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是‘喜歡’的顏色啊。”

1)

次日早晨齊卿卿被鬧鍾吵醒,一睜眼便看見穿透了床簾透進來的光束,細小的灰塵在光柱裏翻騰。大腦中有關於昨晚的記憶漸次被喚醒,她洗漱之後坐在桌前打開手機,正打算主動跟溫行止說聲早上好呢,對話框裏突然跳進來一條消息:“五分鍾後到你樓下。”

“我才剛起!”

“那我給你帶份早點。”

這是重點嗎?

“你走慢點兒,我……我先倒飭倒飭!”

第一次約會,總不能素麵朝天吧!齊卿卿趕緊撲到煎蛋**把她吵醒,兩個人手忙腳亂地開始翻衣服和護膚品。還沒選好衣服,溫行止就已經到了樓下,齊卿卿剛艱難地把自己塞進一條很久不穿的海軍風連衣裙裏,一接起電話就聽到他說:“我到了。”

“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電話那頭的人輕笑:“我一直在等。”

話裏的意蘊太濃,齊卿卿聽得一頓,還沒來得及深想,他又補了一句:“但是你如果再不下來,剛買的雞肉三明治就沒了哦。”

齊卿卿一愣,什麽粉底遮瑕統統不想要了,二話沒說隨便抹了點唇膏、撈上單反相機就衝了下去。隻剩正在幫她拆封粉底液的煎蛋無言地望著她奪門而出的背影,又困又無奈地慨歎一聲:“沒見你對一個人這麽上心過……”

齊卿卿飛奔到寢室樓下時,剛好遇上學生出去的高峰期,溫行止背著雙肩包溫文爾雅地立在那裏,雖然手裏非常接地氣地提著個裝有雞肉三明治的塑料袋,但仍然不影響他那高嶺之花的氣質,引得好幾撥女生駐足張望。

他看到齊卿卿,嘴角彎起來,齊卿卿下意識地來了一句:“教授早上好。”

他哭笑不得道:“你這樣讓我不得不端起為人師表的矜持……”

“你還有不矜持的時候嗎?”

“有。”他把手裏還有些微熱的雞肉三明治遞給她。

齊卿卿接過後兩人自然而然地調整步伐,一起朝前走去。他說:“我七點起床,九點運動結束,按理來說現在應該在看書。”

齊卿卿分了神,咬三明治的動作慢了下來:“啊?”

可是卻違背計劃猴急地來見你,可謂相當不矜持。溫行止沒答,隨手揉揉她的腦袋:“好了,認真吃早餐吧。”

周末出行無論如何都躲不開密集人流,一路參觀著密密麻麻的腦袋終於到了博物館。取票時齊卿卿站在溫行止身旁,在他低頭翻身份證的時候溜去自動售賣機前買了兩瓶水。她蹦躂著跑回來時,看到站在原地的溫行止有些失神地朝四周張望著。

見齊卿卿跑回來了,溫行止才鬆了一口氣,伸手想牽住她卻發現她兩手都拿著水,還沒頭沒腦地把一瓶水遞到他手裏,問:“要喝水?”

溫行止歎著氣搖頭:“都給我,我來拿。”手也給我。

“不用不用,很重的。”

“我有力氣。”

齊卿卿腦子一抽:“我也有啊!”

溫行止微微皺眉,大概是覺得很可氣又很好笑,順手把肩上的包也往她手上一掛:“那這個,也麻煩你了。”

齊卿卿沒想到有這麽一出,腦門上掛著一個巨大的問號,看著溫行止兩手空空地拿著身份證去取兩個人的票,回來後直接拎著她往展廳入口處走。一直到站上自動扶梯,齊卿卿才發現他眉梢不悅地皺起,是那種腹黑人格發作時特有的神情——完了,她又惹到他了……

展廳在三樓,是以重返巴洛克為主題的那不勒斯黃金時代繪畫展。齊卿卿抱著一個包、兩瓶水和一台單反相機,活像要搬家來博物館過夜一般,引得遊客好奇地張望,根本沒法子好好看展。

反觀溫行止,腳步輕輕盈盈地走在她右前方,風輕雲淡地欣賞著色彩豐富的畫作,絲毫不畏懼路人們探究的目光。

她嚐試著在溫教授的目光偶爾從油畫上移開的時候,發出暗示:“感覺有點重……”

“沒事,你有力氣。”

“?”

再往前走些,齊卿卿看見一幅早前非常喜歡的大色塊油畫真跡,想用相機拍下做紀念,雙手卻被重物禁錮,完全沒辦法動彈。

她再次向溫行止發出暗示:“真的好重啊……”

這回溫行止隻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沒事,這個展廳快逛完了。”語畢繼續施施然朝前走……

艱難地逛完了第一個展廳,齊卿卿賴在出口處的休息長椅上不肯動,溫行止走了半步又退回來,明知故問道:“怎麽?”

齊卿卿氣結道:“我不想拿了!”

“所以呢?”

“你幫我拿一下嘛!”

終於聽到滿意答案的溫行止差點沒控製住笑出聲來:“知道重了?”

“知道了。”

“以後重物都應該讓誰拿?”

“你拿!我以後連瓶蓋都擰不開了,都歸你。”

溫行止這才終於笑了,伸手過來把水瓶塞進包裏背起來,一手提著齊卿卿的單反相機,一手揉揉她的劉海,嗔她:“走吧,小癩皮狗。”

齊卿卿這才眉開眼笑地站起身,溫行止順勢想牽她的手,她卻剛巧閃身往前,蹦蹦跳跳地先一步跑開了。

怎麽又沒牽到……

2)

逛博物館向來是耗費腦力和體力的活動,齊卿卿不愛看指引手冊隨意亂逛著,總在某一次回過神來時發覺溫行止忽然不在身邊了,再逛一會兒又發現他其實就在附近。覺得沒什麽意思的展品會,兩人會默契地一同草草略過,很是吸引齊卿卿的某件展品前一定能發現溫行止駐足的身影。

在走走停停中,兩人觀賞完畢展出的六十幅油畫,展覽廳出口處的桌子上照例擺著收集觀眾留言的本子,桌子旁還放置著一台無人問津的觸控電腦。電腦屏幕上隻孤零零地躺著幾個以英文字母命名的APP,指引的工作人員不在,沒有人看得懂。

齊卿卿翻開留言本正思考著要寫什麽,溫行止站在電腦前,抬手隨意點開了其中的某個APP。等齊卿卿俯身寫好留言,抬頭看到的溫行止正輕滑著屏幕上的調色板。她看不明白他的動作,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一個3D繪畫應用軟件,通過計算模型排列好無限的調色板和任意規格大小的筆刷,以供取色和繪畫,可以模擬出真實下的油畫效果。”

“你還會畫油畫?”

溫行止“嗯”了一聲,齊卿卿慨歎:“你怎麽什麽都會啊……”

“我母親是一位畫家。”溫行止微微側過臉看她,神色是一貫的溫柔,“不過她性格比較強勢,和刻板印象裏那種溫婉斯文的女畫家不大相同。”

齊卿卿點點頭,笑說:“我母親也是說一不二的那種性格。從小她要我做什麽我就必須做什麽,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現在也還是這樣嗎?”

齊卿卿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說是吧,覺得很不甘心;說不是吧,眼下看來,她確實沒有掙脫媽媽的過分保護。沉吟片刻後,她決定扯開話題,她指著屏幕上的色塊笑著問:“欸,這是什麽顏色啊?”

溫行止收回調色的手,甚是滿意地看著屏幕,道:“這是在我心目中,你的顏色。”

該怎麽形容那個顏色?就盈盈地凝聚在拇指大的色塊裏,看在眼裏感受得到調色人如秋水一般的溫柔。齊卿卿仿佛聽得見自己身體裏血液衝擊耳膜的聲音,一顆心像達到熔點的棉花糖,甜甜膩膩的,整個人陷落進去。很久之後她再問溫行止,那個色塊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笑得清柔:“是‘喜歡’的顏色啊。”

從博物館出來,已經將近下午三點了,齊卿卿餓得沒了力氣,站在地鐵口旁等溫行止去便利店給她買墊肚子的零食。

這是一個人流量較大的路口,不遠處有一排小攤販在兜售各色貨物,一位賣鞋的中年阿姨離齊卿卿最近,正叫賣著各類女鞋。齊卿卿無意間和阿姨的眼神對上,報以禮貌的笑容之後被阿姨熱情地招呼過去試鞋。她倒沒有添置新鞋的想法,隻蹲過去陪阿姨聊了一會兒家常。溫行止拿著一小盒餅幹走過來時,她學著阿姨的模樣一臉熱情地招呼他:“帥哥帥哥,買鞋子嗎?今天清倉,大減價噢!”

他訝異於她的隨和,想笑但又不得不在外人麵前維持矜持,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問道:“你在做什麽?”

“在賣鞋啊!你要不要買一雙給女朋友穿?都是時下流行的新款式呢!”

溫行止終是沒忍住,一邊扶額一邊笑,無奈地陪著她演下去:“我不知道女朋友喜歡哪款。”

一旁的阿姨見他這麽說,知道商機來了,連忙幫腔道:“沒事兒,小夥子,買了讓女朋友試一試,要是不喜歡,隨時來退。”

齊卿卿差點樂出聲,溫行止聽後了然地點點頭,一副真的打算買的模樣,轉臉看向齊卿卿:“聽到沒有?阿姨讓你試一試。”

臉紅比笑容更難掩飾,齊卿卿在阿姨的訝異眼神中漲紅了臉——這是官方認證了吧?她第一次被溫行止官方認證了啊!

陪著齊卿卿鬧完,溫行止走到蹲在街邊的齊卿卿跟前,朝她伸出一隻手:“肚子不餓了?還瞎鬧?嗯?”

“餓啊!”她抓住他的手腕,借力一下蹦起來,“我這不是在陪阿姨說話嘛。”

溫行止把餅幹遞給她,稍有些不好意思地和阿姨道別。齊卿卿走之前笑著回頭和阿姨揮揮手,阿姨也笑著朝她比了個大拇指,用口型道:“好眼光。”

那是,這可是國寶級的優質青年啊!

3)

那天溫行止不止十次地拒絕了齊卿卿吃火鍋的要求,拖著她去一家輕食餐廳吃了一頓索然無味的綠色食品,最後把懨懨的齊卿卿送回寢室。煎蛋回到寢室後見到正在吃外賣的齊卿卿,訝異道:“你家溫教授是帶你去勞改了還是怎的?這模樣看起來半輩子沒吃過肉了。”

向來無肉不歡的齊卿卿聲淚俱下地控訴了溫行止帶她吃輕食的行為,煎蛋聽後拍案而起:“肉都不給吃,談什麽戀愛?分手!”

嚇得齊卿卿立馬環抱電腦屏幕上的溫行止:“不要,多給幾次機會嘛!”

煎蛋白眼一翻,一副“就知道你會這麽沒出息”的樣子,慨歎一聲:“這溫教授究竟是從哪個四海八荒出來的神仙,搞科研是行業排頭,談戀愛也是一把好手,能把你治得這麽服服帖帖的?”

齊卿卿“嗬嗬”地傻笑一聲:“撿到寶了,撿到寶了。”

事實證明,溫行止在戀愛方麵雖然稱不上經驗豐富,但起碼也是做法獨到,用不著讀《戀愛心理學》就能準確地在實踐中把控好節奏。該做的一件不少、不該做的絕不多做一步。他將分寸把握得極好,讓齊卿卿有一種未費吹灰之力,兩個人就已經順理成章地完成了很多事的感覺。

某一天,兩人一起吃過午飯之後,齊卿卿趕去係辦公室給阿寧送整理好的研學營總結報告。溫行止在回研究所路上忽然發覺自己的工作牌落在齊卿卿包裏,折返去音樂學院辦公室取。他剛走到音樂學院樓下,迎麵撞上許久不見的阿寧。趕著來上班的她正神色匆匆地一路小跑著,看到溫行止,一臉驚愕地停住,問:“溫教授,您怎麽在這兒?”

他禮貌地笑了笑:“好久不見。我來找我女朋友。”

阿寧聽到這話簡直像聽到了一聲炸雷,驚得瞪大了眼珠子,愣了三秒之後告辭,旋即轉身飛快地往辦公室飛奔——

“齊卿卿!”音樂學院辦公室的大門猛地被推開,坐在辦公椅上整理著文件夾的齊卿卿被阿寧巨大的聲音嚇得一顫,看到阿寧一臉見了鬼的神情,“溫、溫行止……他……”

齊卿卿以為是出什麽事了,莫名緊張起來:“他怎麽了?”

阿寧深吸一口氣,沒能控製住音量直接爆料:“他有女朋友了!”

“哈?”

“我剛才在門口看見他,他……”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阿寧的話,齊卿卿像感應到什麽般迅速回頭看向門口,隻見翩翩如玉的溫行止立在那裏,禮貌地和坐在門邊的老師助理打招呼:“您好,我找齊卿卿。”

頎長挺拔的身影吸引住了辦公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齊卿卿朝溫行止揮揮手,溫行止走進來。阿寧看看溫行止又看看齊卿卿:“你是他女朋友?齊卿卿……你,戀愛了?”

不等齊卿卿回答,一直在屏息凝神地看戲的老師們瞬間沸騰了。

溫行止接過齊卿卿遞過來的工作牌,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之下微笑著頷首,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道:“各位好,我叫溫行止,是卿卿的男朋友。之前卿卿承蒙各位關照了。”

在座各位都被他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從容作派折服,有人盯著他手上的IWC腕表,有人瞟瞟他西服上巴寶莉的繡標,心中紛紛慨稱這位溫先生真不是普通人。倒是學院副主任先反應過來,笑歎了一句:“咱們辦公室這十大曆史遺留問題可算是解決了一件了,溫先生可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啊。”

溫行止笑著頷首當作回應,仔細想了想副主任這句話,低頭用隻有齊卿卿能聽見的音量問:“等了很久?”

“也沒有……”她眨眨眼,看著距離自己的鼻尖隻有幾厘米的英俊側顏,又說,“但是,很值得。”

溫行止的項目研究工作正式啟動後,他就變得極其繁忙起來,通常一進實驗室就是四五個小時,中午齊卿卿發給他“一起吃飯嗎”的消息,直到傍晚下課才收到一條“好,結束了我去接你”的回複。

“不用,我去接你也行!”

溫行止先是回複了一個問號,齊卿卿都能想象到他哭笑不得的表情了,她正樂著呢,他又說:“那你來吧。在門卡那裏直接輸入我的研究員ID號就可以進來了。”

原本想隨便找個空課室繼續練琴的齊卿卿立馬飛奔下樓,全然不記得她背上還有一個高出她大半個腦袋的巨大琴盒,剛穿過門卡進入研究所大廈就因為過於引人注目而被保安叔叔直接押到前台去了……

齊卿卿這才想起“據說隔壁研究所裏隨便拿一張草稿紙都有可能是機密文件”的傳聞,耷拉著腦袋坐在前台等前台小姑娘打電話給溫行止,讓他速速前來認領。

撂下電話後,前台小姑娘仔細打量了齊卿卿一番,眨巴著一雙水一樣的眼睛笑眯眯地安慰她:“沒事兒的,溫教授之前跟我打過招呼了,但新來的保安叔叔不知道,還以為你是誤闖呢。”

齊卿卿這才安心了些,抬眼仔細打量對方。

這個小姑娘應該沒比她大多少,笑起來有兩個很甜的酒窩,聲音也脆生生的,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正波光流轉地望著她。

齊卿卿被看得有些害羞:“沒事兒……”

小姑娘仍是笑眯眯的:“你是溫教授的妹妹嗎?”

齊卿卿搖頭,小姑娘做沉思狀:“也是,隻聽說過溫教授有個弟弟,才十來歲,不過……”

這時溫行止穿著白色實驗服風風火火地出現,手裏還抱著一遝文件夾,右手上的一次性乳膠手套都沒來得及摘下。他徑直走到前台,看到坐在櫃台後麵癟著嘴垂著腦袋的齊卿卿,他緊皺著的眉頭才終於鬆開。

“把這些文件送到C2棟B507的黃副教授那兒。”他淡淡地把文件交給前台小姑娘,餘光掃到齊卿卿癟著嘴一臉委屈地看過來,濕漉漉的黑眸亮晶晶的,他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齊卿卿更委屈了,仰著腦袋望著他:“你笑什麽?”

“笑背著大提琴琴盒的小女孩,會被當成攜帶大型不知名器械進入研究所大廈的危險分子。”

“你又沒告訴我不能背琴來……”

“你也沒告訴我,你來和男朋友吃飯都會背著琴。”

溫行止說這句話的時候,一旁的前台小姑娘還在訝異於這兩人對視時溫教授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情。聽到“男朋友”這三個字,她才終於反應過來——那個一進研究所就一直備受關注、無論男女老少都張羅著想給他介紹對象攀親戚的禁欲係年輕教授,居然早就已經心有所屬了!

溫行止聽到前台小姑娘倒抽涼氣的聲音,涼涼地看過去:“不去送文件嗎?”

前台小姑娘迅速抱起文件說了聲再見,便如離弦之箭一般躥了出去,溫行止掃了一眼她的背影:“這回總該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

“拱掉白菜的,是一隻背著大提琴琴盒的小豬。”

又說回琴盒的事了!

“我剛上完樂隊排練課嘛!又急著想來見你……”

他忽然俯身湊近了一些,抿著嘴輕笑:“這麽想我嗎?”

“我們都三天沒見麵了……”

他眼睛裏有了歉意,直起身來,說:“你再在這裏等會兒,不要亂跑。”

齊卿卿下意識地起身跟著他走了一步:“你去哪兒?”

溫行止剛要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我還有些瑣碎事情沒處理好,很快就回來。”看到小女孩瞬間泄氣的眼神,又於心不忍,隻得軟著聲音給她解釋。

他隨意指了一處實驗室,問:“你覺得,那扇門後麵有什麽?”

齊卿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間掛有“合成室”門牌的實驗室,脫口而出地答:“有試管?酒精燈?煮熟的土豆片和鋅、銅電極?”

“……你參加過K大最優質的聯合交換研學營,對實驗室的認知還停留在中學階段嗎?”

“不是,我就認識這幾樣,去哪兒都是一樣的。”

溫行止簡直哭笑不得:“那扇門後麵存放著近百種試劑和各類合成儀器。之前有一位博士生進去時沒戴防護眼鏡,結果過氧乙酸不小心濺到眼睛裏,眼睛腫到現在還不能睜開。”

齊卿卿沒忍住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

“還有一個研究員,在裏麵拔開了一個很久沒用的裝置活塞,瞬間引發爆炸,被炸得滿臉血肉模糊。”

齊卿卿氣勢全無地捂住臉頰:“你別故意嚇我……”

“不嚇你,你能知道乖嗎?”

“我就在這兒等你還不行嗎……”

話說完了,溫行止卻還沒有要走的意思,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著齊卿卿,從嘴角到眉梢盡是柔和的笑意。她看得心猛地跳了一拍,退回到椅子上坐好:“你幹嗎這樣看我……”

“覺得看你比看儀器高興……”他臉上是溫柔的笑痕,又補上一句,“得多。”

那之後齊卿卿就經常往研究所跑,借口是送粥送飯去提升溫教授的加餐質量,實際上就是想能多看他幾眼,順便探究一下他的工作環境,也好隨手勸退那些不定時出現的有非分之想的追求者。

隻是可惜,她的活動範圍一直非常局限,偶爾溫行止回辦公室,會允許她跟在後麵稍微窺探幾眼這個在外人看來充滿神秘色彩的地方。除此之外,絕大多數時間她都像那些下了課來等爸爸媽媽下班的小孩兒一樣,被暫時“寄存”在前台,有時還得跟前台小姑娘念念一起充當一下輔導小孩子們做作業的角色。

某天下午齊卿卿來等溫行止下班,見他還在忙,就翻出剛上完的美學教材複習。趴在她旁邊正寫作業的一個小男孩忽然湊過來問她:“姐姐,你也來等爸爸下班嗎?”

齊卿卿朝他笑著搖頭,正要解釋,念念突然一拍她,她一抬頭,看見溫行止進電梯的背影。

他忙得都沒空分一個眼神過來呢。齊卿卿有些泄氣地想著,念念卻捂嘴笑起來:“哎呀,真是沒想到溫教授還能有那種眼神。看著你對小孩兒笑,他也跟著笑,那股子寵溺勁兒啊……”

“他看我了嗎?”

“當然啊!你在的時候,溫教授經過這塊的頻率簡直成倍上漲。”

齊卿卿這才終於笑出來,低頭又翻了幾頁書。旁邊的小孩兒突然又靠過來,用肉乎乎的小手戳了戳齊卿卿的手背:“姐姐,沒關係的,溫哥哥沒時間,我陪著你。這樣我們兩個就都不孤單了。”

齊卿卿心都快化了,伸手摸摸小男孩的小腦袋:“你認識溫行止嗎?”

小男孩點點頭:“哥哥是爸爸的朋友。爸爸之前還說,想把表姐介紹給溫哥哥當女朋友呢。”

她心裏一緊,問:“那後來介紹了嗎?”

“沒有。爸爸又說表姐學曆不夠,配不上溫哥哥。”

齊卿卿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小男孩又問她:“姐姐,你知道溫哥哥的學校嗎?”

她點點頭。“哥哥的學校好考嗎?”

齊卿卿略一思索:“好考的,每年在世界範圍內招收好幾千名學生呢。”

一直在聽的念念直接笑道:“七十億裏挑幾千個還好考啊?”

溫行止的聲音忽然響起:“哪間大學不是七十億裏挑幾千個?”

齊卿卿一個激靈差點站起來,抬頭看見站在櫃台外的溫行止,清亮的眼睛、柔和的笑容,走路像貓一樣沒有聲音。他向她招招手:“結束了。走吧,小女孩。”

一旁的念念啞口無言地看著齊卿卿歡脫地起身與眾人告別,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別人是七十億裏挑幾千個普通學生,溫教授的學校那是七十億裏挑最優秀的那幾千個學生啊!能一樣嗎?

從研究所裏出來,齊卿卿悶頭和溫行止走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感覺你在研究所特別受歡迎呀……”

他微微皺眉:“所裏的男女比例是七比一,多數女性已經結婚了。”

“我沒說女孩子,隻是覺得你在這群理工男裏也挺受歡迎的呀!不是還張羅著給你介紹對象嗎?”

溫行止抿嘴笑:“大概是我的出現阻擋了他們追求愛情的信念吧。”

“哈?”

“我剛來的時候,一群單身漢知道我也沒有女朋友,都說什麽‘甜甜的戀愛都還沒有輪到溫行止,怎麽會輪得到我’?一度讓各位已婚男士牽紅線的業餘愛好處於停滯狀態,所以先解決我的戀愛問題成了當務之急。”

“那後來呢?”

“後來……”溫行止看了一眼齊卿卿,嘴角含著滿滿的笑意,故意抬手露出手腕上的發圈,“我就自行解決了。”

等齊卿卿反應過來溫行止說了什麽,瞬間腦部充血,埋下頭不好意思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他又說:“不過,我從事這樣的工作,可能會有些委屈你。”

她不明所以地抬頭問:“你做你的工作,怎麽會委屈我?”

“因為會很忙。工作內容保密性很高,後半段還需要實地勘察,經常要出差——也就是說,我會漸漸地沒有時間陪你,而你見不到我,卻也不知道我在忙什麽……”

齊卿卿頗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臉上的緋紅還沒散去,襯得她的笑臉更加耀眼。她說:“沒關係,即便能說,你告訴我了,我也不一定懂呀。我隻希望你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再說了,我其實很好哄的……”

“怎麽好哄?”

“……”

齊卿卿最終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心裏那句話,實在太沒骨氣了,絕對不能讓溫行止知道她已經這樣被捏在他指尖上,怎麽也逃不掉了。她折中選了個答案,說:“帶我吃肉就好啦!”

其實齊卿卿心裏想的是,隻要對我笑就好啦。隻要你真切地站在我麵前朝我溫柔地笑,就像能帶來一整個春天的繁花盛開。在春天,無論是什麽事,我都願意體諒你的呢。

4)

十月中旬之後,忽然開始陰雨連綿。秋意隨著雨滴無聲地滲進空氣裏,蟬鳴聲不知在哪個時刻就凋落了,連著夏天飽滿的紅和綠一起落進了時間隧道的縫隙裏,了無蹤跡。在從醫院回學校的公交車上,齊卿卿頭靠著車窗玻璃,眼睛走馬觀花地看著街景。

又一站。手機悶悶地振動,她翻開包裏的各色藥盒從最底下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著“媽媽”兩個字。

她悶悶地接通。

“齊卿,今天複診了嗎?”

“嗯。”

“還是去的K大第一附屬醫院吧?”

“嗯。”

“肖醫生怎麽說?”

“一樣。”

媽媽似乎早就猜到這個結果,照例開始囑咐:“那你記得聽醫生的話啊,要按時吃藥……”嘮嘮叨叨了一大堆,每句話都和上次複診時說的相差無幾,齊卿卿沉默地聽著,好不容易熬到快要掛電話,媽媽又突然來了一句:“見到之栩了嗎?”

齊卿卿心裏一沉,反問道:“平白無故見他幹什麽?”

“他還沒找你嗎?他最近放假回國了,說……”

“他怎麽樣,都和我沒有關係了。”

媽媽被這句話嗆住,沉默了一陣,再開口時仍然是那副理智到無情的做派,她說:“齊卿,我再跟你說最後一次,事到如今,你沒有必要更沒有立場去恨之栩,這是你的命……”

“我的什麽命?十五歲的時候,你告訴我,開巡演、上茱莉亞、成為世界知名的大提琴演奏家就是我的命,你現在又想說什麽是我的命?難不成到了現在,我連是不是要討厭一個人都不能自己決定了嗎?”

“媽媽從來沒有說你現在沒有做大提琴演奏家的命。齊卿,你聽媽媽的話,媽媽不會害你的……”

“從小到大我都是聽你的,聽到現在,我真的聽夠了。”

齊卿卿平靜地說完最後一句,便決絕地掛斷了電話。公交車正好到了K大南門站,她整理好隨身物品下車。其他路人皆撐開傘急急地跑走了,她無處可去,怔在原地回想著剛才媽媽的話。

程之栩……

在一片朦朧的雨霧裏,她看見公交車站台對麵的花壇前擺著一個濕透了的紙箱,裏麵有一隻濕漉漉的小貓被困在那裏,艱難地從紙箱裏探出頭來。

現在是午休時間,南門又遠離繁華地段,路過的行人稀少,這隻貓看樣子已經在雨裏被淋了很久。齊卿卿趕忙撐傘走過去遮住小貓。蹲下時她聞到一股濃重的腥臭氣味,看到已經完全洇濕的紙箱和髒得已經分辨不出毛色的貓咪。她知道它在悲傷地叫,但響在她耳裏的是一陣模糊的音節,無論她靠得多近都聽不清晰。

她忽然就覺得非常難過,仿佛自己也是一隻同樣被丟在雨裏哀嚎著的貓。

溫行止就在這時打來電話,她接通時努力想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輕鬆些,無奈的是她一開口就因為沉重的鼻音暴露。剛結束一個重要會議準備吃午餐的溫行止立馬覺察出不對勁,卻跳過緣由不究,直接問:“你在哪兒?不要亂跑,我去找你。”

齊卿卿拚命忍住眼淚:“你不要來,雨很大。”

“就是因為雨大……”她聽見電話那頭打開門急急奔跑的聲音,“才不能放心讓你一個人。”

然後是刷ID卡過門卡的聲音、撐開傘的聲音、車輛啟動的聲音,像是光和空氣都從他那一頭透進來,她透過溫行止的聲音聽到整個世界的呼喚,萬物終於鮮活起來。

“可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啊。”

“但是現在我在啊,不是嗎?”他的聲音因為奔跑有些顫動,但依舊篤定且充滿力量,“小女孩,現在你不一樣了。”

哪怕從前你如何習慣了自己長大,如何習慣了孤軍奮戰,現在都不一樣了。

齊卿卿和那隻被遺棄的貓一起蹲在雨裏。不知道過了多久,齊卿卿視線裏忽然出現一雙皮鞋,一抬眼便看見氣喘籲籲的溫行止。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西裝革履地站在雨裏,頭發因為奔跑微微淩亂,齊卿卿看到他利落的下巴弧線,漂亮極了。

溫行止伸出手來,齊卿卿仍然不敢去夠。她望著默不作聲的溫行止,被他那種溫情的眼神弄得實在非常想哭。靜默五秒,她把傘放到地上護住小貓,站起身一頭紮進溫行止懷中。他用右手環住她,下巴輕輕地磕在她頭頂上,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

“冷不冷?”

她搖頭。

“誰欺負你了?”

她還是搖頭。

“那發生了什麽?”

“我就是覺得小貓太可憐了……”她還是選擇避重就輕,“小動物太弱小了,不管做什麽都逃不過被丟掉的命運。”

溫行止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那把傘,心疼地摸摸齊卿卿的後腦勺:“傻瓜……你怎麽知道,它被丟掉是命運的結果?”

“什麽?”

“我是說……也許逆向推理一下,這樣的境況恰巧是另一個轉折點——因為它要遇見你。”

齊卿卿怔了怔,隨即更加泄氣了:“遇見我有什麽用?”寢室不允許養寵物,按照她目前的經濟狀況來說,也不可能給這隻貓咪非常好的生活條件。

“我說了,你現在不一樣了。”他揉揉她的腦袋,“我來照顧你,還有那些你在乎的事物。這樣還難不難過?”

齊卿卿從溫行止懷裏抬起腦袋:“真的?你會不會覺得我特別幼稚矯情啊?”

他站在黑色的傘下,卻渾身是光。

“真的。在我這裏,你不需要長大。”

5)

兩人一起把貓咪送到寵物醫院去,經過一番洗浴護理之後,工作人員再把它抱出來時,齊卿卿終於看清了這隻貓的真麵目——毛發因為剛洗過澡很是蓬鬆,整體都是純淨的白色,僅有背上有一團巴掌大的橘色絨毛,病態之中顯得極瘦。它一雙眼睛是和背上的橘色絨毛相近的顏色,此刻正哀傷地耷拉著腦袋。

“是女孩子呢,右後腿殘疾了,行走可能不大方便。一般小貓斷了腿,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至於會不會有其他病症,還得做過全身檢查才知道。”工作人員細聲地說著,懷裏的貓病懨懨的,齊卿卿伸手去摸它,它像沒有感覺一般不作任何反抗。

“要不要給它起個名字?”齊卿卿問身側正深深地望著貓咪的溫行止。

溫行止抬手想摸它,但又怕激起它反抗,右手自然而然地往回一收,落到了齊卿卿腦袋上。他低聲道:“它背上那一圈絨毛,好像一團傍晚時分的落日。”

他的大手覆在她頭頂,動作輕輕柔柔的,讓齊卿卿錯覺自己也像是一隻小動物。她領會了他話裏的意思:“那,就叫‘落日’嗎?”

他微微側過臉對她笑:“嗯。”

在等貓咪做全身檢查時,齊卿卿和溫行止站在門外,隔著玻璃窗望著它。齊卿卿忽然有些擔心,抬頭問他:“你想好了嗎?”

“想什麽?”

“養寵物是一個很重大的責任啊,是要對這條生命負全責的。瑣碎事情很多,一件一件堆起來,很容易把人擊垮的。”

“我一個人可能不行。”他承認得幹脆,眼睛看著齊卿卿,微笑道,“但是我有你啊。我照顧你,你照顧它。有什麽瑣碎事情,我們可以一起麵對。”

齊卿卿聽得心裏一軟,眼睛骨碌碌轉兩圈,跟著他笑起來:“齊落日,一聽就會是有出息的孩子。”

“為什麽姓齊?”

“因為是我撿到的呀。”

他學著她的語氣:“但是我收養的呀。”

“我沒有撿到你怎麽收養?”

“我不收養你撿到了有什麽用?”

齊卿卿氣結,溫行止又悠悠然地笑著補上一句:“再說,如果是在古代,你也應該姓溫。”

“為什麽?”

他淡定地掃了齊卿卿一眼,說出簡簡單單的三個字:“隨夫姓。”

輸了!

齊卿卿迅速捂住紅透了的臉,溫行止的笑意怎麽忍都忍不住。最後在齊卿卿連連敗退又不依不饒之下,兩人決定各自退一步,貓咪有了個非常華麗的全名叫——溫齊落日。

落日的全身檢查報告很快出來了,除了右後腿殘疾和淋雨後稍微有些感冒之外,沒有什麽大礙。

雨勢明顯小了,溫行止下午還有工作,便打算讓落日先在醫院休息,先送齊卿卿回寢室休息。

秋雨過後天空依然暗沉,路麵剛被洗過,即便是平整的水泥路上也到處都積著水。齊卿卿跟在溫行止身後走著,小短腿努力地想跳過小水坑時沒能站穩,慌亂之中伸手一撈,緊緊抓住了溫行止的手臂。

他略帶緊張地扶住她,順勢把她的手固定在臂中,兩個人在初秋微涼的風裏對視,卻在彼此眼裏看出屬於另一個季節的暖意。

煞風景的和弦不識趣地奏響,齊卿卿摸出手機,屏幕上是沒有被存進通訊錄的陌生號碼,號碼下顯示著來電歸屬地:美國,紐約。

對齊卿卿來說,這串數字雖稱不上爛熟於心,但也絕不是陌生的來電了。

她驀地想起媽媽在電話裏說的話,一股不安的預感襲上心頭,這會子尤其不想接這個電話。

溫行止看到屏幕上的號碼,又看見齊卿卿的神色明顯一變,心裏已經猜到了事情不簡單。眼看著手機已經響了許久,溫行止出聲提醒她:“不接嗎?”

齊卿卿慌亂地把手縮回來,他臂彎一空,不悅地皺眉。她忙不迭地按下靜音鍵,解釋道:“不用接,是騷擾電話。”

他沒有說話,隻深深地看著她。

雖然他神色溫潤,看不出半點異常,但直覺叫囂著告訴齊卿卿——他心裏想的肯定比顯露出來的多上百倍。

手機鈴聲最終停了,歇息了幾秒後又再次響起,齊卿卿像摸燙手山芋一般把手機摸出來想掛斷,溫行止忽然開口說:“看樣子不接是不打算停下來了。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不用,不管他就好了。”

“既然是騷擾電話,讓我來處理也未嚐不可。”

齊卿卿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看著溫行止不動聲色的表情,突然就覺得一切都不那麽重要了。她大可躲在他身後,真的當一個什麽都不去想的小女孩就好了。

於是她腦子裏一空,把手機遞了過去。溫行止鎮定地接起電話,聲音不自覺地比平時更冷了幾分:“您好,哪位?”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沒想到接電話的會是個男人,愣了愣,問:“這不是齊卿卿的電話嗎?”

是個年輕男人,聲音薄而清透,尾音上揚,大概和齊卿卿年紀相仿,但語氣裏透出一股子和常人不同的自信。

一般這樣說話的人,要麽就是見識短淺的盲目自戀狂,要麽就是年少有為、不識愁滋味的富家少年。縱觀齊卿卿的交友圈,自戀狂能和她相熟的可能性不大,而富家少年——一切都非常明顯地指向一個具體但神秘的人物。

溫行止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謅:“她在休息。你哪位?”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一下,像是沒聽到溫行止的問話一般,用一種傲視他人的命令口吻說:“那等她醒了之後,讓她給我回個電話。”

這種毫不客氣的狂妄讓溫行止忍不住皺眉,他看了一旁一直豎起耳朵在聽的齊卿卿,她聽到這句話也一臉惶恐地一個勁兒搖頭。

齊卿卿的反應讓溫行止心安了些,漠然答道:“她不會給你回電話的。”

那頭的人更加無所謂了:“行,那等她醒了,我再給她打過去。”說完幹淨利落地掛斷。

齊卿卿實在看不懂他這個表情,便直接開口問:“怎麽了?”

“我在訝異,騷擾電話居然也能這麽不要臉。”

“……”齊卿卿因為心虛一秒鍾便憋紅了臉,飛速地埋下頭去。

溫行止拉著齊卿卿往前走,齊卿卿正糾結著自己要不要坦白從寬,又聽見溫行止一句輕飄飄的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是叫程之栩?那個和你一起演出,非常擅長彈鋼琴的男孩兒。”

她瞬間怔住了:“你怎麽知道?”

“根據他說話的語氣,還有對你交際情況的基本了解可以大致推斷出。”

溫行止還說他不擅長交際,現在看來根本就是不屑於交際好嗎?這麽敏銳的觀察力和推斷力要是放到交際場上去,他不得練成個人精啊?!

慨歎完,她也隻能老老實實地承認:“嗯……”

“程之栩也在美國?”

“嗯。他在紐約上大學。”

“The Juilliard School(茱莉亞音樂學院)?”

齊卿卿再次震驚:“你怎麽又知道?”這人簡直有當神探的天賦啊,隻是在電話裏和對方說了兩句簡簡單單的話,就從名字到學校全部一猜一個準地摸了個透。

“以你們在那張CD裏展現出的資質來看,出國深造,又在紐約,非茱莉亞音樂學院莫屬。”

茱莉亞音樂學院是全世界最頂尖的專業音樂學院,被譽為“音樂界的哈佛”。齊卿卿爽朗一笑:“哈哈哈,他確實很適合茱莉亞。”

這句避實就虛的回答在溫行止聽來顯然有打太極的意味,他抓住重點想要把話題往他想要聽的方向引:“在我看來,以你從前的天賦,也應該去讀茱莉亞。”

所以,究竟是什麽變故成了轉折點,讓兩個原本不分伯仲的天才少年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在你眼裏我這麽厲害啊?”齊卿卿權當受了誇獎,彎著眼睛朝他笑起來,“我以前倒是有個夢想,希望能成為馬友友那樣偉大的大提琴家。馬友友也算茱莉亞的知名校友了啊!”

溫行止點點頭,她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像是想遮蓋什麽:“不過也不能說隻是我的夢想吧,這是我全家人的夢想。所以,我媽媽才給我取了個名字叫齊卿卿啊,是ABB式的名字,和馬友友一樣,哈哈哈哈……”

“但是,大家都更習慣叫你齊卿。”

“是啊。”她的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眼神清清亮亮的,是那種涉世未深、從未見過險惡的天真爛漫。她用一種像是不曾受過半點傷害的語氣說出一句滿是傷痕的話來,“因為,我不可能成為馬友友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