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方主席也有了“生理期”

1.

不得不說,白鯉的團隊協作能力是極強的。

才加入樂隊不到兩個星期,就對隊裏每個人的演奏偏好和習慣有了清楚的定位,並且和大夥打得火熱,很快融入了這個小圈子。

倒是方沅,除了隔天下午會來給她補補課,順便排練,其餘時間都挺忙,時不時遲到。不知不覺中,樂隊的業餘活動在白鯉的帶領下風生水起……

“叫不叫地主,不叫換我啦?”

“慢著!誰說我不當地主了,牌好著呢!”

“你倆磨磨嘰嘰的,快點吧,我等得花兒都謝了。”

……

“這玩法玩多了沒意思,我們來炸金花吧?”

“腦細胞不夠用了,接龍吧接龍吧!”

白鯉一邊麻溜地洗牌,一邊把手裏的薯片傳給身邊的吉他手小偉。小偉吃了又遞給下一位。音箱上剩下的炸雞還熱乎著,尤迢開了罐啤酒,白鯉邊發牌邊盤點著自己的戰績。

“說好了,這次我要再贏,下次你們請炸雞啊!”

“我就不信了,我們三個大男人牌技頂不上你一個女生,要是方沅在,你肯定王位不保……”

說曹操,曹操到。排練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方沅就那麽豁然站在門邊,一下子就聞到排練室裏混在一起的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然後,他的目光冷然地對上了炸雞盒下的那台音箱,上麵還落著幾片脆皮屑。

“你們……”

糟了,方沅今天怎麽提早來了?

尤迢抬頭,接牌的手一抖,牌掉落了一地。緊接著,小偉含在嘴裏的薯片也不嚼了,站起來拍了拍衣裳。鍵盤手一山連忙給白鯉使了個眼色。

這些人是怎麽回事?

白鯉還沒反應過來,隻管坐在原地招呼方沅:“欸,方隊,剛剛小偉還提到你呢,聽說你牌技很不錯,一起來玩啊,樂隊團建人人有份嘛!”

“呃……我們還是不玩了不玩了,排練吧!”沒等方沅回答,小偉搶先撓了撓頭,訕笑道,“快!收拾一下啊,沒想到才玩十分鍾就這麽亂了。”

鍵盤手一山跟著打馬虎眼:“對啊對啊,剛才還說隻玩五分鍾呢。屋裏這什麽味兒,開門通風去!”說罷,殷勤地從方沅身旁溜了出去,和小偉四下找掃帚。

尤迢趕緊起身,悄悄扯了扯坐著的白鯉,白鯉疑惑地站了起來。

“方沅最討厭別人在排練室裏吃喝玩樂了。快,就說今天你生日!”尤迢低聲道。

白鯉一驚,低頭皮笑肉不笑,微微動著嘴皮:“你怎麽不早說,現在糟了,看他那眼神、那氣場,排練室怎麽這麽冷?不對,為什麽要說是我生日來著?”

“反正……”尤迢正要解釋,方沅冷冽的聲音忽然打斷了兩人的竊竊私語。

“把昂貴的音箱當牌桌,還放著炸雞,地毯上都是薯片渣,站在門外就能聽到你們的笑聲……怎麽,今天排練得可還開心?”

此時,方沅的臉上除了鬱悶就是惱火了。他腳步一邁,腳底下陡然傳來薯片碎掉的聲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半小時前,白鯉還在群裏帶頭說要他放心,大家都在好好排練,虧他還那麽信她。半小時後,他不過是提前結束了事宜,結果排練室竟被搞得“烏煙瘴氣”?

敢情每個他不在的午後都是這幅場景。

“誰來說說怎麽回事?”方沅越想越火大,一張本就不苟言笑的臉此時像個冰窖一樣,“距離活動開始還有不到一星期,這就是你們的態度?”

說這話時,方沅的眼睛並沒有具體看著誰,尤迢剛要主動出來扛事,他的視線突然落在收拾殘局的白鯉身上。尤迢他們跟自己這麽久了,自然知道隊裏的規矩,也知道他的原則,那麽始作俑者……

“白鯉,這就是你所謂的幫助?”方沅彎下腰,輕輕摁住白鯉的手腕,鐵青的臉色令人發怵,“別收了,回答我。”

白鯉隻得尷尬地抬起頭來,腦海裏響起尤迢的話:快說你今天生日啊。

“其實今天……”白鯉歎了口氣,“今天不是我生日。”

方沅身後的尤迢頓時無奈抱頭。

“我隻是看大家平時排練都挺累的,為了活躍氣氛放鬆下才提議這麽做。其實,大家都表現得很不錯了,沒必要這麽緊張兮兮的吧,開心一下也沒什麽錯,就當給自己的獎勵……”白鯉的聲音越來越小。

沒辦法,是眼前的人氣場太強大了。

“這麽說來,排練不夠開心對嗎?所以把樂器拿來當牌桌,在不透氣的屋子裏吃炸雞,通過這種方式來找樂子?白鯉,等你站在舞台上後悔沒有再努力一把時,你大概就開心了吧。”方沅一股火哽在喉頭,順著白鯉的話冷聲道。

這話說得尖銳又刺耳,白鯉微微一愣,幾番話在胸腔裏滾了又滾,竟沒忍住,從嘴裏蹦了出來,解釋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排練室培養的不隻是技術和演奏效果,也包括我們之間的情誼啊。大家都是朋友,這裏算是一個溫馨的小窩,何必呢?”

方沅的臉色又沉了幾個度:“哦,所以發展成棋牌室了。既然你覺得是情誼,那麽我問你,你可以為其他人的付出和成果負責嗎?你對自己負責,誰來對我的其他隊員負責?還是說,這隻是你為了給自己尋樂的自私做法呢?”

白鯉一聽,僵住了,腦子裏突然亂成一團糨糊,胸口悶悶的,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我自私?”白鯉小聲重複道,眼裏閃過受傷的神情。

方沅怔了一秒,可話已出口,隻是沉默地偏過頭不看她,臉色暗了下來。

氣氛頓時跌到冰點。

尤迢忙上來當和事佬:“哎呀,不就是小事嗎,沒必要這麽傷和氣吧。都怪我,是我沒有提醒白鯉,沒有及時製止……”

“別說了。”白鯉忽然打斷,像隻受傷的小獸一樣,耷拉著腦袋,“這事不怪尤迢。我事先不知道,觸犯了隊規,是我錯了,我很抱歉。但是,你說我自私就算了,沒必要扯上大家。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事對自己負責,如果不是有把握在台上發光發熱,絕不會胡來,還是說在你眼裏我們就是那麽輕重不分的人呢?其他隊員這段時間以來的付出你不都看在眼裏嗎?至於我,你放心吧,絕不會給你方大隊長丟臉。”

白鯉說完,就卷起桌上的垃圾,徑直往門外走去。

方沅看著她臉上那複雜的神情,有委屈,有難過,甚至眼角似乎還噙著那麽一點兒淚,微微泛著晶瑩。

他莫名地煩躁起來,一句“你站住”說出口頓時變了樣。

“我的臉還輪不到你來丟。進了隊就有規矩,做不到就收拾包袱走人,我沒意見。”

“好。”

白鯉推開門,委屈地跑開了。

方沅一愣,看著敞開的門,情緒忽然冷靜了不少,隻是……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他怎麽就說了這麽一句話呢?還沒提醒她“包忘了帶”啊……

2.

“人跑了你滿意了?方沅,你這話說得過分了啊!”尤迢目瞪口呆地看看門外,又看看屋內黑著臉的方沅,眉頭跟著皺了起來,“人家一個女孩子,又不是犯了很嚴重的錯誤,你這也太凶了。”

方沅沒說什麽,視線全落在角落裏躺著的那個書包上。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地開口:“你……給她順道送過去吧。”

“我不幹。”尤迢冷哼了一聲,幹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把人氣跑了,讓我來收拾殘局?況且,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她要是一個勁地哭,我可不會哄女孩子。”

說得好像他會哄一樣……方沅無奈了。

但尤迢這麽一說,倒是提醒了他。現在天色已晚,訓練的地方比較偏遠,白鯉一個女孩子……

方沅不動聲色地想,尤迢也察覺到了。

“說到這個,不對啊,現在可是晚上,孤男寡女都比孤身一女強吧!我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那個新聞說什麽附近有人打劫,還專挑晚上對獨身女孩下手……唉!這事你到底聽沒聽說過啊!”尤迢激動地站起身來。

方沅掃了他一眼,“哦”了一聲,算是回答。

“所以?你想想看啊,就白鯉那身板,細胳膊細腿的,還有她那性格,反抗起來的話,萬一被那些亡命之徒給……還有她那個熱搜體質,保不齊明天直接上頭條新聞了。”

尤迢越說越得勁,隨著腦洞越開越大,臉上的神情不禁讓人跟著緊張起來。

“糟了!這樣的話,你說,剛剛那一麵不會就是我們見白鯉的最後一麵吧!”

方沅立馬給了尤迢一個“你閉嘴”的神情。

尤迢卻反推了方沅一把,直接把他送到了門口。

“快快快!快去把她追回來啊!晚一步的話,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既然你那麽擔心,你去追啊。”方沅下意識地拒絕了,扶著門把僵持了兩秒,忽然提起白鯉的包,跑了出去。

注視著方沅逐漸遠去的背影,尤迢這才滿意地低頭,對著自己的手,坦誠道:“兄弟啊,最後一秒我可沒有推你啊,是你自願的。”

至於打劫的事……他大概也許可能看錯發生地了吧?

白鯉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湖麵吹來的陣陣涼風令她清醒了不少,與此同時,身後緊密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

無聲無息的暗夜,渺無人煙的樹蔭小路……這不禁令她想起前幾天和竇薑一起看的恐怖片裏的變態殺人狂,手臂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下意識加快腳步,同時,飛快把手伸進褲兜裏找手機。她決定立馬給竇薑打電話,卻想起書包被落在了排練室。

糟了!

白鯉心神不寧地頓了下腳步,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身後已經站了一個人,來不及逃了。下一秒,一雙手忽然搭在她胳膊上,頓時令人毛骨悚然。

白鯉心驚膽戰地偏過頭來,一隻指節纖瘦的手借著慘白的月光映入眼簾。

“啊啊啊啊啊啊!別碰我!救命啊!”

白鯉手腳並用地在原地掙紮。可怕的是,來人竟然飛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別鬧啊。”

“我管你是誰!唔唔唔……”

白鯉嚇得魂兒都沒了,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閉上眼睛。

要是看到了歹徒的真臉,那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緩緩鬆開手來,方沅看著眼睛閉得緊緊的白鯉,莫名覺得好笑。

看來,是真被嚇到了。

“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

“我不!”

“哦……那你還要不要你的書包了?”

“我不!”受到驚嚇的白鯉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她閉著眼胡亂地推了一把,撒腿就跑。

方沅站穩後愣了一下,白鯉已經在五米之外了。

方沅啞然,隻得又跟了上去。

白鯉跑了有20米遠,越想越不對勁,突然覺得好像遺漏了什麽重要細節。

不對啊,那人怎麽有她的書包?

這麽想著,又覺得那個聲音不是一般的耳熟,好像是方沅?

腦海裏浮現結論的同時,一個更加清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小心!”

白鯉隻覺得身前帶起一陣風,又像是什麽東西呼嘯而過,隨後腰間一緊,就這麽被圈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遠去的外賣員時不時回頭,對著她罵罵咧咧:“大晚上的突然躥出來嚇死人啊!情侶吵架,命都不要了?”

白鯉驚魂未定,無辜地縮了縮頭,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說完後,腰間的溫熱開始清晰地傳來。

她的臉倏地爆紅了。

此時,方沅璀璨的眼瞳裏盤繞著驚訝,他那尖尖的下巴彰顯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倨傲,隻要稍一低頭,就會觸碰到白鯉柔軟的發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白鯉卻無措地猛然抬頭,狠狠地磕上他的下巴。驀地一愣,方沅的鼻息裏傳來一縷淡淡的發香,混合著某種清新的味道。

這……這是怎麽回事?

一陣刺耳的鳴笛聲劃破寂靜的夜,兩人不約而同地飛快忙碌了起來—

方沅放開手,後退了兩步。

白鯉即刻從前者結實的胸膛裏彈了出來,逃離懷抱。

一時間,涼風變成了熱風,手心沁出了細汗。

白鯉隻覺得剛才那被觸碰過的一半側臉有種說不出的滾燙,連忙用頭發遮了遮。

方沅則無所適從地抹了抹鼻子,下意識抬眼看了下今夜的月亮,然後有意後退了一步。很快,他便讓自己湮沒在整片夜色裏,令人看不清臉上那無處遮攔的一絲粉紅。

白鯉看不清對方夜色下的臉,隻得撥了撥碎發,連忙岔開話題。

“呃?這是我的書包。”白鯉指了一下。

“哦。”方沅一經提醒,遞了過來。

“謝啦,學長。”白鯉接過書包,笑了笑,尷尬之餘話便多了,說話也開始不經過大腦,“包的事,加上剛剛……”

白鯉突然愣了一下,趕忙改口:“謝謝你啊,我真的是被嚇到了,前幾天恐怖片裏的場景和剛才一模一樣,我真沒想到是你。呃,對了,你特意出來追我,就是為了給我送這個?”

這怎麽能說是特意呢?沒有的事。

方沅別扭地偏過頭去,臉上又恢複了以往那種不冷不淡的神情。

“沒有特意,就是順路。”

“呃?你家住這附近?”白鯉理所當然地這麽想。

方沅一愣:“嗯。”

確實是附近……也就差了十幾條街的距離吧?

不過看樣子,白鯉似乎沒有很生氣很委屈,更別提哭的跡象了。看來,女孩子好像也沒有那麽難哄。

方沅在心裏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這時,白鯉卻若有所思地開口了:“其實……晚上的事,我想過了,我也有錯。方沅,對不起。”

方沅驚訝之餘,大腦神經又繃了起來。

這事不是已經算過去了嗎……

雖然白鯉的語氣很輕很輕,又很柔軟,但“對不起”三個字又太過誠懇,重重地擊打在他的耳膜上。

“是我沒有體諒和理解你對音樂的那份感情,也沒有對音樂表現出足夠的尊重。”白鯉的頭微微低了下去,態度前所未有的溫柔。

氣氛逐漸凝滯,方沅有些不適應了。

再這麽糾纏下去沒完了啊,其實他根本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況且,這件事他也有錯。

但白鯉依舊滔滔不絕—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嚴厲也是為了我們大家好。俗話說,沒有最好,隻有更好,你一定是帶著這種心態吧?再俗話說,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你作為隊長,一定是把我們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

孩子?這是什麽破比喻……

“咳咳!”方沅忙不迭尷尬地打斷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也有話說。”

“嗯?”被打斷的白鯉好像還有一肚子的話沒說出口,但此刻不得不被迫中止。她抬眼看方沅,他的眼神卻飄得很遠。

所以,他到底想說什麽呢?

方沅想了又想,最終氣定神閑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店麵,煞有介事道:“那個,尤迢餓了,讓我們給他帶點吃的。還有,他讓我提醒你,你的貝斯還在排練室。”說完,方沅直接走向了最近的燒烤店。

白鯉撓了撓頭,突然忘了前麵要說的話了。

這話題轉得也太快了?

她輕輕“哦”了一聲,一頭霧水地跟了上去。不過,那個尤迢也太能吃了,一大盒炸雞他可是吃了整整半盒呢!

百裏之外的尤迢盯著方沅發來的叮囑,認真將白鯉的貝斯收好,然後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誰!是誰在算計我?

3.

燒烤店的菜單琳琅滿目,方沅為了照顧“饑腸轆轆”的尤迢,幾乎每樣都點了,然後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尤學長還真是大胃王啊……”

剛一坐下,對麵的白鯉就掏出手機在群裏調侃尤迢。

方沅沒說什麽,神色淡定地解鎖手機屏,盯著群消息看。

白鯉:“尤主唱,你沒吃飽早說呀,看來我下次得多買一些了,請客還讓你餓著多不好意思。”

尤迢的消息回得很快:“什麽鬼?我不餓啊。對了,你現在在哪兒,和方沅在一起嗎?”

白鯉愣了一秒,回了個“對”後,立馬抬頭掃了方沅一眼。

隻見方沅淡淡瞥了眼屏幕,然後把手機放到了一旁,若無其事地解釋道:“哦……臨時變卦了。那算了,這小子又耍我。”說罷,站起身來叩了叩桌子,作勢要離開。

過了一秒,白鯉扯住了他。

“別走啊,浪費糧食太可恥了。”白鯉像是看出了方沅的想法,壓低了嗓子,突然湊到他跟前,“菜都快做好了,要尊重人家的勞動成果嘛,既然尤迢不吃,我們吃。”

這時,老板很及時地端著三大盒放到了桌上。

“串好嘍!”

“真香啊。”白鯉小聲嘀咕了一下,然後飛快接過醬料,說了聲“謝謝”,目送老板走回廚房。

為了說服方沅留下,她立馬抽出兩根串,一根遞給了方沅,一根自己咬了一口,津津有味的樣子,像全然忘記了今晚發生的不快。

“來都來了,你試試吧,味道真好。

“你不試啊……你真不試?你要後悔的。

“那你不吃我吃!”

“也好。”方沅很快轉回身子,點點頭重新坐了下來,心裏有種運籌帷幄的感覺,真好。

這時,群裏開始沸騰了起來。

尤迢:“你們兩個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白鯉:“你擔心什麽啊?我們在XX店擼串呢!”

尤迢:“啥?那家店聽說生意好到爆,價格是別家的兩倍不止啊!有錢有錢。”

這麽說著,白鯉一口娃娃菜嗆到了喉嚨裏,嘴也不嚼了,腮幫子也不動了。很不巧,這個月她屬於節衣縮食的狀態,眼下還有一盤子沒動過,能不能退啊?

怎麽不吃了。

方沅抬眼瞥見白鯉麵露難色的樣子,於是瞄了眼屏幕,手握成拳頭,抵在額頭,眼角眉梢的笑差點溢出來。

他淡然開口:“剛才想起來,你是新隊員,這頓算迎新宴,照理說是我請客。”

“迎新宴……”白鯉將信將疑。

“嗯,這頓就當是補你的,前段時間太忙了。”方沅神情認真。

“那我……多謝方隊啦!”白鯉重新恢複了幹勁,咬了一口丸子,燙得捂著嘴吞了下去。她吃飯的樣子總能讓人的心情不自覺地跟著舒暢起來。

不一會兒,鼻頭開始冒汗,兩頰漸漸地白裏透紅。她利索地將垂在雙肩的秀發鬆鬆地盤起,露出了脖子。

明亮的日光燈投映在她白皙的脖頸上,臉龐的線條在此時顯得異樣柔和,麵上卻是大快朵頤的笑靨,像是夏雨過後亭亭而立的初荷,出塵而不染。

方沅難得地低下頭勾了勾嘴角。

其實關於道歉,他沒有太多正兒八經的話要說,三言兩語就都融進這一頓美食裏了。

“啊,對了,說起燒烤,我想起了一個很好笑的事情。”白鯉興致上頭,話開始多了,“以前我有個舍友,從來不和我們一起吃夜宵擼串,說要節食減肥,結果她媽媽不同意,你猜為什麽?”

方沅雙手交握,聳了聳肩。

“因為,她現在胖點別人會以為是吃得多的緣故,但萬一她節食減肥了還胖,別人會說是遺傳的!哈哈哈哈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

方沅忍俊不禁。

就在白鯉開始有說有笑地講起其他段子的時候,一個陌生的女孩子突然走到桌邊,麵帶笑容地打斷了她。

白鯉一眼就望見人家眼底閃爍的光芒,看來不是找她的。

“你好。能請你幫個忙嗎?我手機沒電了,可不可以借你的手機發一條短信呢?”女生臉上帶著點羞怯,語氣誠懇地請求方沅。

這不是慣用的搭訕橋段嗎?白鯉識相地閉上嘴,假裝什麽都沒看到,心裏卻有點期待接下來的劇情。

方沅擰眉,神色冷淡微戾,顯然對於對話被打斷有些不爽。

他掃了眼對麵,白鯉卻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這麽幸災樂禍啊……方沅的臉色頓時不太好看。

於是,他懶懶地衝那女生道:“我手機沒電關機了。”語氣裏除了冷漠,還隱藏著一層不悅的警告。

白鯉和女生不約而同地把視線投向桌麵上光明正大擺著的手機—

連屏幕都還亮著呢!

女生黑著臉尷尬地走了,白鯉差點沒笑出聲來,忍不住小聲調侃:“你拒絕人的方式真是比鋼鐵還直。”

“鋼鐵?”方沅不以為然地摸了摸削尖的下巴,臉上是“生人勿近”的表情,“我剛剛說了有八個字,這還不夠委婉嗎?”

白鯉很不耿直地笑了:“果然,和你搭訕都是死路一條,更何況告白……想想都可怕,看來有生之年絕不可輕易嚐試啊。”

這話從白鯉口中說出來,莫名有點刺耳。於是,方沅敲了敲筷子,讓她快吃飯,同時岔開話題。

“你為什麽會加入愛心協會?”

“啊?”白鯉一愣,想也沒想,“因為我喜歡啊,這個社團的理念以及它正在做著的事,都是我熱愛的。”

“即使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也不後悔嗎?”

“後悔?”白鯉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會啊,既然熱愛著,為什麽不去堅持呢?包括這次的艾滋病活動日……原創歌曲的事我想認真把它做好,希望它能發揮積極的力量。你知道嗎?我們國家的艾滋病年發病數和死亡數逐年來在不斷上升……”

提到這裏,白鯉忽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看著方沅的眼神有些縹緲。

他很少看見她這樣的神情。

“也許你覺得它離我們很遠吧,但其實……它很近。我有一個鄰居,是一個很安靜的女孩子,看上去和普通人好像沒什麽不同,但她從生下來就是艾滋病患者。你知道的,母嬰傳播。後來,她患了抑鬱。再後來,她自殺了……”

白鯉敲著筷子,苦笑了下,垂眸望著桌麵,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讓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她很沮喪……

應該安慰她嗎……方沅忽然感到有些無措,垂放在身邊的手微微捏了捏拳,又鬆開了。

白鯉抬眼看向玻璃門,視線拉得很遠很遠,遠到方沅以為那雙暫時失神的眼睛就要釀出淚水來。

“你……”方沅正在考慮要不要遞紙巾。

忽然,白鯉收回視線,看著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變臉變得真快。

“別用那種眼神盯著我,我沒有要哭啊大哥。越是知道真相,就越應該竭盡所能地改變啊,所以,我想通過這個歌讓更多健康的人學會關愛自己預防患病,同時也要鼓勵那些在病中的人勇敢麵對,努力生活嘍。”

白鯉端起桌上的果汁碰了方沅的杯子一下,一飲而盡,又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樣子。

方沅卻沉默了,心裏好像有個聲音在慫恿他開口。

“就算你的力量很綿薄,影響力很小……就算你要孤軍奮戰?”

白鯉一愣,點點頭:“隻要是自己喜歡的東西就不要問別人值不值得,要不要做,喜歡勝過所有道理,原則抵不過我樂意,所以堅持就對了。”

“貝斯也是吧……”方沅小聲地提了一句,臉上的神情有一刹那的動容。

“你說什麽?”

“沒什麽。”方沅重新正色。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輕飄飄地開口:“歌的事我可以幫你。”

白鯉猛地抬頭,驚訝極了:“什麽?”

“沒什麽。你不同意?”

“啊!我同意,我舉雙手和雙腳同意!”隻是,先前苦口婆心都辦不到的事,方學長今天怎麽就主動答應了呢。

“方學長,真是太謝謝你啦!”

方沅隻是微微頷首,然後站起身來結了賬:“走吧。”

方沅走在前頭,沉浸在喜悅中的白鯉跟在身後活蹦亂跳。他隱入夜色的神情和今晚的月色一樣朦朧不清,卻帶著一點點久違的溫柔。

所以,感動他的,是故事,還是別的什麽?

4.

“欸,談曜發新歌了!你看了那個MV沒?”

“當然看了!男主不就是方沅嗎,女主就是上次的熱搜女孩,看起來配得一臉,我全程姨母笑啊!我的媽,早知道那時候是在咱們學校拍的,我就混進劇組要簽名了。”

“親愛的,你想要簽名啊?我是學生會的,我可以把他批文件時的簽名撕下來給你。然後再找個借口讓他重新簽一遍!”

“虧你想得出來……別說了,對麵走過來的那個,不就是本人嗎?”

“不像吧?怎麽看起來比MV裏麵的高冷多了。難道是雙胞胎來著?”

……

自從談曜的MV正式上線後,方沅就沒少被別人要簽名,連團委的老師都忍不住調侃他以後要紅了,還一個勁兒打聽他和白鯉什麽關係……

能有什麽關係啊?

方沅戴上耳機,一路上無視四周的指指點點,轉身走進了宿舍樓裏。微信的聊天群早就爆了,他默默設置成了“免打擾”,深吸了口氣推開宿舍門。

意外地,情況和他想的不一樣,看來是逃過一劫了。

他剛在心裏鬆了口氣,輕輕關上門還沒來得及轉身,宿舍角落突然爆發出一波又一波尖叫,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啊啊啊啊啊啊!快看,差一點差一點,就要牽上了……啊啊啊!牽上了!握得那麽緊。”

“你們看見沒,方沅剛剛那個眼神,天啊,溫柔得要滴出水來了,我們家方沅什麽時候能拿這種眼神對兄弟幾個啊?”

“有對兄弟用這種眼神的嗎?當然是隻對你白鯉嫂子這樣啊!”

“哦,對對對!話說,微博上出現了咱們學校一個CP的話題,我們是不是應該帶一波節奏,把他們倆放上去?”

“你說呢?愣著幹嗎,上啊!送他們上話題首位!”尤迢的聲音機智地響起。

於是,八卦三兄弟紛紛打開電腦,活動著手關節,躍躍欲試。

一直被無視的方沅不禁流了一滴冷汗,從三人背後走了過去,忍不住開口:“你們敢。”

三人同一時間回過頭來,麵麵相覷。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尤迢問。

“在你們密謀送我上話題榜的時候。”

三人又對視了一眼,忽然連連點頭。

“也對。我們密謀個什麽勁?以方沅和他女朋友現在的人氣來說,還用我們動手嗎,上話題榜分分鍾的事。”

“是的。方沅否決得對,是我們欠考慮了。”

“對啊對啊,咱們該幹嗎幹嗎去吧,人民群眾是曆史的創造者,我們要相信人民群眾的力量,上話題首位是早晚的事。”

說罷,三個人又分頭散開,撇下方沅,各做各事去了。

方沅無語,這三個怕是有劇本的吧?

尤迢電腦屏幕裏的音樂MV還被定格在那裏,畫麵裏是方沅和白鯉擁抱在一起的瞬間。方沅脫下外套,轉個身就看見了。他替尤迢關掉後,返回電腦桌麵,猛然被嚇了一跳。

怎麽連電腦桌麵都成了MV宣傳海報了。

這哥們存心的吧……

方沅無奈地搖了搖頭,立馬給尤迢換了個電腦桌麵,然後回到座位上掏出手機。

其他三人陸陸續續地出門了,宿舍就他一個。方沅這才拔掉耳機外放,讓MV又單曲循環了一遍。

嗯……的確是很不錯,歌很好聽,樂隊的每個人都很上鏡。

F大,605宿舍。

前一夜—

“方沅太帥了!眼神殺無敵啊!愛了愛了。”竇薑說。

“別愛啊,姐妹夫,不可欺。”呦呦說。

“對哦,那我瞬間不愛了。還是讓白鯉好好疼愛妹夫吧。”竇薑說。

“閉嘴吧你們!”白鯉忍不住出聲。

“我就問一句,你敢說你對方沅一點感覺都沒有?”竇薑問。

“我為什麽要有?他隻是我的合作夥伴,學長,我的半個音樂老師,你們別亂帶節奏!”白鯉解釋。

第二天—

在經曆了一晚上關於方白的CP八卦後,舍友們的談話終於正常了一點點。

“白鯉,‘最美宣傳員’的熱度又漲起來了,這次幾乎都是積極的評論,看來談談姐讓你參加這個拍攝真的很對,瘋狂吸粉呢。”呦呦說。

“這歌也太好聽了,我從昨晚開始循環了好幾遍,特別是這段。”竇薑摘下耳機,指了指某段歌詞給白鯉看。

白鯉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方沅改的。”

“哈?”竇薑還有點兒不信,“真的假的?這麽有本事?”

白鯉點了點頭,嘴裏吧唧吧唧地嚼著蘋果。方隊長的實力可不是蓋的。這麽想著,作為他的隊員,好像是一件很自豪的事。

她低頭,手機顯示微博粉絲在短短兩分鍾內又漲了一百,熱搜下麵的評論量翻上整整一天都看不完。

—小姐姐太漂亮了,人美心善,怎麽看都是個好人。也算是給之前潑汙水的人啪啪打臉了。

—我就想知道,男女主現實中是一對嗎?

—是一對啊,我們學校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

看到這裏,白鯉不禁噎了一下,然後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

同學們瞎帶節奏的能力還真不是蓋的。

她收拾了一下書包,準備上課去,談曜突然給她私發了一個視頻:“後期內部存的版本,你保存一份哈!”

“嗯嗯。”白鯉秒回了兩字,來不及點開視頻看就背上包匆匆走了。

等到坐在教室裏,她就被別的事吸引去了。原本打算好好聽課,結果撐不過十分鍾就昏昏欲睡。

那頭,竇薑也在課上劃水,臨時想組隊打遊戲,於是直接找到了白鯉。白鯉心想,睡覺還不如打遊戲助興,於是扛槍上陣,直接拉個群,竇薑說她去找其他人助陣。

於是,尤迢立馬加入群聊,順便叫上了宿舍其他人。

白鯉一看,方沅也來了。

想起上次在網吧裏的見聞,白鯉預感這次遊戲會很精彩。

果不其然,幾局下來,她真實地感受到方沅的實力了,隻不過,遊戲裏他的話還稍微多點,下了線,在微信裏就不吭聲了。

還真是忙啊……

玩累的幾個人開始在群裏瞎聊起來。

這時,某兄弟突然在群裏提起MV的事,說自己沒有會員下載不了視頻,能不能走個內部福利。

白鯉自然爽快地答應了。想起談曜才給自己發了視頻,她就發了過去。

群裏收到視頻的幾個人紛紛點開。

過了一會兒,白鯉尷尬地看著屏幕上的“消息已發出超過兩分鍾,撤回失敗”,一臉窘迫外加瀕臨暴走。

她這算是被算計了嗎?

群裏迅速沸騰起來。

“原來這才是重頭戲,珍藏版啊?”

“天啊,姐妹,知人知麵不知心,你竟然偷偷藏了一個‘男女主甜蜜剪輯’版,躲在被窩裏偷偷地看?怪不得你昨晚睡那麽晚,熬夜剪視頻去了。”

“原來如此,嫂子好努力啊。是不是送給方沅的禮物?”

“這波操作666啊,借問方沅怎麽看?”

……

白鯉看不下去了,漲紅著臉開始在群裏用表情包刷屏,硬生生把列表裏所有表情都發了一遍。

還好方沅始終沒有出現,白鯉鬆了口氣,然後解釋:“大家聽我說,這是誤會……”

過了一會兒。

“好的。我們都懂。”

“懂。不過,用電腦中毒了這個借口會更好。”

於是,半天後,白鯉放棄了。

她點開談曜微信頭像,立馬發信息過去。

“姐!你耍我!你給我出來!”

一秒後,談曜出現。

“怎麽了?這個可是我特地拜托製片人搞的,你覺得不夠甜嗎?哦對了,我還特地給你爸媽、你哥都傳了一份。”

“什麽?”

白鯉哭暈在教室裏。

我是誰?我在哪裏?我要幹什麽?

在持續了一段時間後,方沅終於有些煩躁地打開微信,消息顯示999+。

什麽情況?

隨意一拖,發現全是亂七八糟的表情包,方沅滑屏劃得手酸,為了節約時間,直接在聊天框輸入了一句。

“發生了什麽?”

這下,剛冷靜下來的群時隔五分鍾後又一次沸騰。

尤迢同學二話不說就在群裏甩了聊天截圖以及白鯉發的視頻。

“快看啊,白鯉熬夜做的,送你的。”

方沅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又是些八卦的戲碼,不過,這次竟然牽扯到白鯉本人,心裏不禁有些好奇。於是,他破天荒地停下手頭的事,正要點開視頻看個究竟。

突然,微信消息顯示—

你已被挪出群聊。

方沅手指一頓,驚了。這是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踢出群聊,還是在他剛在群裏冒泡說了第一句話的時候。

方沅感到又驚又惱,簡直難以置信。

回頭一想,群主到底是誰?

過了幾秒,他突然想起來,是……白鯉。

與此同時,群裏正在被一堆問號刷屏。緊接著,是一個接一個的“鼓掌”和“666”。

“學妹,你果然是有魄力啊,方嫂的位置非你莫屬。”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你每天壓榨方沅的樣子了。”

“66666666666!數字已經不足以表達我的佩服之情,我隻想知道方沅現在是不是氣暈在教室了,絕對是史無前例啊!”

方沅有沒有氣暈白鯉不知道,白鯉隻知道,自己要暈了。

剛才生怕群裏的人添油加醋亂說話,於是她情急之下直接想出了下下策,二話不說把方沅踢了出去,結果是—手賤一時爽,後果火葬場。

現在的她,坐在教室裏慌得不得了,想起下午還和某人約好見麵寫歌,簡直是令人寢食不安啊。

5.

停車場外,看完視頻的方沅正低著頭若有所思,一時也沒想明白白鯉這麽做的意思。想來想去,反倒有些心煩意亂,不如不想。

剛要走進車庫的入口,突然瞥見白鯉貓著腰走得飛快,方沅一愣,咳了幾聲,白鯉立馬悻悻停了下來。

“呃,這麽巧啊?”

方沅看著白鯉若無其事的笑容,忽然想起中午自己被踢出群的事,仿佛被當成了一個見不得秘密的外人似的,頓時隱隱不爽。

於是,他有意地說道:“視頻我看了。”

“啊!你看了啊……”白鯉原本就在心裏糾結方沅到底看沒看到視頻的事,結果被方沅實錘,隻得心虛地抬起頭。

方沅見狀,心裏有些許得意,語氣卻無謂得很:“嗯。”

“其實那不是我做的,是表姐他們……你、你不會誤會我吧?別多想啊。”白鯉急於撇清。

方沅搖了搖頭,白鯉深信不疑。

也對,學長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亂七八糟的吧。

這麽想著,一個長相清秀的男生突然遠遠地小跑了過來,單手攔住了白鯉的去路。

“你……學妹,我看了你的MV,演得很好。能不能合照一張?”

男生的聲音在封閉的停車場裏格外清晰。方沅站在白鯉身邊,頓時覺得自己很多餘,他微微眯起眼,借著微弱的燈光打量來人。

“當然可以。”白鯉大方地開口,還和對方聊了起來。

方沅頓時像個不存在的透明人似的,於是錯開視線,一臉無所謂地插了一句:“哦,那我先走了。”

白鯉還沒來得及叫住方沅,方沅就走了,看起來怪怪的。

等方沅重新開著小車出來時,白鯉忍不住抬頭觀察了下車裏的人。

方沅目不斜視,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徑直開走了。

真是變臉變得比天還快啊,看來還在為那事怪她呢。

白鯉心裏不安地揪了一下。

而方沅默默看著後視鏡裏某人投來的眼神,心裏頓時有點釋然。但是看到白鯉的表情帶著一絲羞怯,是因為那個男生嗎?

想到這裏,方沅忽然又鬱悶了,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微微攥緊,油門猛地一踩,車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男生問到方沅是不是她男朋友的白鯉紅了臉有些羞赧,看著遠去的車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轉回頭來,尷尬地笑了。

“呃,你別誤會啊,他真不是我男朋友,隻是一起拍了個MV。就這樣。”

“啊!終於到了。”

白鯉氣喘籲籲地打開排練室的門,一屁股坐在音箱上。方沅沒什麽表情,隻是認真地坐在桌子邊寫歌。

“我說,大兄弟,你怎麽跑得這麽快呀?剛剛那個男生說他女朋友就在車庫裏取車,想和你拍一張呢……”

方沅這才抬起頭來,“哦”了一聲。

原來有女朋友……

“我知道了,下次吧。”紙麵上的筆尖重新流暢了起來,他抬起頭看了看滿頭大汗的白鯉,忽然有點後悔沒等她。

“行!不過,你不會再生我的氣了吧?”白鯉突然小心翼翼地問了句。看來,高高在上的方主席被踢出群聊後覺得很沒麵子啊。

“我已經把你拉回來了,方隊,我保證下不為例啦!”

“什麽?”方沅疑惑地抬頭。

白鯉望著方沅的神情,忽然也摸不著頭腦了:“啊?難道你剛才不是因為這件事才生氣的嗎?”

方沅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於是,像是那麽一回事地點點頭:“哦。沒生氣。”

“知道了,知道了。”白鯉釋然地笑了笑,坐到旁邊開始討論起來。

“談曜MV主角疑似戀情曝光!”

什麽?

前幾天,談曜甩在群裏的那個剪輯版視頻已經讓他大跌眼界,後來好不容易接受了“隻是個MV合作”的事實,而且也為白鯉樹立了正麵形象,他就沒說什麽,但現在這個熱評是幾個意思?

很有CP感?兩人是情侶?難道他們真有一腿,那個名叫方沅的小子到底是誰。

白啟立馬潛入白鯉學校的話題小組,結果一下子就看到了第一的話題—

“校園最火CP!”

閃拍的照片裏,白鯉背著貝斯和方沅走在一起,看樣子相談甚歡。

白啟立馬認出了這是上次見麵時“挑釁”自己的那位,頓時更鬱悶了。

於是,坐在食堂裏,兄弟們正在有說有笑,白啟黑著臉不說話了。身邊的哥們兒見狀湊過頭來,調侃了幾句:“喲,妹妹長大了,留不住了啊。”

白啟苦笑了笑,找了個借口提前離席了。

宿舍樓下,排練完的方沅正順路開車送白鯉回宿舍。

照理說,在這種全校八卦的特殊時期,兩個人應該稍微回避一下的,但當事人都不怎麽當回事。

對方沅來說,自打入學來就備受關注,他早就習慣了外頭的風言風語,所以壓根不會花心思在這些上。而白鯉倒是一心撲在其他正經事上,原本拍MV就隻是公事並非另有所圖,所以對八卦也不多慮,更不會去琢磨外人的瞎起哄了。

於是,兩個在外被炒得熱火朝天的CP,各自的態度倒是佛得很,經常一起出入排練室,途中被有心人捕風捉影地拍了不少照片。

此時,方沅的車剛停穩,白鯉打開車門朝他揮揮手就往宿舍樓走。

走到一半她才想起貝斯落在車上了,轉過身卻見方沅已經下車替她拿了出來。

白鯉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忽然眼尖地看見車邊站著一個人,此時此刻正黑著臉打量她和方沅,眼神幽怨得不行。

此人正是她的傻哥哥。

“方沅,你快走吧!”白鯉隻道大事不妙,為了不讓白啟做出什麽大跌眼鏡的事,立馬在那邊推著方沅走。

方沅有些納悶,但麵上並未顯露,隻是剛打開車門,邊上突然現出一隻手,摁住了車門。

“想走?別啊,等等唄。”白啟先發製人地把車門關上了。

一種不善的氣息迅速在四周蔓延開來。方沅的記憶力一向好,一下就認出了對方正是上次拉著白鯉離場的人。

“有事?”方沅對這個不速之客的失禮感到不爽,但語氣上還是壓抑住了。

“這話應該我問你。”白啟不甘示弱,看了看局促地站在原地的白鯉,又瞟了眼不悅的方沅,更加覺得兩人有貓膩,頓時擺起一副查戶口的模樣。

方沅一愣,看來是來找碴的。換作是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沒關係”,畢竟這是省去麻煩的最好回答,但這一次……

“你想知道?但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見他那緊張兮兮的樣子,方沅反倒穩了穩心思,忽然就來了興致,索性無所謂地抱臂站著,挑了挑眉。

“你!”白啟氣結地頓了一秒,他捏了捏拳頭,忍住了衝動的性子,“那我換個說法吧?都是男人,咱們直接點,你喜歡白鯉嗎?是還是不是?”

“喂喂喂!瞎問什麽呢!”一直杵在一邊的白鯉頓時心一緊,連忙湊了過來,搶在方沅說出答案前的一秒,大喊了一句。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緊張些什麽,臉一紅,一巴掌拍在了白啟的背上:“大白天的睜眼說什麽瞎話呢,私底下丟人就算了,在外人麵前也這樣?”

白鯉這話說得明明無心,怎奈聽者有意。

外人……

白啟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連確認答案的心思都少了一半。而站在一旁的方沅登時就拉下了臉,不說話了,忽然覺得心情不再美麗,身上無辜地被貼上了“局外人”的標簽。

兩人的一陰一晴形成了鮮明對比。白鯉卻一點沒有意識到,拚命地扯著白啟離開。

“走啦走啦!我請你去食堂吃學校的招牌菜!”

“等等。”白啟心裏樂嗬得很,但麵上仍是板著張臉,他信步走向方沅,語氣銳利,“我警告你啊,別打小白的主意,離她遠點。”

“說什麽悄悄話呢!”白鯉忽然衝過來又把人扯走了,一邊扯一邊伸出手,指了指白啟,又指了指腦袋瓜,試圖用誇張的口型無聲和方沅說,“這人腦子不太好使,你別介意。”

白啟回過神來,瞪了白鯉一眼:“幹嗎呢?眉來眼去?”

“沒有,沒有……”白鯉趕緊低頭打馬虎眼。

被留下的方沅五味雜陳。

離開前,白啟還特意回頭給了他一個得意的眼神。

真是幼稚。

方沅站在原地暗想,遠遠看著不和自己打聲招呼就挽著白啟離開的某人,那交纏在一起的手臂,還有打情罵俏的樣子……

方沅的心莫名煩躁起來。

這晚,男生宿舍裏響起了《陽光總在風雨後》的旋律,洗澡出來的尤迢一臉蒙地看著靜靜看書的方沅,心裏頓時閃過十萬個為什麽。

“方沅,你……怎麽突然聽起這種歌了?”

“嗯。”方沅抬頭看了下尤迢,忽然意識到什麽,“哦對,放了幾遍,聽膩了?”

於是,他手指一點,切換了下一首。

宿舍裏頓時響起了《好運來》的旋律……

尤迢默默地坐回**,不說話了。

他是受刺激了還是怎麽,這奓毛的樣子是咋回事啊?

6.

期末很快就要到了,自從那天把白啟哄走後,白鯉就開始忙碌起來,連帶著把和方沅解釋的念頭也忘得一幹二淨了。

周二,專業課下課鈴一響,竇薑就捂著腦袋趴在了桌子上,叫苦不迭。

“為什麽要複習的東西這麽多啊!我終於明白那個道理了,這個世界上,最寬廣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寬廣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廣的,是考試範圍。”

“你知道就好。”白鯉安慰地摸了摸某人的頭,“我最近也在忙,忙著去參加一個英語競賽。”

“怪不得,我看你這幾天總熬夜,我以為你熬上癮了呢。”

白鯉搖了搖頭,拿起一份參賽資料。

“非也非也。我熬夜可不是我想熬,是因為黑夜需要我這顆閃亮的星。”

竇薑做了一個幹嘔的表情,又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假期實踐!今年假期實踐分怎麽辦啊。我想起來這幾天學校有個攤位活動,是宣傳假期支教的。我最討厭什麽調研報告了,不如我們去支教,這個也可以算實踐分。”

“行啊,但是要有拿得出手的技能。”白鯉意味深長地打量了竇薑一眼,後者立馬尷尬地笑了笑,內心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好啦。我們是去行善的,公益支教,善小而為嘛,你態度真誠的話應該沒問題,而且我聽說那裏小學部也招手工老師。”

“真的嗎!”竇薑的眼睛亮了亮,挽起袖子躍躍欲試。

“真的。”白鯉抱起競賽資料,一種深藏功與名的氣質油然而生。正欲飄然而去,忽然停下腳步,語調一揚,像是想起了什麽,“不過……”

“不過什麽?”竇薑被搞得又緊張起來。

“我聽說,今年支教隊員要求考救護證來著。”

又要考試啊!

竇薑把桌上攤開的書直接蓋在了自己的腦袋上,趴在桌上朝門口的白鯉生無可戀地擺了擺手。

表示她需要冷靜。

支教擺攤持續了整整三天,報名活動如火如荼。尤迢大致數了下報名支教隊員的人數,就已經有百來個了。而支教隊長的難度雖大,報名的人沒有百個也有幾十個。

看來,今年競爭還是比較激烈的。

尤迢無聊地坐在攤位上走神,一個人影忽然擋住了傾瀉而來的大部分陽光,令他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裏。

他抬頭一看,竇薑正含著一根棒棒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兄弟,我要報名。”

尤迢遲疑了一秒:“你?你要當什麽老師?”

竇薑伸出指頭一下掰了好幾根:“語文,數學,英語,地理,音樂……”

尤迢看得想笑,卻還是出於禮貌給憋住了。

“……體育,化學,物理。”竇薑還在數,等到兩個手掌都變成了拳頭,竇薑終於說完了,收尾道,“這些都是不可能的。”

“你這是什麽表情?就衝你這態度,這支教我還非去不可了。”竇薑不悅地揪了尤迢的耳朵一下。

尤迢立馬齜牙咧嘴地護住了耳根子。

“欸,你這姑娘,怎麽還動手了?”尤迢那薄而軟的耳根子莫名泛紅,來回搓了搓,隻覺得麻麻的。

竇薑眼尖,飛快地填著報名表,一邊忍不住調侃起來:“怎麽?你長這麽大不會還沒被姑娘碰過吧?”

“誰說的!”尤迢下意識地反駁。

這時,身邊一個玩遊戲的哥們兒忽然很不要臉地插了一句:“姑娘,你還真猜對了。別看他平時一副痞痞的樣子,其實是個純情男。”

“啊呸!”尤迢急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活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竇薑抬起頭來,愕然地看著反應這麽激烈的某純情少男,竟覺得有些可愛,沒忍住笑得直不起腰來。

“純情男有啥,有句話怎麽說來著,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就看你要做人還是動物?你說是不是這個理。你還年輕,別灰心,我們院的女生多得很,有空多來轉轉啊。”竇薑一邊將寫好的報名表往桌上一攤,一邊拍了拍尤迢的肩膀,用她貧瘠的知識拚湊出一堆歪理。

尤迢不明覺厲,憋足了一口氣哭笑不得。這女孩子還真是說起胡話一點都不害臊啊!

“竇薑,你到底好了沒啊!”

那頭,站在樹下的白鯉撐著把太陽傘,衝有說有笑的竇薑提了個醒。竇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連忙打了個招呼,跑了回去。

“那個女生還挺漂亮的,好像在哪兒見過啊。”擺攤的一個新部員抬起頭,問了一句。

尤迢收回落在竇薑身後的視線,淡淡看了眼角落裏的白鯉,脫口而出:“哦,她啊,方主席的人。”

都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星期一的上午到星期五的下午。

一周後,白鯉終於在突破最遠距離後,如期收到了麵試通知。

站在教室外,白鯉拿著牌號,透過門縫偷偷瞄了眼屋裏的麵試官,一眼就看見了坐在最中間的那位。

短而密的碎發在他不經意的撩撥下微微翹起,有種說不出的帥氣和迷離,黑曜石般的眼睛嚴肅地盯著對麵的麵試者,像在思考著什麽。

手指間夾帶著的水筆微微晃動,白鯉看見方沅有型的雙唇正一張一合地在提問著什麽,隻不過聽不見。

原來麵試官是他啊。

白鯉意外之餘也在心裏鬆了口氣。

距上次見麵後,兩個人因為各自忙碌也有將近一周沒碰上麵了。但即便如此,就憑他們一起玩樂隊的交情,這個麵試肯定不會難到哪兒去。

此時的白鯉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周以來的方沅都有些奓毛,而追根溯源,始作俑者還是她白鯉。

這下,白鯉有些納悶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方沅有點不爽,也許,不隻是一點點不爽,是很不爽。

隻是,這偌大的學校裏,能欺負到他頭上的人有誰啊?難道,男生也有生理期?

直到第一個問題拋了過來,白鯉才停止神遊。

相比方沅的冷厲,其他幾位麵試官明顯溫和親切多了。每人輪流一個問題,白鯉答得很通暢,眼看著麵試的效果越來越好,她越發胸有成竹。

這時,一直低頭不語的方沅卻開口了。

“白鯉同學,從目前為止的麵試結果來看,和你同等優秀的人有很多,你能說出至少三個讓我們選擇你的有力理由嗎?”

白鯉的表情明顯一僵,對上方沅那不鹹不淡的臉,頓時覺得這人就是在刁難。

算了……

畢竟自己是來麵試的。白鯉隻當此人心情不好,吸了一口氣:“呃,方主席,關於這個我剛才好像已經介紹過了……”

在座的其他幾位紛紛點了點頭。

方沅的神情卻僵硬得很。他漫不經心地摸了摸下巴,一語中的:“可我不滿意。”

想起最近總因為那日的事心不在焉地出岔子,還遲遲等不來解釋,心裏就像燉著口鍋,裏麵裝著悶火,但這燙手的禍又隻有一個人能端。

白鯉哭笑不得地露出了一個尷尬神情。看來,方沅是真的和她杠上了。

好在她應變能力極強,重新又想了一番說辭。

話音剛落,方主席又有話說了:“第一條能說得簡潔點嗎?”

白鯉一愣。

“第三條是什麽意思,解釋一下。”

白鯉苦笑不得。

照理說,麵試官這麽仔細似乎也無可厚非,但在場的氛圍莫名緊張起來,白鯉的條件確實很優秀了,沒必要啊。

其餘人開始偷偷打量今天的方主席,這是怎麽了,難道是和女朋友冷戰了?為了避嫌也不用這麽刻意吧?

眾人的八卦之魂在這有限的空間裏熊熊燃燒起來。

相比眾人的躁動,白鯉就沉得住氣多了。

她好脾氣地解釋了一番,盡管她也憋屈。

沉默了一會兒,方沅再度開口,不過這一次,語氣卻柔和了不少:“哦……那你還有什麽要詳細解釋的嗎?”

白鯉略微示弱的模樣太過明顯,委屈和憤怒的火苗照映在她眼裏,方沅心也不由得軟了,始覺自己有些過分和幼稚,一時間竟沒忍住問出了這麽一句。

然後,在場的人,包括白鯉,都一頭霧水了。

解釋……解釋什麽?

過了幾秒,白鯉雲裏霧裏地回了一句:“有……沒有?”

麵試終於結束,白鯉鬆了口氣,打開門準備離開,一位負責人卻突然喊住了她。

“白鯉同學,你最想帶領的隊伍是哪一支呢,貴州、安徽……一共有十支隊伍。”

白鯉根本就沒想到這是個坑,正想著怎麽回答,就被打斷了。

“老實說,學妹是不是想和方主席一隊?”對方的語氣裏滿是揶揄。

白鯉忙不迭擺擺手,嗬嗬笑了:“哪有的事?沒有沒有。”說完,下意識掃了眼方沅,這人倒是悶聲不吭地等著自己被這些人調侃死呢。

就算再怎麽無所謂,也沒這麽冷血無情的吧,就不怕火燒自己屁股上?

白鯉尷尬而憤憤地擰著門把,身後開始上演大型八卦節目。

“哈哈,方主席隊的競爭那是相當的激烈,不過,既然是這麽親密的關係,怎麽著也得給走個後門啊?”

“正好,方沅是隊長,你麵試的是副隊,看來是約好了啊!”

“當麵試官也要被猝不及防地喂一把狗糧,中午的外賣我看還是取消算了,飽了飽了。”

白鯉一頭冷汗地杵在門邊,有些無措,又有些赧然—這些人是怎麽回事,才過了多久就全然忘了剛才的“方白之戰”了?明明不像情侶好嗎。

還是說,他們從一開始對自己態度這麽溫和,也是礙於方沅的麵子。全場隻有方沅是正常的態度?白鯉本就因麵試鬱悶,現在又被這個念頭嚇到了。

忍無可忍下,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和實力,她鬆開門把,坦然地轉過身來。

“那個,為了公平麵試,我覺得我有必要避嫌。我和你們方主席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但也算有點交情,因此,我提議讓他退出這一次對我的麵試評估,換一個麵試官,重新對我進行麵試。”

說這話時,白鯉的聲音故意放大了不少,生怕競爭對手聽不見似的。

這下,門裏門外的人都躁動起來了。

這可是聞所未聞的要求。

眾人頓時對白鯉的舉動感到肅然起敬,又覺得震驚不已。所以,他們方主席就要這麽被剝奪評分權利了?

一直在寫字的方沅忙不迭抬起頭來,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看來,是真把人給惹惱了啊……手中的麵試表被他揉成一團,拋進了垃圾桶裏。

最後,無視所有人的震驚臉,他似有些賭氣地站起身來,宣布道:“她說得有理,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