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天你能嫁給我嗎

最近鬱顏總是做噩夢。

更要命的是,噩夢的主角總是同一個人。

有時候,那個人會突然出現在夢裏的小巷子,舉著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快!說你願意嫁給我!”

有時候,那個人會站在夢中的樓頂,舉著一隻大喇叭向樓下喊:“鬱顏,你不答應嫁給我,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有時候,那個人會在夢裏解開大衣,露出自己腰上係的那一圈雷管炸藥:“你再不嫁給我,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鬱顏嚴重懷疑自己患上了重度被求婚應激障礙。

自從晏清出現之後,她原本平靜的生活就被打破了。這個來曆不明的家夥每天都會出現在自己眼前,別人打招呼都是“你吃了嗎”,這家夥打招呼卻是“你今天能嫁給我嗎”。

簡直就是無所不用其極。

最近幾天,晏清更是黏人得不得了。尤其是鬱顏在水族館打工的時候,他一定會覥著一張帥臉湊過來,像隻煩人的蒼蠅在鬱顏身邊轉來轉去。

鬱顏在更衣室換好衣服。一推門,晏清果然又在門口等著,一臉微笑,一看就是恭候多時了:“鬱顏小姐,天已經很晚了,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回家很危險的,不如我送你吧。”

鬱顏默默翻了個白眼。和你一起走夜路回家才是真危險吧!

“不用了不用了,”鬱顏幹笑著擺手,“怎麽好意思麻煩你。”

被鬱顏拒絕,晏清倒也沒顯露出難堪。接觸了這幾天,他已經對鬱顏有了更深的了解,很清楚她的死穴在哪裏。他笑眯眯地開口:“陪老板散步算是加班,是有加班費拿的喔。”

鬱顏在金錢的**下掙紮了半天,最終選擇妥協:“也行吧……”

作為一個智商正常的人,她為什麽非要跟錢過不去呢!

晏清微笑著接過鬱顏的背包,和她一起走出水族館的大門。

冬天的太陽總是消失得特別早。鬱顏才走出大門,就看見月亮都掛在了天上。

前兩天還是圓滿無缺的月亮被陰影侵蝕了一些,灑下了溫柔的月光。

鬱顏原以為晏清會開車送自己回家,誰知道這家夥徑直走出了很遠。細心的晏清察覺到鬱顏的微表情:“怎麽了?”

鬱顏如實回答:“我還以為你會開車送我回家呢。”

晏清聽完之後笑了:“原本我也是這麽打算的。可是我想了想,還是步行送你回家比較好。”

鬱顏的好奇心被勾上來了:“為什麽?”

“有三個原因。”晏清回答,“第一個原因,你對我還有戒備。如果我執意要把你拉到我的車上去,你大概會害怕吧。”

鬱顏看著他,嘴巴輕輕張了張,沒有說話,臉卻微微紅了。

不管怎麽說,被人看出了防備和懷疑,總歸不是一件能讓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晏清看出了她的難堪,隻是微微笑了笑:“沒關係,之前是我太操之過急,嚇到了你。我希望,以我的努力,能夠盡快打動你。不過在這裏我想解釋一句,我的心是屬於你的,它永遠都不會萌生出要傷害你的念頭。”

鬱顏趕緊把自己漲紅的臉別到一邊。

“第二個原因。”晏清邊走邊繼續說,“這是我的私心。水族館離你住的地方實在是太近了,如果是開車,那麽很快就會走到頭。我想多和你相處一會兒,哪怕隻有幾分鍾。”

鬱顏繼續抿唇不語。

“第三個原因。”晏清抬起頭,“機會難得,我想和你一起看月亮。”

鬱顏一愣,隨即也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看月亮?”

“對,看月亮。”晏清認真地說,“鬱顏,你知道嗎?我們種族……我們家族,一直都把月亮當成是信仰。我們相信月光中蘊含著神奇的力量,月亮對我們來說是最神聖也是最寶貴的東西。”

“信仰?”聽到這個詞,鬱顏不由得覺得好笑,“哪有人信仰月亮的?”

晏清隻是微笑:“月亮是很靈驗的。如果你有想得到的東西,不妨向月亮許願試試。”

鬱顏好奇地問:“那你曾經向月亮許過願嘍?”

“是啊。”晏清看著鬱顏的眼睛,“我曾經向月亮許願,希望我能和我心愛的人在一起。”

他的眼神太過於直白,鬱顏的臉不由得又變得滾燙。

“然後,月亮從天上跌落了下來,我用眼睛接住了它。”

晏清湛藍色的眼眸中映出了鬱顏的身影。

“鬱顏,你是我的月亮,我的信仰,我一生的心之所向。”

鬱顏開始頭疼。

又來了又來了,果然又來了。她就不該奢求能從晏清口中聽到除求婚和表白以外的話。

摸著良心說,晏清的那些話的確能讓她的少女心怦怦亂跳。可是她又不是沒腦子,晏清越是殷勤,她就越覺得蹊蹺。

眼看離舅舅家隻有一個路口了,鬱顏鬆了口氣:“我家快到了,晏清先生,你送到這裏就好了。”

晏清卻鐵了心地要送她到家門口:“我送你到家門口吧。”

“不用不用不用。”鬱顏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我又不是小孩了,你還怕我在家門口迷路不成?”

再說了,要是讓舅舅一家發現了對她窮追不舍的晏清,她指不定還要因為他惹上多少麻煩呢。

“反正就隻有這一點路了。”晏清換上央求的口吻,“鬱顏,你就讓我再陪你走完……”

“喵—”

昏暗的巷子裏突然傳來一聲貓叫。

鬱顏看到晏清突然挺直了脊背,臉色也變得慘白。

他像是被嚇壞了。

鬱顏忽然想起她和晏清第一次相遇時,晏清似乎也是被貓追得落荒而逃。

鬱顏暗笑出聲:“喂,你是不是怕貓—”

她話還沒說完,晏清一反常態,把鬱顏的背包塞到她懷裏,轉身就跑:“鬱顏小姐,今天我就送到這裏,咱們明天再見!”

鬱顏又好奇又想笑,眼睜睜地看著晏清一路小跑順著原路衝了回去。

怎麽會有人怕貓怕成這樣?

走到巷尾,他還不忘回頭喊上一句:“鬱顏,希望你明天能答應我的求婚!”

晏清消失在拐角,這時始作俑者也慢慢地踱步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那是一隻比手掌大一點的小奶貓。

它打量了一眼鬱顏,然後又軟軟地“喵”了一聲。

鬱顏對這麽可愛的小東西根本沒有抵抗力。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掌,那隻小奶貓就乖乖地貼了上來,撒嬌賣萌求摸摸。

小貓明明這麽乖巧可愛,晏清卻把它視作洪水猛獸。

真是奇怪。

伸手撫摸小貓時,鬱顏忽然想起自己背包裏還有一根火腿腸。體校生每天的運動量很大,包包裏多少都會裝一些備用的零食。她打開背包,拿出火腿腸,喂給小奶貓。

小奶貓像是餓極了,一見到火腿腸就把嘴湊了上去。

也許是看到了有吃的,另一隻貓也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趴到鬱顏跟前。

鬱顏看了看自己腳邊兩隻正在啃火腿腸的貓,腦子裏忽然閃出一個念頭。

她好像找到可以擺脫晏清的方法了。

第二天,鬱顏出門前,特意去廚房轉了一圈。

冰箱裏放著不少火腿和雞爪。鬱顏拉開背包拉鏈,把火腿和雞爪放了進去。

她打算拿這些東西來喂貓。

晏清怕貓,這是很明顯的事情。如果她的身邊總是有貓圍著打轉,搞不好晏清就會知難而退,不再糾纏她。

畢竟每天都被人求婚,這感覺實在是太毛骨悚然了。

鬱顏打定了主意,決定養成每天喂貓的好習慣。

事實證明,她的行動果然有效。昨天被她喂過的那兩隻貓嚐到了甜頭,一大早就在鬱顏喂貓的地方等著她了。而且這次還多了一隻新成員。

鬱顏拉開背包拿出食物,喂三隻貓吃。

貓當然是越多越好。鬱顏想象著晏清看到一群貓之後驚恐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揚。

喂過貓之後,鬱顏照例去水族館做自己的美人魚兼職。剛剛結束入職培訓不久的她仍然在做主演的陪襯,可是每次表演結束,她得到的花束總是最大的。

結束完最後一場表演,鬱顏浮出水麵。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睜眼就看到晏清正在岸邊對自己微笑。

鬱顏剛遊到邊沿,晏清就向她伸出了手:“鬱顏小姐,你真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人魚了。”

鬱顏拉著他的手回到岸上,晏清又替她披上浴巾。

鬱顏裹著浴巾,笑道:“說得跟你見過真的美人魚似的。”

晏清隻是微笑。

鬱顏忽然想起什麽:“晏清,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美人魚嗎?”

晏清回答得不假思索:“當然相信。”

鬱顏一愣。這些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回答“相信”。

她頓了頓,又問:“如果我說我小時候見過美人魚,你會相信嗎?”

晏清看著她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揚:“我相信。”

鬱顏反問:“為什麽?”

“因為……”晏清頓了頓,“因為你是我深愛的人,所以你說什麽我都會相信。”

鬱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就不該對這個戀愛腦的傻子抱有什麽期待。

這時候,晏清又拿出一捧花來:“鬱顏小姐,這是今天的禮物。”

這捧花和之前晏清常送的玫瑰不一樣。之前的玫瑰總是大紅色的,足有一大捧,開得熱烈。而這次的玫瑰花卻是柔和的粉色,數量也沒有那麽多,十幾朵擠在一起用皺紙和絲帶挽成了一團優雅的圓球。

鬱顏知道,如果自己不接花晏清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隻好接過花。

今天的晏清似乎格外開心:“鬱顏小姐,你喜歡這捧花嗎?”

鬱顏看了看手裏的花,既不好意思說“不喜歡”,又不想說“喜歡”給晏清多餘的期待,隻能模棱兩可地點了下頭。

站在一旁的李享插嘴:“這是老板從婚禮上搶來的捧花哦。”

李享口中的“老板”自然指的是晏清。鬱顏狐疑地看了一眼晏清,發覺他笑得更開心了。

“我聽說了一個傳說,得到新娘子手裏捧花的姑娘就會成為下一個新娘。所以我試著去搶了一下,沒想到搶捧花的人還是挺多的,我差點沒搶到。不過結局還是很好的,現在我把這束花送給你,希望你能盡早成為新娘—鬱顏小姐,請問你願意成為我的新娘嗎?”

晏清說得坦**,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不正常。

鬱顏隻是在腦海裏想了一下晏清站在一群鶯鶯燕燕的伴娘之中搶捧花的場景,就覺得頭大:“你朋友今天結婚?”

“老板他哪來的朋友啊。”李享再次插嘴,“我跑了好幾家婚慶公司才找到一對今天結婚的新人。”

所以這家夥就為了一個不靠譜的傳說,跑到陌生人的婚禮上去搶捧花?

看著鬱顏的表情越來越嫌棄,李享連忙替自家老板辯解:“我們可不是去蹭吃蹭喝的,我們是交了份子錢的。”

鬱顏簡直要被晏清給氣笑了。

你說他有腦子吧,他能幹出去陌生人婚禮上搶捧花這種事。你說他沒腦子吧,他還知道去吃人家的喜酒要隨份子。

不用多說,今天份的求婚也是無功而返。不過晏清鍥而不舍,哪怕天天都要被鬱顏發一張好人卡,他還是熱情地獻著殷勤:“鬱顏小姐,我送你回家吧。”

鬱顏腳步一頓,微笑回頭:“好啊。”

這是她破天荒第一次答應晏清的請求。就連晏清都沒想到鬱顏會答應得如此爽快,臉上浮現出些許的錯愕。

可這份錯愕很快就被興奮取代。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搓了搓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可以牽著你的手嗎?”

鬱顏想都沒想:“不行。”

晏清不肯放棄,試圖討價還價:“就今天晚上一次,可以嗎?”

鬱顏拿他沒轍:“你為什麽非得牽手不可?”

“因為我喜歡你。”晏清又開始說那些沒羞沒臊的話了,“我的眼睛喜歡你,所以它想要看到你的身影。我的耳朵喜歡你,所以它想要聽到你的聲音。我的手喜歡你,所以它想牽起你的手。鬱顏,我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喜歡你。”

鬱顏不吃他這套:“你要是再胡鬧,我可就不讓你送我回家嘍?”

這一招果然有效。晏清噘起嘴,委屈寫在了臉上,可是什麽不滿的話都不敢說。

可是他不知道,鬱顏是有自己的盤算的。鬱顏爽快地答應和他一起回家,隻是為了能看到他怕貓的窘態。

希望那些野貓今天也在巷子裏乖乖等著自己,可千萬不要光吃東西不辦事。

晏清還天真地以為自己這些天來的殷勤終於起了效果,更加不依不饒地纏在鬱顏身後。

“鬱顏,今天的你也很可愛。”

鬱顏知道這時候搭理這家夥,這家夥一定會變本加厲,於是保持沉默。

可是晏清是多麽有毅力的人,即便得不到回應他也毫不氣餒:“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麽漂亮的人?你的眼睛那麽明亮有神,笑容那麽甜美動人……”

鬱顏的牙都要被他酸掉了:“打住打住!你這麽天天睜著眼說瞎話就不覺得虧心嗎?”

她是什麽樣貌她自己心裏還是有數的。雖然說不上難看,可絕對沒有晏清說得那麽傾國傾城。

晏清坦**地看著她,臉上不見絲毫心虛:“我哪有說瞎話?我說的都是心裏話。”

鬱顏拿他沒轍:“大哥,你為什麽非要喜歡我?以你的條件,換個更好的女孩子喜歡不好嗎?”

“我想過要找個比你更好的人。”晏清回答,“可我找不到。”

鬱顏憋出了一個大紅臉,隻能低頭掩飾。

可在一片黑暗之中,晏清根本沒有察覺到鬱顏的臉紅,他還以為自己又惹鬱顏生氣了,慌忙道:“對不起,我又說錯什麽話惹你不高興了嗎?”

鬱顏沒有回答,晏清又小心翼翼地詢問:“那我請你去看電影當作賠禮好不好?我寧可和你一起看一百場電影,也不想和你生一場氣。”

“你不用每天都對我說一遍的。我已經知道你喜歡我了。”鬱顏說著,突然哆嗦了一下,“怪肉麻的。”

可是晏清卻笑了,他溫柔地看向鬱顏。

“鬱顏,我喜歡你。這句話我會對你說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就算肉麻,也要忍著。我怕你會忘記,我會隨時提醒你的。”

鬱顏不想跟他廢話,邁開步子就開始往前走。

跟這種腦袋裏缺根筋的人廢再多話也沒有用,還不如直接走到有貓的地方,這家夥看到貓之後自然會乖乖離開。

果不其然,鬱顏還沒走到家門口的小巷子,幾隻貓頭就從陰影的地方探出了頭,“喵”了幾聲。

聽到這個聲音,晏清立刻渾身僵直,頓住步子不敢再往前走。

鬱顏故意走了上去,裝出一副誇張的樣子:“哇,好可愛的小貓啊。”

晏清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這群野貓得了便宜就賣乖,見到有東西可吃還不忘拉上親戚朋友來占便宜,求投喂的隊伍越發壯大,很快就從原本孤零零的一隻貓變成了浩浩****的一大群。

鬱顏摸了摸那隻小奶貓的貓頭,然後把它抱了起來,舉到晏清眼前:“你覺得它可愛嗎?”

晏清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鬱顏故意眨巴眨巴眼睛,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你不喜歡貓嗎?”

沒等晏清回答,她就補了一句斷了晏清的後路:“那真是太可惜了,我最喜歡愛貓的男孩子了。”

晏清的笑容變得越來越難看。

鬱顏還不罷休,她上前幾步,讓那隻貓離晏清更近了些。

晏清直勾勾地盯著那隻貓,努力壓抑著自己想要逃跑的衝動。可是本能的恐懼是控製不了的,眼看那隻貓離自己越來越近,晏清最終還是扭頭就跑,還不忘補上那句:“鬱顏小姐,希望明天你能答應我的求婚!”

鬱顏笑得肚子都要痛了。她把手裏的貓放回到地麵,然後又從背包裏掏出食物來犒勞這些功臣。

“以後你們每天都要來哦。”她一邊剝著火腿腸的包裝紙,一邊囑咐著,“我這裏還有很多吃的。”

一連幾天,情況都是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鬱顏一直在堅持喂貓的緣故,最近巷子附近的貓變得越來越多,晏清送鬱顏回家的路程也變得越來越短。

也許是鬱顏眉飛色舞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於明顯,幾次下來,晏清的臉上開始露出苦笑。

他沒有辦法。隻要走到巷子周圍,鬱顏的身邊必定會出現成群結隊的野貓,他根本無法靠近。

這就是鬱顏想要的效果。她站在由貓組成的屏障之後,明擺著是在看熱鬧:“你到底要不要送我回家?你不送我我可要自己回去了!”

因為相距得實在太遠,鬱顏隻能大聲喊才能讓晏清聽見。她看到晏清遠遠地站在原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幾秒鍾之後,她的手機響了。

鬱顏看了看屏幕上的陌生號碼,接通了電話:“喂?”

“鬱顏小姐。”

熟悉的聲音響起,打電話的人果然是晏清。

鬱顏問:“你是怎麽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號碼是我擅自向李享要來的,抱歉。”晏清在遠處看著她,“一直以來,我都忍耐著不想打這個號碼,我怕你會因為我擅自打聽你的電話號碼而討厭我,我們之間的距離會變得更遠。可是到了現在,我有個非問不可的問題。”

他沉吸了一口氣。

“鬱顏,你是在躲著我嗎?”

鬱顏惡作劇般的笑容逐漸消失。她認真回答:“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鍾。

“對不起,我盡力了。”晏清無奈地笑了,“人類世界的愛情實在是太複雜了,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打動你。”

“人類世界的愛情—”這句表述太奇怪了。可鬱顏還沒來得及細想,晏清又再次開了口。

“我沒辦法對你撒謊,騙你說我喜歡貓。我不喜歡貓,甚至是到了恐懼的地步。說實話,你喜歡貓這件事就讓我覺得毛骨悚然—可是事已至此,我卻仍然無法勸說自己放棄喜歡你。哪怕這違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但我仍舊愛你。”

他的眼神依然堅定。

“所以我不會放棄。我還有幾十天的時間,希望在這剩下的幾十天裏,你能夠真正地愛上我—鬱顏,希望明天的你能夠接受我的求婚。晚安。”

晏清掛了電話,輕輕地放下了手機。他仍舊向鬱顏微笑著揮手告別,然後轉身離去。

鬱顏看著晏清的背影,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可是她身邊的貓早就等不及了,一個個“喵喵”地撒著嬌,期待著和往常一樣的大餐。

鬱顏狠了狠心,決定不理會這些流浪貓的撒嬌賣萌:“以後我就不喂你們了。你們也別老出來嚇唬他了。”

她也不是鐵石心腸。聽完晏清剛剛的那番話之後,她竟然覺得有些心疼。

那些流浪貓可不管這套。眼看撒嬌賣萌不管用,那些貓又換了戰術,開始賣慘。那隻和鬱顏最親近的小奶貓站了起來,腳步虛浮,叫聲無力,像是快要被餓暈了。

這下鬱顏又狠不下心去了。她想了想,到底還是打開了自己的背包:“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我絕對不會給你們東西吃了!”

見到吃的,野貓立刻圍了上來,鬱顏也開始手忙腳亂地剝著火腿腸的包裝紙。

這時候,鬱顏的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有人站在她的身後。

“真是吃飽了撐的。”挖苦的聲音傳了過來,“有多少窮人連飯都吃不上呢,你居然拿火腿腸喂貓?”

聽到這句話,鬱顏地起身,站直了身體。她的後背繃得筆直,看起來和遇到貓的晏清沒什麽兩樣:“舅媽。”

舅媽冷笑一聲,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半截火腿腸:“喲,這不是我買的火腿腸嗎?”

鬱顏心裏暗想大事不好。

果然,舅媽大發雷霆:“你可真是人美心善又大方。你這麽善良這麽有愛心,怎麽不自己賺錢去買東西給野貓吃呢?居然從老娘這裏偷東西!”

舅媽揚起手裏的半截火腿腸往地上狠狠一摔,原本黏人的野貓們立刻奓起毛來四散而逃。

“走,回家。”舅媽直接拽住鬱顏的後領,“讓你舅舅教育教育你。”

鬱顏都快要急哭了,隻能由著舅媽拽住自己的後領往前拖。

舅舅一家待她向來刻薄,尤其是她的那個親舅舅,花在她身上的每一分錢都算得清清楚楚。要是他們真的計較起來這件事,自己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鬱顏暗自祈禱希望舅舅不在家。可惜事與願違,舅媽開門的時候,舅舅和喬安安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舅舅拿眼睛一瞟,就知道鬱顏肯定又做了什麽事:“怎麽了?”

舅媽沒好氣地說:“你問她自己。”

鬱顏戰戰兢兢地往角落裏躲了躲,瑟縮道:“我拿了冰箱裏的火腿腸和雞爪。”

舅舅不耐煩地擰起眉頭:“你拿那個幹什麽?”

鬱顏的脖子都要縮進毛衣領裏了:“喂流浪貓……”

舅舅一愣,隨即擺出一副被氣笑的表情:“我喂你還喂不起呢,你還有那個閑心去喂流浪貓?用的還是我們家的東西?嗯?”

“我們家”三個字被舅舅刻意咬重。

“跟你那個沒有出息的爸爸一樣。”舅舅話鋒一轉,又將矛頭指向了鬱顏的父親,“自己都顧不上了,還有心思顧別人。”

“舅舅。”鬱顏咬了咬嘴唇,“你怎麽說我都好,但別說我的爸爸,好嗎?”

無論舅舅怎麽嫌棄她、厭惡她、輕侮她,她都能容忍。可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父親被人辱罵嘲諷。

舅舅冷笑:“怎麽,我還不能說了?”

“他都已經過世了。”鬱顏央求,“請你尊重他,好嗎?”

“我哪裏不尊重他?”舅舅明顯是生氣了,“我不尊重他,能替他白養了這麽多年孩子?我不尊重他,能白給你吃十二年的飯?我不尊重他,能花那麽多錢送你去體校?”

在一旁窩在沙發上邊吃零食邊看電視的喬安安露出幸災樂禍的笑來。她的目光斜過來瞥了鬱顏一眼,隨即又回到電視屏幕上,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她對於鬱顏這個吃了十年白飯的表姐一直沒什麽好感,巴不得事情能鬧得更大些,好讓她看熱鬧。

鬱顏被劈頭蓋臉地嗬斥了一頓,眼角變得濕潤泛紅。

她是一個難產兒,一出生就奪走了媽媽的生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舅舅才對自己這個殺害妹妹的“凶手”帶有這麽強的敵意。

同樣惹舅舅討厭的還有她的父親。一直以來,鬱顏的父親都在打各種零工來維持父女倆的生活。微薄的收入無法支撐起舒適體麵的生活,這讓鬱顏的父親很是愧疚。所以,他打算趁著年輕拚搏一番,成了一艘遠洋貨船上的海員。

自從有了這份工作,鬱顏的父親拿到了豐厚的薪水。不僅如此,他還能在世界各地搜羅新奇有趣的小玩意,然後把它們包裝成精美的禮物送給鬱顏。

時至今日,鬱顏仍舊能記得父親第一次出海回來時給自己帶的禮物。那是一條漂亮的銀色手鏈,上麵鑲嵌有六顆散發著輕柔光輝的月光石。從父親手中接過它的時候,鬱顏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可是好景不長,父親才做了幾個月的海員,就在一次航行中遭遇了風暴,不幸去世了。從此之後,鬱顏便被送到了唯一的親人—舅舅家裏“借住”。這一“借住”就是整整十二年。

“鬱顏,就算你爸爸還活著,你的生活也未必會比現在好。”舅舅不依不饒,“你還真以為你爸爸是個英雄啦?我告訴你,他就是廢物!你要是真想感謝誰,那也得感謝我辛辛苦苦賺錢養你,感謝你舅媽天天無微不至地照顧你,感謝你妹妹寬宏大量地容忍你,感謝我們一家這麽可憐你!”

鬱顏的右手攥成了拳頭。她已經忍了十二年,早就已經忍不下去了。

“對,我是應該感謝你們。”她抬起頭來,臉上卻是怒火中燒,“我感謝你拿走爸爸的巨額保險之後卻連一件合身的泳衣都不舍得買給我,我感謝舅媽每天天不亮就催我起來做家務,我還感謝喬安安在學校帶著其他同學一起排擠我,我真要感謝你們留我到現在,就因為爸爸的公司在我十八歲以前每個月都會給我寄一筆生活撫恤金!”

聽到這裏,舅舅終於惱羞成怒,站起身來揚起胳膊扇了鬱顏一巴掌:“行啊,鬱顏,翅膀硬了?你還真以為我不敢攆你滾出這個家?”

“你也是時候該找個借口讓我滾出這個家了吧?”長久的積怨終於爆發,一直以來忍氣吞聲的鬱顏再也咽不下去這口氣了,“我已經成年了,生活撫恤金你也拿完了,你在我身上也撈不到新的錢了。”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舅媽咬牙切齒地幫腔,“辛辛苦苦養你這麽大,我們還真成罪人了?你這丫頭給我道歉!”

鬱顏看了看臉已經漲成豬肝色的舅舅,仍舊倔強地昂著頭:“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不會因為自己說了實話而道歉。”

“好,有骨氣!”舅舅猛地打開房門,不由分說地把鬱顏推搡出去,“既然你這麽有骨氣,以後也不用吃我們家的飯了!你給我滾出去!”

他是真的被氣壞了。他沒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鬱顏會說出這麽決絕的話。

可更讓他生氣的是,鬱顏所說的確實都是真的。原來他的那點小算盤早就被鬱顏看破了,這更讓他惱羞成怒,隻能用暴戾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鬱顏猝不及防,險些跌倒在地上。她踉踉蹌蹌地站住了沒有摔倒,身後的屋門卻發出不小的聲響,緊緊地合上了。

她被趕出來了。

鬱顏愣愣地看了看舅舅家的房門,然後轉身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可是她知道,這裏已經不再是她的家了。

或者說,這裏從來就不是她的家。

好巧不巧,外麵飄起了雪花。雪花落到了鬱顏的頭頂,她對著自己的雙手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拿出手機。

時間已經不早了,而她身無分文。她得找個地方住上一晚。

可是她能聯係誰呢?

鬱顏的手指劃過手機屏幕,她突然發現自己連一個可以求助的人都沒有。

她在學校裏沒有要好到可以厚著臉皮賴在人家家裏的朋友。整個手機的通話記錄裏,似乎隻有老劉一個能收留他的人。可二十歲的體校女生夜宿在男性教練的家裏,這本身就是一件容易引起誤會的事,她可不想給老劉惹麻煩。

折騰了半天也沒找出個合適的人選。鬱顏抬起頭來打算把手機塞回口袋,可好巧不巧的是,手指居然誤觸了一個號碼。那個被表妹淘汰下來的遲鈍舊手機這時候突然變得靈敏起來,把電話撥了出去。

鬱顏盯著那個沒有備注姓名的陌生號碼思考了兩秒鍾,然後在對方還沒來得及接聽之前就猛地掛斷了電話。

她差點忘了,這個號碼是晏清剛剛撥過來的!

鬱顏剛手忙腳亂地掛斷了電話,手機卻又響了。晏清又把電話打了回來。

嗡嗡亂響的手機像是塊燙手的山藥,鬱顏連忙把電話掛斷。可是就像鬱顏早就領教過的那樣,晏清絕對是個不肯輕易放棄的人。幾秒鍾之後,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鬱顏隻好再次按下掛斷鍵,可她剛掛斷沒幾秒,電話就又打了過來。

這麽如此往複幾次,鬱顏的手機終於消停了。她暗自鬆了口氣,可是不知怎麽,心裏竟然有些失落。

即便是晏清再有毅力,被掛斷十幾次後他也會識相收手。那麽求婚呢?他說他要向自己求一百次婚—如果求婚失敗一百次之後,他還願意繼續堅持嗎?

八成會失望放棄吧?

鬱顏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停止胡思亂想,眼下還是找個棲身之所比較重要。

她有心想找個店鋪進去避避風雪,可附近的店鋪早就關門打烊了,她連個合適的屋簷都找不到。

鬱顏在街上沒有頭緒地亂轉半天,最後還是回到舅舅家門口的小巷子。最起碼這裏還有幾盞亮著的路燈陪著她。

選好地方之後,鬱顏蹲下了身子,伸出雙手向掌心哈著氣。下雪天實在是太冷了,蜷縮成一團能讓她稍微覺得暖和些。

四周還在簌簌地向下飄著雪花。鬱顏專心致誌地揉著自己已經凍僵的手,不知道為什麽又想起了晏清。

就在前不久,他也是站在冷風中孤零零地一個人等著自己,等了足足一天。

鬱顏手上的動作輕輕一滯。她察覺到自己頭頂的雪花突然消失了,路燈的光也變得稍微暗淡了些。

她抬起頭來,看到自己的頭頂出現了一把傘。

晏清站在自己麵前,微微彎下腰:“你怎麽在這裏?”

鬱顏沒想到他會出現,立馬站了起來,不肯露怯:“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麽在這裏?”

“剛剛你給我打電話,我想你也許是想我了。”晏清隨著她的動作站直了身體,“我心裏很清楚,十有八九是我自作多情。可是萬一呢?哪怕你隻有一點點想我,我也想把握機會。”

“那你是真的自作多情了。我沒有想你。”鬱顏說完這句話,忽然心虛地停頓了一下。

從被趕出家門到現在的短短幾十分鍾裏,她已經不止一次地想起過晏清。

“剛剛那通電話是我不小心按出去的。我才沒有想你。”鬱顏嘴強地重複了一遍,“我隻是被趕出來了。”

晏清的臉上浮現出些許錯愕:“被趕出來了?”

“對啊,被趕出來了。”事已至此,鬱顏也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她落落大方地展了展自己的雙臂,“我被我舅舅趕出來了,現在身無分文,流落街頭。”

鬱顏越說越難過,索性抽起了鼻子。

“我現在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她畢竟是被人生生趕出來的,說不委屈那是假的。天大地大,竟然沒有一個地方是她的容身之所。自從父親離世之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能為她遮風擋雨的人了。

晏清擎著雨傘,把傘微微側向鬱顏。鬱顏看到他的發梢沾著幾顆白色的雪粒。

他問:“那你為什麽不來找我呢?”

鬱顏聽到這句話後不由得一愣。這段時間以來,躲避晏清對她來說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晏清無數次地打來電話,她每次都是掛斷了事。

“如果你沒有地方可以去,那就來找我吧。”晏清柔聲開口,“鬱顏,我希望你能記住,當你無處可去的時候,我將是你永遠的退路。”

他向前邁了一步,離鬱顏更近了些。

晏清抬起胳膊,輕輕拂去了鬱顏頭頂和肩上的落雪。

鬱顏看了看眼前的晏清,突然也向前邁了一步,頭埋進了他的胸口。

她的聲音含混不清,還帶著哭腔:“胸口借我靠一下。”

說來也奇怪,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受委屈了。以前她總覺得,即便是天大的委屈她都能忍住,可晏清幾句溫柔的話就讓她的堅強土崩瓦解了。自己的所有不甘和難過似乎都可以一股腦地倒給晏清,因為他會全盤接受自己的一切。

晏清怔了怔,抱住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這次鬱顏沒有拒絕晏清的邀請,跟著他回了家。

橫豎她現在也沒有別的選擇,既然晏清願意讓她免費蹭吃蹭住,她當然願意占這個便宜。

再者說了,不管怎麽說她也是個身體素質極佳的體育生。再看看晏清那個儒雅溫和的樣子,搞不好他脫下大衣來瘦得就隻剩一根棍子。要是他真的心懷不軌對她出手,她也未必就打不贏。

“能得到鬱顏小姐的誇獎是我的榮幸。”晏清一邊說著,一邊開了大門的密碼鎖,“密碼是0211,下次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自己開門。這個密碼應該很好記吧?”

鬱顏抿了抿嘴唇。她沒想到晏清的家門密碼居然是她的生日。

打從晏清一出現,他似乎就對她的情況知根知底。他知道她的學校,知道她的住處,甚至連她的生日都知道。

實在是太蹊蹺了,雖然她現在是不得不低下頭來寄人籬下,可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晏清自顧自地走進了家門,開始向鬱顏介紹:“這裏是客廳,那邊是浴室,那邊是廚房……”

鬱顏傻傻地盯著他,臉上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晏清自打開門後就沒有開過燈。他行走在一片漆黑之中,卻一件東西都沒碰到。他似乎有著異於常人的夜視能力。

實在是太奇怪了。

還沒等鬱顏懷疑完,晏清就察覺到了她的表情。他遲疑了一瞬,隨即又露出往日溫和的笑容:“看我這記性。你來我家我實在是太高興了,高興得我都忘了開燈。”

他若無其事地重新走回門口打開了客廳的燈,然後指了指一間房間:“那一間是我的臥室,如果不嫌棄,今晚你就睡那裏吧。”

鬱顏聽後連忙擺手:“這怎麽行?我睡客房就好,客房就好。”

“我這個人沒什麽朋友,平時這裏除了我,就隻有李享偶爾會過來。客房根本用不到,所以我就沒有收拾。”晏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所以你今天晚上就睡我的房間吧,我睡沙發……哎,你的臉怎麽紅了?”

鬱顏趕緊否認:“沒有沒有沒有……”

眼下她又羞又臊。剛剛是她想多了,她哪知道晏清的意思是讓她一個人睡臥室?

她還以為……晏清一定會趁機占便宜。

幸而晏清沒有多想。他繼續說:“剛剛在外麵凍了那麽久,一定冷壞了吧?你先去泡個熱水澡,小心感冒。”

恭敬不如從命。鬱顏拿著浴巾和換洗睡衣走進了浴室,一眼就被浴室裏那個巨大的浴缸震撼到了。

浴室的正中央砌起了一個圓形的大浴缸。可是按照尺寸來說,這不像是“浴缸”,反倒更像是“泳池”。鬱顏覺得自己都能在裏麵練習自由泳了。

“嘖嘖,有錢人真會享受。”她不由得感慨。

鬱顏放好了熱水,舒舒服服地泡了進去。

溫熱的洗澡水有種能夠治愈身心的力量。鬱顏在裏麵泡了一陣,就覺得通體舒暢,舒服得不得了。

泡好之後,她擦著頭發走出浴室,發現晏清正在廚房裏麵忙活。

晏清也察覺到了她,轉過頭來向她笑了笑:“你還沒吃飯吧。我做了點吃的,先填填肚子。”

晏清的腰間係著圍裙,儼然是一個居家好男人。看到鬱顏坐好了,他就關了火,把做好的菜端上了桌。

餐桌上早就放了不少碗碟。晏清的廚藝不錯,每道菜都做得香氣撲鼻。鬱顏深深地吸了一口,饑腸轆轆的感覺變得更明顯了。

她滿心歡喜地拿起筷子,仔細地打量了一眼這桌豐盛的晚餐,但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

鬱顏拿著筷子指了指自己眼前的一道菜:“這是什麽?”

晏清回答:“涼拌海草。”

還行,是常見的家常菜。

鬱顏又指了指另一道:“那這個呢?”

晏清又答:“紅燒海草。”

紅燒,倒也不算稀罕。

鬱顏還不死心:“那這個呢?”

“麻婆海草。”

好嘛,這次是川菜。

“那這個呢?”

“糖醋海草。”

好嘛,這次是魯菜。

“那這個呢?”

“海草煲粥。”

好嘛,這次是粵菜。

“那這個呢?”

“海草濃湯。”

好嘛,這次是法餐。

“那這個呢?”

“海草刺身。”

好吧,日式料理都出來了。

鬱顏的內心裏全是波瀾。

大哥你這菜係還占得挺全,可你倒是換個食材啊喂!

晏清察覺到鬱顏臉上的異樣,立馬換了副不好意思的表情:“這次你來得太突然,我也沒有什麽準備。現在這麽晚了,也沒有地方去買菜了……就隻能用冰箱裏有的東西先湊合一下。明天!等到了明天,一定讓你吃得滿意!”

鬱顏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合著您老人家的冰箱裏就隻放了一堆海草?

不過她也真是餓極了,拿起筷子就開始往嘴裏塞各種海草。

出乎她的意料,晏清的廚藝竟然很不錯。

晏清就坐在她對麵,笑眯眯地盯著她看,樣子十分滿足。

鬱顏被他盯得發毛,隻好沒話硬找話活躍氣氛:“你很喜歡吃海草啊。”

晏清點頭:“對。”

鬱顏問:“天天吃?”

“天天吃。”晏清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應該說每頓都吃。”

鬱顏又問:“你每頓飯都變著花樣給自己做海草吃?”

這次她是真的好奇了。

晏清搖了搖頭:“如果是我一個人吃的話就不用這麽麻煩了。我比較喜歡吃生的。”

鬱顏差點被海草一口噎死。

真的會有人一天三頓都吃生海草嗎?這貨是不是海草精轉世?

這真的不能不怨她多疑,晏清身上奇怪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讓人不得不多想。

吃過晚飯,晏清收拾好了碗碟,就開始催促鬱顏趕緊去睡覺:“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去休息吧。”

他這麽體貼反倒讓鬱顏不忍心了:“你真的要睡沙發?”

“才沒有!”鬱顏連忙否認,“你可別自作多情啊。”

晏清倒也不急著戳穿她:“就隻有今天一晚上而已,明天我讓李享過來幫我收拾客房。現在,我的房間和我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屬於你了,你快乖乖上床睡覺。晚安。”

晏清說完,就伸出手來輕輕揉了一下鬱顏的頭發,轉身走進了別的房間開始翻找備用的被褥和枕頭。

鬱顏呆呆地舉起手來碰了碰晏清剛才摸過的地方。這一次,她居然沒有感覺到本能的恐懼和警覺。

她把手放下來,歎了口氣—自己的警惕正在逐漸消融瓦解。

鬱顏趿著拖鞋走進了晏清的臥室。

打開燈之後,鬱顏發覺整間房間的牆壁和吊頂都被粉刷成了深海般的藍色。

“真是個怪人。”鬱顏小聲嘟囔著,關上房門,開始正式打量這個房間。

除了牆壁的顏色不常見之外,這裏倒也沒有其他什麽特別之處。整個房間被收拾得井然有序,幾乎不像是一個男人的房間,看來晏清有著非常良好的生活習慣。

鬱顏仰著身子躺了下去,柔軟的床墊馬上就接住了她。

這張床比她自己的那張又小又硬的床實在是舒服太多了。

鬱顏興奮地抱著被子滾了兩圈,嗅到了被子上殘留的屬於晏清的味道。

那是很清新的味道,聞起來像是溫柔的海風,讓人莫名地感到安心。

鬱顏心滿意足地整理好被自己攪亂了的被子,才要躺下睡覺,卻瞥見一旁的床頭櫃上擺著一隻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不大,不過巴掌大小,上麵鏤刻有精美的花紋,像是個首飾盒。

鬱顏的好奇心又被勾了上來。她從**爬了起來,伸手去碰那個盒子。

晏清是個浪漫的人,他總是會為她精心準備各種禮物。鬱顏理所當然地把這隻小盒子也當成了晏清預備好的驚喜。

“現在,我的房間和我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屬於你了。”這句話可是他說的。

鬱顏跪在**,打開了盒子,笑容卻在一瞬間凝滯。

裏麵裝著的是一條手鏈。

銀色的手鏈,上麵鑲嵌有六顆通透的月光石,和她十二年前丟的那條一模一樣。

正在她發呆的時候,房門被輕輕叩響,晏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鬱顏小姐,你睡了嗎?”

鬱顏慌亂地把首飾盒的蓋子合上,放回了原處:“還沒有。”

“那我可以進來嗎?”晏清又問,“我有個東西忘在房間裏了。”

鬱顏從**爬了下來,站在了地上:“你進來吧。”

門把手輕輕一轉,門被打開。晏清的臉上滿含歉意:“不好意思,打擾了。”

鬱顏佯裝無事發生:“你要拿什麽東西?”

晏清徑直走到她身旁,若無其事地拿起了剛剛那個首飾盒。

晏清沒有正麵回答,把首飾盒直接裝進了睡袍的口袋:“沒什麽東西。”

鬱顏抑製住內心洶湧的情緒,又問出了一個問題:“晏清先生,我們之前見過麵嗎?”

晏清一愣,隨即又擺出慣用的溫柔笑容:“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鬱顏不理會他,直接把手伸向了晏清的睡袍口袋。晏清下意識地側腰躲閃,表情中帶了些心虛。

這更加印證了鬱顏的想法。晏清果然是在刻意隱瞞什麽。她不由分說地把那個盒子搶了過來,打開蓋子。

“這條手鏈,”鬱顏的聲音有些微微發抖,“我在十二年前丟過一條一模一樣的。”

晏清似乎有些心虛,口齒含混不清地解釋著:“世界上相似的手鏈很多……”

“我的那一條是我爸爸出海時帶回來的禮物。”鬱顏說,“爸爸告訴我,那條手鏈是銀匠手工製作的,全世界僅此一條。”

聽到這裏,晏清抿上了嘴。

“爸爸把它送給我沒多久,就在一次海難中去世了。所以那條手鏈是爸爸留給我的寶貴遺物,它長什麽樣子我記得清清楚楚。可是十二年前,我把它弄丟了,是在海邊弄丟的—”

鬱顏頓了頓,死死地盯著晏清那雙湛藍色的眼睛。

“晏清,你到底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