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上 見醜婦柴安風驚魂 遇美女崇義公動心

如今的柴安風可是今非昔比了,同鄭婷兒一同經營“崇義號”生意,早就將這座天香樓盤了下來,掌櫃的是萬萬不敢怠慢他這位“東家老爺”的,趕忙一躬身將柴安風讓進了樓,口中說道:“那是,那是。今日客滿,幸好柴爵爺在小人這裏常留了雅座,那就請樓上少歇。”

柴安風點了點頭,便上樓去了,剛走半步,卻又折了回來,又道:“那啥。或許我約好的人臉皮薄,不願說是來尋我的。那也沒關係,你看著店裏有沒有那種貌若天仙的美女來,要是來了趕緊地上來知會我一聲,我親自下樓來接。”

掌櫃聽了一愣,隨即笑道:“要說美貌的女子,小店倒是每天都能見個三五個的。可真要是那種天仙似的美人兒……那小的也想要見識見識……爵爺您先樓上請,小人心裏有數了。”

按理說,柴安風是這天香樓的大股東,預留一個雅致包房也不過是他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可他偏愛居高臨下地觀賞南宋行在臨安繁華繁忙的街景,因此隻教天香樓掌櫃留了臨窗角落裏的一張桌子——坐在這裏,既方便觀察樓裏樓外的情景,又不至於被閑雜人等擾了興致。

柴安風讓人沏了一壺清茶,慢慢品啜起來。

剛喝了兩碗,身後站著的黃有功便低聲說道:“老爺,我嘴巴也幹了,您不賞我碗茶喝嗎?”

自打上回柴安風在“鬼市”裏差點被劉天雄打死之後,他無論走到哪裏,都時刻帶著黃有功這個保鏢。而黃有功雖然有時候憨憨的有些搞不清狀況,可辦事還算得力,偶有臨安城裏幾個做拆白黨的宵小之徒,一瞅見黃有功這麽個長得好像巨靈神似的人物,便遠遠嚇得跑走了。

因此柴安風對黃有功也是頗為滿意,聽他要喝水,便親自倒滿了一碗涼茶,遞到黃有功手裏,口中揶揄兩句:“你這廝還說要去工坊裏做工呢,現在倒好,活沒幹一件,卻又嚷著要喝水休息。我看你就是跑到婷兒手下,過不了三天也得被她轟出來。”

黃有功“嘿嘿”一笑,吐了吐舌頭道:“大少奶奶那邊,也沒有隻讓幹活、不讓喝水的道理吧?”

說罷,黃有功接過茶碗,抬手剛要牛飲,卻不料他手竟停在了半空之中,眼睛直愣愣鼓了出來,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連帶著臉上一道又紅又紫的傷疤也跟著突突亂跳,活像一條惡心的蜈蚣在臉上亂爬。

柴安風見了有些反胃,便問:“大個子你做什麽呢?這副模樣嚇誰呢!”

不料黃有功依舊是那副智障一樣的表情,口中說道:“老爺,我沒嚇你,分明是前頭那個妖怪把我給嚇到了……”

“胡說!這朗朗乾坤、昭昭天日,又是臨安鬧事之中,哪裏來的妖怪?”柴安風口中這麽說,眼睛卻也循著黃有功視線的方向向前望去。

可他這一望卻不好,果然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原來在這天香樓裏,忽然從樓下走來一個醜的可怕的女子——隻見此人長得又黑又胖,渾似豬八戒的二姨,身上一件淺紅色的綢裙被她渾身上下的肥肉幾乎都要撐破了,就連天香樓上號的木地板都似乎經受不住這位“豬二姨”的分量,發出“咿咿呀呀”的呻吟聲。

柴安風穿越到南宋之後,身邊的女子都是像鄭婷兒、蘇南雁這樣美麗的女子,就連自己的姐姐柴念雲都是百裏挑一的美女,何曾見過這樣難看的醜女,嚇得他趕忙將腦袋別了過去,隻當是沒看見。

幸好這醜女似乎並不是衝著柴安風來的。

隻見她站在天香樓二樓原地,扭頭環顧四周,扯開嗓子高喊:“掌櫃的呢?掌櫃的在哪裏?是眼睛瞎了?還是腿斷了?”

她這一聲吼,吼得原本觥籌交錯之聲不絕於耳的天香樓瞬間安靜下來。

一旁侍應的店小二聽了,趕忙快步向前,躬身道:“這位姑娘不知找我們掌櫃的何事?”

那醜女卻不答話,隻瞥了一眼那店小二,便將視線離開了。

卻見她肥碩不堪的身體背後,忽然閃出一個身材玲瓏的使女,插著腰頤指氣使地對那店小二說道:“我們小姐叫你們掌櫃的過來,你沒聽見嗎?你是掌櫃的嗎?不是,就趕緊給我滾!”

要是尋常人,聽了這使女的話,必然是要動怒的。可開飯店的,向來做的都是開口笑迎八方客的生意,因此這店小二聽了倒也毫不動氣,陪笑著諾諾答應兩句,便快步往樓下走去。

誰知他還沒下樓,卻見天香樓掌櫃邁著急促的步伐,從樓下往樓上一路小跑而來。

他一邊跑,一邊還衝著柴安風大喊:“爵爺,爵爺,你剛才說的沒錯,樓下還真的來了位大美女,你快去看看去吧!”

柴安風被突然上樓來的那個醜女嚇得有些發愣,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倒是那個肥豬似的醜女聽了掌櫃的話,便立即接過話道:“你……你剛才說什麽?”

來的都是客,掌櫃的也不能怠慢了她,便含笑答道:“這位姑娘,小人是這家天香樓的掌櫃的,方才正同我們東家柴爵爺說話呢……姑娘是來吃飯的吧,這邊還有幾張空座,還請坐下來嚐嚐幾道我們天香樓的名菜好了……”

那醜女卻不答話,兩隻綠豆大的眼睛忽然放出光來,問道:“你……你說那位公子,就是崇義公柴爵爺?”

掌櫃點頭道:“是啊,柴爵爺可是個有名人,這一片誰不知道……”

那醜女聽了這話,立即拋開掌櫃不理,邁步走到柴安風麵前,渾身的肥肉抖了抖算是行了禮,隨即笑道:“原來是柴爵爺啊……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這個醜女越是矯揉造作,柴安風越是覺得惡心。

不過他現在身份如此,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隨意發作,便隻能起身還了個禮:“在下便是柴安風,不知這位姑娘有何指教?”

如今的柴安風,早已不是當初同鄭婷兒見麵時候那個衣著普通、相貌平平,以至於被居中介紹的媒婆認成跟班的那個柴安風了——他自己就是開織坊的,身上穿的湖藍色絲綢長袍雖然顏色質樸,可明眼人一見就知是用最上品的綢緞裁剪而成的;而更加明顯的,則是他如今有錢有勢,說起話來底氣十足,早已沒了半點猥瑣的屌絲氣質。

因此那醜女一聽柴安風說話,便已默認了他的身份,立即眉開眼笑道:“柴爵爺果然器宇不凡……小女子……小女子……”

一旁的使女接話道:“這位是我家老爺薛參政大人的女兒,是來同爵爺見麵來的……”

柴安風聽了這話,嚇得幾乎背過氣去——那柴輔仕不是說薛家這個姑娘,乃是臨安城裏數一數二的大美女嘛,怎麽竟是怎麽個玩意兒?要說相貌,這醜女固然是臨安城裏“數一數二”的,隻是恐怕要從後往前數才對吧!

他一愣神之間,薛家醜女竟含笑著挪動她那小山一般的身子,向柴安風身前挪動了個過來。

柴安風見狀大驚,趕忙招呼黃有功:“護駕,護駕!大個子你要保護我啊!”

黃有功也在懵逼狀態之中,隻呆呆站在柴安風身後,連手都沒有抬一下。

倒是那位薛小姐也並沒有無禮亂動,隻在柴安風對麵坐下,便又笑道:“柴爵爺氣度不凡,果然不是凡品,比起那些蠅營狗苟的小官來,不知強到哪裏去了……小女子今日能見柴爵爺一麵,真是三生有幸……”

柴安風看著她這副矯揉造作的模樣,心裏一陣陣犯惡心,可她這話說得倒也得體,像是大家閨秀出來的女子,便也找不到由頭反駁,隻能“嗯嗯啊啊”地接著話。

這時掌櫃的挪步貼了上來,躬身問道:“爵爺,要不要點幾樣菜?”

柴安風抓住話頭,立即起身道:“嗯,我同你下去慢慢吩咐。”

說著,他便拉著掌櫃走到一旁僻靜角落,低聲斥道:“好你個老小子,敢坑老子,你瞅瞅這貨,算是美女嗎?算是女人嗎?算是個人嗎?”

柴安風這話聲音雖低,可語氣十分硬朗,嚇得掌櫃的心頭一緊,忙回答:“不、不、不,柴爵爺是誤會了吧……”

“誤會個屁!方才是誰說有大美女來的?你睜大眼睛給我看看,這女人,渾身上下哪根汗毛同一個‘美’字相關?”柴安風忿忿道,“什麽誤會不誤會的。這事我不管了,你幫我支應著,我要走了。”柴安風忿忿說道。

掌櫃的趕忙伸手一把拉住柴安風:“別啊,爵爺。小人剛才都聽出來了,來的這位姑娘是參政薛大人家的小姐。薛相公是何等樣人?弄死小的,就跟弄死一隻蟑螂似的,小人可不敢得罪。柴爵爺要走,還是當麵同薛大小姐說清楚吧……”

“扯淡,我要是能說清楚,還要你作甚?”柴安風埋怨道。

“可小的也是沒辦法啊。爵爺您和薛相公,都是抬起腳麵比我人還高的,可別讓小人夾在當中難做啊……”掌櫃又道。

正在柴安風同天香樓掌櫃的撕扯之際,忽聽天香樓裏又喧鬧起來,原本被薛家那醜女巨大的體重壓得有些凝固了的空氣,似乎又複活躍起來,樓裏食客們不是發出讚歎聲、歡呼聲和嘖嘖稱歎之聲。

柴安風早已是見怪不怪,可掌櫃的卻怕又是薛家那位大小姐又鬧出什麽幺蛾子來,趕緊一轉身,伸出脖子向樓裏觀看,瞧了好一會兒,才扭回頭來,對柴安風說道:“柴爵爺,你剛才可是冤枉我了,我說的美女,其實是剛上樓的這位姑娘啊……”

柴安風聽了一愣,探頭出去觀瞧,果然看見一位女子嫋嫋婷婷從樓下走來,環顧四周之後,選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而這張桌子,就在柴安風預留的雅座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