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上 柴府公爵廣布恩德 蘇家小妹初次見麵

柴安風穿越之前是個基層小公務員,機關裏一些蠅營狗苟的事情,他也聽說過一些、見到過一些。可像史彌遠這樣的做法,真可謂是聞所未聞、想不敢想,對柴安風心靈產生了莫大的衝擊,一時竟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對答。

看著原本還氣焰囂張的柴安風忽然變得有些呆滯,柴輔仕來不及有半點得意,趕忙逮住話頭說道:“這樣……大侄女遠走金國我也是不願意的。有機會我就跟史老相公說說,至於事情能不能辦妥麽,這就不是二叔我能說了算的。”

說完這句話,柴輔仕趕忙十分自覺地躬身向兩個晚輩作了個揖,仿佛戰敗的將軍一般,轉身就逃跑走了。

目送著柴輔仕肥胖的身材一扭一扭地離開視線,柴安風依舊沒有從巨大的震驚當中恢複過來,用夢話一般的口氣問道:“老姐,莫非史彌遠的門路真的走不通嗎?”

柴念雲輕輕歎了口氣:“這世上的事情,本來就有些是做得成的、有些是做不成的。就好像當年的嶽王爺,朱仙鎮一戰已經將金國打得丟盔棄甲,眼看就要直搗黃龍了。可誰成想高宗皇帝連下十二道金牌,愣是把嶽爺從前線召了回來。什麽是命?這就是命!”

“呸!宋高宗這種慫人有什麽好提的?老姐,我就是再不成才,也比這廝強得多!你拿他跟我比,簡直就是在罵我嘛!”柴安風憤然道,“不過話說回來。要是這天下還是我們柴家當家作主,哪會做出這種自毀長城的事呢?不!就連靖康之恥都不會有!”

聽到這裏,柴念雲臉色頓時大變,伸手握成拳頭,輕輕在口無遮攔的弟弟腦門上賞了個麻栗,嗔道:“你有了幾個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嗎?罵罵史老相公也就算了,居然連先帝都編排起來了。這話你對我說說也就罷了,要是跟別的人說,背後給你告上一個刁狀,你叫你老姐怎麽辦?叫崇義公闔府上下怎麽辦?”

這道理,柴安風自然是懂的。

他雖然心中火氣未平,卻也意識到自己穿越到南宋、當上這個公爵老爺之後,身上的責任也陡然之間加重了,自己個人固然是不能有什麽意外的,而指望著自己過活的這些人,也是必須要由自己負起責任來的。

想到這裏,柴安風忍不住歎了口氣:“唉!我就是舍不得老姐你去金國和親罷了。其實吧,我覺得隻要朝廷一日不下聖旨,那這件事情就做不得數。就算下了聖旨,也一樣可以有應對的法子。比方講,我們現在手裏有了錢了,說難聽些,就是花錢買命,我也得把老姐你給贖出來!”

柴念雲聽了這幾句肺腑之言,也終於有些觸動,忍不住伸開雙臂摟了摟柴安風:“老弟能有這番話,也算是沒辜負老姐疼你了。我們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這世道……該怎麽說呢……”

姐弟兩人攀談一陣,又將話題引到了這一大筆錢上。

隻見柴念雲臉上的表情已是多雲轉晴,說道:“這麽一筆錢入手,我們總算能痛痛快快地過上一個新年了。老姐沒騙你吧,不光是你了,就是闔府上下,我一人都能給他們做一身新衣服,讓老少爺們都高興高興。”

柴安風隨聲附和了兩句,卻又說道:“好好過個年,這是應當的。隻是我覺得到手的錢再多,也不過是坐吃山空而已。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倒過來也是一樣,沒有近憂時候正好考慮得長遠一些……”

這兩句話還真說到了姐姐柴念雲的心裏,隻聽她幽幽感慨道:“這幾個月,老弟真的是長大了。公府裏一直是我當家,不過畢竟老弟你才是崇義公,說到底還是你做主。有什麽想法,老弟你就大膽地去做,我全力支持你就是了。”

“不!”柴安風斬釘截鐵地說道,“這個家還是老姐你來當,史彌遠的事,還沒完呢!”

柴念雲聽了一怔,正要再勸兩句,柴安風卻已走出了崇義公府正殿,用力呼吸了一口十二月凜冽的空氣,似乎要用一腔熱血同天地間呼嘯的寒風抗衡一番。公元1225年,也就是寶慶元年,是南宋理宗登極稱帝的第一年。

這一年,在綿延中國綿延五千年的古代曆史上,是平凡的一年;可在南宋前後一百五十二年的略顯屈辱、略顯無聊的曆史上,這卻是引起了一陣波瀾的一年。趙宋皇室寬大的羽翼正在逐漸變得稀薄,而對於謹小慎微地委身於其下的崇義公府來說,這陣波瀾似乎還不夠巨大、不夠壯闊,還遠不到引起他們注意的程度。

似乎,而已。

去年,崇義公柴安風成功幫助從大富商鄭家分家自立的鄭婷兒站穩腳跟,又將鄭婷兒本人納做妾室,每年可以從“崇義號”織坊和窯廠裏得到一兩萬貫的分紅。

有了這筆紅利錢,崇義公府一下子扭轉了原本隻靠朝廷一千二百貫俸祿錢過活的困境,從原本那個近乎靠著趙宋皇家施舍才能延續香火的柴家,一躍成為傳統意義上的財大氣粗的公爵貴族。

雖然柴家隱憂尚在,可如今的柴家,卻在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柴安風的帶領下,正走向前所未有的盛局——雖然這樣的盛局,同當年周世宗柴榮麵南背北、登極稱帝、轉眼之間幾乎就要混一華夏的成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過對於穿越之前不過是個十八線小縣城招商辦基層公務員的柴安風而言,這樣的日子,除了沒有電腦、手機、互聯網之外,已然是他夢中都不敢妄想的生活了。

這不,剛在臨安城裏溜達一圈,吃了個腸滿肚圓的柴安風,在身高馬大的貼身保鏢黃有功的護衛下,大搖大擺從崇義公府正門走了進來。

崇義公府裏頭做事的,都是柴家養了幾輩子的世代家仆,見了這位“中興之主”的到來,無不由衷地點頭哈腰,一口一個“老爺”地不斷行禮問好。

柴安風被這些帶著滿滿的誠意的奉承熏得心花怒放,幹咳了兩聲,對黃有功說道:“大個子,你走動走動,叫闔府上下的老少爺們全都到正殿集中,我有要緊事情宣布。”

黃大個子答應一聲,隨即跑開了。

不過片刻功夫,崇義公府大殿之外便聚集起了老老少少七八十號人。

崇義公柴安風見人來的差不多了,扭頭朝姐姐柴念雲使了個眼色,隨即把頭轉了回來,朗聲問道:“爾等剛才都聽見黃大個子的話了吧?我有要緊事要說,你們都給我把耳朵豎起來聽清楚了,要是聽漏了一句半句,可別怪我說話不算數。”

眾人聽柴安風這樣講,才知道他下麵講的事情一定異常關鍵重要,無不閉上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將渾身上下全部的注意力全都擠了出來,集中到了柴安風身上。

柴安風活這麽大,還沒被這麽多人投以如此的關注力,激動得臉上都有些泛紅,下意識地輕咳了兩聲,大聲問道:“老少爺們,我問大家,我待大家好不好?”

這個問題回答起來很簡單——就算柴安風平素對這些下人態度平常,可在這節骨眼上,一句“待我們好”的場麵話還是要說的,更何況柴安風對他們真算得上是十分不錯的了。

於是眾人異口同聲道:“好!老爺待我們好!”

柴安風滿意地點點頭,又問:“既然我待你們好,那你們是不是也要待我好些?”

眾人聽過了這話,倒有些懵逼了:這些人自好幾輩子以前起,就是柴家最忠誠的家仆,要待柴家子弟好,那是不需要有什麽先決條件的,乃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愣了半晌,還是有個讀過兩年私塾、略通文墨的年輕人向前半步道:“那是自然,老爺投之以桃,我等必然報之以李。老爺有什麽事,隻管吩咐,刀山火海我等也願意為老爺出生入死!”

柴安風擺擺手:“沒那麽嚴重。就是我這邊有個發財的機會,不知道你們肯不肯去取這趟富貴了!”

眾人聞言,又麵麵相覷起來,商量了一陣,還是那個年輕的讀書人回道:“老爺,您這話說的……莫非是要我們學前朝的晁蓋、宋江,去劫生辰綱、花石綱嗎?”

《水滸傳》一書雖然成書於明朝,可晁蓋、宋江的故事卻在南宋時候就廣為流傳,成為走街串巷的說書先生口中的保留節目。

聽了這話,柴安風心中倒是一動:自己想要扭轉朝廷將派姐姐去金國和親的命運,其實索性造反推翻趙宋朝廷不也是一條曲線道路麽?隻不過這條曲線劃得太曲折、太漫長了而已,在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之時就貿然行動,便同以卵擊石、自尋死路無異。

因此此話一出,一旁坐鎮的柴念雲便卡口斥道:“少胡說,爾等不要說話,靜靜聽你們老爺安排就好。”

在崇義公府的下人眼中,崇義公柴安風是這半年以來才突然振作起來的,而始終在勉力維持公府的,一直就是這位眾人口中的“大奶奶”柴念雲。

故而在他們眼中,柴念雲的威望比起柴安風還要更高一些,聽了她的嗬斥,眾人立即又複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