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上 朝野震動變霅川 聖旨降臨傳崇義
隻聽他沉沉說道:“皇城司遇到了大事情,早就忙了個底朝天,哪裏還有閑工夫來搭理鹽幫的事情?小可今日前來,其實就是為了向爵爺、郡主通報這件事情。”
“哦?皇城司到底什麽事情這麽要緊?就連我堂堂公爵老爺,在行在臨安鬧事之中,被歹人挾持也比不上了?我倒要問問。”柴安風似乎還有些不服氣。
蘇知魚點點頭,卻又四下張望了一番,問道:“不知爵爺這裏是否機密?這樁事情全靠我鹽幫的眼線才打聽得到,放在朝廷裏都還沒幾個人曉得呢!”
柴安風剛才還在跟姐姐柴念雲討論機密不機密的事情,這話正問到了他的嘴邊。
又是柴安風脫口而出:“機密,當然機密了,我這裏怕是比皇宮內院還要機密得多!哪怕是商議謀反,都是不打緊的。蘇幫主你盡管說好了!”
“胡扯!你小子又在口無遮攔了!”柴念雲當即斥道。
蘇知魚卻接過話頭說道:“柴郡主何須如此?爵爺見識廣博、料事如神,我未開口,他便猜出了我的來意。小可所說的,正是一件謀反的大案子!”
謀反的大案子!
這幾個字甫一出口,在場之人都好像過了電一般渾身一凜。
就連跟著蘇知魚一起來的妹妹蘇南雁也是怔了一會兒,才嗔道:“哥哥,怎麽這麽大一件事情,你也不早點跟我說?要不是我死乞白賴跟著來了,豈不是還蒙在鼓裏?”
蘇知魚愁容不改:“就是因為事情太大了,才不好單獨跟你說。現在柴爵爺、柴郡主還有鄭大老板都在這裏,你或許還不敢放肆,我這才敢告訴你。”
“你這話什麽意思?他們在了,我怎麽就不敢放肆了?”蘇南雁臉上頓時浮起一片紅霞。
“你別打岔,先聽我說完。”蘇知魚道。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去年大宋寧宗皇帝駕崩之後,原本繼位的本不該是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這位“寶慶”天子,而應當是濟國公——趙竑。趙竑同史彌遠有仇,甚至暗中發誓一旦繼位之後,便要將這位寧宗時候的權臣發配到海南島去。要知道,那時候的海南島可不是現在的旅遊勝地,還是純粹意義上的“天涯海角”一般的所在,發配到那邊去,就跟判了死刑沒多大區別了。
因此史彌遠孤注一擲,同楊皇後密謀,改立年幼的趙昀為帝,也就是現任的當今皇上。
至於趙竑,因是先帝欽定的皇儲,又久在禁軍之中執掌兵權,故而一時也不能濫加謀害,隻能加封了個濟王的頭銜,遠遠支使出去,再派人緊緊監視住也就罷了。
然而史彌遠雖然權傾天下也不乏真才實幹,可行事卻極為講究親疏之分,朝野上下得罪了不知多少人。再加上當今皇帝趙昀得位不正,朝堂之上固然不敢大放厥詞,江湖之中卻已是議論紛紛。
於是就有太湖潘氏雙雄,勾連了太湖水匪,又聯絡北邊的紅襖軍,打算擁立濟王趙竑為帝。濟王雖然野心不小,卻還知道惜命。潘家兄弟派人過來聯絡他的時候,他雖也沒有反對,卻也沒有答應下來,隻隨手給了報信之人幾貫錢的賞錢,便打發了。
趙竑這樣一個態度,反而讓潘氏雙雄左右為難——起事吧,事主趙竑尚且沒有完全點頭答應;不起事吧,可事情已經被趙竑知道了,要是他來個吃裏扒外,立即向朝廷告發自己,那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嘛!
兄弟倆合計下來,隻有兵行險招,先發動手下弟兄,將趙竑拿住;然後不管他願意不願意,先用濟王的名義頒發檄文、揭竿而起,或許還有取勝的餘地。
可僅憑幾個太湖水匪,能有多大作用?
潘氏兄弟想了又想,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北邊答應一同起事的義軍身上。沒成想原本在江湖上名氣極好的河北義軍,這次卻放了他們鴿子,臨到起事之時,卻不見半個身影。
這就倒了黴了。
潘氏兄弟無奈,隻能拉起手邊這幾十號弟兄,駕著腳下幾條小漁船,無比心虛地跑到湖州濟王府門前,開口就說要共舉大事。
濟王趙竑好歹也是見過世麵的,見來的隻是這幾個蝦兵蟹將,料想要成功就仿佛天方夜譚,幹脆號令手下,召集起王府護衛,三下五除二便將潘氏兄弟連同他帶來的太湖水匪給一網打盡了。然後趙竑又順水推舟,說是這幾個歹人煽動自己謀反,而他對當今聖上忠心不二,已將歹人全部擒拿並交由朝廷處置。
這段並不成功且有些好笑的事件,在曆史上稱為“霅川之變”,是南宋並不波瀾壯闊的曆史之中的一段插曲之中的插曲。
柴安風並不是文史專業畢業的,隻記得蒙古滅西夏、南宋蒙古會同滅金國、蒙古崖山滅宋等幾件曆史上都有名有姓的大事,從未聽說過這件“霅川之變”的始末。
因此,柴安風聽了蘇知魚的介紹,反倒覺得有趣,便笑道:“這位濟王倒是個識時務的,眼看時機不對,便調轉方向……嘿!也算是個人才,我倒想拜訪拜訪他,說不定還能成為知己呢!”
蘇知魚卻一臉嚴肅地說道:“爵爺玩笑了。濟王惹上了這樣的麻煩,哪裏還敢拋頭露麵,如今他是自己把自己鎖在王府裏,就怕有人想到他。唉!濟王爺當年同丞相史老相公有仇,說不定……說不定……”
“說不定什麽?”柴安風問道。
“說不定過不了幾天,濟王爺就要暴病而死了……唉!”蘇知魚歎息道。
所謂暴病而死當然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以史彌遠能夠擁立皇帝的權柄和功勞,再加上當今皇帝和太後的支持,暗暗處置一個牽連到謀反大案的王爺又有什麽難的?反正喝了毒藥也是病、被勒斷脖子也是病、被割開動脈也是病,“暴病而亡”四個字,竟沒一個字是有錯的。
話又說回來——濟王趙竑好歹也是趙宋官家的嫡派子孫,可一旦牽連到謀反大案之中,也一樣是朝不保夕,今天看不到明天;那要是柴安風被安插上半真半假的謀反罪名,史彌遠又豈會手下留情?
一想到這裏,柴安風的身子,居然在和煦的晨光照耀之下打起戰來,半晌都說不出話。
卻聽姐姐柴念雲說道:“是啊,有些事情我們還是要謹慎些為妙。蘇幫主說得原也不錯,我看牽連到謀反之罪,濟王爺也難逃幹係。唉!說起來幾年前還見過濟王,他也算是一表人才、宗室棟梁了,就希望朝廷能夠網開一麵,讓他得個善終吧……”
到了這種時候,越是“一表人才、宗室棟梁”就越是危險;反倒是那種庸碌的蠢豬,朝廷或許能看你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也就放你一馬了。
這個道理,在場五人之中包括年齡最小、閱曆最淺的蘇南雁都是心知肚明,禁不住唏噓起來:“這世道,還真像玉卿那時候說的,朝廷就不喜歡用有才幹的人,偏偏就是那種隻會拍馬屁、混日子的人受重用……”
這個話題,柴安風方才同姐姐已經聊得很深入了,倒也不想繼續談下去,便揪著玉卿的話茬扭轉話題,問道:“聽蘇幫主的意思……莫非那姓潘的兄弟,勾連的……莫非就是這個叫玉卿的女子?”
“柴爵爺果然聰明!”蘇知魚讚歎了一聲,便接著說道,“這個玉卿姑娘一手嶽爺爺的武功,我早就看出她同河北義軍必有關聯,竟沒想到居然這般大有來頭!”
一聽這話,蘇南雁頓時來了勁頭,忙問:“哥哥你查到了玉卿那婆娘的身份了嗎?”
蘇知魚點點頭:“當時我就猜到了,就怕你一時衝動,想要找她分個高下,所以才沒明說。現在想必她也走遠了,我說說無妨。隻是南雁你現在絕非是她的對手,今後碰到她還要小心避讓為上……”
蘇南雁被哥哥這幾句話說得心癢難耐,忙不迭地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哥哥就快講吧,別吊我胃口了!”
聽上去“玉卿”這人也是另有身份,柴安風心裏始終掛念著這位天仙般的美人兒,也按耐不住心思,問道:“是啊,這裏沒有外人,蘇幫主就直說吧。”
蘇知魚“嗯”地答應一聲:“這個‘玉卿’是她的化名,至於她真實身份麽——乃是橫掃山東、河北的紅襖軍的頭目楊安兒的妹妹——楊妙真!”
楊妙真?
柴安風好像是若有似無地聽說過這個名字,隻知道她是中國曆史上少有的農民起義的女領袖,應該來說也是一位傑出人士了,至於她具體有些什麽事跡麽——卻是兩眼一抹黑。
於是柴安風問道:“楊妙真……這個名字我倒是頗有些耳聞,隻知道她是北邊的義軍領袖,但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麽來曆。”
“柴爵爺果然見識不凡。楊妙真在江湖之中名氣極大,可在廟堂之上卻鮮有知道她的來曆的。且待小可同爵爺細細道來。”蘇知魚讚賞了兩句。
柴安風這才意識到:古代沒有網絡、沒有電視,甚至連報紙、雜誌都還沒有發明,獲取消息的途徑其實是很有限的,對於自身小圈子之外的事情,隻是略有了解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於是柴安風閉上了嘴,靜靜聽蘇知魚介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