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好男人才不乘人之危

1.

支教的半個多月過得飛快,結束後,假期已然進入尾聲。

傍晚,白鯉坐在駕校的教練車上,明目張膽地偷懶。她飛快地在聊天框裏輸入“您的假期已餘額不足”後,一鍵發送到遊戲群裏。

自從那天組建了遊戲群,假期裏,一行人經常在閑暇時聚眾娛樂。當然,也包括那位曾經被踢出群聊的方主席。

“讓你練‘S’形線路,你在幹什麽呢?”教練突然湊到窗邊,把某人抓個現行。

白鯉笑得心虛,拉手刹,過彎道,側方停車,然後又開始偷懶了。

群裏的消息刷得有點厲害。

尤迢:多少錢一天,我買了。

舍友米蟲:他出多少,我出雙倍價。

舍友佩奇:樓上的,你樓上那位社會實踐去支教了,你呢?完成了嗎?可還睡得好?

竇薑:哈哈哈哈,兄弟不嫌多,多了窩內鬥。說到這個,你們假期都做了些什麽?

白鯉終於插得上話了。

—練車考駕照,彈琴學樂理。

樓下一排人瞬間撤回一個又一個消息,真實展現了“學渣遇學霸,不得不叫爸”的場麵。

尤迢:6666666,打擾了,正在外麵聚餐的我表示—書山有路先幹為敬,學海無涯八寶作粥。

竇薑:我家小白就是“白鯉”挑一,學有餘力還玩樂隊,讓你們眼紅哈哈哈!

尤迢:那我就不得不傾情推出我家方沅了……

兩個人開始在群裏樂不可支地懟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某兄弟終於忍不住出來畫重點。

—樓上的二位,什麽你家我家的,那兩位不才是一家子嗎?

眾人異口同聲:對哦!

群裏瞬間被各種姨母笑的表情包刷爆,白鯉半坡停車完,靠在樹下一臉蒙。

突然被提到是怎麽一回事?

她趕緊在群裏隨意發起另一個話題:話說“三八婦女節”快到了,你們都準備禮物了?

“準備開飯了!方家的男人們,快出來吃飯。”

方沅從房間裏走出來,神清氣爽地坐在餐桌上。他拿起筷子前,低頭掃了眼手機,群消息仍在不停地刷屏。

方沅抓重點的能力一直很突出,一下子就看到了某兄弟發的一句—

大嫂真是太貼心了!對母上大人的節日這麽上心,我看以後進了門,方阿姨也跟著享福了。

方沅低著頭,不聲不響地勾起了嘴角。

這聲嫂子聽著舒心。

怡然之餘,他支起筷子夾了一顆菜花,放進弟弟方正碗裏,眼裏是滿滿的笑意。

“要多吃點菜,知道嗎?”

“哥,你怎麽了?”方正猝不及防“噎”了口飯,受寵若驚地看了眼方沅。

哥哥的語氣太過柔和,這不是真的哥哥!

怎奈“假哥哥”沒有給他說廢話的機會,夾起菜直接塞進了他嘴裏。

方正機械地嚼動著嘴巴,默不作聲地往旁邊的位置挪了挪,心裏無數個問號:哥哥突然寵愛我了怎麽辦?

廚房裏,方媽媽聞卿神神秘秘地捅了捅老公方程的腰。

“剛剛怎麽回事,你看見了沒,你兒子在笑?”

方程一副“你沒睡醒”的表情,端起盤子走人:“你看錯了。”

“也對,好幾年都沒見他笑過了,我就說嘛,勸他找醫生,一定是臉部肌肉的問題。”聞卿篤定地下結論。

回過頭,方沅正安安靜靜地在那裏吃飯,一如既往的表情。

群裏的消息正刷得緊,白鯉現身說法給各位的婦女節禮物支招兒。

—你說的禮物,我們這些男的表示欣賞不來啊!我看不如給我媽買副麻將好了。

—你真是個實用的兒子。兒子,介不介意給爸來個遊戲機?

—你滾。遊戲機365天都能買給自己,我媽的婦女節一年就這麽一個!

白鯉及時畫重點:這位仁兄說得很對。私以為,你們男生更應該在這種節日好好地和媽媽增進一下感情。你看吧,談了戀愛,一年還有12個情人節能給女朋友過,但媽媽呢?不注重母子情感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啊!

下麵的回複開始吹起彩虹屁,一個個男同胞冒出來:受教了。

方沅盯著手機上的“好男人”三個字,頓時咳了幾聲,有種被踢出局的感覺。但是,他向來是一個悟性極高,踐行能力極強的人。

抿住一口飯,他不動聲色地點開了某購物軟件,選購,下單,嘴角帶笑,立馬給自己扳回了一局。

方程飯吃到一半,手臂又被人捅了一下。

聞卿口型誇張:“我沒看錯吧,你兒子真笑了?”

方程也不虛張,掃了眼方沅,眉頭跟著皺了一下,筷子上的豆子啪嗒掉在桌上。

“你沒錯,你肯定沒看錯,應該是我們都看錯了?”

這時,桌上的豆子忽然被人夾住,二老抬頭,大兒子正慢條斯理地把豆子放進紙盒裏,唇畔間還帶著未消散的笑弧。

“爸,慢點吃。”

“什麽?”

方家的餐桌上,兩男一女皆石化,驚訝萬分地看著方沅。

方沅卻像沒看到似的,又把頭埋下喝湯,下定勇氣似的:“對了,那個什麽,明天婦女節,家裏會有花送過來,媽你記得簽收。”

冷冷的語氣帶著點生澀,但在其餘三人看來,已經是感情豐富,溫柔得過頭了。

天啊!他這是被什麽附體了嗎?

方家的餐桌上頓時被投了一顆驚天炸彈,方正屁顛屁顛地去開了電視機,還是看動畫片壓壓驚吧。而方媽媽從一開始的又喜又驚變成了樂極生悲,甜中生苦:“兒子,你沒事吧。”

“沒有。怎麽了?”

聞卿:一定有!今晚就開家庭會議,刻不容緩!

大方和小方:好的,無異議。

當事人方沅: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方沅。

周六,吃過午飯後,方沅如期到排練室給白鯉開小灶。

經過一個假期,白鯉的技術不退反進,並且在樂理知識上有很大的提升,已經能和方沅討論一二了。

認真的女孩最美麗。

方沅倚在排練室的門邊,視線透過鼓譜輕輕落在白鯉的臉上。後者正專心致誌地在琢磨一段伴奏,疏鬆的劉海乖巧地耷拉在臉頰邊。

過了一會兒—

“不如開開門透個氣,這裏麵久沒通風,好悶啊。”白鯉咳嗽了幾聲,抬起頭看他。

方沅把眼睛重埋進鼓譜裏,“嗯”了一聲,順手把門拉開了。

新鮮空氣瞬間湧入排練室。

而門口正對著的樓道裏,一雙火辣辣的眼睛正悄悄盯著裏麵的人看,此人正是方媽媽聞卿。

經過大方和小方連日來的共同討論,她很快決定調查一番—是什麽能讓冰山發生如此巨大的轉變呢?

方媽媽壓下大份賭注:一定是女人。

於是,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她決定親自尾隨方沅刺探實情。而現在,她已經嗅到一絲絲的不對勁了。

排練室裏,音箱連接線分布得有些繁亂,黑色的線堆在黑色的地毯上。

開了門,方沅準備走進角落裏打鼓,腳卻踩在了一根音響連接線上,微微一挪,他不慌不忙地抬腳,誰知地上的連接線已經被月老的紅繩附體了—

纏繞著把人絆了一下,他生生朝前撲了過去。

他本能地尋找前方的支撐點,刹那間卻發現離他最近的是白鯉。

此時的白鯉完全陷入了被支配的恐慌。她連貝斯都沒來得及取下,就被某人太過生猛的動作嚇得往後倒,眼看著腦袋就要重重地砸在音箱上,方沅飛快地伸出手撐在音箱上,另一手托住了她的後腦勺……

“嘭”的一聲—他來不及痛呼,心跳的聲音已經蓋過一切。

那一瞬間,他柔軟的嘴唇重重地落在她的額頭上,他猛地撐起身子彈開了。親近隻一秒,如夢似幻,卻很真實。

她……她被吻了?

白鯉像一隻受到驚嚇的貓咪,抱著貝斯蜷縮在音箱上,無處可逃。她一張臉燒得厲害,腦袋後麵卻清晰地感受到一層柔軟的鋪墊,像是被人溫柔地攬住。

兩人的鼻息交錯在一起,雙眼的距離很近很近。

方沅的視線落在她細碎的睫毛上,臉開始發燙、發燒。

果然,太近了,大腦會眩暈,心跳會失調。他抑製住心中的衝動,不再失神,猛地支撐著音箱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

“抱歉。我被絆倒了。”他說。

“我知道,尤迢天天喜歡亂扔連接線。”白鯉漲紅著臉撈起地上的水杯猛灌水,心跳吵個不停,麵上卻不動聲色。

見她不語,方沅也不敢輕言妄動了,手背的疼痛感隱隱傳來。白鯉瞥見,那裏一片紅腫。

“你沒事吧?”

門內的白鯉有點愧疚,門外的聞卿卻情緒激動—這姑娘怎麽這麽眼熟呢?

她恍然間想起,屋子裏的姑娘不正是生日時上台的那一位嗎?

果真有貓膩!

再看看,眼下這是什麽神仙畫麵啊,她真後悔沒有抱一團玫瑰來撒個滿堂紅,又或者,這時候就應該來一首《婚禮進行曲》的大合奏嘛。

這位出彩的音樂指揮家抬起頭,努力抑製住流鼻血的衝動,鬼鬼祟祟地抽出手機拍照,正好被前來練歌的尤迢撞見了。

“噓!”她轉頭示意。

“阿姨,你怎麽在這兒?”尤迢見她這麽謹慎,壓低了嗓子。

“我、我來拍婚紗照啊。”聞卿心不在焉地擺擺手,注意力全在鏡頭裏。

“啊?”某人頓時嚇得沒了魂魄,這……

方沅知道他媽要再婚這事嗎?

2.

查明真相的方媽媽走了,順帶把尤迢給擄走了。

“別啊阿姨,我特地來練歌的呢。”

“人家小兩口生米還沒煮成熟飯,你去湊什麽熱鬧呢?走走走,阿姨請你吃飯去。”

上一秒還震驚的尤迢,下一秒變得有點啞口無言,合著他就是個電燈泡啊。

一個晃神,尤迢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方媽媽強行拖走了……

排練室裏,同時響起的消息提示音及時挽救了尷尬的兩人。

打開來看,樂隊群裏尤迢突然爽約。

—啊!我出了點狀況,下午不去排練了。

麵對麵的兩位立馬揪住機會不放。

方沅:?

白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為什麽?

過了一會兒,尤迢在某媽的眼神支配下,弱弱發出了以下字段:

—你們一天不在一起,我一天不想當電燈泡!請你們原地在一起!現在立刻馬上!

這小子是抽了嗎?

白鯉瞬間從臉開始自燃,一時間後悔點開了這個群,不僅沒有成功轉移注意力讓氣氛得到解脫,還像是自掘墳墓。

於是,白鯉一個眼色,尤迢很快被退出了群聊……

方沅“踢人不眨眼”:“讓他冷靜一下,學說人話。”

白鯉豎了個大拇指:“隊長英明。”

很多時候,氣氛就是這樣,前一秒還相對尷尬的兩人,這一刻因為有了共同的“敵人”瞬間產生共鳴,之前的坎兒就算過去了。

兩個明白人不約而同地開始了新的話題。

“你想打鼓嗎?”方沅提議。

“你是說,我們換個樂器玩?”白鯉心裏早就琢磨方沅那套貴重的架子鼓了,現在某人主動提,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好啊!其實做個鼓手也挺帥氣的。”

方沅背過身去拿鼓槌,嘴角勾起一抹靦腆的弧度,等再轉過身來,已然恢複平靜。

“你說,這個底鼓怎麽用呢?”白鯉接過鼓槌,坐在椅子上,疑惑地低頭。

“用腳踩著那個踏板。”

“這麽多鼓,都不知該敲哪個好了哈哈!快,方老師指導下!”白鯉茫然地隨便敲了幾下後,求知欲猛然生發。

方沅索性放下貝斯,坐到了她身旁,淡淡地說:“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教你。”

“是說一對一指導,開班的那種嗎?”

“嗯。”他拿起另一隻鼓槌,為她示範了一下手勢,“你看,握槌的時候你就這麽扣腕,也可以這樣……立腕。你得讓你的手有足夠靈活活動的空間。”

“我懂了!是這樣嗎?”

“不太對。是這樣……”他伸出手,寬厚的手掌完整地包住了她握著鼓槌的手。

觸手生溫。

這一次,心裏的小鹿已經不受控製。無措間,她忽然站起身來,把鼓槌還給了他。

“按我這速度,要打個節奏型那得多久啊,你幹脆來一段?正好我部門裏有很多你的小迷妹,向我討你的演奏視頻呢。”

“行。”他坐回鼓架前,挪了挪椅子,等她把攝像頭調好,開始了演奏。

這一段來得很**澎湃。

看著方沅忘情地沉浸在節奏的世界裏,白鯉忽然覺得一直以來,音樂都是相通的。不同的樂器不過是以不同的視角去展望音樂的世界,而她和方沅,無數次地配合,不過是換了一種音樂語言在進行對話。

正是因為理解了彼此,才能有更好的演奏共鳴。

手裏的視頻快要錄好,排練室的門卻忽然被人打開。房東阿姨的臉赫然露了出來,上麵寫滿不高興。

“欸,我說你們怎麽回事啊,太吵了!現在都幾點了還打鼓,樓上的有意見了。今天不許練了!再這樣我不租給你們了啊,擾民問題我都強調好幾次了,怎麽就不長記性呢?”

白鯉連連賠笑:“好好好,阿姨,您別生氣啊,我們這就停。”

幾分鍾後,白鯉和方沅冒雨跑到了最近的地鐵站裏。

這雨來得突然,兩個人一點準備都沒有。

頭頂上,各自撐著的外套都濕淋淋的,褲腳也被濺濕了,人卻沒遭殃。相視一看,都笑了。然後不約而同地收起外套,往地鐵站裏的販賣機走去。

來兩杯熱氣騰騰的牛奶。

白鯉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方沅將熱飲遞給了她。

“謝謝。”

“你看,那是什麽?”他突然提醒。

白鯉往後一看,過道的角落裏,坐著一個流浪歌手,支著小話筒正在賣藝。手裏還抱著一把有些破舊的吉他,樣子有點兒滄桑,唱出的歌也飽含故事。

“我曾經給一個路邊的賣藝人打過箱鼓伴奏。”他握著紙杯,被牛奶滋潤過的嗓音略帶醇厚。

“那一定很有趣。”她沒有問他為什麽這麽做。

“有人會覺得挺無聊的,又或者,是大閑人打發時間的一種方式。”

“怎麽會?”她一飲而盡,把盒子準確無誤地扔進了垃圾桶裏,“那一刻,你一定覺得很充實很快樂。”

他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笑了。

“打節奏,就是不斷地重複精彩。”

“你帶箱鼓了嗎?”

“嗯?帶了,在車上。”

“那,不如現在就去精彩一下?”她忽然扯著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把人拉到了流浪歌手身邊。

在說明來意後,對方欣然接受了白鯉的提議。

過了一會兒,方沅打著車裏帶來的傘,一手抱著箱鼓,站在地鐵的那一頭遠遠地望著白鯉。白鯉已經蹲在那兒歡快地拍著手,和流浪歌手一起唱歌。

方沅一步一步地接近,星海般的雙眸裏沉澱著自己也未曾發覺的溫柔。等他坐在箱鼓上,又一次為街邊的歌手打起鼓時,臉上的笑意已然藏不住。

白鯉在他身後鼓掌,那一刻,他轉過頭來,回眸一笑,眾生顛倒。

一時間想了很多,又好像認清了什麽。被“吻過”的額頭開始發燙發熱,白鯉的心呼呼作響,急了。

欸!這人怎麽回事,別對我笑啊!

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怪好看的?

3.

“怪我手速慢?這不可能啊,我寫字賊快的!但收卷的時候我才寫了半份卷子,我廢了我廢了。”

“你不會做?”

“我會啊!但是你沒看這老師要求多離譜嗎?每題800字啊!這是兩個小時內能完成的任務嗎?”

春日下,方沅打開車門,倚在邊上看著尤迢,一字一頓:“那是每大題800字,不是每小題。

“考試不是讓你寫論文。你要多考慮出題者的意圖。”

“他想我死。”尤迢拍了拍方沅的肩,然後抱頭轉身,走起了崩潰型“S”路線。

“你去哪兒?”後麵關懷的聲音追了上來。

尤迢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不用安慰我了!無情的生活擊垮了我,我要去愛心協會裏用愛填滿我的心!”

方沅搖了搖頭,告別了地主家的傻兒子。

近期,愛心協會組織免費的家教活動,幫忙連線校外有需求的家庭和校內的學生,提供上門補習的服務,這是社團的傳統活動,也是重頭戲。尤迢接到任務準備去攤位上看看,還沒接近目的地,就被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

攤位上,一個身材高挑的中年女子正彎腰和部員交談著什麽,臉上的麵罩尤為引人注目。

“你好,請問是校外的家長需要家教服務嗎?”尤迢湊過去問。

中年女子的麵罩緩緩揭下。

“方阿姨,是你?”

聞卿一把攬過尤迢進行秘密交談:“是的,你別和方沅說我來過啊。不過既然你在我就省事多了,我們家小孩需要愛心家教,教英語的。”

“方弟弟?”記憶中,方沅的弟弟好像也是個學霸啊。

“不是,我說阿姨,憑你們家的條件,完全可以在外麵請一個金牌教師什麽的……”

“我家不需要金牌教師,就需要一個金牌兒媳。”方媽媽冷不防打斷了他,語出驚人。

尤迢愣住了。

“您是說白鯉啊……”

“怎麽樣?她也報名參加了嗎?”

“我記得她好像每學期都報名來著。”

“那沒問題,我就要她了,你做中間人,幫我們對接一下?”

“這樣啊……”尤某人忽然猶豫,這一次再這麽幫著親娘坑方沅,不會被直接卷鋪蓋扔出宿舍吧?上次就被踢群聊了。

此時的尤迢並不知情,驗證他們兄弟默契的時刻到了。

“你就說幫不幫阿姨這個忙吧?”方媽媽的眼神期待滿滿。

俗話說,女人似衣服,兄弟如手足,自己都這麽七手八腳地裸奔了二十幾年,總不能讓兄弟也跟著這麽受苦下去。

於是,尤迢心一橫,豁出去了。

“阿姨,您放心吧,一定把佳人送上門!”

這晚,飯後,聞卿突然接到了一通電話,一聽聲音,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通話變成了如下畫風—

“啊!小白!終於接到你的電話了。”

“你好……”這家人怎麽這麽熱情?電話那頭,白鯉被這麽有愛的稱呼嚇到了。

“叫我方阿姨就好,不過以後就改稱呼了!”

怎麽有點聽不懂?白鯉有點蒙。

“我是F大這邊的家教老師,想事先了解一下,您家小孩的英語水平大概是什麽水平呢?方便我準備一下補習的方案。”

“方案?都行呀。人來了就對啦!補習這事其實不急,來日方長,以後就是一家人嘛。”

這家人怎麽怪怪的?

“那,方便問一下小孩的成績大概是什麽水平嗎?”

“小學,98分、99分吧?”

“阿姨,您確定是為小孩補英語這個學科嗎?我建議可以考慮一下其他相對薄弱的科目呢。”

“其他的好像滿分。要不,你來了再看看適合補哪個科目?隻要你能來,我們一定滿足你的要求。”

白鯉有點束手無策了。

但無論如何,答應下來的事還是要履行承諾,況且是部門裏走正規渠道安排的,應當不會是什麽暗黑組織。

事實證明,這家人不僅不是什麽暗黑組織,還和藹可親。

周末,白鯉第一次到方家報到,開門的人是聞卿。她衣著端莊得體,氣質渾然天成,一上來就熱情地把白鯉請到了屋內。

不同於那晚接到電話時的“浮誇”,這一次,聞卿女士慎重地決定要恰到好處、循序漸進,不可太過急進而嚇到未來的兒媳婦。

因此,白鯉在報到時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相反,她總覺得這家人帶給她一種親近感。

不知為何,這種親近感在見到方正小朋友後越發深刻,白鯉暫且將這種熟悉感歸結為眼緣。

不得不說,方正年紀雖小卻唇紅齒白,好生俊俏,而且,她算是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是來補習的,而是來提優的,這小子的智商在同齡人裏遙遙領先。

幾天相處下來,他們一大一小相交甚歡,原因是兩個人都喜歡看美劇和動畫片,並且都追同一個明星哥哥。方正不僅要到了白鯉的電話號碼,還總在閑暇時call她聯絡感情。

於是乎,樂隊排練時,方沅時不時看見白鯉在角落裏軟聲軟氣:

“欸,親愛的小方,今天有沒有好好完成任務啊?”

“哈哈,我明天就去啦,給你帶好吃的呢。”

“最近比較忙,周一的考試你加油呀,給你愛的鼓勵哦!”

白鯉那神情,那語氣,別提有多溫柔和藹了,簡直就像戀愛中的模樣。

方沅連日來坐立不安,寢食不佳,在家裏漸又失去了“神采”,而方弟弟就不同了,最近在家總是突然嬉皮笑臉的,還在線上和別人聊個不停。

一大一小,兩人一個坐在沙發左側和白鯉千裏刷屏,一個坐在右邊落寞地盯著白鯉的頭像,內心戲有點豐富—

群裏怎麽還沒有人說話?尤迢這小子倒是給點力啊!嗯……不如私戳?說點什麽好?

在白鯉又一次拒絕了樂隊排練後的聚餐,幾次要被請吃飯的尤迢終於忍不住調侃了:“白鯉,又這麽急著走?最近是忙著約會還是怎麽的?”

“約會?”白鯉忙不迭擺擺手。

後麵,方沅的耳朵豎得高高的。

白鯉解釋:“我是去給人補習,哪裏是去約會啊。”

尤迢突然心虛,不提這茬子事他都快忘了自己背著方沅做了什麽瞞天過海的把戲了,也不知道方沅發現了沒。

尤迢當即決定閉嘴不提:“行,那你快去吧!應該快遲到了?”

“對啊!不說啦。”白鯉揚長而去。

方沅原本被提起來的心也跟著放鬆了。

那邊白鯉人還沒走遠,吉他手小偉忽然“精分”:“憑我男人的第六感,白鯉一定不是去家教的,這是個幌子!”

“什麽意思?”一直不說話的方沅開口了。

“我猜她是約會,和男生去看電影了。”

“依據?”

“你看啊,她今天穿了裙子,接電話時也容光煥發的,剛才又那麽迫不及待,這不是去和情人幽會是什麽?”

“您可真聰明!”尤迢對著小偉的頭猛地就是一拍。

方沅倏地冷下臉來背著包徑自走了,今天的天空不再美麗。

“欸,你去哪兒啊?”一向精明的尤迢被撂在後麵忽然蒙了。

“沒胃口,你們吃。”

“我們吃就我們吃。”

尤迢搖了搖頭,這小子最近真是怪裏怪氣的。

傍晚時分,白鯉坐在方弟弟的房間裏和他相談甚歡。

“方正小朋友,我們來梳理一下這部分知識。”白鯉像往常一樣做課程收尾,但這一次方正好像不太配合。

“白姐姐,這些我都懂了,我們可不可以講點別的?”

“那你想講些什麽呢?”

“給我唱首歌吧,你唱歌好聽。”

白鯉一頭霧水:“你怎麽知道姐姐唱歌好不好聽呢?但要是你喜歡,你認真上課,我每次來都給你唱首歌好不好?”

“我覺得按次來算不好,我想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白鯉的重點:這孩子超綱成語用得很不錯嘛!聰明的孩子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她笑道:“你說,是什麽辦法呢?”

方小朋友語出驚人:“你嫁給我哥,做我的嫂子,我不就每天都能聽到你唱歌了嗎?”

門外的聞卿一臉滿意地捂住嘴笑,小方果真孺子可教,試探得好啊。

門內的白鯉則表示受到了驚嚇,緩了緩神,隻當童言無忌:“方正小朋友,成年人的世界呢比較複雜,你哥哥感情的事不能這麽隨便,要講究兩情相悅。”

“難道,白姐姐你不喜歡我哥嗎?”

“嗬嗬,關鍵是,我連你哥是誰都不知道啊!”白鯉尷尬地笑著。

這時,方正的房門突然被人打開,一抹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出來吃飯。”

心中莫名不安,白鯉回頭一看,方沅清俊的身影就這麽倚在門邊,真人無疑。

一秒的詫異後,方沅的眼裏帶著些藏不住的閃爍,隨後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而當事人正石化般端坐在桌子邊,扭著頭紋絲不動,完全像受到暴擊。

“他就是我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方正立即站起身來,一語點醒夢中“鯉”。

門外的方媽媽見機湊了過來,母子三人的身影又一次清晰地擺在了白鯉麵前。

“你是方正,他是方沅,這是方媽媽?”

這畫麵有點熟悉啊……

白鯉的腦子一時間亂成團,怪不得總覺得這家人眼熟,原來就是上次在生日宴上遇到的!她的眼力什麽時候能有點長進啊?

4.

—白鯉的家教,你安排的?

某餐飲店,正在吃飯的尤迢突然收到哥們的短信。內容很簡單,語氣很難判定。

這該怎麽回?是要委婉地受死還是直截了當地受死?

尤迢有點忐忑,想了好一會兒,方沅這人最不喜歡拐彎抹角了,便試探性地回了一個字:對。

良久,那頭的回複過來了。隻有一句話:下次請你吃飯。

啊啊啊啊啊!那麽問題來了,這是真的謝謝他,還是鴻門宴呢?

與此同時,白鯉正對著一桌的美食移不開眼。

她左手被方弟弟攥著,右手腕被聞卿輕輕挽住,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邀請她留下來吃飯,還特意強調是為了感謝她而做的豐盛晚餐。

白鯉委婉地推拒了幾聲,肚子卻很不合時宜地發出了“咕嚕”一聲。

“你看,我就說你餓了吧,來來來,先喝點湯墊肚子。”

看著聞卿一臉姨母笑的樣子,又想起那天生日宴上“被安排”的恐懼,白鯉連連給方沅遞了好幾個眼神。

後者倒是一身休閑服,半聲不吭地挪開椅子坐下了,還順帶伸手遞上一雙筷子。

這人倒是置身事外悠閑自在得很呢?

筷子都送到嘴邊了,不接就顯得不近人情了。白鯉隻好“束手就擒”,尷尬之餘,連聲說謝謝,在方沅身邊坐下。

方沅的臉色看不出太大的波瀾起伏,心裏卻和明鏡似的。

尤迢的安排他可以算誤打誤撞,而聞卿的做法明顯是有意而為之,費盡心思把人弄到家裏來無非是好奇,想一邊了解白鯉,一邊看看他的反應。

這麽想著,心裏莫名還有些期待。方沅默不作聲,他不發言自有人會忍不住。

聞卿夾了塊魚肉放進白鯉的碗裏,似有意無意:“小鯉啊,你和我家方沅認識吧?”

白鯉耿直地點頭:“是啊,沒想到這麽巧。”

事到如今還以為是巧,白鯉還真是傻……方沅的眼角不動聲色地溢出笑意。

“那,你們是什麽關係呀?關係好嗎?”聞卿又試探道。

白鯉不假思索:“挺好的。畢竟是經常一起排練的關係嘛!”

話音剛落,身旁,方沅的腮幫子突然不動了。

“呃,隻是這樣嗎?”聞卿又問。

“不是……嗎?”

“這樣啊,我以為,你和方沅在談戀愛呢。”

“噗”的一聲,香甜的湯水直接從白鯉鼻腔裏噴了出來,捂都捂不住。

白鯉此舉一出,全場凝滯。

杵在一旁的方沅忙遞給她幾張紙巾,白鯉手忙腳亂地把臉蛋埋進紙裏,唯一露出的兩隻耳朵已經紅得像鍋裏的番茄了。

“小心點小心點,沒事吧?”聞卿拍著背給她順氣。

白鯉緩了一會兒尷尬坐回原位,往嘴裏塞了塊肉,試圖掩飾剛才的尷尬。

“我沒事……”白鯉埋著頭支支吾吾,“然後,我和方沅,也沒事……”

聲音雖小,在場的人卻都聽清了。

方沅手上的動作有一秒的停頓,但仔細想來,她說得也沒錯。

他們確實還沒走到那一步。

不過,對麵的方媽媽顯然是一副“不入虎穴安得虎子”的態度。

“沒關係啊,來日方長嘛!你覺得我家方沅怎麽樣呢?”

白鯉的臉又紅了,掃了眼旁邊那位,腦海裏迅速甩出玫美牆上貼著的九字真言,大眾評價客觀無疑:相貌佳,心腸好,能力強。

“咳咳……”這下,旁邊那位不淡定了,今天的飯菜怎麽有點甜?

眼看著聞卿張嘴又要甩出什麽重磅話語,白鯉倒是很有遠見,伸過手肘私下捅了捅一言不發的方沅,後者卻莫名不想幫腔了。

他想看看白鯉的反應。

於是—

“這樣啊,真好。我看你們倆還是能成的哦。”聞卿愉快地下結論,順帶曖昧地朝白鯉眨了眨眼睛。

白鯉連忙往嘴裏又塞了一口飯,嚴嚴實實地堵上了嘴巴,假裝沒有回答的空間。

這時,一直被忽略的方正弟弟開口了,瞥了白鯉一眼低聲問:“白姐姐,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我、愛、吃、辣、椒。”白鯉咽下飯,立刻舀了一勺辣椒拌進碗裏,這種程度她還是撐得住的。

然後……

旁邊那位不知是心疼她手短不方便拿,還是有意逗她玩,也來湊熱鬧:“那你多吃點。”

一勺辣椒又被送進碗裏,白鯉手抖了一下,強撐著笑:“謝謝您啊。”

晚飯過後,方爸爸正坐在沙發上看新聞,某媽突然把外套扔了過來。

“這麽好的天氣,我們是不是該出去鍛煉身體?”

方程掃了眼窗外:“黑不溜秋的,去哪兒鍛煉?留家裏看……”

老婆一個眼神,他後半截話立馬咽了下去。

“哦,對對對,家裏的老傳統,每天都要運動。”

“對啊,小區裏每晚都組織跳廣場舞,孩子他爸就好這口,每晚都拉我一起去。”聞卿取下腰間的圍裙,穿上外套直接把方程往門外帶。

廁所裏,正在拚命漱口的白鯉豎起耳朵,滿臉問號。

她都還沒走,主人就要走了?這什麽情況?

白鯉立馬從衛生間走了出來,準備一探究竟,豈料,主人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

“阿姨,你們要出門啦?正好,我也要走了。”

“走?別呀!”聞卿摁住白鯉的肩,往後一轉,信手拈來,“對了,方沅剛才還說要和你說點事呢,正經事。方沅!你說是吧!”

廚房裏的方沅擦了擦手,深知聞卿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這藥他還挺想要。

於是,他淡淡抬頭應了句:“哦。”

方媽媽一聽,倍感欣慰。她站在門口,回頭,一下又捕捉到角落裏磨蹭的方正。

“弟弟也跟著一塊去啊。”

“我不!”

“真乖。”

方正直接被夾帶出門了。

左手老公,右手兒子,聞卿拖家帶口地把人轟出了家門。

偌大的空間隻剩下方沅和白鯉兩人。後者還有點蒙,回頭看看門,再瞧瞧廚房裏的某人,心生疑惑。

“你剛才說什麽正經事啊?”

方沅慢條斯理,不慌不忙地走了過來。

“嗯……宣傳歌的進度我差不多弄好了,今晚討論下,可以的話就這麽定了。”

“對哦,不過你速度可真快。那我們現在討論吧,寫好的東西呢?”

方沅心頭一顫,手稿放在排練室了。但,給他點時間,他可以憑記憶迅速複原。

於是,方沅麵上坦然地走到客廳,開電視:“手稿放書房了,前兩天方正去我書房玩,有點亂,我找找看,你先看會兒電視。”

白鯉應允下來。不料,他剛打開電視,白鯉卻自個兒樂了,三兩步走到電視機前一個勁兒地“舔屏”。

“天啊,這檔綜藝!我男神!對哦,差點兒忘了今晚八點準時開播。”白鯉好看的眼睛裏開始冒星星。

“對啊!都說是男神了,我能不喜歡嗎?”

“要是給你一個機會,你會和他在一起?”

“你說呢!不過,我配不上我家男神嘻嘻!”白鯉說完,趕緊又往廁所跑,熱情似火,全然忘了上一秒還打算收拾包袱走人的念頭,“我去上個廁所立馬回來啊,省得等下錯過精彩的部分。今晚絕不能錯過我家虎牙小哥哥的首播呢,我的心頭最愛啊啊啊!對了,你慢慢找,沒關係,我可以等!”

說完,一陣風從方沅的身邊刮過,帶著絲絲冷漠和無情。

喜歡,男神,心頭最愛……

等廁所的門關上了,方沅手指一點立馬換台了。想了想又直接把電源掐斷,處亂不驚地再把遙控器的電池掰了下來,順帶走到電視機旁,幽幽地把藏在後麵的電源也拔掉。

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

過了一會兒,白鯉興匆匆地從廁所裏出來。

“我來了我來了!我的小哥哥!啊?電視怎麽黑屏了?這是咋回事啊?”白鯉目瞪口呆,二話不說湊到電視機前搗鼓起來。

摁了摁開關鍵,始終沒有反應,於是,她扭頭求助:“你家電視機壞了?”

“不會吧?”方沅有條不紊地從書房裏走出來,然後拿起遙控器,熱心腸地替白鯉摁了幾下開關。

電視毫無反應。

“剛剛還好好的,可能是欠費了,或者電源燒了。”某人思路清晰地尋找原因,順便走到機盒前認真研究起來,簡直是有求必應的好人。

白鯉抱頭崩潰:“不會吧,這麽巧?你家電視機是天生和我家小哥哥磁場不合?”

“嗯……大概吧。”一想到白鯉要坐在他的身邊,明目張膽地盯著另一個男人看,方沅的心裏就不自在。

“好吧。”白鯉天真地跪了,隻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黴,回頭開始急著找手機了,電視不行她還能用手機上網看直播呢。

“我的手機呢?”白鯉忽然想到手機放廁所了。

一溜煙往廁所裏鑽,手機就擺在洗手台,白鯉一撈走人,誰知越急越亂,衣袖不小心碰到洗漱台邊的牙杯,牙杯瞬間倒了,緊接著牙杯裏的牙刷也不能幸免,跳下洗手台直接擁抱馬桶了。

白鯉傻眼地看著“遊泳”的牙刷,思路斷了,腦海裏浮現一道選擇題:這支牙刷是方正的呢?還是方爸爸的呢?還是方媽媽的呢?還是……方沅的呢?

“怎麽了?”見白鯉一直悶在廁所裏不出來,方沅好像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默默出現在門邊,問道。

白鯉忙將人擋在門外。

“沒什麽沒什麽。”她心裏飛快地在搜尋解決辦法。

但是白鯉錯估了方沅的身高,在她內心慌亂之時,方沅的視線早就越過她的頭頂,一下就發現了端倪。

“啊!”白鯉暗地裏掐了自己一把,嘀咕道,“我就猜,是他的吧。”

“所以,”方沅走進廁所,定定地看著馬桶裏的牙刷,大膽作出猜測,“你把我攔在門外,是打算撿起來洗一洗,再放回去嗎?”

少年居高臨下地垂著眸子,一雙眼裏有些許調侃的意味。

白鯉立馬否認:“怎麽可能!我沒那麽缺德好嗎,我隻是不知道怎麽取出來。”

“我倒是比較關心,今晚怎麽刷牙。”某人雙手抱臂,好整以暇地又將人往裏逼了一步。

白鯉雙手摸索到後麵的牆壁,忙貼著牆,一張臉麵紅耳赤地強撐著笑:“我……你家不會沒有備用牙刷吧?”

當然有。

但莫名地,他就是不想承認。

“沒有。”他斬釘截鐵地回複道。

眼看著他揚起手,擺出要打人的架勢,她嚇得閉上眼睛,脫口而出:“那那那……那我給你買!”

男人高高揚起的手卻輕輕落下,拐了個彎,纖長的手指在她的發絲上滑過,抖掉了上麵沾染著的一小張紙屑,聲音很輕:“別怕,我不怪你。”

5.

恰逢超市打折,605整個宿舍發動大采購。

白鯉推著購物車,在擁擠的隊伍裏努力不被人流衝散,嘴上也不閑著:“你們說,食人族吃什麽呢?”

“問這個問題簡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竇薑撈起一袋洗衣液放進購物車裏,“當然是人啊!”

“那如果有一天,食人族的人都出家了,打算吃素,那他們吃啥?”

竇薑愣了,答不上來。

一行人紛紛出謀劃策,這腦筋急轉彎一時半會兒還真拐不過來。

最後,白鯉索然無味自報答案:“當然是吃植物人啊!笨!”

推著購物車經過衛生用品區,一排牙刷華麗麗地從眼前晃過,白鯉停下腳步,眯著眼掃了下標價,取過一個雙人牙刷扔進購物車裏。

“怎麽突然想起買牙刷了?”竇薑隨口問。

白鯉並沒有多想,脫口而出:“給方沅買的,正好兩支裝便宜嘍。一支給他用,一支我自留。”

某人說完這話就徑自往前走了,背後的人異口同聲地追了上來:“什麽?!你給方沅買牙刷?”

竇薑:“你為什麽要給他買牙刷?你們同居了?”

呦呦:“為什麽買情侶款,你們在一起了?”

玫美:“你要給方沅刷牙?”

白鯉兩隻手捂不住三張嘴,隻能用一雙白眼掃過三個臉蛋。

“這事說來話長。”她一邊往前走,一邊簡潔地解釋了下那晚發生的事。

過了一會兒,故事結束,重點浮出水麵。

四個人不約而同相視一看,腦海裏都浮現了一個疑問:所以,方主席後來是怎麽把牙刷弄上來的呢?

這個問題大概隻有方沅自己知道了。

愛心協會加班加點,終於及時把這首歌放了出來。

上線幾天的時間裏,朗朗上口的旋律便在網絡上引起熱烈的討論,作曲人方沅和白鯉再一次成了關注的重點。

排練室裏,尤迢一如往常地做話筒試音,回頭一看,方沅和白鯉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欸!我們的年度作曲新星來啦!”

一進門就被這麽誇,她可不敢搶頭功,謙虛道:“應該說,這歌大部分都是方沅創作的,我隻是提了一點小意見。”

“小意見,卻是關鍵意見。”方沅淡淡補了一句。

“啊?”尤迢和白鯉同時發出驚歎,並且扭頭望向他。

尤迢難得見方沅誇人,自作聰明地助攻起來:“聽見沒?你才是他創作的重要靈感!俗話說,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

然而,這同義轉換一點都不合格,方沅直接把樂譜蒙他臉上:“閉嘴。”

白鯉為他默哀地比了個鬼臉,讓你皮!

因為明天就要開始校園音樂節,雖然這一周以來樂隊的排練都很緊,但一行人為了能發揮出最佳狀態,排練得都很拚。今天,一輪排練下來,已經天黑了。

尤迢他們餓得不行,勾肩搭背地先去店裏了,方沅在後麵鎖門,白鯉有意磨蹭了一會兒,然後從包裏掏出牙刷塞進某人兜裏。

“喏,給你的。”

“牙刷?”方沅摸了摸口袋,大概能感覺到是什麽東西。隻不過,這牙刷好像不是一支,是兩支啊……

他抽出來一看,一藍一粉,還真是。

“這是兩個人用的?”

白鯉這才意識到忘了把自己那支先拆開留下了,連忙改口:“不是,就給你一個人用的。”

方沅的眼神停留在她臉上,白鯉有點心虛,餘光觸碰到粉紅色那支牙刷,忽然又覺得這謊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便老實交代:“就是買一送一嘛,原本我是打算一支還你,一支留給自己用的。”

昏黃的夜燈下,白鯉的表情好像有點兒無辜,臉頰帶著點紅粉,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扯起嗓子,聲音軟軟的:“你可別誤會了。”

“你覺得,我誤會什麽了?”

腦子一愣,她答不上來了,整個人像失了神一般,開始發蒙。她的臉有些發燙,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

“沒什麽,沒什麽。我先回學校了。”為了藏住自己有點歡悅的心跳,她決定趕緊扭頭跑。

“白鯉。”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怎麽?”

白鯉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樹影下,他的身軀凜凜,聲音帶著點溫柔的笑意。

“明天加油。”

音樂節的場地安排在校體育館,舞台廣闊,觀眾席位前所未有的宏大,還沒開始表演,白鯉望著那黑壓壓的人群,一顆心跳個不停。

方沅人緣好,到後台和他打招呼的人很多,白鯉卻沒幾個認識的。於是,她下意識站在另一邊,貝斯被她抱得緊緊的。

尤迢化完妝,拎著話筒走過來。

“我想上廁所。”某人第N次念叨。

“怎麽?後悔沒帶夜壺了?”

白鯉體諒他是個傻子:“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沒看到我很緊張嗎?”

見她臉色的確不太好,尤迢停止了調侃,往後一指:“喏,你姐妹來了。”

白鯉轉頭看見竇薑的臉,總算舒心了一些,把心裏的緊張一股腦兒傾吐出來。

“咋辦,萬一我搞砸了怎麽辦,辜負了樂隊這麽久的努力。”

“小樣兒,可把你能的,你們方主席和尤學長的風頭是你一個小小的錯誤能掩蓋得了的嗎?”竇薑拉了把椅子坐下,信手拈來一堆歪理。

尤迢在一邊禁不住笑。

竇薑怕他這個煩人精打岔,扭頭瞪了一眼,尤迢作勢拉上嘴上的拉鏈不說話了。

“那如果是嚴重的錯誤呢?”關鍵時刻,白鯉可沒那麽好哄。

竇薑一吸氣,一時半會兒沒想出來怎麽回答,便眼疾手快地朝身邊那堆人一指,說:“你們方隊救場。”

巧的是,竇薑話音剛落,那頭方沅便從被包圍的人群裏走了出來。

不知是聽到了什麽,他定定地在白鯉身邊停下,低頭,篤定:“沒關係,你犯錯了,我兜著。”

白鯉愣了愣神,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那人已經被人群簇擁到聚光燈下了。

竇薑開始不依不饒了,又是起哄又是曖昧地朝某人眨眼:“聽見沒,你闖多大的禍都有人替你收拾爛攤子呢!”

白鯉急得推她:“滾滾滾,一邊去,演出要開始了。”

但奇怪的是,他一句話,卻令人十分受用。旁人的多少句安慰好像都抵不上他的一聲承諾,上台前,她的確安心了不少。

即便前麵是戰場,是槍林彈雨,又如何呢?

演出很圓滿地結束了。

白鯉果真頂住了巨大的壓力,不負眾望地在舞台上遊走自如,發光發熱。結束時,她頭一回感受到被作為焦點圍在人群中的感覺。

“樂隊的貝斯手不就是當初那位‘最美宣傳員’嗎?還是MV裏那位女主角!”一些人紛紛前來和白鯉表達欣賞之情。

“小小年紀,又是拍MV又是彈貝斯的,還真是很有才華呢。”團委老師親自誇獎白鯉,白鯉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蜂擁而來的鼓舞和喜愛之情讓白鯉有些失了神,杵在人群裏遠遠地朝另一頭望去,那裏,方沅也被層層包圍著,高挑的身姿形成一種天然的優勢,整個人被籠在燈光下,柔和而英氣。

對他,是感激,是感動,也是欣賞,還是別的一些什麽……

一時間,目光所及之處,除了他,再無別人。

這,是不是就是喜歡呢?

6.

因為之前艾滋病的推廣曲迎來了很多好評,所以,社長決定辦一場小型的慶功宴。

作為歌曲的原作者,這種場合自然少不了方沅。

“悠著點吧,他們都是高手,高手如林啊。”白鯉站在一邊,小聲跟方沅說話。

雖然早知社長一群人上了酒桌都是不依不饒的類型,但方沅的人緣和人氣明顯比她想的還要好。酒店包廂裏,已經到的人見到方沅入座,紛紛和他打招呼問好,有的二話不說上來就是一杯敬。

說實話,白鯉是有點擔心的。

“放心,我也是高手。”方沅偏頭,表示不用擔心,單薄的唇緩緩吐出幾個字,有種難見的俏皮。

事實證明,方沅的確是元老級的高手,千杯不醉。

倒是白鯉,被人又是誇又是捧的,自己也因為開心,一杯接一杯,喝得不亦樂乎,到頭來把自個兒給灌醉了。

方沅全程一直盯著白鯉,生怕一個不小心,她就……吃別人豆腐了……

差不多快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尤迢同學差不多等於半個廢人了,癱在椅子上神色迷離,拉也拉不動,鐵了心要睡在酒店裏。白鯉還軟在另一頭的沙發上,方沅挪不出多餘的手,沒有工夫和這小子磨蹭,一個電話,把宿舍裏的其他兩位叫來護送尤迢了。

“那白鯉……”社長一行人還保持著些許清醒,揪著白鯉說要一起送回去。

“不用了,我送她。”

“你今天是我們的客人,還是大恩人,怎麽好意思呢?”社長的腳步半顛著,就要去叫醒沙發上的白鯉,被方沅一手攔住了。

不願她被吵醒,方沅擰眉,神色微戾:“讓她睡,睡醒了我帶她回去。你們先走。”

方沅的意思很明顯了,社長等人也不好再說什麽。

傳聞他們是情侶關係,現在見方沅的表情,看來真有這麽回事。想通了後,社長便不再推辭,帶著一夥人離了場。

白鯉睡得很熟,醉臥時的她乖乖巧巧。

等那些人都走遠了,方沅很輕易就把她騰空抱了起來,一雙手托住她的腦袋,讓她的頭輕輕伏在自己的肩膀上。

雖然也喝多了酒,他的腳步卻仍舊穩健,或許,是因為她醉了吧。

她醉了,他總該做清醒的那位。

夜風有些涼,等到了車邊,他輕輕把白鯉放進車後座,然後將外套蓋在她身上。皎潔的月光沿著車窗傾瀉在她酡紅的麵龐上,有種純潔無瑕的美。

他俯身緩緩抽出墊在她腦袋下的手,一張臉貼她很近很近,近得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香氣,像梔子花的味道。

這一刻,內心忽然有了吻她的衝動。

緩緩靠近,緩緩下落……卻在即將貼近時又縮回身子,整個人從後座抽離,關上了車門。

站在車外,他暗自低著頭笑了。

比起不明不白的吻,他更想要的是一個肯定的回應,而不是乘人之危。

白鯉在一陣頭疼中醒來。

隱隱約約回想起昨晚的事,記憶卻在睡著後戛然而止。

記憶可以被忘卻,她幹過的蠢事卻不能被抹淨!

宿舍裏的幾個人見她醒來,一個個都湊到她床頭圍攻起來。

竇薑:“天啊!白鯉,昨晚你被方主席抱著回來的你知道嗎?”

呦呦:“而且,你太重了,方沅抱著你的時候手骨折了!”

玫美:“現在在醫院呢,姐妹的臉都被你丟盡啦!”

骨折?醫院?

“真的假的?”白鯉一個鯉魚打挺從**坐了起來,腦子亂哄哄的,一顆心被嚇得失神,掀開被子就急著下床,“完了完了,方沅在哪個醫院?傷得重嗎?現在怎麽樣了?”

“擔憂”二字赫然寫在某人臉上。

白鯉火急火燎地套衣服,動作之快就是百米衝刺都比不上。竇薑一行人就靜靜地杵在那兒看著她手忙腳亂,過了一會兒,憋不住了,三人齊齊笑成了豬叫。

竇薑:“哈哈哈哈哈!這你都信?你對你們家方沅的體力太沒自信了吧。”

呦呦:“小樣兒,還挺原形畢露的嘛!都這樣了,還不承認你喜歡人家呢?”

玫美:“方主席是把你抱到了六樓,但手沒骨折,而且現在還被你捅上熱門話題了。”

“哈?”白鯉一頭霧水,襪子隻套了一隻就被竇薑扯到了電腦麵前。

電腦界麵顯示,昨晚她發了一條微博,內容是感謝方沅的,感謝他一直以來在音樂上為自己提供的指導,還為艾滋病日的宣傳活動提供了幫助……一連串肺腑之言,除了指名道姓外,她還特意@了方沅本尊。時間顯示,發博時間是淩晨兩點。

而那個時候……剛好是她半夜醒來上廁所的時候。

敢情她上完廁所還鬼使神差地做了這麽一個壯舉?這麽想著,好像迷迷糊糊間她確實捏了一會兒手機。

真是喝酒誤事!

再看評論區裏,大部分都是鮮花玫瑰和祝福。

—天啊!深夜被喂了一波狗糧,女主角出來@男主,看來是實錘了!

—這種委婉的表白方式太溫情了吧?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方主席簡直是好男人中的戰鬥機了,一直陪小姐姐成長呢!

—嗚嗚嗚嗚!妹子出來發聲明了,男神是別人家的了。

—連名字都是一對,出生時就注定是一家了好嗎?

不知是哪位精明的小夥伴最先發現了兩人的“姓名密碼”,指出方沅和白鯉的名字剛好能湊成一個成語—“方圓百裏”,緊接著,下麵的評論紛紛開始調侃起來。

—我身邊本來很多方沅唯粉的,結果看了小姐姐發的這段,太勵誌了。已經路轉粉,萌這對啦!是我們想要的愛情了!

評論區裏群眾嗑瓜嗑得不亦樂乎,白鯉這個當事人卻坐立不安。

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躲進廁所裏,她不厭其煩地把整個評論區翻了個低朝天。這種感覺太過微妙,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上熱搜都不同。

這一次,她的失誤好像有點惱人,又有點兒刺激。心裏的聲音總忍不住地指使著她為那些好評點個讚,腦袋瓜卻燙得發蒙,手指發軟。

方沅看到了嗎,他會怎麽想呢……

食堂裏,尤迢同學也正有此問。

他無賴地拖著腔調,一個勁地打聽昨晚的事:“兄弟,喝蒙了的我昨晚到底又錯過了什麽?怎麽一大早你們又背著我上熱搜了啊!”

方沅掃了他一眼,反問:“你不也背著我把人送到家裏來了?”

尤迢同學頓時心虛不吭聲。

上次某人承諾的那頓飯還不知道是不是鴻門宴呢。

做好了被批評的準備,尤迢一根筋繃得緊緊的。

沒想到,方沅像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舉著筷子輕敲了敲他的碗:“吃飯吧。說了這頓我請你。”

“什麽?不是鴻門宴?你認真的?”方沅的態度不但很平靜,言談間竟還有種強忍笑意的錯覺,尤迢將信將疑。

“嗯。”

“那!等等!你的意思不會是……啊啊啊!我明白你的心思了,你是真對人家有意思了?”

之前和白鯉綁定的時候,這人臉臭得啊,可是看看現在……看來是妥了!

“咳咳,既然如此,采訪一下方先生,請問你現在對再次上熱門話題怎麽看呢?”

方先生沉默了。

就在尤迢以為當事人選擇無視問題的時候,方沅再度開口,語氣不卑不亢:“不是你說的,要發動人民群眾,並相信人民群眾的力量嗎?”

“腹黑沅”衝某人挑唇笑了一下,尤迢同學佩服得五體投地。

“是在下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