

“催眠?”孟青減站起來,興奮得直搓手,“那我會不會把家裏的銀行卡密碼告訴你?”

季老板打了個響指:“興許會。”

催眠的效果到底怎麽樣,孟青減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不過從風亭別府走出來後,整個人還真的輕鬆了不少。

深秋的夜晚,就該吃點兒什麽。

開著車去買了老酸奶和湯包,本來想著自己一個人吃完的,但還是沒狠心。

她繞著北京城轉了一圈,臨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陸嶸錚從**起來了,正踩在她的粉色瑜伽墊上捧著她的《神探夏洛克》,那是三個月前聶三專門給她搶的限量精裝版。

“誰讓你拆我的新書的!”

孟青減抄起一份老酸奶就砸過去。

陸嶸錚閃身躲過,他的臉頰還帶著斑駁青紫,卻絲毫不在意,一本正經地反駁她:“書放著不拆供著?”

“就供著,要你管?”孟青減氣呼呼地跑過去把書從他的手上奪過來。

“它的封麵怎麽有水?”

她巴巴地用袖子抹平,心疼得要哭出來。

陸嶸錚戲謔地指了指那已然落地的老酸奶:“它蹭的,你砸的。”

合理甩鍋。

孟青減竟然反駁不了,隻能低著頭委屈巴巴地將書給抱回了臥室。

等出來的時候,陸嶸錚已經坐在椅子上特自然地品嚐起她帶回來的湯包了。他從來都是個優雅克製的人,不管是吃東西還是做事兒,都有他的一套規矩,所以哪怕是一天沒吃飯也能夠給人一種極其優雅斯文的感覺。

“你手裏拿的是蟹黃的,對傷口不好,吃菊葉的吧。”

孟青減把他手裏的那盒拿走,把另一份推給了他,那是他從小到大最討厭吃的野菜。

陸嶸錚眉頭擰了擰,抬眼看孟青減的時候,語氣裏卻帶了幾分好笑:“你看我什麽時候吃過這東西?”

“清涼養傷口,湊合湊合吃吧。”她堅持給他夾了一個,一邊夾,一邊皺眉頭,“陸嶸錚,你真是一個假的南方人。”

陸嶸錚笑了笑,擱下筷子反駁她:“那你就是一個真的揚州姑娘了?都說揚州出美人……”

“閉嘴吧你!”孟青減低喝一聲,惡狠狠地把一個湯包塞進他嘴裏。

陸嶸錚聞不了那味道,反胃惡心,一口就吐在了垃圾桶裏。他腹部有傷,低頭的那一瞬間扯到,疼得嘴唇微微發抖。

孟青減這才覺得自己過了,趕忙上前扶住了他:“對不起對不起,我還是給你煮個湯吧。”

他的手卻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力道很大,不是勒住,而是按住。

“沒事,你摸摸就好了。”

他把頭微微靠在孟青減的懷裏,那按住了她手腕的手領著她一路摸索到了右腹處的傷口上,有絲絲的溫熱血跡還在滲。

她的心微微抖了一下,有些難受。

“怎麽會傷成這樣?”她沒推開他,隻是順勢摟住了他。

“那天送你去謝靈那兒後,在路上遇到個老毒販,他剛被放出來看起來鬼鬼祟祟,我就一路跟著他。後來發現他在巷子裏給一群小年輕白粉,被我逮了個正著。”他輕描淡寫地說。

孟青減點了點頭,估計是那些不懂事想著要跑的小年輕下的手。

“下次小心點兒。”

“嗯。”

陸嶸錚應了一聲,嘴唇動了動,剛想再說點兒別的什麽,隻聽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孟青減有些尷尬地推開他,連忙去開門,還未走到那裏,門就已經自己開了。

聶春江拎著鑰匙進來,一張麵皮白得駭人。

“減減,你舅舅出事了。”

“什麽?”

04.

孟青減詫異地看著聶春江,明明半個月前她舅還生龍活虎地擱這兒拆家呢,哪有出事的跡象,便有些不信。

聶春江一張口,但看見陸嶸錚在那兒又止住了,而是轉頭把孟青減拉到了臥室裏,臨關門談話之前特地掃了一眼正用威脅的目光掃視著他的陸嶸錚。

“我們說的是正事,你別進來。”

孟青減跟著聶春江走進房間裏。

談話不到一分鍾,聶春江就又被孟青減給踹出來了。

“聶春江,你瘋了是不是?”

她很少罵人,也很少在清醒的時候踹朋友踹得這樣重。聶春江撞在沙發上,整個人有些狼狽。

“但凡我舅今天出個事兒,我饒不了你!”她狠狠地對著聶春江的肚子踹。

聶春江多年經商,他跟孟青減的臥底工作分工也一直是明確的——他在明處打點商業布局的關卡,她在暗處跟毒販周旋。論武力值,他這幾年不鍛煉還真有些不行。孟青減下腳狠,本跟聶春江沒什麽革命友誼的陸嶸錚看了也覺得不好,在她準備再踹的時候,直接擋在了聶春江的前麵。

“夠了,減減。”

也是他這一聲才把她拉回了現實的世界裏。

她的雙眼通紅,聶春江有些委屈:“不是,你舅讓我娶你,你不是一直不願意嗎?我這才把我們這幾年的布局跟他說了,還有江局那裏……”

孟青減聽到“江局”兩個字連忙嗬止住了他:“停止吧,聶三。”

她的臉色不是很好,跟他搭檔兩年從沒這麽糟心的時候。在對待毒販的方麵,聶春江的智商是從來在線的,但今天就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

陸嶸錚的神色也微微滯了一下,但一切都掩藏在他平靜的麵皮下,沒表露出來,隻是看孟青減的眼神有些變了。

孟青減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捋了一把碎發,拎起包就衝出了門去。

聶春江本也要追出去,卻被陸嶸錚給叫住了。

“等等。”

他的手摩挲著沙發靠背,抬眼看去的目光,頗有些深邃。

“你想問我江局的事兒?”聶春江沒想著再瞞陸嶸錚,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土,雖然狼狽,但在情敵麵前並不輸氣勢。

陸嶸錚給了他一個“你說呢”的眼神。

聶春江一笑:“提到江局你就該知道減減這兩年都在做什麽了。你之前扣她下來也未必是懷疑她跟毒販有關係,你那時候大概也猜測到她可能是什麽身份了。這幾年江局手下的案子都破得很順利,他也說過你們這些一線幹警有很多想著請我們吃飯但都被他拒絕了。”

陸嶸錚說:“就這個?”

聶春江點頭:“嗯,我能說的就這個,不過跟你有關係的可不止這個。”他扯了扯嘴角,挺正義一人也不知怎的,在那一瞬間就起了逗弄陸嶸錚的心,“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這兩年我跟減減的男女關係坐沒坐實嗎?”

他淡笑著掃向陸嶸錚,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玻璃製的玩偶來。

那是一隻透明的小豬,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看,兩年前她剛跟你分手的時候,曾送了這個給我,我當時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後來她總念叨著江豚江豚,我才想起來,她出生在運河邊背靠長江,這種叫江豚的物種應該是她的守護神。”聶春江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了驕傲之色,“所以我想,這應該也是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了吧。”

陸嶸錚微微抬了抬眼,沒說話。

聶春江又繼續:“陸嶸錚,你跟孟青減認識到今天有九年了。我跟她如果真從小時候第一麵開始算那是二十多年,孟家的這個姑娘,一生下來我就見過。我當年是她媽的線人,反正還有兩天就不做了,也不怕告訴你,我跟她的緣分,那是打娘胎裏定下來的。”

陸嶸錚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樣打小覬覦人家媽,長大覬覦人家女兒還如此囂張的,竟然是生生被氣笑了。

“可她從小就喜歡我。”他平靜地開口,一句話就讓聶春江有了一種要閉麥的衝動。

“但她這兩年是跟我在一起的,陸警官,要著眼現在,你不知道嗎?”

“那她現在也喜歡我。”

陸嶸錚微微笑了一下,是十足的篤定。

聶春江恨得牙根直癢癢,他幾乎是不動腦子地脫口而出:“你憑什麽覺得她現在還喜歡你?”

“不憑什麽,她就是喜歡我。”

陸嶸錚從頭到尾就是這一句,聶春江卻發現即使他像個複讀機,自己也沒法辯駁得過他。

聶春江認輸了,幹脆昂著頭甩了陸嶸錚一句:“可她舅舅不喜歡你!”

“但她舅舅總有一天會愛屋及烏。”陸嶸錚一字一頓地反駁,這是實話。

他們在一起談戀愛的那兩年,孟月朗雖然多加阻攔,但也不是沒有鬆口的時候。那大概也是在他跟孟青減鬧得最僵的一年,她從一個被養得很好的小白胖子嗖嗖地掉了十多斤肉變成了一個小瘦子,孟月朗心疼了,還是舍不得外甥女,便來找他。

他還記得那時候孟月朗對他說的話。孟月朗說,陸嶸錚,我不阻攔你們了,我隻請你對我們家的姑娘好。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為孟月朗腦子裏隻想著攀附權貴,直到那一刻他也覺得是惺惺作態。但自那很久以後,他才明白,這是親人,真正看你難受了,心疼了,真的沒什麽不可以。

那份愛始終是紮實的,隻不過那時候他跟孟青減分手的矛盾點早已經不在孟月朗身上。

聶春江不說話了,他也不想跟陸嶸錚再說什麽了,冷哼了一聲,轉頭便昂首挺胸地走出了門。

他還是那個在商界跺下腳大地就要抖一抖的聶三爺,他不該跟這個小警察計較。

他想,既然他隻能送她到這裏了,也不妨最後加點佐料。

05.

人來人往的醫院裏,孟月朗躺在病**,他的胸前安了心率測量儀,嘴上戴了呼吸罩。

孟青減去的時候,他正在不適地把那呼吸罩拿了下來。

他親愛的前妻張君在旁邊就那麽看著,絲毫都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舅舅……”

孟青減硬著頭皮走進去,膝蓋突然就有些軟了。

張君雖然不知道孟月朗為什麽年紀輕輕被氣成了心髒病,但稍稍動腦子想一想也知道是一定跟孟青減有關的。為了不打擾他們舅甥二人打架,她偷摸地站起來就出去了,還順帶著把這單人病房的門給關上了。

“跪下!”

孟月朗低喝一聲,撐著手臂微微坐起來,因為過分生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消瘦的身子在病號服裏顯得格外單薄。

他是個極有經商天分的人,生意上的事情幾乎沒讓他煩心過。哪怕是她高考的那一年因為偷報公安大學被他知道,他舉家遷到北京,生意也沒有絲毫受損過。那都不是他操心的事情,細細想來,最讓他操心的就是她了。

孟青減有些心酸,她不是不懂孟月朗的心,但她就是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錯。

“難道我這麽大了連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都沒有嗎?”她沒跪,隻是含淚看著孟月朗。

“你有決定命運的權利,但你沒有決定生命的權利!”

孟月朗抄起桌子上的一個水杯就朝她砸過去,他的身子微微發顫,眼圈發紅發脹,聲音更是抖得厲害。

“你要是跟我說你這輩子非警察不做了,我真能逼你離開不成嗎?”他咬著牙,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可你為什麽不說呢?跑去巴巴地做個臥底,偷摸著就比光明正大好嗎?”

孟月朗的喉頭有些哽,一想到這裏,就悲戚萬分,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耳光。

他眼裏的痛悔,太過清晰,也非常鮮明地刺激到了孟青減。

她捂住了臉,不再倔強了,而是緩緩走到孟月朗身邊蹲了下來。

“舅舅,我沒覺得自己哪裏過得不好,真的。”她鬆開手,把臉緩緩地靠在孟月朗沒輸液的那隻手上,有眼淚流下來,冰涼冰涼的。

“其實這條路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難,真的。我走了兩年,還不是好好的嗎?而且每一次跟毒販打交道的時候,我都仿佛能看見爸爸和媽媽。就是那種冥冥之中他們會告訴我撐下去,後來我就真的撐下去了。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想成為他們的驕傲。”

她說話的聲音悶悶的,孟月朗心疼地落下淚來,反手就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裏:“我早該知道你是因為想他們才這樣的,我不該攔你,可舅舅害怕……”

他輕輕地拍著自家外甥女的背,三十多歲的男人突然哭得像是個孩子。

孟青減就那麽抱著孟月朗,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停下的,隻知道出病房的時候,張君正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瞧著她。

“平時你舅不打你,你也不哭成這樣,這次怎麽回事兒?你舅打你哪兒了?”

張君拉扯著孟青減的胳膊肘,左左右右仔細打量。

孟青減腫著雙眼睛搖頭:“我舅沒有打我,但我這樣很醜嗎?”

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哪個不愛漂亮,張君愣了愣,含糊地答:“不醜,算個核桃美人吧。”

孟青減嘴角一撇,眼淚就又下來了。

她想起了季老板給她算的卦,流年不利。

她在腦子飛快地盤算了一下這幾天沒做的事情,最終捂著臉就出了醫院。

出租車上,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問聶三有沒有能把一直跟她聊天的“黑色心情”的醫藥公司搞垮,得到的結果當然是沒有。

她登上QQ一看,要命的是,QQ號被盜了。

孟青減想哭,但她今天哭得太多了,眼淚流幹了,隻好在一分鍾內第二次撥通了聶三的電話。

“我的QQ號被盜了。”她苦著臉,一字一頓。

聶春江說:“綁手機驗證。”

孟青減繼續苦著臉:“那是從我媽遺物堆裏找出來的賬號,我怎麽綁手機?我媽媽的手機很多年前就壞了,江局也沒給我呀。”

聶春江在那頭發出了一個悠長的“哦”,他並無心跟孟青減深究這個問題,隻是道:“減減同學,你現在最好不要回家。”

“為什麽?”

“因為我從你家走了之後,氣不過把你中彈的照片發給陸嶸錚了。”聶春江說得理所當然,“我照顧你三年,你快要跟別的男的跑了,我覺得我該最後讓你煩心一下。”

他說罷就“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孟青減拍了拍自己的腫眼泡,微微怔住,還沒來得及對聶春江大喊大叫,出租車剛好就已經開到家門口了。

06.

陸嶸錚正背對著她在廚房裏坐著,他搬了一個小板凳在桌前很精細地在切豆腐絲。他們剛談戀愛那會兒,她帶他去揚州,曾在一家小茶樓裏親眼見師傅將一塊方方正正的豆腐切成入針可為線的銀絲。

她那時候在蜜甜的愛情滋潤裏,見什麽都歡喜,便央著他也給她切。他哪有這樣的手藝,嘴上說好,真到動手的時候卻每每都要耗上半個小時。長此以往,就養成了他一切豆腐必要搬個凳子坐著的習慣。

“今天不做飯了,我們出去吃吧,我想吃揚州炒飯了,對麵新開了一家很不錯。”

她也不想他受著傷還費時費力,便上前按住了他的手。

陸嶸錚眼皮都沒抬一下:“不行。”

“為什麽不行?”

“因為我已經開始切了。”他異常固執地說。

她走到他麵前一看,那豆腐也確實切好一半了。

她隻好點點頭,扭頭進浴室去衝了個澡。

等到出來的時候,剛剛好,他的大煮幹絲已經完成了。

一頓飯吃得小心翼翼,也非常沒有滋味兒。

兩人的心裏都藏著話,但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快吃完了,陸嶸錚才問了一句:“孟青減,我過幾天要回一趟南淮,你跟我回去嗎?”他的聲音有些啞也很沉。

她尷尬地放下了筷子,沒敢看他的眼睛:“我就不去了吧。”

QQ盜號的事兒她還沒解決好,她不想在心煩之上再多一樁心煩。

陸嶸錚點點頭,低笑了一聲:“那沈和平的工作地點在哪兒,我就不告訴你了。”

“沈和平?”

“對,我給他在南淮找了個工作,他孤身一人,有時候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會更好。”陸嶸錚摩挲著手裏的杯子認真地分析著。

孟青減“噢”了一聲:“也是。”她一想到沈和平,還是會止不住地失落。

陸嶸錚知道她在想什麽,漆黑的眸子裏帶了幾分熾熱:“你知道英雄跟普通人的區別嗎?”

“一個要犧牲,一個不要?”她順嘴一答。

“一個是能一輩子堅定地走一條路,守住心底的線不動搖;另一個是也明白對錯,但在選擇麵前未必能守得住。”

他的身子微微向她靠近,伸出手去揉了揉姑娘的雜亂的黑發:“你做得很好了,這世上沒有全然的黑也沒有全然的白,但在這條路上,你是我們所有人的驕傲,真的。”

他的嗓子有些啞,下巴微微抵著她的肩膀,發青的胡楂在她的麵頰上蹭了兩下:“以後哥靠你了,你給哥撐腰。”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這麽誇她。

孟青減眼眶發紅,卻還是推了推他。

“孟家不給男人吃軟飯。”她說。

這話要是擱兩年前,陸嶸錚絕對要覺得傷到男人的自尊了,可現在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麽,反倒是笑了笑低聲說:“我媽走之前也說了,讓我這輩子倚仗著你。我混賬了兩年現在回頭了,我不能沒有你,真的,減減。”

陸遠安是孟青減軟肋中的軟肋,一提到陸遠安,她的心就軟了。

孟青減沒再說話了,也剛剛好這個時候張君從醫院回來了。

張君是到這兒來取保溫壺的,看到這個兩人差點要親在一起的場麵,又趕忙踩著小高跟“嗒嗒嗒”地退出去了。

陸嶸錚繼續煽情:“咱舅舅怎樣了?”

“不,你這樣叫他,他會打你的。”

“那他打你了?”

“那倒沒有,不過今天他讓我跪下,但我沒有理他。”孟青減悶聲說著,為自己能夠再度跟孟月朗抵抗並且取得終極順利而驕傲。

陸嶸錚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鬼靈精。”一麵說著,一麵就站起來去臥室換衣服。

孟青減剛從醫院回來沒一個小時,是真的不想再去。眼見著陸嶸錚開始嚴絲合縫地扣襯衫扣子,她一個翻身就在**煩躁地翻滾。

“我不去。”她說。

“沒事,那我去,等我回來。”他俯下身子在孟青減的額上親了一口,“等我回來,我有東西給你看。”

他打開門走出去,臨別時目光還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那是他們這兩年少有的**裸的繾綣。

孟青減受不了這個,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07.

已經是十月份了,再過段時間,北方就要下雪了。

孟青減在**左右翻滾著,心情有點說不出來。小興奮、小甜蜜談不上,而是有點,怎麽說呢,苦盡甘來?

她樂滋滋地擺弄著自己的手指,身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說:“舅媽,別鬧。”

身後的人繼續拍。

她又說:“陸嶸錚,你回來了?”

身後依然沒有回音,隻是她鼻子上突然多了一塊黑色的布。她被捂住,意識到不對急忙開始掙紮,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那頭,聶春江在自己的小辦公室裏喝著楊枝甘露,接到江政東的電話的時候,是他正在降火的時候。

“喂?減減呢?”江政東問。

“你去問你徒弟,我跟孟青減鬧掰了。”聶春江沒什麽好氣地說。

江政東聲音發急:“陸嶸錚在醫院給孟月朗負荊請罪呢,減減電話沒人接。證據已經收齊,就等撈魚了,但是去抓捕季中梁的人回來說季中梁跑了。減減還什麽都不知道,我擔心她出事……”

聶春江頓了頓,猛地擱下了手裏的勺子。

“季中梁跑了?”他吃不下去東西了,“不是,季中梁怎麽能跑呢?”他額頭的冷汗往外冒,“那個笑麵虎就是變態,減減要落他手裏那估計就凶多吉少!”

“你也別太急,我已經讓人去查減減家附近的監控了。季中梁這次被你設了一局,窩都給端了,難免走上不歸路。你跟他相熟十年,你想想,什麽能讓他冷靜?”

“孟凡能讓他冷靜,你去把孟凡從天上請下來!”

聶春江沒什麽好脾氣,隻是對著電話裏低吼。他本來都以為這一遭結束,他可以真正地開心地做他的鋼鐵業大亨了,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檔子事兒。

廢棄的工廠裏亮著十幾根蠟燭,孟青減醒來的時候是躺在水泥地上的,她的對麵是坐在椅子上靜靜地凝視著她,說你這張臉跟你媽真的一模一樣的季中梁。而旁邊則是被蠟燭和油圍了一圈,被繩子捆成了一個粽子的霍思。

“怎麽會是你?”孟青減踉踉蹌蹌地剛要站起來,就被兩個男人又按坐了下去。

“怎麽不會是我?”季中梁笑了笑,望著手裏的彈簧刀,發出一聲長長的“噢”來,“對了,你還不知道,你的QQ是我盜的,我催眠了你就想看看毒師魯青雲還在不在……你做線人兩年,跟他的記錄也保持了兩年,想不到吧,你聯係的‘魯青雲’就是聶三。聶三和江政東那個老頭兒都覺得你過分輕信人,覺得你蠢。你看看,像這種大案子,你連線人都不算,你就是個愚蠢的被利用來抓人的工具。”

孟青減不是一個笨的人,從聶三告訴她,他告訴了孟月朗他們在做什麽起,她就預感有大事發生了。若非不是要收網了,他不會向孟月朗坦白的。她隻是不明白,季中梁為什麽要把霍思也抓過來?

“你抓我就行,抓她幹什麽?”

“因為她是警察啊。”

季中梁笑了笑,哪還有什麽先前和藹長輩的模樣。他手裏的刀子在燭火下熠熠閃光。

“你不是一直喜歡陸嶸錚嗎?他不是你一直的最愛,你這輩子隻鍾情他一個人嗎?”季中梁一邊說著,一邊指著倒地的霍思對孟青減說,“隻要你踢翻其中的一根蠟燭,她被燒死,你就可以得到一個專屬的他了,這樣不好嗎?”

孟青減愣了愣,悲哀地看著季中梁:“我跟他在一起是我們的事,為什麽要毀了別人?”

季中梁說:“因為她是唯一一個插足過你們感情的人啊,你不覺得不純粹了嗎?”

孟青減無話可說,她也是傻,跟這樣的人有什麽道理可講。

季中梁卻仍不打算放過她:“我反正已經是快死的人了,也不怕多拉幾個替死鬼。對了,忘了告訴你,我當年是你媽媽的初戀。”

他笑著拍了拍孟青減的臉,那眸子陰森森的,讓人發寒。

“隻是你媽後來背叛了我,看上了那個窮小子傅征。你說傅征有什麽好?除了長著一張稍稍好看的臉,哪裏比得上我。你看看,所以後來他們都死了。”

他輕輕地笑著,像是個黑暗中的魔鬼。

孟青減被兩個男人按著肩,動彈不得,卻仍覺得惡心,一腳就向著季中梁踹了過去。

“我爸比你好千萬倍!”她咬牙,這輩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對父母的詆毀,“我爸娶我媽的時候是窮,但他坦坦****一身正氣。他們這輩子死得是太早了,但他們的名字是被刻在那英雄碑上的,不像你!”

“不像我什麽?”

“不像你這輩子即使有碑也是跪著的!”孟青減倔強地抬起眼看他,繼而冷笑,“你見過有秦檜是站在嶽飛麵前的嗎?”

季中梁手裏的刀子翻轉過來,用刀柄磕在她頭上,有血跡順著她的額頭流了下來,但她的目光卻仍然堅定。

“真好,還真是跟孟凡一個脾氣!”季中梁冷笑了兩聲,然後對著兩個手下揮了揮手,“給我把她們看住了,蠟燭撤掉不燒了,讓老七去公用電話亭發話給警局,這兩個人質在我們手裏,幫我們買票去美國,到了美國境內我們再放人!”

他一邊說,一邊扭頭對旁邊的另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吩咐著。

水泥屋的門被重重地關上。

守著她們的人在外麵,世界都安靜了,仿佛隻剩下了她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