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湛藍色的眼睛
十二年前。
一個小女孩正坐在沙灘上,望向遠方的大海。
她的手上戴著一條鑲了月光石的手鏈。
小女孩低下頭來看著自己腕上那幾塊和頭頂的月亮一樣皎潔美麗的石頭,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耳朵突然捕捉到了奇怪的聲音。小女孩抬起頭來,看到不遠處的海麵似乎翻騰著浪花。
那裏似乎有東西在掙紮。
小女孩猶豫了一瞬,還是站了起來,走向大海。
海浪輕撫著她的腳踝,沙礫磨得她腳底發癢。她的腳踏過了海浪激起的白色浮沫,然後停住了。
小女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好像……看見了一條人魚。
一雙驚恐的眼睛正望著她。那雙眼睛是湛藍色的,清澈而深邃,就如同大海。
明明是人類的麵龐,小女孩卻注意到他的胳膊上生著些許魚鰭似的凸起。再向下望去,他那本該是兩條腿的部位卻被魚鱗緊密地覆蓋著。
那是一條魚尾。
在月光的輕撫下,那條魚尾泛出了淡淡的銀白色光澤。小女孩這才注意到,那條魚尾上橫七豎八地纏繞著不少亂糟糟的絲線。
他被漁網纏住了。
看來他已經努力掙紮過了。可用來做漁網的絲線向來都是最結實的,單憑一條幼年的人魚根本無法擺脫。漁網上還掛著細小的掛鉤,那些細小的彎鉤已經刺破了魚鱗,勾進了人魚的血肉,流出些許紅色的血絲。
小女孩張了張嘴:“疼嗎?”
滿含溫柔的兩個字讓小人魚眼睛裏的警惕逐漸消失。小人魚點了點頭,冷嘶一聲。
他早就疼得受不了了。
“我來幫你吧。”小女孩靠近他,“你不要亂動,會越纏越緊的。”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碰了碰那條魚尾。出乎意料的是,那條小人魚並沒有倉皇逃走,而是靜靜地看著她。
小女孩蹲下身子,手臂伸進了海麵。
她腕上的那顆月光石隨著她的動作在海水中上下沉浮著。
等到最後一根絲線被理順,小女孩就把漁網從小人魚的身上取了下來。小人魚試探著動了動尾巴,轉身鑽入大海。
正當小女孩以為他已經走遠了的時候,海麵忽然波動了一下,那條人魚再次出現在她眼前。
小女孩聽見小人魚對她道謝:“謝謝。”
小女孩好奇地看著他:“你是美人魚嗎?”
小人魚輕輕地用自己的魚尾拍打了兩下海麵,表明自己的身份。
“真的是美人魚哎。”小女孩好奇又欣喜,“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嗎?”
小人魚似乎有一瞬間的遲疑,然後羞赧地點了點頭,將自己的尾巴抬高了些。
小女孩把手放了上去。魚鱗摸起來冰冷而滑膩,在清朗的月色下泛著水光。
就如同美麗的月光石一樣。
想到這裏,小女孩的手僵住了。
小人魚察覺到她的異樣:“怎麽了?”
“我的手鏈不見了,那是我爸爸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原本係著手鏈的手腕現在變得空空如也,那枚月光石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丟失了。
“怎麽會不見呢?”小女孩著急得快要哭出來,“明明剛才還在我手上的—一定是掉進海裏去了!”
她彎下腰來開始在近岸的淺海中摸索,可是一無所獲。
小女孩的臉上出現了淚痕:“怎麽會沒有呢?難道被海水衝到別的地方了嗎?”
“別著急。”小人魚安慰她,“我幫你找。”
小女孩點頭之後,小人魚轉身一躍消失在了海浪中。
小女孩繼續在淺海中翻找著,可仍舊沒有找到。
遠處傳來了呼喊聲:“鬱顏?鬱顏!小兔崽子你跑哪裏去了?”
小女孩怯生生地站直了身子:“舅舅,我在這裏。”
“大晚上你不回家瞎跑什麽!”一個男人走了過來,眉頭緊鎖,滿臉不悅,“你知不知道我和你舅媽找你找了多久?一點都不聽話,淨給我添亂!”
他不耐煩地抓住了小女孩的胳膊,動作很粗暴:“走,跟我回家。”
小女孩小聲開口:“我的手鏈丟了……”
“丟就丟了,上麵那塊破石頭又不值錢。”
小女孩還想說什麽:“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回家!”男人大聲嗬斥她,“別讓我說第二遍!”
小女孩扁了扁嘴,想哭卻又不敢,隻能跟著男人乖乖回到了岸上。
小女孩個子矮,步子也邁不大,可那個被她稱作“舅舅”的男人卻毫不憐惜她,隻顧著自己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小女孩隻好跟著他踉蹌地小跑著。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偷偷地往回看。
海麵上仍然隻有海浪在輕輕搖晃。
她輕輕歎了口氣,不再回頭。
童年記憶中的畫麵定格在了這裏。
鬱顏從水下浮了出來,深吸了兩口氣,目光仍然有些茫然。她靠在遊泳池的邊緣發起了呆。老劉走到她跟前,佯裝作勢要踢她一腳:“你不好好訓練在這裏發什麽呆?”
鬱顏沒皮沒臉地笑了。她向老劉招了招手:“老劉,你過來。”
老劉眉毛一挑:“幹什麽?”
“你過來嘛!我問你一件事。”
老劉在鬱顏麵前蹲下:“你想說什麽?”
鬱顏趴在遊泳池邊緣:“老劉,你見過美人魚嗎?”
“你是不是想送我水族館美人魚表演的門票?”老劉對鬱顏在水族館裏打工的事情有所耳聞,“要送就送三張啊,我帶著老婆、孩子一起去看。你要是隻送一張我可不去。”
“哎呀,不是。”鬱顏說,“我說的是真的美人魚—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真的美人魚嗎?”
老劉是個十足的糙漢,哪裏想過這種充滿少女心的問題:“哈?”
“我是說,有沒有這麽一種可能。”鬱顏問老劉,“比如,一個人救了一條美人魚,十幾年之後,這條美人魚就變成了人又找到了這個人來報恩?故事裏不都是這麽說的嗎,書生救了隻狐狸,多年之後狐狸修煉成人形又找上門來,還有個版本說是仙鶴找上門來織布報恩……”
鬱顏眼巴巴地望著老劉。除了老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找誰來商量。
她在懷疑晏清。
晏清這個人從一出現就帶著滿身的謎團。這個人從來曆身份到行為舉止都異於常人,而當她在昨晚看到那條月光石手鏈時,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在了腦海裏。
十二年前被她所救的小美人魚,會不會就是晏清?
連鬱顏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猜測是天方夜譚,可她的直覺偏偏就是這麽覺得。現在她的思緒成了一團亂麻,怎麽理都理不順。她隻能問問老劉的看法。
老劉看了看她,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你小說看多了吧?”
鬱顏無奈。
她真不該對一個糙老爺們抱有什麽期待。
“你一個練體育的想象力怎麽這麽豐富?”老劉繼續說,“就算是像你說的那樣,真的有美人魚存在。可他怎麽來找人報恩?魚尾巴怎麽辦?直接剁了清蒸啊?別瞎想了,有空瞎琢磨不如給我多遊幾圈,過幾天的比賽還想不想去了?不想去我可換別人了啊。”
“想想想,當然想。”鬱顏趕緊泡回水裏,“我這就去練。”
老劉說得沒錯。如果晏清真的是當年那條小美人魚,那他的尾巴怎麽會憑空消失,變成一雙人腿?
等一下,他那雙腿真的是人腿嗎?
鬱顏遊泳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
現在正是冬天。每次她和晏清見麵,晏清都穿著長褲,把自己的腿遮得嚴嚴實實。即便是昨天晚上,他也穿著厚實的睡袍,袍底一直垂到棉拖鞋。
說起來,她還沒真正地看見過晏清的那雙腿。
如果晏清真的是什麽美人魚,那他的雙腿應該多少會和人類有差別吧?最起碼他的腿上應該會長著魚鱗。
鬱顏下定了決心。今天晚上,她非要親眼看到晏清的腿不可。
晚上,鬱顏回到家時,晏清已經做好了飯菜。
“你回來得正好。”他殷勤地把盛好的米飯端到鬱顏跟前,“我還擔心你還沒到飯就涼了。”
今天的飯菜裏沒有海草。看來晏清還記得自己昨天說過的話,特意準備了這桌豐盛的菜色。
可是鬱顏卻對飯菜不敢興趣。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晏清的褲子。
晏清穿著一身休閑的家居服,寬鬆的褲腿把他的雙腿遮擋得嚴嚴實實。再往下看,他的腳上穿著厚實的棉線襪子和棉拖鞋,真是半點縫隙都沒漏出來。
雖然在寒冷的冬天這副打扮再正常不過,可是她已經對晏清起了疑心,晏清怎麽穿都顯得可疑。
鬱顏的眼神實在太過於**裸,晏清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我準備的飯菜不合你的口味嗎?”
“不是不是不是。”鬱顏連忙拿起筷子,開始吃菜。
晏清又走到冰箱前,從裏麵拿出滿滿一沙拉碗的生海草,坐在鬱顏對麵。
他拿起叉子,叉起一片海藻,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
那些海草鬱顏昨天才剛剛嚐過。如果沒有佐料,海草分明什麽味道都沒有,晏清卻能吃得這麽樂在其中。
可疑,實在是太可疑了。鬱顏這麽想著,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瞥向餐桌下麵晏清的下半身。
那真的是兩條貨真價實的人腿嗎?
晏清咀嚼的動作停下了。他咽下了嘴裏的海草:“鬱顏小姐。”
鬱顏連忙往嘴裏扒了幾口飯:“怎麽了?”
晏清向前微微傾了傾身子:“你今天怪怪的。”
“有嗎?”鬱顏又往嘴裏塞了一口飯。
“你一直在盯著我看。”晏清指了指自己,“還是說我今天哪裏怪怪的?”
“哎呀,你想多了。”鬱顏低下頭去,“吃飯吃飯。”
可是吃著吃著,她的好奇心又被勾起來了。
鬱顏看了看桌麵,自己的手邊放著一隻塑料勺。她咳嗽兩聲,用胳膊肘拐了拐那隻勺子,勺子“啪”的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呀,勺子掉了。”
鬱顏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然後自然而然地彎下了腰,在桌子底下光明正大地偷看起晏清的雙腿。
可是任憑她怎麽看,那條褲子都不會被她看出一個洞來。她隻好從形狀上著手研究。
隔著褲子來看,晏清的腿修長勻稱。從比例來說,那雙腿的長度也是恰到好處。平時晏清能走能跑能跳,從這個角度來考慮,這兩條腿也不像是假的。
鬱顏正看得出神,桌子底下突然又出現一個腦袋:“鬱顏小姐?”
得,被人家逮了個正著。
鬱顏隻好訕笑著撿起地上的勺子,重新坐正:“這個勺子太淘氣了,害我找了半天,哈哈哈……”
這個謊撒得並不高明,畢竟那隻勺子就掉在她的腳邊。
晏清無奈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麽:“你真的沒事嗎?”
“你可真會開玩笑,我能有什麽事?哈哈哈……”
笑聲假到連鬱顏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她好不容易挨過了這頓尷尬到極點的晚飯,然後又和晏清坐在同一張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看著看著,她的眼睛又開始不自覺地往晏清的腿上瞄。
晏清被她盯到心裏發毛,拿出了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著,像是在打字。
鬱顏注意到,晏清微微側了側身子,像是有意在遮掩手機屏幕上的內容。
可疑,實在是太可疑了!
也不知道晏清在自己的手機上看到了什麽東西,他皺了皺眉頭,然後把息了屏的手機丟在沙發上:“你先看電視,我先去洗澡。”
鬱顏佯裝淡定:“啊,好。”
晏清回客房拿了睡袍,然後走進了浴室,關上了門。
就在他關上門的一刹那,鬱顏迅速撲到沙發上抓起晏清的手機。
果不其然,手機是有密碼的。
鬱顏思忖片刻,在手機裏輸入了“0211”。
這是晏清家門的密碼,也是她的生日。
沒想到,她猜對了,手機真的解了鎖。
屏幕停留在晏清的微信聊天界麵。剛剛他是在和李享聊天。
【晏清】:我問你。
【晏清】:一個女孩子一直在看一個男孩子的下半身是個什麽情況?
李享秒回,回得很幹脆。
【李享】:女流氓。
【李享】:大色魔。
【李享】:性騷擾。
【李享】:老板,男孩子一個人住一定要注意安全,記得要保護好自己,必要時要拿起法律的武器,個人建議直接報警。
鬱顏一張老臉被漲得通紅。
平日裏這個人挺高冷的啊,怎麽到了晏清這裏整個就成了一個碎嘴話癆?
【李享】:誰啊?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這麽大膽,敢動我敬愛的老板?
【晏清】:鬱顏。
【李享】:……
【李享】:老板我錯了。
【李享】:老板,男人遇到這種情況就得主動一點。
【李享】:人家女孩子都這麽主動了,咱也不能對不對?
【李享】:老板加油!祝老板成功上本壘!
上你個大頭鬼啊!
她就隻是單純好奇鬱顏的腿而已,怎麽轉眼就被人當成是流氓色魔了?
鬱顏把晏清的手機扔回到原處,感覺自己的耳朵都要燒起來了。
現在的她隻能寄希望於晏清洗完澡的時候能穿得清涼一點了。
鬱顏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沙發上,打算一邊看電視一邊等晏清從浴室裏出來。
可她連看了兩個節目,浴室的門還是紋絲不動。鬱顏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鍾,發現晏清已經進去了快兩個小時了。
鬱顏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這家夥不會出了什麽意外,在浴室裏昏迷不醒了吧?
人的想象力是無窮的,鬱顏才想了一下這個念頭,腦海裏就立刻浮現出晏清在浴室裏的一百種死法。
鬱顏再也坐不住了,她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走到浴室門前,用力敲了敲門:“晏清?晏清!”
晏清的聲音傳了出來:“怎麽了?”
他的聲音一如往常,完全不像是遇到意外昏迷不醒。
但鬱顏還是不放心:“你洗澡洗了這麽長時間都沒出來,沒事吧?”
“我沒事。”晏清回答,“我馬上出來。”
幾分鍾後,浴室的門被打開了。晏清頂著濕漉漉的頭發走了出來:“不好意思,每次洗澡我都覺得特別放鬆,常常一洗就是很久—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看到晏清沒事,鬱顏無意識地鬆了口氣。可隨即她就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立刻低頭向晏清的下半身看去。
他仍然穿著昨晚穿過的那件睡袍。睡袍寬鬆肥大,一直蓋到腳踝。鬱顏隻能看到棉拖鞋外腳踝處那一點點**出來的皮膚。
晏清走到沙發前,想要去拿茶幾上的馬克杯喝水。當他走動的時候,睡袍的下擺便隨之晃動,藏在睡袍裏的雙腿若隱若現。
鬱顏眯著眼正看得認真,晏清剛端起杯子就注意到了:“鬱顏小姐?”
“啊?”鬱顏立刻辯解,“我沒有看什麽啊?”
可這話剛說出口她就想給自己來兩巴掌—什麽叫“我沒有在看什麽”,她這不是欲蓋彌彰嘛!
“鬱顏,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晏清放下杯子,“你的行為舉動很不正常,真的很像……”
他哽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好意思把“女流氓”三個字說出來。
“如果你有什麽事,完全可以告訴我。”晏清真誠地說,“請你不要有所顧慮,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鬱顏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晏清點頭:“當然。”
“那你把睡袍解開。”
晏清渾身一僵。
鬱顏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直接上手去解晏清腰間那根鬆鬆垮垮的腰帶:“來來來,我幫你。”
反正她都已經被人家當成女流氓了,要是還沒看到晏清的腿,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晏清沒想到她會來這麽一手。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阻攔,卻被鬱顏順勢推倒在了沙發上,上身被鬱顏死死壓住,睡袍的下擺也被鬱顏一把撩了起來。
出現在鬱顏眼前的是一雙貨真價實的腿。
沒有她想象中的鱗片和異狀,這就是一雙人腿,細膩光滑,修長勻稱。
鬱顏愣了愣,從晏清的身上爬了起來。
晏清比她更傻眼。他兩隻手胡亂地扯著自己的衣服,像是試圖抵抗強暴的少女。
鬱顏起身之後,他倒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麽了:“這就完了?”
鬱顏也是害臊得不輕。她狠狠瞪了晏清一眼:“完了!不然呢?你還想繼續?”
晏清認真思考了三秒,點了下頭:“想。”
鬱顏抄起沙發上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去:“想你個大頭鬼啊!”
她轉身就要跑,晏清趕忙叫住了她:“鬱顏!”
“幹什麽?”
“要不然咱們重新來一次吧。”晏清可憐巴巴地跪在沙發上懇求道,“這次我不反抗了。”
“滾!”
鬱顏紅著臉跑回臥室,用力地摔上了門。
第二天一早,鬱顏早早地起了床。她原本想在冰箱裏拿塊麵包邊吃邊回學校,可她一出臥室的門就看到晏清已經把早餐給準備好了。
不光準備好了,還比以往的早餐都要豐盛。
正煎著雞蛋的晏清轉過身來,微笑道:“你醒啦。”
鬱顏有些納悶:“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今天不是選拔預賽的日子嗎?”晏清關了火,把煎雞蛋裝進了盤子,“所以今天早上一定要吃飽吃好,這樣才不會在比賽裏掉鏈子。”
鬱顏一愣,她可從來沒告訴過晏清今天比賽的事情。
“你怎麽知道的?”
全國賽馬上就要開始了,鬱顏當然想參賽,可每個地區的參賽名額卻是有限的,整個體校也隻有一個女子遊泳的名額。為公平起見,在大賽之前學校會舉行一場選拔預賽,比賽的第一名將獲得參賽資格,第二名則會成為替補。
“劉教練告訴我的。”晏清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送了他一個小禮物,他就什麽事情都願意告訴我了。”
這個老劉,真沒骨氣。
晏清把煎雞蛋端到了桌子上,又殷勤地替鬱顏把椅子拉開。
哪怕已經過了這麽久,可鬱顏還是不習慣晏清無微不至的關心。她硬著頭皮坐了下來,晏清則坐在她對麵,手捧雙頰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鬱顏被他這肉麻的眼神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晏清明顯是不滿足於隻用眼神來關懷鬱顏,他再次開口,甚至用上了撒嬌的口吻:“這次比賽,就穿我送你的那件泳衣吧。”
之前他假借李享的手送過鬱顏一件泳衣,可鬱顏一次都沒穿過。
“不要。”
“為什麽?”晏清委屈,“你不喜歡嗎?”
“不是不喜歡。”鬱顏邊吃邊說,“你那件泳衣太貴太高調了,我可穿不出去。”
晏清送給她的是一件價格不菲的專業泳衣,從麵料到款式都是頂級的。可在體校,大家的訓練服都很普通,穿這件實在是太惹眼了。鬱顏一直把它放在自己的背包裏,卻一次都沒掏出來過。
晏清不依不饒,厚著臉皮繼續央求:“你就穿這件嘛。”
“不行。”
“你要不穿那也行。”晏清使出了撒手鐧,“那遊泳館的捐贈合同我可就不簽了。”
鬱顏一口牛奶噎在了喉嚨裏,這招也太陰險了!
“好好好。”鬱顏無奈之下隻能答應,“我穿,我穿還不行嗎?”
晏清嘿嘿地笑了,可他還不知足:“那等一下我送你去學校。”
“別。”鬱顏再次果斷拒絕,“你想都不要想。”
晏清委屈巴巴:“你就那麽怕別人發現咱們的關係嗎?”
鬱顏眼睛一瞪:“咱倆什麽關係?”
晏清的表情活像是被拋棄了的小媳婦:“你昨天晚上還對人家……”
“停!停停停!”鬱顏的臉紅到了極致,“不許再提昨天晚上!”
鬱顏一口喝完了杯子裏的牛奶,拽起背包就跑:“我趕時間先走了,你不許跟過來!”
晏清隻是微笑,沒回答“是”,也沒回答“不是”。
鬱顏一到學校,就發現今天的學校格外熱鬧。好不容易有了比賽,興奮的人可不止是遊泳隊的學生,還有好些家長也來了。他們一手提著毛巾,一手拎著能量飲料,還不忘關切地對著自家孩子問東問西,加油鼓勁。
鬱顏看著眼前的獎項,心裏生出了許多羨慕。如果她的父親還在世的話,也許也會像這樣帶著五花八門的東西陪著自己來參賽吧。
她偶爾也會覺得難過。每次比賽,別的隊員都有家人替他們喊加油,而她卻沒有。
正在感慨的時候,鬱顏卻看到了三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嚼著口香糖的女孩子正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她的身後也跟了兩個家長,一個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備戰物資”,另一個正殷切地對她噓寒問暖。
是鬱顏的舅舅一家。
鬱顏皺了皺眉頭,轉身躲進了更衣室。
她不想再和他們見麵。
鬱顏的表妹喬安安和鬱顏同屬體校遊泳隊的學員,而且喬安安的訓練成績一直不錯,也是老劉的得意門生之一。這次選拔預賽,她十有八九會和喬安安交上手。
鬱顏打開了自己的衣櫃,脫下了身上厚實的冬裝。她才拿起櫃子裏那件不合身的舊泳衣,卻又想起晏清早上對她說的那些話。猶豫了兩秒,她拉開了背包的拉鏈,拿出了那件嶄新的泳衣。
手感絕佳的麵料服帖地貼合住了皮膚,折射出了高級材質特有的光澤。哪怕這件泳衣是低調的海藍色,可瞧見的人都能明白,這不是件便宜貨。
鬱顏不習慣地拉扯了半天泳衣的邊角。她第一次穿這麽高檔的泳衣,怎麽穿都覺得別扭。
她一邊低頭整理著泳衣,一邊向前走。還沒走出更衣室,她就無意中撞到了誰。
鬱顏趕緊抬頭道歉:“不好意……”
道歉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咽了回去。是喬安安。
泡泡糖在喬安安嘴裏鼓出一個泡泡,她斜眼瞥了鬱顏一眼,接著就甩了一下頭發,向自己的櫃子走去。
鬱顏深呼一口氣,繼續向門口走去。可沒想到,門口還站著兩個她不想見到的人。
舅舅和舅媽正站在更衣室的門口等著喬安安換完泳衣出來。
看來舅舅和舅媽也沒想到會碰到她,兩個人都愣了愣,但舅媽很快就回過神來:“喲,你這身新泳衣可真不錯,不便宜吧?”
聽起來似乎是誇獎的話,可說出口的語氣卻很刻薄。鬱顏下意識地咬了一下嘴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向他們打招呼:“舅舅,舅媽。”
他們畢竟是親人,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和舅舅一家鬧得那麽僵。
可是舅媽卻不想給她這個和好的機會:“我說怎麽有的人走得這麽果斷,原來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們家。瞧人家現在穿得,嘖嘖,我們家是供不起啊—也就是被人包養的情婦才能穿得這麽好吧?”
舅媽上來就血口噴人,鬱顏瞪大了眼睛,狠狠地剜了他們一眼。
“怎麽,敢做還不敢讓別人說啊?”舅媽冷笑,“給你買泳衣的那個大款呢?怎麽,人家是不是忙著陪老婆孩子沒空陪你來比賽?”
鬱顏的右手不自覺地捏成了拳頭。
“你出去可別跟人家說我們家是你的親戚,我們丟不起這個人!”舅媽越說越來勁,“換件衣服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小小年紀不學好,幹什麽不好?學人家給老男人當情婦?你可別以為自己下半輩子就有指望了,現在打腫臉充胖子的騙子到處都是,你以為你的那個姘頭是個大款,搞不好他沒車沒房,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就隻能買得起一件泳衣!”
鬱顏忍無可忍,剛要邁步上前,肩膀卻被人輕輕摁住了。
“兩位就是鬱顏的舅舅和舅媽吧?”晏清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久仰大名,今天第一次見麵,幸會。”
鬱顏轉過頭來看了看晏清,晏清卻不動聲色地捏了一下她的肩膀。
鬱顏立馬心領神會,不再說話。
“不過兩位好像對我有點誤解。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給鬱顏買這件泳衣的人—我有車有房,有正式工作和固定收入,而且如您所見,年紀與鬱顏相仿,並沒有您想象的那麽老。最重要的是,我和鬱顏小姐的關係沒有您想象的那麽不堪。我和鬱顏小姐,就隻是單純的追求和被追求的關係,而且我還沒有成功。”
晏清微笑:“不過我有自信,總有一天我會成功的。”
舅舅和舅媽麵麵相覷。他們怎麽都不會想到,會有這麽一個儀表堂堂氣質不凡的富家公子哥來追求鬱顏。
“一直以來,我對鬱顏小姐都很尊重。我希望,兩位也能學會尊重別人。如果兩位仍舊不聽勸告的話,必要時我會做出應對措施。”晏清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就帶著鬱顏離開了,“時間也不早了,告辭。”
他說完這句略帶警告意味的話後,就攬著鬱顏的肩膀帶她走了。
一到拐角,鬱顏就立刻把晏清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捏了下來:“你怎麽跟過來了?”
晏清笑了笑,把自己拎著東西的右手舉了起來:“我來陪你比賽,幫你喊加油。”
鬱顏這才注意到,晏清的手裏提著一隻包包,裏麵裝著運動飲料和毛巾。
她微微一怔。
鬱顏曾經幻想過很多次父親這樣提著東西來替他加油打氣的場景,可沒想到真正來替她加油打氣的那個人卻是晏清。
他就像是這個世界補償給她的溫柔。
“你……”鬱顏覺得自己的鼻子都有點發酸,“你可別以為這樣就能讓我開心了。”
晏清察覺到她情緒的波動,隻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帶她來到了候場室。
比賽開始之前,所有的參賽選手都會在這裏熱身候場。老劉早就在這裏等著了,他擼起袖子叉著腰,露出手腕上一塊金光閃閃的手表。
鬱顏跟他沒大沒小慣了:“老劉,你這手表不錯啊。”
聽到有人誇他的新手表,老劉咧開大嘴樂了:“你注意到了哇?”
鬱顏翻了個白眼。廢話,這麽冷的天你把袖子故意擼得這麽高,胳膊上的寒毛都立起來了,人家想注意不到都難。
“這都得感謝晏清先生。”老劉居然露出了羞澀少女般靦腆的笑容,“這塊表是晏清送給我的。”
鬱顏一愣,隨即就想起晏清早上才說過他送了老劉一件“小禮物”。
怪不得老劉對晏清這麽殷勤,這塊一看就不便宜的手表確實值得他獻殷勤。
晏清隻是微笑,輕描淡寫地開口:“劉教練喜歡就好。
“行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去熱身去了。”
鬱顏實在受不了老劉這副阿諛奉承的獻媚勁兒,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就去熱身了。
她這麽一走,老劉獻媚就獻得更沒節製了。他滿臉堆笑地搓了搓手:“晏清先生,我特意在觀眾席給您留了個好位置,包您看得清楚。我帶您現在過去認認座。”
晏清點頭:“那就有勞劉教練了。”
老劉畢恭畢敬地把晏清送到了觀眾席,轉身又回到了候場室。
這時,參賽選手已經來得差不多了,一個個都泡在遊泳池裏找狀態。老劉站在岸上一個個點著人頭數著數,確認所有人都到場了之後,他也去換了泳衣來給大家做最後的指導。
他脫下身上所有的衣服換上了泳褲,把脫下來的衣服疊好之後放進了自己的衣櫃,然後又鄭重其事地把那塊表解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脫下來的**裏。
雖然惡心一點……但是越讓人出其不意的地方就越安全。
既然換上了泳衣,自然也就沒了能放鑰匙的衣兜,所以平時大家都習慣不鎖櫃門。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新表弄丟,還是小心放著才好。
很快就到了比賽時間。
鬱顏一入場,就看到晏清正坐在離賽道最近的位置上,正向她招手。
鬱顏還沒來得及琢磨明白晏清怎麽攤上了個這麽好的位置,老劉就走到了她身邊向她叮囑:“好好遊。雖說你的成績一直都是隊裏第一,可是最近喬安安進步不小,狀態也不錯。你可不要掉以輕心。要是因為大意失了荊州,那你到時候可沒處說理去。”
“好啦,我知道了。”鬱顏聳聳肩,“我會盡力的。”
隨著裁判員的指令,參賽選手們都站在各自的賽道邊上各就各位。鬱顏發現喬安安拿到的編號正是自己旁邊的那個。
喬安安斜眼掃過鬱顏,便轉過頭去不再理會。鬱顏也懶得搭理她,沉吸一口氣,等待裁判員的號令。
哨聲響起,鬱顏一躍紮入水中。比賽開始之後她就無暇再去關注其他東西。
四次折返之後,鬱顏觸碰到了終點。她浮出水麵,摘下墨鏡,聽到了比賽結束的哨音。
她是第一名。
比賽結束的一瞬間,老劉就激動地衝了過來,把剛剛上岸的鬱顏緊緊熊抱到了懷裏。
“我就知道你能行!”老劉激動得破了音,“這下你可以去參加全國賽了!”
鬱顏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正手腳撲騰著想把他推開,卻看到晏清也來了。
晏清仍舊是一副笑臉盈盈的模樣,可笑容裏卻無端地出現了一絲恐怖的意味。鬱顏一愣,立刻就猜出了他的想法。
難道他……在吃老劉的醋?
那就有點搞笑了。老劉都這把年紀了,而且晏清明明知道,老劉和她情同父女。晏清的這個醋吃得實在是很幼稚。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鬱顏看著他的表情,竟然有一點心虛。
晏清拽住了老劉的胳膊,把他從鬱顏身上扯了下來:“劉教練,你們都是用擁抱的方式來慶祝的嗎?”
老劉也意識到自己是激動到有些失態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孩子這麽優秀,表現得那麽好,要是不抱抱,那不得……花錢買禮物嗎?”
早就知道老劉不是什麽大方的人,可鬱顏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鬱顏一個側身,又看到了不遠處的喬安安。
喬安安隻比她落後了一點點,可就是這一點點的差距,就讓喬安安從正式參賽選手成了十有八九會坐冷板凳的替補。
還沒等正式宣布結果,喬安安就嘴巴一噘,委屈地躲到了角落。
鬱顏看到舅媽正在輕聲安慰著她。看到鬱顏正往這邊看,舅媽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明明是各憑本事的比賽,卻搞得好像鬱顏做錯了什麽似的。
很明顯,舅媽的安慰並沒有什麽效果,喬安安直接兩眼淚汪汪地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舅舅這時候跑到了哪裏,舅媽一個人根本攔不住喬安安。鬱顏正覺得好笑,晏清就又從自己準備的包包裏拿出了浴巾,替她披在了肩膀上。
“恭喜你拿到了冠軍。”晏清替她整理好了浴巾,又給她拿了一瓶功能性飲料,“你是我的驕傲。”
鬱顏剛張開嘴想說些什麽,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叫喊:“我的手表真的不見了!”
是老劉的聲音。
鬱顏和晏清回過頭來,就看到老劉正在和保安老李理論。
“我的手表就放在更衣室的櫃子裏,我記得清清楚楚!”老劉的聲音激動到有些發抖,“可等我再回去,手表就沒了!”
“老劉,你先別著急。”遊泳館的保安老李跟他也是老熟人了,“說實話,今天烏泱泱來了這麽多人,我也鬧不清是誰渾水摸魚拿走了你的表……”
“那你說怎麽辦!”老劉是真急了,“你說你一個做保安的,怎麽連東西都看不好!”
老李也急了:“今天進更衣室的不是學生就是學生家長,哪一個我能攔著門不讓人家進?你沒看好自己的東西你怨誰?”
晏清也來安慰他:“對,劉教練,一塊表而已,用不著那麽緊張。我那裏還有別的表,你可以挑一塊自己喜歡的,不會比那塊舊的差。”
老劉哭喪著臉收了手,鬱顏見他情緒稍微穩定了,也回到更衣室準備換衣服。
她打開櫃門,開始換衣服。等到衣服都換得差不多了,她伸手拽出最後一件外套。突然,有什麽東西“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鬱顏低頭去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塊金燦燦的手表。
就是老劉丟的那一塊。
愣住的鬱顏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旁邊就有人喊:“這不是劉教練丟的那塊表嗎?”
舅媽得意揚揚地走了過來:“我說鬱顏,劉教練平時對你可不錯啊,你怎麽偷人家東西?”
鬱顏百口莫辯:“這表不是我偷的……”
“不是你偷的,那表怎麽在你這裏?”舅媽不依不饒,“你以為這年頭的小偷都喜歡精準扶貧送溫暖啊?”
舅媽突然伸手拽住鬱顏的胳膊:“走,拿上你偷的贓物咱們一起去找劉教練!像你這種品行不端的小偷根本沒資格代表學校去參賽!”
鬱顏被舅媽拉拉扯扯地拽到了老劉跟前:“劉教練,您的表找到了,是這丫頭偷的。”
手表失而複得,老劉欣喜若狂。他樂嗬嗬地接過手表,在聽到後半句的時候傻了眼:“鬱顏偷的?不可能吧?”
“怎麽不可能?”舅媽繼續添油加醋,“這塊手表就是在她的衣櫃裏翻出來的,大家都看見了!唉,說起來都是我不好,從小沒教好這個孩子,養出一個小偷來……”
舅媽演技逼真,說到動情處幾乎真要落下眼淚。
“不對。”老劉很篤定,他指了指晏清,“這塊表是晏清先生送給我的,鬱顏沒理由要偷。”
晏清都能舍得為鬱顏給學校捐一座遊泳館,如果鬱顏真的喜歡這塊手表,那她大可以直接開口向晏清要,何必要大費周章來他這裏偷。
舅媽也傻了眼。她哪裏會想到這塊手表是晏清送給老劉的。
剛剛晏清已經向她亮明了身份,他十有八九是鬱顏的男朋友。如果是這樣,那麽鬱顏確實沒有要去偷手表的理由。哪有人去偷自家人送出去的東西的?
舅媽的臉漲得通紅,可她仍然死死咬住鬱顏不肯改口:“有的人她偷東西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東西,就是為了圖刺激。慣偷長時間不偷就容易手癢癢,這再正常不過啦!劉教練,雖然說家醜不可外揚,可今天我也不怕您笑話了。鬱顏這丫頭,從小手腳就不幹淨,光是我們家裏的東西她就沒少偷……”
這話鬱顏自己聽著都想笑。她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舅媽編瞎話的本事,簡直就是爐火純青,讓人歎為觀止。
在一旁站了半天的舅舅立刻拿出手機報了警,看樣子他倆是非要把事情鬧大才肯罷休。
鬱顏琢磨了一下舅媽剛才的那句“沒資格代表學校參加全國比賽”,終於明白舅媽為什麽要往她身上潑這盆髒水了。剛剛那場選拔預賽的結果已經塵埃落定了,她是第一名,拿到了代表學校去參加全國賽的資格。而喬安安是第二名,喬安安隻有在她出現意外的時候才能從替補變成正式參賽選手。
既然是這樣,那麽真正在表上做了手腳的人是誰也就顯而易見了。
很快,兩位民警就到了現場:“剛剛是誰報的警?”
舅舅站了出來:“是我報的警。”
民警又問:“你說這裏剛剛發生了盜竊案?是什麽情況?”
“是這丫頭偷了人家的手表。”舅媽也站了出來指控鬱顏,“我親眼看到的!”
民警看了一眼鬱顏:“東西是你偷的?”
鬱顏搖頭:“不是。”
“人贓並獲,還說不是你偷的!”舅媽急得要跳腳,“被偷的手表是從她的衣櫃裏掉出來的,看見的人不隻是我一個!”
她拉過一個圍觀的女生,那個女生也是遊泳隊的一員:“當時你也在場吧?你是不是看見了?”
那個女生被她嚇得一哆嗦:“看是看見了……可我隻看見表從櫃子裏掉出來,沒看見鬱顏偷表。”
舅媽更急了:“都從她櫃子裏掉出來了還能是誰偷的?”
“這位同誌,你先不要那麽激動。”民警掏出小本本開始做筆錄,“你是失主?”
“這倒不是。”舅媽說,“我隻是一個正義感很強的熱心群眾。”
“不是失主你還在這裏瞎激動半天。”民警皺眉,“失主呢?失主是哪位?”
老劉舉了手:“失主是我。”
“這位女士說你的手表是這姑娘偷的。”民警問,“事情是這樣嗎?”
老劉撓了撓頭:“我覺得不是。”
“就是她偷的!”舅媽還在喊,“我就是目擊證人!”
“行,既然這樣,那請幾位跟我一起回派出所做個筆錄。”民警合上本子,“請各位配合。”
“沒錯,把她帶回派出所關起來!”舅媽激動道,“她不招就一直關到她承認為止,至少也得關她兩個星期!”
鬱顏簡直想笑。她要真的被關上兩個星期就能恰好錯過全國比賽,舅媽的目的還真是十分明確。
“這位同誌,按照規定,我們派出所在遇到治安違法案件時最多不能扣留嫌疑人超過24小時。沒事的時候您可以多學學法,能長不少見識。”民警誠懇建議,“行了,幾位麻煩跟我們回去一趟吧。”
民警問:“你又是哪位?”
“我也是一名正義感很強的熱心群眾。”晏清微笑,“案發的時候,我恰好也在場。我覺得案件其實沒有那麽複雜。”
民警問:“你是不是掌握了什麽線索?”
“這倒不是。”晏清搖頭,“既然這兩位一個堅持說看見她偷了東西,另一個堅持說自己沒偷,那麽這兩個人裏肯定有一個人在說謊。”
他側了側身,湛藍的眼眸直視著舅媽的眼睛:“我希望,大家都能夠誠實一點,把實話說出來。”
鬱顏注意到舅媽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下。她原本咬牙切齒的表情突然鬆弛下來,像是著了迷一般,怔怔地盯著晏清的眼睛。
“手表是我放進鬱顏衣櫃的。”舅媽突然開口,“我想陷害她,然後讓學校取消她的全國賽參賽資格。這樣我女兒就能取代她去參賽了。這個參賽資格本來就該是我女兒的,這丫頭憑什麽能騎在我女兒頭上。”
周遭一片嘩然,最震驚的人當然要數舅舅。他一個箭步衝了上來捂住舅媽的嘴:“你瘋了?怎麽什麽話都往外說?”
“那麽這位先生,”晏清又望向舅舅的眼睛,“您太太所說的是實話嗎?”
鬱顏察覺到舅舅在直視了晏清的眼睛之後,也突然換了一個態度:“手表是我偷的。我從男更衣室裏偷出了表,然後交給了我老婆,又讓我老婆混進女更衣室趁機把手表塞進鬱顏的衣櫃。”他麵向大家,大聲宣布,“手表是我從劉教練脫下來的**裏找到的,我找了半天才找到這麽個看起來還值錢點的東西。”
老劉伸出兩隻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老臉,他都不知道該害臊自己往**裏藏東西被人發現了,還是該害臊自己窮得叮當響,全身上下除了一塊別人送的手表就找不出第二個值錢的東西。
“既然事情的經過大體都搞清楚了,那麽我再補充最後一件事。”晏清依舊笑眯眯的樣子,“剛剛丟失的這塊手表是我送給失主的。我於一周前在專櫃購買了這塊手表,實際支付金額在四萬元以上。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給民警同誌提供一個可以參考的涉案金額。如果我沒記錯,根據刑法規定,盜竊公私財物價值三萬元以上,應當認定為‘數額巨大’—稍後,我會委托我的助理將發票的複印件送到派出所。”
老劉聽後一拍腦門兒:“我的乖乖,這表這麽值錢!”
“既然鬱顏小姐的嫌疑被洗清了,那我就先帶她走了。”晏清拉起了鬱顏的手,“我們家鬱顏可是要衝擊全國冠軍的,時間寶貴,沒時間在這裏幹耗。”
鬱顏早就看傻了眼,被晏清拉著手離開了遊泳館。
過了好幾分鍾,她才回過神來。她停住了腳步:“晏清。”
“我問你。”鬱顏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她看了看晏清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剛剛我舅舅他們怎麽突然就說實話了?”
晏清想了想:“可能是因為心虛吧?畢竟那兩位民警小哥長得就正義凜然,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氣場。”
“不對,他們是看了你的眼睛之後才變得不對勁的。”鬱顏的喉嚨有些發緊,“你是不是對他們做了什麽?比如……用眼神操控了他們的意識?”
晏清渾身上下最特別的地方就是他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是漂亮的湛藍色,每當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眼睛都能發出熠熠的光彩。
一直以來,鬱顏都覺得那雙眼睛就隻是漂亮而已,但是到了今天,她卻發現自己想錯了,也許那雙眼睛比她想象的要危險得多。
她想起了父親曾經對她講過的故事。自從父親做了海員之後,他講的故事都變得和大海有關。他曾經給鬱顏講過關於美人魚的傳說—傳說他們個個生得美豔動人,卻又是極度危險的生物。他們的眼神和歌聲都是能蠱惑人心的毒藥,能夠操縱人類的意識,讓人類乖乖地臣服於自己。
如果晏清真的是人魚……鬱顏不敢再深想。
晏清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我要是真有那麽大的本事就好了。你想想,如果我真的能操控人的意識,那我早就操控你答應我的求婚了,對不對?”
鬱顏仔細一琢磨,覺得晏清說得十分在理。如果他真有這個本事,也就不用天天死乞白賴地向自己求婚了。
她長舒一口氣:“那是我想多了。我還真以為你有什麽超能力呢。”
“即便我真的能操控人的意識。”晏清突然換上了認真的表情,“我是說,假設我真的有這種能力,我也不願意用它來強迫你答應我的求婚。我當然希望你能答應嫁給我,但我更希望那是你發自內心的願意。我不會用任何手段來威脅你、控製你、欺騙你,我隻期盼著你能夠在某一天真正發自肺腑地接納我、愛上我、親吻我—我希望我是一個能讓你真正心動的人,而不是讓你在權衡取舍分析利弊之後覺得還不錯的人。”
他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鬱顏:“因為我喜歡你。鬱顏,我真的喜歡你。所以我願意給你選擇權,讓你自由選擇自己認為是最幸福的那個未來。”
晏清將頭埋在鬱顏的肩頸處,聲音近乎哀求:“鬱顏,請你選擇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