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中 各方雲集鏖戰錢湖門 神女留情顯露嶽家拳
說著,玉卿臉上神色一變,朗聲下令道:“兒郎們聽令:給我請幾位貴人一遊!”
話音方落,便聽她手下幾十個弟兄又齊聲回了句:“得令!”便又排起齊整的步伐,仿佛一輛戰車似的向已成了驚弓之鳥的鹽幫幫眾碾壓而去。
鹽幫幫眾們剛吃了一場敗仗,早已是全無鬥誌,見對麵攻打過來,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茫然地望著越壓越近的敵軍,就連哀嚎著發泄受傷的痛苦都已忘了。
隻有柴念雲還算冷靜,立即扯了扯蘇知魚的袖管,提醒道:“蘇幫主,現在不是退卻的時候,隻有先勉力抵擋住,等大隊人馬到達之後再反擊了。”
對於統領鹽幫這麽個武林當中數得上號的大幫派而言,蘇知魚的年紀並不算大、經驗也還有欠缺的地方,遇到順境他還能夠妥善應付,可遇到了生死攸關的逆境,他的處置就有些反應不足了。
還好有了柴念雲的提醒,蘇知魚還是及時反應了過來,向眾人下令:“弟兄們,對頭厲害,我們方才攻不動。不過對手也沒多少人馬,先抵擋住這波,待援軍到齊,我們再給他包個餃子!”
鹽幫這些人聽了話,勉強維持住陣型,卻還是有些驚魂未定,隻是機械性地捏住手裏的棍棒站在原地罷了。
這就連鄭婷兒都有些瞧不下去了,扯著嗓子高聲叫道:“你們都聽好了,給我好好打仗。贏了,我鄭婷兒必有重賞;傷了,崇義號給你治病療傷;死了,崇義號給你贍養老娘;就是不想在鹽幫幹了,隻要吱一聲,自然可以收你進來做工!”
崇義號織坊、窯廠、染坊工資高、福利好,這是滿臨安城人人都知道的。鄭婷兒提出可以收入崇義號做工的條件,也算是十分優厚的了,聽得麵前這些鹽幫的“鹽狗子”們無不心動。
可是未待鹽幫幫眾鼓舞起士氣,前頭玉卿手下的弟兄已然壓到了隻有三五步的距離之上。
還好這次這群從山上下來的人馬負了“請”貴人同行的任務,動氣手來更加客氣,除了招架鹽幫幫眾隨意揮舞過來的棍棒以外,幾乎就不再動用手裏的刀劍,隻是用嚴密的陣型、齊整的步伐向敵軍衝擊突破罷了。
然而就是這種似乎毫無威脅性的攻擊,卻仍舊讓鹽幫幫眾毫無還手之力,若有似無的戰線節節後退,幾乎就要退到蘇知魚的跟前了。
妹妹蘇南雁見勢不妙,趕忙詢問道:“哥哥,這樣子下去不是辦法,是時候我出手,將對頭陣型打散,然後哥哥率弟兄們掩殺過去,或許還有獲勝的機會。”
蘇知魚蹙眉答道:“對麵陣型齊整,恐怕一個人單槍匹馬難以急迫。更何況那個叫玉卿的女子武功高強,絕不會坐視妹妹的行動……”
“那……那怎麽辦?總不能束手就擒吧?”蘇南雁臉上露出了自從出生以來從未有過的無奈表情。
眼看敵軍就要殺到跟前,忽聽身後傳來一陣粗魯的暴雷聲音:“呔,哪個敢在這裏行凶?爺爺我帶人來了!”
眾人偏頭望去,居然是黃有功領著三五十號人馬匆匆趕來。
再看他領著的這些人,身上也都穿著雜七雜八的衣服,跑動起來全無章法隊列,顯然也是一支臨時拉扯起來的“雜牌軍”——更何況他們手裏拿的,也不是什麽精銳標準的武器,全是些撬棒、扁擔、攪棍之類玩意兒。
幸好這些人腳步還不算慢,眨眼間便已跑近了,柴念雲這才看了個清楚:原來這幫人,就是崇義公府家裏的下人,現在正在“崇義號”名下的工坊裏做工,想必是讓聽了柴念雲命令的黃有功臨時從各個工坊裏拉過來幫忙的。
按說從崇義公府裏出去做工的青壯年,攏共有五十二人,一聲令下都該過來幫忙,可其中有不少正幫著搬運采購材料、產品等物件,正好不在工坊裏頭。因此黃有功跑了一圈,隻拉來了三十八人的隊伍。
柴念雲叫黃有功去拉人的時候,以為弟弟不過是被幾個小流氓欺負罷了,齊齊整整拉過來三十多人——不說是真的動手打,就是嚇也也能把那幾個想像之中的“小流氓”給嚇跑了。
可眼下的情況卻是為之一變,柴念雲沒料到弟弟居然招惹到了這麽厲害的對手——就連鹽幫這麽百十來號人,都被打得沒有半點脾氣,那區區不到四十個從沒受過軍事訓練的崇義公府的下人,又能有什麽用呢?
因此柴念雲雖然沒讓這些平日再熟悉不過的家夥撤退,倒也沒想讓他們發揮多少作用,隻嗔道:“怎麽來得那麽晚?還不幫忙抵擋一下前麵的對頭?”
黃有功手裏提溜著一根從一輛半壞的馬車上拆下來的輪軸,邁開大步就走到了眼看就要潰散的隊伍前列,揮舞著打退了兩個人,抽空問道:“大奶奶,我家老爺呢?”
柴念雲見黃有功打架還算得力,心中一喜,便答道:“還被前麵那個玉卿捏著呢!”
“啊?還有這等事?老少爺們,快跟老子去救咱爵爺啊!”黃有功大吼一聲。
這群崇義公府的家人們不知道玉卿手下弟兄的能耐,隻知道是主子柴安風被挾持住了,不由分說便仗著手裏的粗陋家夥們向前猛攻過去。
可剛一個照麵,這群人就知道了厲害——自己滿懷怒氣的攻打,就算是驚濤拍岸的海嘯好了,可對手卻分明是一道完美無缺的銅牆鐵壁,任憑洪水怎樣拍打,都是巋然不動、傲然挺立。更可怕的是,這道牆壁底下還裝了輪子,沒有後退還則罷了,居然還在不斷上前擠壓。
驚懼之下,連同黃有功在內的崇義公府的家人們立即由攻轉守,先站住原地防線再說。
可就連將近兩百人的鹽幫幫眾都沒法堅守的防線,這初來乍到的三是多人的崇義公府家人,就能守住嗎?
人人都在懷疑。
可事實卻不容置疑!
這三十八人的隊伍,雖然沒法將敵軍逼退,卻也出乎意料地將對手的攻勢阻擋下來,讓原本玉卿勢在必得的攻擊瞬間停滯,任憑領頭的幾個頭目怎樣氣急敗壞地呼喊,都再也攻不動一步了。
柴念雲離戰鬥隻有一步之遙,見到這樣情形也是喜出望外,立即讚道:“好,好個黃有功,有你的!等打退了對頭,看我怎麽好好賞你!”
黃有功始倒是終站在隊伍最前麵,然而對麵的攻擊隻能讓他疲於招架,來不及回答柴念雲的誇讚,至於自己能夠堅守的原因,他更是全無主意。
直到後來,柴安風複盤的時候,才總結出了自己家裏這不到四十人的戰鬥力,要勝過鹽幫那將近兩百人的原因——
一來這些人都是崇義公府的下人出身,不僅從小就一起長大,家裏長輩更是幾輩子的世交,論起來都是兄弟姐妹、叔伯親戚,一個人被打了,另一個人豈能罷休?因此作戰起來不用組織便擰成了一股繩,隻要不把這根繩子從當中徹底剪斷,就絕對沒有將他們扯開的機會。
二來,按照柴安風的安排,這群人在“崇義號”下屬的工坊裏做工許久,而且柴安風參與經營的工坊,有意在現有生產力下盡量采取流水線模式的生產,而避免單打獨鬥的手工工坊模式。這樣,在同一條流水線上工作的工人,在日常生產中就已經建立了極好的協同配合能力。轉移到作戰行動中,這些懂得協作、善於協作的工人就是先天的有紀律、有戰鬥力的戰士。這也是為什麽後世的無產階級革命,要以工人階級為核心的原因了。
三來黃有功召集這群援軍時候雖然倉促,但也並不像是飛蛾撲火一般的毫無準備,有意選了些趁手的長柄工具作為兵器。再加上玉卿還在手下留情,一直下令讓手下弟兄要適可而止,不能殺傷人命,自然也就縮小了武器之間的差別。
最後,崇義公府來的都是生力軍,比起已經有些疲憊的對手又更多占了幾分優勢,這才在鹽幫幫眾的掩護之下,勉強同對手打了個平局。
這個時候,僅憑眼下戰場上的兵力,隻能形成一個僵持不下的死局罷了,真是誰也吃不掉誰、誰也咽不下誰。
麵對這樣的情況,雙方通常也就先互相之間保持一定時間的接觸,然後再緩緩撤出,做到大家都不吃虧。當然,這是比較理性的;要是其中一方喝酒上了頭,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那也最多是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可悲結果。
除非,又有一支隊伍殺入戰局,才能改變這種勻勢。
果不其然,正在玉卿和蘇知魚這邊打得不可開交之時,忽然聽臨安城內一陣喧嘩,從方才已走過的錢湖門內魚貫而出一支隻見頭、不見尾的隊伍——看這支隊伍排列還算齊整、服裝雖然混雜卻也甚是鮮明,一看就是南宋朝廷好幾個衙門一齊出動,雖然不知其戰鬥力到底能有多少,至少模樣上還是挺嚇人的。
蘇知魚察覺變化,心中頓時一驚——倒不是驚訝朝廷會派人過來處置,事實上鹽幫和玉卿他們械鬥了快兩個時辰,朝廷就是臨時從大內裏拉禦林軍過來平亂時間上都綽綽有餘了,現在才來倒是令人驚訝。
真正讓蘇知魚吃驚的是——來的這支雜牌軍領頭的,既不是臨安府的官兵;又不是聽兵部調遣的廂軍、藩軍;更不是直屬於樞密院的禁軍;而居然是蘇知魚效力了多年,以至於做到二把手的皇城司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