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隻需要相信你就好了。”

1)

在往回走的路上,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齊卿卿擔心淋濕溫行止的西裝,拒絕了他一起撐傘的提議,兩個人分開走著,距離不遠不近,卻一路無話。齊卿卿聽著雨滴砸在傘上發出的沉悶聲響,隱隱感覺到溫行止的氣壓越來越低,心裏的不安感也越來越強烈。她試圖向溫行止示好,伸手去拉他的衣角:“教授……”

他說:“當心淋濕了。好好走路。”

這是將近十分鍾的漫長路程裏,兩人唯一的對話。

回到齊卿卿寢室樓下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齊卿卿跑進樓裏收好傘,回頭看站在雨裏的溫行止。他瞥了一眼四點鍾方向的一輛過於顯眼的賓利慕尚,朝齊卿卿點了點頭。

齊卿卿想了想,說:“路上小心。我五點得去樂團排練,結束了我再去研究所找你。”

他點點頭問:“還有嗎?”他始終在等著她主動開口說那個故事。

兩個人隔著雨幕和一扇半開的玻璃門,齊卿卿不知道還能說什麽,隻得搖搖頭。溫行止眼神中有一閃而過的失望,聽見身側傳來脆生生的一聲呼喚:“首席!”

他循聲望去,一個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高瘦男孩兒正站在剛才那輛賓利慕尚旁邊,撐著傘一臉驚喜地衝齊卿卿揮手。溫行止暗暗覺得這人眼熟,又掃了一眼齊卿卿臉上詫異的神色,猛地想起來了——就是剛才電話裏那位剛愎自用的人物,程之栩。

這麽快就找上門來了?

看著一身貴氣的少年撒歡兒一般跑過來,站到齊卿卿麵前時像想討人歡心的小狗一樣笑出一排小白牙:“首席,我們好久不見了。”

齊卿卿沒打算和程之栩寒暄,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直奔主題:“你來幹什麽?”

他還是齜著牙笑:“嘿嘿,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我來當然是找你呀。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不好。”

程之栩慣會說漂亮話,明明是頭野性難馴的惡狼,吃準了齊卿卿心軟麵子薄,裝成奶乎乎的小狼狗繼續撒嬌:“你別那麽冷漠呀,首席,免費的午餐你不要,免費的下午茶你也不喝啊?”

“我待會兒還有事要忙。”

“晚飯也行呀。”

“晚飯約了人了。”

“約了誰?”

“約了我。”一直如旁觀者一般站在三米開外的溫行止終於發話了,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一雙漂亮的眼睛銳利地盯過來。

程之栩這才回過頭去看溫行止,隻一眼就怔住了——來者比他還高出大半個頭,濃眉深目,雖清瘦卻顯出一種極溫厚的斯文感,屬於那種氣質還要勝過樣貌的英俊。

程之栩明白了八九分,勾勾嘴角,權當溫行止是空氣,話鋒還是對準齊卿卿:“好哇,齊卿卿,你約了年輕的帥哥吃飯,就把我這個青梅竹馬的‘前男友’給拋到腦後了?”

他說話時還故意把“前男友”三個字咬出重音,齊卿卿明顯看到溫行止的神情猛地一僵。她轉頭怒瞪程之栩,毫不客氣地懟他:“程之栩,會不會好好說話?什麽前男友啊,你皮癢是不是?”

得逞的程之栩勾起嘴角壞笑,手插進西褲口袋裏站在原地看戲。

齊卿卿抬眼看到溫行止快要結冰的表情,心都快跳出來了,不顧雨勢跑到溫行止傘下,著急地抓住他的西裝下擺:“不是這樣的,教授……”

“沒事。”溫行止終於有了動作,反手握住齊卿卿的手腕,將她帶回能夠擋雨的地帶。他仍然是那個麵容溫和毫不張揚的溫行止,但她看到他眼睛裏的光芒寸寸閃爍,“我相信你。”

齊卿卿怔住,脫口而出隻有一句:“程之栩真的不是我前男友。”

“怎麽不是啊?”程之栩眯著眼睛裝大尾巴狼,語氣浮誇地把八卦媒體為了博眼球寫的肉麻報道複述出來,“任你去問哪個知道我和你的人,誰不說我和你年少相愛,前十七年的人生,除了音樂就隻剩彼此啊?”

齊卿卿聽後氣得漲紅了臉,她從前向來不把所謂的媒體報道放在眼裏,現如今被人拿出來斷章取義地當成事實來描述,卻不知應該從哪裏開始反駁,隻得咬著牙恨恨地嗆他一句:“程之栩,你有病啊?”

程之栩像個故意惹喜歡的女生生氣的小男孩,得到了回應比得到其他任何人的誇獎還要高興,繼續嘴欠地氣她:“這麽多年了,你生氣罵人怎麽還是‘你有病’這句三字經啊?”說完話鋒一轉,看向一直波瀾不驚的溫行止,“教授,你沒教她點新詞匯嗎?”

溫行止仍然鎮定自若地撐著傘,連餘光都沒有掃過去,淡淡道:“既能提醒你審視一下自己的神經問題,又能表達出恰到好處的人文關懷,我覺得這三個字沒什麽不好的。”

差點兒忘了,溫教授隻是看起來人畜無害,要真比起毒舌來,誰是諸葛誰是王朗還說不定呢。

麵不改色地回敬完程之栩,溫行止鬆開握住齊卿卿的手,說:“我先回所裏了,你好好休息,今晚見。”

被懟得啞口無言的程之栩不甘心就這樣戰敗,連忙叫住溫行止:“喂,你就這麽放心地把齊卿卿丟給我啊?”

溫行止仍然沒有看程之栩,明明是在回答他,卻又像是隻對齊卿卿說話:“我從來不是盯著過去不放的可憐人,我相信你也不是。我們都站在彼此的現在。”

所以,我一直在說服自己不必在意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前曲,隻需要相信你就好了。

言畢,他轉過身沉默地離去。

一直以來,溫行止都自認是個沒什麽欲求的人。很少對什麽動心,很少對什麽產生占有欲,更別說會因為那些他無法參與的過去而產生不愉快的情緒了。但如今麵對這個小女孩,他怎麽變得那麽不像自己,怎麽會在意到想要占滿她的全世界呢?

2)

溫行止走後,齊卿卿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

程之栩抱臂笑道:“別的姑且不論,這麽久沒見,你看男人的眼光倒是增長了不少。”

齊卿卿可沒心情和程之栩聊怎麽看男人的事,白了他一眼:“有話快說。”

“別這麽冷漠嘛。我和你認識十幾年,最後隻能落得這麽一個我請你吃個飯都要三番五次地來求你的下場嗎?”

齊卿卿不吃這一套:“你早應該知道,我們之間沒法再用過去的情誼來衡量了。”

“憑什麽?我說過我不同意。”

“我不在乎你同不同意,我也不在乎你境況如何、找我有什麽事,我們已經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沒什麽可聊的。”

程之栩笑道:“你跟那個教授就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吧,這麽年輕就評得上教授,跟你所認為的自己,又怎麽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齊卿卿又狠狠地瞪他:“不要用你那套膚淺的價值觀來度量他。”

“那你又憑什麽用你那膚淺的價值觀來度量我?”

“你好煩!”

“總之,跟我吃個飯,我們聊聊。”

“我說了我有事!”

“那就明天。”

“我明天不餓。”

冷冷地丟下這一句,齊卿卿抓起自己的傘就往寢室裏跑。

程之栩想追過去,無奈被早就注意他們的宿管阿姨那極其防備的眼神逼退,隻得不顧形象地扯開嗓子朝齊卿卿的背影吼:“我就在門口等你!”

齊卿卿裝作沒聽見,加快了腳步拐個彎進了電梯。她知道程之栩是個沒多少耐心的人,臨近該出發去排練的時間點了,她也故意磨磨蹭蹭了很久才下樓。程之栩果然不在了,但那輛賓利還停在那裏。她背著琴假裝無關路人一般路過時還特意瞥了一眼車內,後座上沒有程之栩的身影,司機還在,而副駕駛座上……

齊卿卿怔住了,副駕駛座上的,竟然是程之栩的媽媽。

車窗就在此刻降下,程媽媽那張精致高貴的臉上掛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上車吧,卿卿。要去哪兒?阿姨送你,咱們路上談談。”

談不攏就變換砝碼軟硬兼施,這也算程之栩的慣用手法了。

齊卿卿無奈,隻好上車。

賓利徐徐駛出學生公寓區,齊卿卿硬著聲音道:“去市音樂廳,謝謝。”

程媽媽有些訝異:“你答應了?”

“答應什麽?”

“和小栩同台的事啊。”

齊卿卿有些摸不著頭腦:“什麽同台?”

程媽媽明白過來了,輕笑一聲:“小栩這不是放假了嗎?回國辦演奏會呢,演出許可剛批下來了,演出地點就定在市音樂廳。”

齊卿卿冷靜地聽著,定定地望著後視鏡裏程媽媽的臉,利落的輪廓和腦海裏自己媽媽的臉幾乎可以完美重合。真像啊,這兩個人。

最後,齊卿卿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恭喜。”

“卿卿,你怪小栩嗎?”

“叫我齊卿就可以了。”

“齊卿卿不好聽嗎?雖說當初你媽媽沒想到生下來的會是個女兒,但也是想了很久才決定給你起這個名字的呢。”

“當然沒有之栩好聽,女孩兒也沒有男孩兒來得寶貝。對吧,阿姨?”

這麽多年來程媽媽一直以程之栩為傲,明裏暗裏地取笑齊媽媽隻有一個女兒這件事不知道多少次。齊卿卿這句夾槍帶棒的話讓程媽媽像被噎住一般沉默了,在商場摸爬這麽多年,倒還是第一次被一個二十出頭的黃毛丫頭輕易扣中了命門。再開口時,程媽媽已經換了個話題:“小栩這些年一直生活在對你的愧疚裏,一直說,如果要回國發展,一定要和卿……和你一起。”

“轉告他我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嗎?現在擺在你麵前的,可是重回大眾視野,繼續當人人仰慕的天才大提琴家的機會。”

程媽媽和程之栩如出一轍的會說漂亮話。齊卿卿在心裏冷笑,他們總是喜歡把已經塵埃落定的舊事翻出來,然後把一切都弄得那麽別扭。

“阿姨,我需要的從來都不是一次上台演奏的機會,而是一雙能夠像以前一樣精準到不需要通過基準音就能分辨音高的耳朵。這你能給我嗎?程之栩能給我嗎?”

程媽媽突然就生氣了:“說到底,你就是怪我們家小栩!”

“怪不怪由我來決定,而不是要你們老是上趕著來逼我承認我不怪他。”

程媽媽急了:“你這孩子,誰逼你了?”

“不逼我,就不用變著花樣來勸我。”

“你真是,難怪你媽媽說你死腦筋!”

“我反而覺得,阿姨你跟我媽一樣隻看著自己,總是不考慮別人的感受呢。”

“你……”程媽媽氣得紅了臉。

車內的氣氛驟然升溫,司機趕緊踩油門趕完剩下一段路,很快到達了市音樂廳門口。

齊卿卿道謝下車,頭也不回地進門。她推開排練廳大門時,指揮和各位樂手已經差不多到齊,齊卿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擺好琴和譜架,準備調音。

在交響樂團正式演出時,往往會先見到首席非常優雅地起身示意各位樂手調音,整個過程簡捷而高級。但事實上,排練場的調音時間比演出時多出無數倍,尤其是弦樂聲部,通常是要一個一個來調,直到指揮那雙對音準的偏差零容忍的耳朵覺得滿意為止。

齊卿卿的耳朵不如指揮靈敏,因此在調音環節所需要的時間總歸是長些。好在大家也都半斤八兩,通常都是互相包容著,趁別人調音的時間玩把遊戲看個劇之類的,倒也樂得偷閑。但唯獨今天齊卿卿一直出錯,指揮頂著一腦袋淩亂不羈的長發氣得白眼一翻,頭一次對著團裏這位最年輕的樂手開噴:“停停停,你這音都跑到莫斯科郊外去了,奏起來跟腿瘸了一樣啊!”

大家照常把指揮罵人的話當段子聽,適時地樂出一片哈哈聲來。唯獨齊卿卿的嘴角重得怎麽都拉不動,她慌忙地低頭再次嚐試著把琴弦往上擰緊,好調出指揮想要的那個高音。不料她手指一用力,本就磨細了的A弦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繃斷了。

排練廳裏一片嘩然。

“我可能是活糊塗了,差點忘了琴弦還會被調斷。”指揮煞是惱火地捋捋頭發,朝齊卿卿揮揮手,“你先去把琴弦換了。中提琴,該你了!”

齊卿卿抱著琴從台上退下來,走到門口旁存放琴盒的地方去翻她隨身帶的新弦。給大提琴換弦倒是不複雜,隻講究一個細致。她收拾好裙擺坐到地上開始動手。當新弦剛穿過軸孔時,突然有個身影出現擋住了一部分光線,她皺眉抬頭,看見程之栩那張滿是少年稚氣的臉。

“又拉斷弦了?換歸換,可不許哭鼻子啊。”

齊卿卿驀地想起什麽,鼻腔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這個時刻要是真哭出來了,往後可就解釋不清了,她趕緊低下頭把眼淚逼回去。

她早就不是那個因斷了弦或者拉錯音就要哭哭啼啼半小時的小女孩了。

程之栩輕歎了一口氣蹲下,伸手想來拿她手上的弦:“我幫你。”

“不用。”

“你裝弦沒我裝得直。”

“我才是大提琴手。”

“我知道。可以前都是我幫你裝的呀。”

以前?他說的是哪個以前?是七歲以前,媽媽把她交到大提琴老師手裏,強硬地要求她保持每天五個小時以上的練琴時間;還是七歲以後,她抱著琴從那個小房間裏出來,餘下的時光裏,拉琴時除了大提琴、樂譜和老師之外,她側眼能看見的隻有程之栩坐在鋼琴前的身影。

他們都是無法選擇的小孩兒。

從出生開始就背負著不一般的期望,按照大人們規劃好的路線不斷前行,沒有放棄或者回頭的理由。

他們曾經相依為命地走過那些沒有光的日子。

樂團總指導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一張滿是皺紋的臉諂媚地笑著,把蹲在地上的程之栩扶了起來。在總指導招呼著其他樂手來認識程之栩的時候,齊卿卿向門外看去,見到程媽媽和程之栩的經紀人也在後麵。生怕直接撞見又要應付,她連忙起身抱著琴往後退了退。

程之栩雖是在茱莉亞留學,但也一直活躍在國內各種鋼琴盛事中,名氣自然水漲船高。一大群人和程之栩熟絡地寒暄著,程之栩向來懂得人情世故,沒聊幾句就表示要做東請大家喝下午茶。經紀人拿著手機上前來,大家在一片和諧之中點完單。程之栩轉過身對總指導說:“關於演出節目的安排,我想先和齊卿卿談談。”

演奏會的人員安排本來應該是由程之栩方自行負責,如果想和樂團合作,又要耗費一筆不菲的費用。他原本就決定舉行獨奏會,又何必如此費勁。

“可以可以。”總指揮笑出一臉的皺紋,轉過臉來指揮齊卿卿,“你和程先生去樓上會議室聊聊,我沒關門,去吧去吧。”

私事成了公事,為了不丟掉飯碗,她就隻能乖乖聽命。齊卿卿無奈地裝好琴,和程之栩一前一後地走出排練廳。她在匆忙中沒有帶上手機,自然就錯過了幾分鍾後溫行止那一條“下班了,我去接你”的消息。

3)

溫行止來到市音樂廳的排練廳門口時,還沒收到齊卿卿的回複。他想到她中午可能因為淋濕受了寒,便在音樂廳對麵的飲品店裏給她買了一杯熱薑茶。他再回到大門口時,看見幾個女孩子正在拿外賣,很是眼熟,大概是從前見過的,也有幾個在齊卿卿朋友圈發過的合照裏露過臉。

於是他難得主動地上前打招呼。有個紮著長馬尾的姑娘笑著說:“又來找齊卿嗎?熱戀期就是膩歪啊。”

其餘幾個姑娘瞬間八卦起來,你推我搡地好一番竊竊私語。有個麵相不善的姑娘先接茬兒:“那可不是時候啊。”

溫行止微微皺眉,長馬尾女生瞪了那姑娘一眼,解釋道:“卿卿大概還在忙呢,要不要進去等她?一起吧。”

溫行止自然沒有拒絕,幫忙提了最重的幾袋外賣,一路和幾個矮他一個半腦袋的姑娘走進去,聽著她們嘰嘰喳喳地誇他“長得高”“眼睛漂亮”“笑得好看”,最後被一個咋咋呼呼的姑娘一錘定音:“我知道了,你長得特別像程之栩啊!原來齊卿喜歡的都是同一款啊!”

溫行止聽完後眼神不自覺地冷了一個度,臉上溫溫和和的笑容卻沒變,隨口反問:“是嗎?”

那姑娘果然順著他的意繼續說了下去:“是啊!看起來都是斯斯文文的,五官周正,笑容幹淨,對人也溫柔。”

其他姑娘抬頭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連長馬尾女生最後都跟著小聲附和:“這麽一說還真有這種感覺……”

溫行止還是笑著,像是在應付誇獎:“謝謝。”

長馬尾女生忽然覺得不對勁,連忙挽回局麵:“但……程之栩畢竟隻是前男友嘛!”

溫行止微微挑眉:“程之栩是前男友的事,你們也知道?”

另一個姑娘搶答:“知道呀。那時候他們那麽有名,可是年少有為的一雙璧人,連媒體都稱他們是‘巔峰時期的杜普蕾和巴倫勃依姆’……”

“雖然有點誇張,但也不能說沒有事實依據噢……”

“據說他們是一起學琴的,每天都一起在琴房裏待著,相看兩不厭哎。”

長馬尾女生白眼一翻:“別扯了行嗎?我有時候看見我的長笛都煩,別說臭男人了。”

……

溫行止不想聽了。他知道她曾經是杜普蕾,卻忽略了杜普蕾之所以輝煌,也因為關鍵的人生時刻裏有巴倫勃依姆的襯托和陪伴。齊卿卿和程之栩就像同一道光束裏的兩個光子,即便偶然被拆散,即使分列宇宙遙遠的兩端,也仍然會呈現出極高的關聯性來。因為它們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一體的,從未分離。

“哎,這件事你知道吧?齊卿的男朋友?”

突然被詢問,溫行止甚至不想弄清楚她們說的究竟是什麽事,直接微笑地回答:“不知道呢。”

他必須承認,他對齊卿卿和程之栩之間的事一無所知。他花了好大力氣讓她來感知自己,花了好大力氣讓她來依靠自己,即使現在看來還沒有那麽成功,但他隻想相信她親口告訴他的真相。

更何況,世事本就像多麵晶體,每個人見到的那一麵都有可能是不同的顏色。

幫忙把外賣提到了排練廳,溫行止一眼就在眾多雜物之中認出了齊卿卿的琴盒。他走過去看見手機和充電寶都隨意地扔在琴盒周圍,琴弦也還沒裝好,他心裏隱隱覺得不安,詢問了她的去處之後就往樓上去了。

這不是溫行止第一次來這裏,但總覺得一切都很陌生。剛拐過樓梯口便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他們逆著光站在走廊上交談。程之栩伸手把玩齊卿卿的頭發,被她嫌幼稚抬手拍開。

溫行止突然就想起剛才那群姑娘用的形容詞:一對璧人。

他轉身回了排練廳,把溫熱的薑茶放到齊卿卿的琴盒上,拜托長馬尾姑娘讓她回來之後盡快喝。長馬尾女生笑道:“真是貼心至極的五好男友啊。”

“勞煩你多照顧她了。”

“哪裏,齊卿十八歲就進團,一直都是咱們的團寵呢。”

是啊,她總歸是去哪裏都招人喜歡的小太陽。溫行止笑了笑,告辭離開了。

剛坐上去寵物醫院的地鐵就接到齊卿卿的電話,那頭的人是慌亂失措的語氣,問:“教授,你回去了嗎?”

“嗯。”

“我剛才……”

他打斷道:“薑茶喝了嗎?”

“還沒有……”齊卿卿頓了一下,“那我現在喝,喝完了,我去找你。”

“不用。”

“那落日……”

“我來處理就好。”

“我們不一起嗎?”

他怔了怔,半晌後緩緩合上眼睛,答:“先不一起吧。”

多少年沒這種感覺了,她大腦裏亂糟糟的,有股無名火,像是核心CPU供電不足,運算數據都因此變得極其緩慢。她總是這樣令他方寸大亂。

電話那頭是詭異的沉默,他完全不知道齊卿卿剛才把他的話聽成了分手預告,完全不知道她握著手機站在那頭直接紅了眼睛。他隻聽到齊卿卿強裝出來的冷淡聲音,說了一句:“你工作太累了,有什麽話等想清楚了再說吧。”

“我現在很清醒,你——”

生怕溫行止下一句就是分手,齊卿卿急忙打斷他說再見,一秒都沒有停頓地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