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沉入戀愛的人都很蠢

王小波在《黃金時代》寫道:

“那一年我二十一歲,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

好多人隻知道前半句,覺得太美了,紛紛拿來做自己的個性簽名,卻沒有人注意到後半句,其實後半句可能才是王小波想要表達的重點。

—生活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

丘桃桃看著麵前站的這五個又高大又壯實的男人,心想,生活簡直就是個錘子。

“就是你,騙了我們老板麗姐兩千五百塊錢?”

丘桃桃歎口氣,試圖講道理:“是五百塊錢,我已經還給她了。剩下的兩千是她騙的我同學的錢。”

可惜五個男人並不打算跟丘桃桃講道理。

丘桃桃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惡狠狠地擼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肌肉虯結的胳膊。

丘桃桃咽下口水,擠出一個笑:“當然,我假裝算命先生擺攤收高價的行為也是不對的。既然我們雙方都有錯,就、就可以先冷靜冷靜,商量一下。”

“商量個屁。”男人們顯然早就打定了主意。

站在中間剃了光頭的男人往前站了一步,手拎起丘桃桃的衣領,往上一揪:“五千塊錢,給了一切好說。”

丘桃桃瞪大眼睛:“這怎麽還翻倍了呢?剛剛還是兩千五啊!”

她想掙開光頭男人的手,一開始沒成功,掰了半天,男人的手還是緊緊揪著她的衣領。

丘桃桃總覺得這個樣子她喘不上氣,而且因為這樣,她離這個光頭男人的距離太近,呼吸間全是他的口臭氣味,本來就喘不過氣,好不容易吸一口還是有味兒的,這誰能忍。

獅子大開口之前能不能先嚼個口香糖?熏死人了!丘桃桃被逼急了,使勁掐了一把男人的手背。趁男人吃痛,丘桃桃迅速把自己的衣領從男人手裏拽出來,與此同時,不忘抬腳猛踩一下男人的腳背,隻恨自己沒穿高跟鞋,不然把他腳踩穿。

這一串動作做完,丘桃桃覺得自己身後都快變出紅色的披風,威風凜凜,英姿颯爽—如果不算她太執著於一招成功,因此用力過度,把自己從男人手裏掙脫出來的同時,也因為慣力順帶把自己砸向了小巷水泥圍牆的話。

“嘶—”

丘桃桃皺著眉。

好痛。

眼眶迅速集滿淚。

光頭男人估計也沒料到看起來很害怕很,而且手無縛雞之力的丘桃桃會突然爆發,他甩了甩自己的手,對著微弱的燈光一看,手背居然還真被丘桃桃給撓出血印了。

他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髒話,又覺得自己在兄弟麵前跌了麵兒,他上前一步,還沒做什麽動作,丘桃桃先哭了。

“你別過來……我看了很多小說,我知道你下一步想幹什麽,但是你仔細想想,真的沒必要……”丘桃桃被自己的腦補嚇到恨不得嵌進牆裏麵,肩膀又痛,又看麵前五個男人一個比一個凶,哭得那叫一個淒淒慘慘戚戚,“能用錢解決的事情,我們就沒必要上升到實際肉體傷害來,你說對不對,兩千五百塊我還給你還不行嗎?”

光頭男人倒也沒怎麽聽清丘桃桃在那兒哆哆嗦嗦說了啥,就聽見最後她在那兒說兩千五百塊錢。

“不說了是五千嗎?”他瞪丘桃桃。

“麗姐,你們幫麗姐來要錢,麗姐知道你們多收了一倍的錢嗎?”丘桃桃鼓足勇氣,手撐著背後的水泥圍牆,給自己壯膽。

“所以你就管好自己的嘴啊。”文身男人估計是覺得進度太慢了,他把光頭男人拉到身後,沒那麽多耐性,“五千塊錢,一分錢都不準少,現在,就拿出來。”

“我看起來像是有五千塊錢的樣子嗎?”丘桃桃哆哆嗦嗦地把手機拿出來,給他看自己的微信錢包餘額。

文身男人看也不看,直接把丘桃桃的手機打掉。

“我管你有沒有,今晚上就是借也要把錢借滿,不然你別想走。”他凶神惡煞地指著蹲在地上撿手機的丘桃桃,“我們幾個可是知道你學校的,別想躲—”

“你知道她學校,那你知道派出所嗎?”

溫潤涼薄的聲音,低低地從不遠處傳過來。

丘桃桃轉過頭。

巷道深處有一團光,有道高大的身影背著光走過來。

身材修長,肩膀很寬,穿著長到小腿的風衣,一雙黑皮靴子,步伐沉穩有力,就這麽走到了丘桃桃麵前。

莊穆。

丘桃桃閉上眼睛,稍微消停了一會兒的眼淚,猛地重新墜下來,甚至更加洶湧。

故作鎮定隻是因為孤立無援,一旦知道自己有了依靠,比剛才更深的恐懼,確切來說是後怕,就會像找到了閘口的洪水,迅速決堤。

她不想哭出聲,於是忍著,手裏緊緊攥著手機,把頭埋在胸前,腦子一片空白,隻有“莊穆”兩個字加粗加黑循環滾動播放。

莊穆看著地上的丘桃桃,蜷成一團的樣子,像極了小時候養的那隻加菲貓,但是他的加菲貓什麽時候這麽可憐過。

要不是因為那會兒丘桃桃的媽媽給丘桃桃打電話打不通,於是焦急地拜托他來江北看一下丘桃桃。今天晚上丘桃桃會遭遇什麽,他簡直不敢想。

平時活蹦亂跳跟混世魔王一樣的人,突然可憐兮兮地蹲在牆角,麵前站著五個人高馬大凶神惡煞的漢子……莊穆自己腦補了好大一出戲,不管是哪種情況看起來都是丘桃桃吃虧了,越發覺得胸口怒火中燒。

莊穆脫下風衣,彎下腰蹲下身子,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溫柔,輕輕地蓋在丘桃桃身上。

丘桃桃沒反應,但是臉埋得更低了。

“你、你是誰?”文身男人虛張聲勢地吼。

“我是誰不重要。”莊穆聲音裏像摻了冰碴子,平日裏本來就沒有什麽表情的臉這個時候更加陰沉,“重要的是,你們,惹到我了。”

莊穆一一把五個人的臉看過去。

他動作優雅地解開襯衣袖口的紐扣,把袖口挽了一點起來,露出勻稱覆蓋著一層肌肉的小手手臂。

“你要幹什麽?我告訴你,我、我們可有五個人。”文身男人直覺麵前這個看起來挺儒雅、挺書生氣的人不好惹,微微顫抖著聲音,不知道是在給自己壯膽,還是在給自己的夥伴壯膽。

“是嗎?”莊穆輕聲反問了一句。

接下來的一切都發生得太過迅速。

丘桃桃隻聽到接連不斷的慘叫聲。

她挪開遮在頭上的風衣,悄悄露出一隻眼睛,隻見除文身男人外其他幾個人都已經捂著肚子躺在地上,而莊穆則是很迅速準確地走到文身男人身邊,左手拽住他的手,右手捏住他的肩膀,一扭—

“哢嗒—”

文身男人發出一道淒慘的叫聲,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滑過臉龐。

白瑩瑩的月光之下,莊穆展現出了丘桃桃從未見過的一麵,冷漠、不近人情、戰鬥力爆表,卻絲毫沒讓她覺得反感,相反,她覺得十分安心。

剩下四個躺在地上的男人,本來還想站起來跟莊穆戰鬥一下,見到文身男人這麽慘,彼此交換眼神,躍躍欲試變成了更加逼真的痛苦呻吟,一副完全站不起來的樣子。

“別裝了,因為肚子有很要緊的器官,所以我沒用太大的力氣。”莊穆在這時還是很冷靜,“不至於到現在還站不起來—還是說,你們其實就是不願意站起來?”

莊穆扯開嘴角笑了一下,挑眉看著文身男人:“你不是說,有五個人嗎?我怎麽沒看出來?”

這話說得實在諷刺。

地上躺著的光頭男人咬咬牙,站起來,壯著膽子往莊穆的方向走了一步。

莊穆一點也沒有客氣,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往後一掰,又是一擰,骨頭錯位的聲音再次綻開。

“咯吱—”

光頭男人慘叫一聲。

和文身男人的慘叫聲聽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地上剩下的三個男人,見狀紛紛想逃,站都不站起來了,直接在地上爬著要離開。

莊穆快步走到他們跟前。

“還沒完呢。”

他依次有序地給三個男人卸了肩膀之後,五個人總算是公平地躺在了地上,肩膀和手各自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著。

莊穆這時候才轉身,把丘桃桃連著風衣抱起來。

他動作很輕,卻還是不小心碰到丘桃桃剛剛撞傷的肩膀。

脹痛裏又包著千絲萬縷細細的疼,丘桃桃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莊穆皺了皺眉:“肩膀受傷了嗎?”

丘桃桃咬著嘴唇忍痛,沉默地點點頭。

莊穆覺得心底的無名火燃得更旺。

言語恐嚇勒索就算了,居然還敢傷丘桃桃。

他回過頭,看著地上的五人。

他說:“我改變主意了。”

莊穆把丘桃桃放下,然後邁著步子向五個人走近,宛如惡魔降臨。

他毫不留情地抓起地上的五個人,又給他們把錯位的骨頭,給安了回去。

慘叫依次響起。

莊穆微微一笑,眼睛裏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在巷子昏暗的燈光下看起來格外瘮人。他慢悠悠地開口:“醫者仁心。不用謝我。”

莊穆又走到文身男人麵前,剛才這個人站在最前麵,離丘桃桃最近。

莊穆捏了捏他的肩膀,說:“哎呀,好像安反了。”然後重新把文身男人的肩膀給卸下來,又是一聲慘叫,再裝回去,一聲更慘的叫喚。

在場所有人都打了個冷戰。

莊穆冷冷地看著他們五個人,說:“除了記住她的學校,也記住今天的疼,不要再找她的麻煩。我隨時會過來,要是她有什麽問題,我不介意再給你們活動一下筋骨。”

學校外的出租屋,莊穆家裏—因為學校早就閉校門關寢了。

明亮的客廳燈光下,丘桃桃坐在沙發上,莊穆拿著藥箱給她處理肩膀上的傷。

“有些疼,忍一下。”

丘桃桃點頭。

莊穆看了一眼她,沒說話。他低著頭拿著棉簽和酒精給她傷口消毒,然後塗上跌打藥膏。

“有點腫。家裏條件有限,具體的明天去醫院找骨科醫生進一步檢查檢查。”

丘桃桃又點頭,看起來乖得不得了。

莊穆歎口氣:“大晚上的,怎麽一個人在那種小巷子裏?”

“本來沒想走那條小巷子的,晚自習之後去書店,看書看得太晚,想起來時間的時候已經快要閉寢了,想著抄近路,所以走了那條小巷子,沒想到就被那五個人給堵住了。”

莊穆看丘桃桃的肩膀就這會兒時間已經青紫腫了一塊,本來就單薄的身子受點傷,看起來更加單薄可憐,痛也好像加劇了似的。他沒想太多,皺著眉,對著丘桃桃的肩膀輕輕呼了一口氣:“疼嗎?”

話音剛落,丘桃桃和莊穆同時愣住。

這突如其來的心疼和憐惜是怎麽回事,莊穆壓下心底的奇怪感受。

丘桃桃覺得莊穆這麽輕輕吹一口氣,她的肩膀立馬就麻了,不隻是肩膀,半邊身子都麻了,跟過電似的,劈裏啪啦沒了知覺。

莊穆不自然地咳了咳,試圖轉移話題:“這個傷,看起來像是撞的,他們還拎著你往牆上撞了?”

丘桃桃:“……”

莊穆憤怒地捏起拳頭:“總覺得還是輕饒了他們。”

丘桃桃:“……”

怎麽辦,現在說實話感覺會破壞氣氛。

丘桃桃心虛地移開目光,深呼吸一口氣,最後還是艱難地選擇做一個誠實的人,她悲痛地開口:“其實……”

莊穆手一揮:“你別說了!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丘桃桃癟癟嘴,苦兮兮地伸手拉住莊穆的衣角:“我馬上要告訴你一件事兒了,你能不能答應我,聽完之後不要憤然離席。”

莊穆愣了愣,把衣角從丘桃桃手裏扯出來,恢複了冷靜理智。

他推了推眼鏡,腦子迅速把事情過了一遍,最後試探性地開口:“肩膀是自己撲騰撞傷的?”

丘桃桃沉默兩秒,討好地對莊穆笑:“你真聰明。”

莊穆憤然離席了。

第二天從醫院出來,丘桃桃真是沒想到慣性的傷害值那麽高,她掙脫光頭男人的束縛結果不小心撞上牆,居然還給撞錯位了。

“你想,我得多恐懼啊,才能完全沒收住力氣,自己把自己撞成這樣。”丘桃桃後怕地對莊穆說。

莊穆聽見這話,斜睨她一眼,懶得搭理這小貨。

“醫生說你這肩膀估計要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的樣子才會好,在這期間,你就住我家吧。”

丘桃桃猛地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

莊穆不自在地目視前方,不看丘桃桃,隻說:“我媽走的時候,讓我多照顧照顧你,嗯。”

丘桃桃沒說話,重新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尖。

“假我會幫你請好的。這個樣子也不能去上課,傷的右手,筆記都做不了。”

丘桃桃一聽不用上課了,雖然很不合時宜,但心底確實有一丟丟高興。

想了想,她還是問了一句:“可是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太嬌氣?我看他們都是吊著石膏也得上課。”

莊穆說:“江南江北間隔這麽遠,你每天來回跑著上課,你確定嗎?”

丘桃桃低下頭,小聲地說:“我可以繼續住學校啊。”

莊穆挑眉看著她。

丘桃桃低著頭,負隅頑抗,不說話。

空氣一度靜止。

最後,丘桃桃沒堅持住,先歎了一口氣,承認道:“好吧,是有一點心理陰影了。”

莊穆輕輕拍拍丘桃桃的頭:“所以就先住在我那裏吧。有一個客臥,隻是平時沒住人,空著,什麽都沒有,一會兒去買點東西購置一下。”

丘桃桃愣愣地摸摸莊穆剛剛拍自己頭的位置,她反應過來,追上莊穆的腳步,仰頭看著莊穆,說:“怎麽辦,你這個充滿人性化的行為讓我感動了。”

“你要實在感動,可以交房租。”莊穆推了推眼鏡,很冷靜。

“其實倒也沒那麽感動。”丘桃桃也冷靜了。

丘桃桃覺得自己從出生以來就沒這麽無聊過,她隔著衣服摸了摸自己纏著繃帶的肩膀,百無聊賴地看著天空發呆。

莊穆目睹丘桃桃的模樣,怕再這麽待下去給人待癡呆了。

“去買菜嗎?”莊穆問丘桃桃。

丘桃桃沒有什麽精神地搖搖頭,說:“不想動。”

莊穆說:“買菜很好玩的,一起去吧。”

哪個當代大學生沒事兒買菜,並且會一本正經地說“買菜很好玩”啊?丘桃桃試圖向莊穆闡釋一下正常大學生的生活,但是看莊穆這麽堅持,隻好說:“那行吧。”

菜市場。

熱鬧的人群,擁擠的攤位,新鮮的,還滴著水的色彩鮮豔的蔬菜,整整齊齊地碼在攤位上。

莊穆問丘桃桃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

丘桃桃在家裏本來還覺得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但是現在看著菜市場這些新鮮的菜,突然食欲就有了,指著韭菜說想吃韭菜炒蛋,指著番茄說想喝番茄湯,最後到了水產市場那兒,看著一條一條活蹦亂跳的魚—

“我要喝鯽魚湯,可以嗎?”丘桃桃興奮地指著魚,一雙眼睛亮閃閃地望著莊穆。

莊穆頓了頓,壓住因為丘桃桃的一個眼神而狂跳的心髒,克製地回答:“可以。”

兩人走過去,丘桃桃蹲在人家放魚的紅色大塑料盆前,挑選半天,指著最活潑的那一條,說要吃它,因為它太活潑了,感覺會欺負別的魚,她要替天行道。

莊穆哭笑不得。

他對攤位老板點點頭,示意就按丘桃桃說的做。

大叔點點頭,說:“好嘞!”然後就把那條最活潑的鯽魚抓起來,動作很快地把魚重重地摔到地上,之前還活蹦亂跳的魚瞬間就安靜了,隻有尾巴還微微顫抖兩下。

大叔走過去拽著魚的尾巴,把魚拎起來放到案板上。

“魚要去魚鱗嗎?”大叔問。

莊穆點點頭,說:“要。謝謝您。”

大叔也不多說廢話,很利索地拿著刀子,從魚尾巴開始,熟練地往魚頭的方向刮,沒一會兒魚鱗就給清理幹淨了。大叔又拿出另一把刀,順著魚的肚子,剖開一條線,把裏麵的內髒拿出來,白色的魚泡也在其中。

丘桃桃沒見過那東西,以為是魚的孩子。

大叔像看穿丘桃桃的想法,笑著說那是魚泡,可以吃,也有的人不吃。丘桃桃挺好奇,說從來沒吃過,想試試。

莊穆眼見著丘桃桃一點點地有精神起來,終於鬆了一口氣。

走出菜市場的時候,莊穆叫的車子已經停在了路邊。

把菜裝進後備廂,兩人坐進出租車裏麵。

晚霞籠罩著天空,奇幻的色彩仿佛掉入了某個動漫電影裏麵。

丘桃桃看著窗外絢麗詭譎魔幻的晚霞,喃喃自語:“白天和晚上都是上帝和人類的,但是隻有黃昏屬於相愛的情侶。”

她轉過頭來問莊穆:“你聽過這句話沒有?”

莊穆搖搖頭,然後認真地跟丘桃桃解釋了一下黃昏的天空為什麽這麽美麗,以及視覺色彩成像的科學原理。

丘桃桃聽得目瞪口呆。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丘桃桃問莊穆。

“保持饑餓,保持清醒,一直學習,一直進步。”莊穆推了推眼鏡,“相信科學,相信理性,共同成長,走向輝煌。”

丘桃桃:“……”

認真的嗎?

這人是認真地在跟她進行對話交流嗎?怎麽感覺跟開玩笑似的?

她問莊穆:“你什麽都知道,那你知道風是什麽味道的嗎?”

丘桃桃心想這麽感性的題目,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解釋。

這題還真的把莊穆給難住了,他手托著下巴想了很久,直到兩人都到家了,還是沒想出答案,所以一直愁眉不展的。

丘桃桃在這時候,有了一絲後悔的情緒。

如果此時此刻,說出一句“風的味道,就是人間草木的味道”,莊穆會不會抓狂瘋掉。

—因為他看起來好像已經要拿密封罐兒,裝一罐風,拿去化學實驗室檢測了。

晚飯很豐盛,韭菜炒蛋,西紅柿燉鯽魚湯,一盆冒鴨子。

鯽魚湯熬了很久,湯都熬成白色的了,因為加了番茄的緣故一點都不腥,大蔥切成段漂在湯麵上。

味道聞著香,樣子看著也好看,丘桃桃喝了一口鯽魚湯,頭頂都快美出一朵花兒來。

她對莊穆的廚藝讚不絕口:“太棒了!好好喝!”

但是莊穆一點都沒有在意丘桃桃的誇讚,他還在思索風到底是什麽味道的。

丘桃桃苦著臉,心想,她真的是沒事兒找事兒,那會兒提這個問題提幹嗎呢,一會兒可怎麽跟莊穆交代呀。

吃完飯,丘桃桃摸摸圓滾滾的肚子,說太撐了,提議出去散散步,莊穆同意了。

兩人下樓,路過一家超市,丘桃桃突然靈機一動,對莊穆說:“你等我一下。”

丘桃桃跑進超市,挑了一杯酸奶,付款結賬之後跑出來。

她眼睛亮閃閃的,在夜燈下看著像是濕潤的玻璃珠。

莊穆被丘桃桃這一雙濕了的玻璃珠似的眼睛給盯著,失了神,愣了半秒。

莊穆問丘桃桃:“這是幹什麽?”

丘桃桃的手裏還舉著那杯酸奶。

丘桃桃移開擋著酸奶瓶麵的字的手指,指著瓶身上的幾個字,對莊穆說:“你看風的味道。”

莊穆定睛一看:

風味發酵乳。

莊穆:“……”(凝視)

丘桃桃:“……”(心虛)

莊穆繼續凝視。

丘桃桃幹巴巴地笑了兩聲:“哈哈,你不覺得很搞笑嗎?”

莊穆沒說話,就這麽安靜地看著她。

丘桃桃摸摸腦袋:“那你覺得是這個答案比較招人煩,還是說,風的味道就是人間草木的味道,這個答案招人煩?”

“都招人煩。”莊穆一秒都沒有猶豫。

跟個小屁孩計較個什麽勁兒呢,還真以為在跟他探討科學問題,把他搞得可緊張了—畢竟上一秒他還在那兒“共創輝煌”來著。

他看著丘桃桃,確定自己是被這個人給耍了。

嗯,明天做土豆絲兒好了。

一下課,莊穆就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鄭良帛奇怪地看著他,說:“按照時間表,現在你不是應該去圖書館查閱最新的期刊資料嗎?”

莊穆動作不停,認真地把各種資料有序地裝進文件袋裏:“計劃有變,家裏多了一個人。”

鄭良帛瞪大眼睛:“憑什麽!你都不讓我住你家!”

莊穆覺得一兩句話解釋不清楚,可想半天也沒有想出一個簡潔的答案。

沒等莊穆把簡潔的答案想出來,鄭良帛又問莊穆:“是誰?這個人是誰?你告訴我。”

這個問題很好答,莊穆很快就說出了答案:“丘桃桃。”

“意思是說丘桃桃比我重要是嗎?”鄭良帛兩隻手叉著腰,不滿地看著莊穆,一臉“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跟我解釋”的表情。

“你這個問題充滿了主觀偏見,自我意識過剩以及不必要的前提條件比較,沒有必要回答。”莊穆說。

鄭良帛不依不饒:“為什麽沒有必要回答?你是不是心虛了?你是不是覺得女人比我重要了?你是不是覺得神聖的醫學已經應該讓位給庸俗的愛情了?”

莊穆一個頭兩個大:“你這都扯的哪兒跟哪兒啊。首先你不代表醫學,其次丘桃桃不代表愛情。她的肩膀受傷了,所以我讓她在我家裏借住一段時間而已。”

“肩膀受傷去醫院啊,在你家幹嗎?”

“去過醫院了—”

“醫院都去過了,也檢查完了,還在你家待著幹嗎?”

莊穆心裏升起一陣煩躁的情緒,也是不知道為什麽煩躁,總覺得問出這些問題的人,特別讓人……煩躁。

冷靜。

於是,莊穆耐心地回答:“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莊穆背上書包,往教室外走。

看著莊穆離開的背影,鄭良帛問身邊的同班同學:“莊穆剛才是不是生氣了?”

同班同學說:“不至於,但是你覺不覺得,你跟莊穆的對話很奇怪?”

鄭良帛一臉疑惑:“啊?為什麽?”

同班同學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女朋友,然後莊穆背著你有其他女朋友了。”

鄭良帛瞪大眼睛,很詫異:“為什麽會這麽以為?我隻是覺得,曾經那樣一絲不苟按照計劃表、有自己的安排、對於時間管理特別擅長的莊穆,更讓我欣賞而已。”

說著說著,鄭良帛又開始生氣:“你看他現在都變成了什麽樣,跟普通人沒什麽兩樣,我真是失望!”

身為同樣重視時間管理和效率的學霸,同班同學明白鄭良帛在意的點是什麽。

他拍拍鄭良帛的肩,說:“可是戀愛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了偶然性,也極具破壞性的東西。”

“所以說放縱自己,沉入戀愛的人都很蠢。”鄭良帛用身為一個醫學碩士的嚴謹態度總結道。

莊穆發現丘桃桃吃東西總是很快,沒嚼兩下就咽進肚子了,然後就開始挑另一樣菜,又沒嚼兩下又咽進肚子了。

這讓習慣慢條斯理吃飯的莊穆,忍不住想糾正她這種不合理,也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吃飯要細嚼慢咽,不然不好消化。”莊穆對丘桃桃說。

丘桃桃嘴裏正塞著一大口東西,腮幫子都鼓起來了,後知後覺地看向他,一臉似懂非懂,不知道為什麽莊穆會突然說這個。

“吃飯要細嚼慢咽,減輕胃的負擔,同時也能更好地品嚐食物的滋味。你現在這個吃法讓我覺得,我辛苦做的菜被豬給吃了。”

丘桃桃想了想:“你說誰是豬?”

“你要是這麽問的話,那很明顯答案是你啊。”莊穆不可思議地看著丘桃桃,不明白她為什麽要自取其辱,“但是我的本意不是說誰是豬,而是說慢慢吃,嚼碎了再咽比較好。”

丘桃桃想莊穆是準醫生,說的應該沒錯。

於是,她伸出手,在肚子上左揉三圈,右揉三圈。

莊穆問:“你這是在幹什麽?”

丘桃桃說:“已經咽下去的,沒有嚼碎,我給它揉揉,讓它在肚子裏碎一點。”

“我發現你的想象力挺豐富……”

並且有點可愛。

莊穆在心底偷偷加上了一句,然後被自己這個想法驚著了。

這不是第一次有這個想法了。

莊穆想到下午走的時候,鄭良帛在那邊喊的什麽愛情。

是……愛情嗎?

覺得一個女孩兒可愛就是愛情嗎?

莊穆陷入沉思。

而丘桃桃那邊則一點也不知道莊穆心底洶湧的心思。

今天莊穆做了青椒炒土豆絲,味道很好,脆脆的土豆絲兒,酸辣味,炒之前用水泡了很久,所以吃著一點都沒有黏膩的感覺。

但是—丘桃桃因為手受傷了,而且還是右手,使筷子不太方便,於是用的勺子。

很明顯,用左手拿勺子挑土豆絲的這個行為,比丘桃桃想象的要難很多。

連續四次,土豆絲都從勺子上滑下去。

丘桃桃不受自己控製地煩躁起來,再一看對麵的莊穆,他筷子拿得特別穩,夾菜也特別方便,一夾一個準。

丘桃桃更煩躁了。

她咳了咳,暗示莊穆。

莊穆很體貼地給她遞過來一杯水。

“……”

丘桃桃再一次感慨,暗示對莊穆是真的一點都沒用啊。

於是,她直接挑明了,說:“莊穆,我夾不到菜。”

莊穆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對呀,所以給你用的勺子。”

她是這意思嗎?她是這意思嗎?!

她能不知道她自己用的是勺子嗎?!!

丘桃桃在心裏呐喊。

“我的意思是,我就算用了勺子也夾不到菜,尤其是這個土豆絲。”

“哦—”莊穆一副剛明白過來的樣子。

他去廚房拿了一雙嶄新的筷子出來,然後挑了一筷子土豆絲,示意丘桃桃把勺子舉起來。

丘桃桃乖乖舉起勺子。

隻見莊穆平穩地把一筷子土豆絲放到了勺子上麵。

“吃吧。”

為了吃一筷子土豆絲,耗費這麽多工程……

也是難為她和莊穆了。

丘桃桃咽下這口土豆絲之後,疲憊地對莊穆說:“下次別炒土豆絲兒了,給我拌土豆泥吧。”

認真的嗎?

這下輪到莊穆震驚了。

她真的沒看出來他是在耍她嗎?

這種想耍人,卻沒有被對方給察覺到的感覺……很不爽啊。

“不拌!”不爽的莊穆,不爽地說。

陳雙念來江南看丘桃桃。

陳雙念十分愧疚:“都怪我,把你扯進這檔子事裏麵,現在你還因為這個事兒受傷了。”

丘桃桃擺擺手:“這事怎麽怪也怪不到你頭上,錯的是那個美容院的女人和她的夥計們。”

“可是—”陳雙念還想說話。

“行了,你看我現在也算是因禍得福,不用上課,每天想看什麽書,就讓莊穆從圖書館給我借回來,還能吃到莊穆做得特別好吃的菜,我覺得我賺翻了!”

“莊穆居然還會做飯?”陳雙念覺得很不可思議,“我以為莊穆這種一看就不是正常人類的人一定不會進廚房。”

“我一開始也覺得他不是正常人類,後麵發現他其實挺好的。隻是不願意浪費精力在無關的事情上,喜歡選擇最簡潔高效的方法而已。”

“你現在已經對他的說話行為方式習慣了嗎?”陳雙念震驚地問丘桃桃。

“不知道,我現在覺得他說話沒有那麽刺耳了,然後覺得他做事兒也沒那麽費解了……等等,是我已經習慣了嗎?”丘桃桃也震驚了,她問陳雙念。

陳雙念點點頭:“應該是。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最嚇人了。以前我跟我家那位也是莫名其妙的,就理解了對方的所作所為。”

丘桃桃還在回憶最近的點點滴滴。

她發現,她真的對莊穆一點意見也沒有了,甚至覺得—偶爾直來直去的莊穆,偶爾反應遲鈍的莊穆,偶爾腦回路不一樣的莊穆,很可愛。

丘桃桃問陳雙念:“你是什麽時候察覺到你喜歡你家那位的?”

陳雙念說:“有一天突然覺得,他其實挺好的,有點可愛。”

“!!!”

丘桃桃瞳孔“地震”。

陳雙念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丘桃桃的震驚。

她回報以三倍的震驚和相應的同情:“天啊!你不會是喜歡上莊穆了吧?你什麽狗運氣!太苦了吧!為什麽會喜歡莊穆這樣的非人類呢!”

“別這麽說,他其實挺正常的。”丘桃桃艱難地開口。

“我倒是沒見過哪個會把每一天要幹什麽都列個時間表出來,嚴格按照時間表執行,而且還每周幾該吃什麽都必須按照固定的菜式來,每天該穿什麽都按計劃進行—的正常人。”

“他這是自律,對時間管理有一套自己的辦法,吃什麽穿什麽也那麽規律,隻是因為他不願意把時間花費在這些事情上。”丘桃桃下意識地為莊穆辯解。

陳雙念氣笑了:“嘿,我真是遇著你了,這些點可都是曾經你對我親口吐槽的啊。”

她今天算是見識到女人的多變性了。

“那、那個時候是因為不夠了解嘛。”丘桃桃羞澀地低下頭,“而且你是不知道,那個時候他逆著光走過來,穿著風衣,那靴子走在地上,那響聲那氣勢,把那五個大漢打得滿地求饒的時候有多帥。”

陳雙念了然地點點頭,然後突然又問丘桃桃:“你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喜歡上他的吧?那你究竟是喜歡上他這個人,還是那個時候恰巧他走出來救了你,於是你喜歡上他?如果換一個人走出來救了你,你也會喜歡上那個人嗎?”

“……”

不是吧,好像正是因為莊穆來救的她,所以她印象更加深刻?

陳雙念擺擺手:“算了,不想這些感情問題了,好麻煩,馬上就要國慶了,你有什麽安排?”

丘桃桃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再看看陳雙念:“你覺得我能有什麽安排?”

“唉,倒也是。”

“對了,那你最近一個人住宿舍,來回要小心一點,保不齊那個美容院女人找不著我,會去找你。”

陳雙念讓丘桃桃放心,最近出了這個事兒,學校的安保係統加強了,外來人員進出校門得登記,晚上關寢之後每一個小時都有保安巡邏。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隨著時間線的推進,丘桃桃的肩膀確實慢慢地在恢複了。醫生檢查完也說差不多了,讓丘桃桃沒事兒多活動自己的肩膀手臂。

剛好電視上在放少兒頻道,講折紙飛機的各種新方法,折紙飛機也是在活動肩膀手臂,丘桃桃就跟著一起折,折完,哈一口氣,起飛嘍!

莊穆從浴室出來,一個白色的東西直奔自己而來。

他下意識就去抓,剛好和飛奔而來,也是去追紙飛機的丘桃桃撞上。

濕潤的胸膛,散發著荷爾蒙氣息。

丘桃桃臉紅心跳,踮起腳去夠莊穆手上的紙飛機。

兩個人的距離特別近。

莊穆濕潤的碎發拂過丘桃桃舉起來抓紙飛機的手臂,一道濕濕亮亮的痕跡。

莊穆低頭,嘴唇擦過丘桃桃的額頭。

丘桃桃慌慌張張地拿著紙飛機逃開,還欲蓋彌彰地找補:“你要是喜歡這個紙飛機,我給你也折一個!”

莊穆挑眉,笑了。

他推了推眼鏡,剛剛不小心擦過丘桃桃額頭的嘴唇,抿了抿。

國慶節七天假期的第一天,莊穆和丘桃桃兩個人坐在家裏的沙發上,看國慶閱兵。

“建軍90周年。”丘桃桃感歎了一聲,“我們的國家走到現在也是不容易。”

莊穆讚同地點點頭:“國家強大了,人民才能挺直腰杆。”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這裏,就是很多人邁著整齊的步伐走過天安門的時候,我總會特別想哭。”丘桃桃說。

“民族的自豪感吧,身為一個中國人的驕傲,還有就是對祖國明天的美好期待。畢竟—中國經曆了那麽多的苦難,總算走過來了,有著先進的武器,有著很厲害的解放軍,看到大家這樣氣勢如虹的樣子,很難不受到震撼。”莊穆冷靜地分析。

“會的。”

剩下的六天假期,莊穆和丘桃桃哪兒也沒有去,兩個人就在家裏各自幹各自的事兒。

天氣好的時候,丘桃桃會在客廳陽台上鋪上毯子,坐在那裏看書。

而莊穆會在一旁看他的那些專業知識。

兩個人互不打擾,卻又清晰地知道彼此的存在,就這麽安靜舒服地待在同一個空間裏。

好愜意。

此情此景,丘桃桃很容易就想到了一些美好的詞語。

她喊了一聲莊穆。

“嗯?”莊穆頭也沒抬。

“你有沒有想過要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