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掩藏就會永遠消失。無論我們多麽努力地想去忘記,終有一天它還是會出現在我們的生命裏,提醒著我們那些被遺忘的過去,那些不想回憶的傷口。

01

第二天,白喜就遭到了齊頌越的瘋狂電話轟炸。她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拒絕聽電話,但是他就是不死心地繼續打過來。最終,她還是接了電話,齊頌越的聲音顯得有點倉促:“白喜,我就是想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不喜歡我了嗎?”

白喜的回答不帶片刻猶疑:“不喜歡了,早就不喜歡了。”

齊頌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白喜,你知道嗎,有些時候我會想,如果我和孫悟空一樣有個月光寶盒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回到過去,痛揍當初的自己……”

白喜冷靜地打斷他:“齊頌越,你夠了。有些事情是不能挽回的……”

他當初打碎的不僅僅是她的愛情,也是她的信仰。如今她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也是他對她的傷害所致。特殊的成長經曆讓她明白,什麽東西可以牢牢抓住,什麽東西是危險的,經曆過一次之後就絕對不能再犯第二次同樣的錯誤。

雖然,這樣的她會活得有點累,因為她自己有些時候都不知道把自己的心放哪裏去了,她過分相信友情,卻不再相信愛情了。

不然,她長得並不難看,家庭條件又好。並且白媽媽生意合作夥伴的孩子追她的也有不少。她本可以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嬌嬌公主,像葉翁琳一樣去生活。可是她偏偏不喜歡,也看不起,她選擇靠自己,用自己的方式去麵對人生。

在這個過程中,她也確實找到了屬於她自己的,最腳踏實地的快樂,這種快樂和別人沒有關係,是屬於她自己的快樂。

齊頌越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最後才開口:“白喜,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想通了,我們還可以在一起。”

白喜隻是苦澀一笑:“我現在就是想通了才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我過得很好,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齊頌越又沉默了一陣,最後什麽都沒說,就把電話掛斷了。

這個電話掛掉之後,齊頌越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好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在白喜的世界裏。而白喜則鬆了口氣。畢竟,齊頌越總是出現在她麵前,會不停地提醒她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這樣會讓她的心情不好。

而她現在信奉的宗旨就是,快樂至上,一切有礙於她心情愉快的人和事都應該抹除出她的世界裏。

今天恰好是服務器一個月一次的武林大會活動時間。這個活動有分為兩種:團隊競技和個人競技。當然,白喜和蘇戈無論是等級還是操作都在服務器裏不怎麽排得上號,個人競技肯定是沒戲的,所以最後她們選擇組隊參加團隊競技。

團隊競技比個人競技亂多了,可能一次性會有10支隊伍進入同一個副本,每個隊伍都有10個隊員,然後在副本裏廝殺,哪支隊伍到遊戲時間截止之後剩下的人最多哪支隊伍就贏。如果剩下的人數相同的話,就參考遊戲中的殺敵數據分勝負。

本來白喜和蘇戈因為一直以報仇為目的修煉,所以等級和操作也都小有所成,普通人還真沒那麽容易讓她們輸掉。白喜更是一路過關斬將,順利地幹掉了半個小隊的人。就在白喜和蘇戈正得意的時候,忽然一個熟悉的ID躥了出來。

飛舞的彩蝶!

白喜和蘇戈都是一愣,還真是冤家路窄,她們這次沒有主動上門挑釁卻偏偏和他們狹路相逢了!

葉翁琳看見她們顯然很得意,在對話框裏敲了一行字:手下敗將,認輸吧,本小姐心情好也許會放你們一馬。

蘇戈馬上就回敬:你做夢!

白喜也懶得廢話,拔刀對著葉翁琳的人物就開打了。葉翁琳雖然一身頂級裝備,等級也比白喜高,但是操作實在是致命弱點。沒有幫會裏的其他“大神”罩著,她就是一隻什麽都不懂的菜鳥。

才打了幾個回合,她的血已經損失了一半,白喜卻每次都能挑她的進攻死角躲避她的進攻。葉翁琳看起來也亂了手腳,想要逃跑,但是這個遊戲的設定是處於戰鬥模式是沒辦法使用奔跑和輕功的,所以她隻能急得滿地打轉。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道金色的光芒一閃,徐超的遊戲ID“大帝”出現了,頂級招式的深藍色光芒突然間就在畫麵上炫目地鋪張開來,一場劍雨就像煙花一樣漂亮。

白喜一直都覺得劍客的這個頂級招式極其漂亮,但是看到的機會卻少得可憐,沒想到今天居然被用到了她自己身上!

白喜警覺地操作人物防禦後退,但是奈何對方的攻擊太迅猛,波及範圍又廣,她在一瞬間就失掉了一半的血!蘇戈看到情況不對連忙上來幫忙,蘇戈選擇的角色防禦能力是所有遊戲角色裏最強的,但是攻擊屬性卻偏弱,所以這種時候她隻能幫白喜阻擋攻擊。

白喜也連忙趁這個空當準備反擊,但是徐超的操作確實非常強,釋放了幾個攻擊讓蘇戈應接不暇之後又在轉瞬之間攻到白喜麵前,白喜才殺了他不到10%的血,自己的血槽卻幾乎都要空了。

白喜和蘇戈徹底心灰意冷,的確麵對真正的“大神”,這種技術上的差距讓她們即使憤怒也必須服氣。此時徐超公會裏又有幾個“大神”從不同的地方趕了過來,看樣子都是被葉翁琳叫來的。一下子,七八個人圍聚在白喜和蘇戈周圍,氣氛簡直熾烈得灼人。

白喜和蘇戈都知道,憑她們兩個的力量是根本沒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02

就在她們兩個都打算要放棄的時候,突然從包圍著她們的人群外圍閃過幾道金色的光芒,然後幾乎在一瞬間,同時炸開了七八個釋放技能的光圈。這些技能白喜隻在遊戲的宣傳片裏看見過,幾乎都是各種職業的頂級技能。這麽突然間這些技能一起釋放,簡直像是在放煙花。

站在一群人中央的四個人一時間都愣住了,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然後就看見又有一道光芒閃過,接著就是一道綠光配合著漫天藍色的劍雨衝著徐超的角色直飛而去。“劍雨”和那道綠光“天一劍”都是劍客最難練出來的技能,正常情況下如果玩家選擇劍客這種角色,一般隻會挑一種技能來練習。但是這個半路殺出來的人居然同時使出了這兩種技能,光憑這一點就可以認定這絕對是服務器前十名內的“大神”!

蘇戈和白喜都驚呆了,相互對看一眼,明顯她們都不清楚來的到底是什麽人,能有這麽大的能耐。但是很快她們還發現,本來剛才從四麵八方趕過來的葉翁琳的援手不知道什麽時候都已經消失在了副本裏,取而代之的是幾個完全不認識的ID。一個個都衣袂翩翩,看裝扮就知道是厲害的大號。

那些幫會“大神”雖然也許在服務器排不到前十名,但是也絕對不是什麽泛泛之輩,用這麽快的速度收拾掉他們還能在這裏清閑圍觀戰局的人,絕對都不簡單。

白喜和蘇戈有一種忽然間掉進了怪物圈的感覺,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很快徐超和那個莫名出現的人也分出了勝負,徐超被那個人不間斷的幾記暴擊打空了血槽,補血都已經來不及,最後消失在了畫麵中。葉翁琳被圍觀的“大神”順手解決掉了,於是畫麵當中就隻剩下白喜、蘇戈以及一群來曆不明的“大神”。

白喜和蘇戈手裏都捏了一把冷汗,雖然大不了就是一死輸了這局比賽而已,但是說真的一下麵對這麽多怪物一樣的“大神”,她們的腦神經都繃緊到極致了。

但是對方卻顯然對她們沒有太大的興趣,幹掉葉翁琳他們之後,這些人都以很神奇的速度消失在了她們的視線裏。

白喜和蘇戈麵麵相覷,完全莫名其妙。

“難道這些人的外號都叫雷鋒?對葉翁琳他們橫行霸道看不過眼,所以來幫助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白喜抽搐了一下嘴角,勉強說出了這個奇怪的理由。

蘇戈搖了搖頭,她也是一頭霧水:“我也搞不明白這些人到底在幹什麽,不過說到底他們幫我們出了一口惡氣,讓葉翁琳他們再囂張!”

白喜認同地點點頭,不得不說,看到剛才幫會裏一眾平時囂張得要命的“大神”被秒殺的時候,她有一種長舒了一口氣的感覺。一句話,痛快!

然後她和蘇戈都給自己補滿血,繼續在副本裏廝殺,一直撐到了遊戲時間結束。神奇的是,他們這個小隊拿下了這一組比賽的第一。

蘇戈去翻了一下比賽記錄才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天啊,阿喜!這個比賽名單太逆天了!你過來看看……剛才我們那個小組,光服務器前十名的幫會組成的隊伍就有三個……我們小組頂多就是中上水準,就算‘雷鋒’消滅了葉翁琳他們,那他們自己還有另外一個隊伍去哪兒了?”

03

白喜停了一下,也去翻記錄,結果也是表情一僵。她查了一下剛才出手相助的那一夥人,更是驚到下巴掉下來!和徐超PK的“大神”淩遲大刀服務器排名第二,是服務器第一公會S-Club的元老。而剛才突然殺出來的那一支小隊裏,服務器排名前十的玩家就有5個人。

其實這個公會白喜一直都知道,它是《劍雨》這個遊戲裏最強大的公會,別的服務器也沒有比它更強的。裏麵的頂級玩家多如牛毛,服務器排名第一的玩家君自天涯也在這個幫會,服務器前一百名他們占掉60%,前十名他們就占了7個人。

他們簡直是金字塔的頂端,入會要求也高得變態,隻有最頂尖的玩家才能加入,所以白喜她們也隻能是仰望圍觀而已。

而比賽記錄裏顯示,這個公會來參加比賽的人,都在幹掉一兩個高等級大號之後就退賽了。

白喜和蘇戈麵麵相覷了一下,白喜先道:“為什麽我會有一種他們在成全我們的錯覺?”

蘇戈也呆了一下,認同地點了點頭:“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

白喜又搖了搖頭:“我們與他們非親非故的,他們幫我們幹什麽?”

蘇戈托腮想了想:“說不定是剛才那個臨時隊伍裏有誰和他們是親戚吧……”

白喜也覺得這個說法比較合情合理:“看來是我們運氣好,不管怎麽說,看到徐超他們敗北心裏就是痛快!”

蘇戈剛想接話,結果就看到電腦屏幕上交友標誌一直在閃爍,於是點開來看了一下,結果就發現是剛才那個“大神”淩遲大刀的求友信息。

很快白喜也看到了,淩遲大刀也加了她為好友。

然後第一公會破天荒給她們兩個小透明發來了珍貴的邀請函。

這簡直算得上是中了頭等獎啊!恐怕這整個遊戲裏都沒有幾個會讓S-Club邀請加入的玩家呢!她們兩個究竟是走了什麽運,居然就這樣被邀請了?

白喜和蘇戈滿肚子的疑問,剛想發話,結果那個淩遲大刀就在公會頻道上發話了。

淩遲大刀:新來的兩隻菜鳥,我知道你們現在肯定有很多疑問。

白喜&蘇戈:嗯嗯!

淩遲大刀:好,既然有疑問……

白喜&蘇戈做期待狀,滿心以為他會說出很長一大段的原因故事。

結果……

淩遲大刀:我偏偏不告訴你們答案,偏要吊你們胃口。

白喜瞬間就給跪了,恨不得捏死這個討人厭的渾蛋。但是想到人家隨便動動手指就可以秒殺她幾個來回,她又隻好作罷了。

最後還是蘇戈耐著性子問他:你為什麽要幫我們,還要我們加入公會?

淩遲大刀發了一個思考狀的表情:因為看你們的ID順眼。

白喜和蘇戈都是一口老血,白喜發了一記白眼的表情:兄台,你的回答還可以再不靠譜一點嗎?

淩遲大刀:反正你們已經上了賊船了,以後有什麽和遊戲有關的問題可以來請教我。另外如果有人欺負你們也可以來跟我報告,心情好的話我就幫你們收拾一下。

白喜和蘇戈咽了咽口水……雖然這個好處來曆不明,這個人看起來也怪怪的,但是突然得到了第一幫會和服務器第二“大神”的庇護,這簡直是求都求不來的狗屎運啊。

白喜還沒完全妥協,蘇戈已經變身狗腿子: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白喜給了蘇戈一記白眼:“這人來路不明你這麽快就從了人家了?”

蘇戈也回敬她一記白眼:“你看看我們倆身上還有什麽可以讓別人坑的,別人背上背的那把劍就抵得上我們的全部家當了。”

白喜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但是忽然間得到了如此強大的助力,真的像是中彩票了一樣。而且有了幫會的支持,“大神”的帶領,她們兩個親手逆襲葉翁琳之日絕對不會遠了!

04

接下來,白喜和蘇戈就算是在S-Club紮根了。說起來S-Club比徐超的公會好多了,裏麵雖然有眾多“大神”,但是他們似乎一點都不嫌棄她們兩個還沒達到滿級的“菜鳥”,相反的,個個都挺熱情,時不時開開玩笑,還會主動帶他們去打最高等級的Boss。

白喜和蘇戈兩個也是臉皮厚的,跟在“大神”後麵撿裝備、撿經驗,簡直輕鬆得要命。而且S-Club這個頭銜簡直就跟護身符一樣,走到哪兒都沒人敢招惹。白喜和蘇戈後來也在遊戲裏麵碰到過徐超幫會裏的一些“大神”,但是他們看到她們兩個就遠遠地避開了。

至於葉翁琳,她們有很長時間都沒有看見她在遊戲裏出現過。甚至還聽說因為慘敗的事情,她和徐超大吵了一架,差點分手。她那樣倨傲的性格,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屈辱。

白喜覺得這是她咎由自取,多行不義必自斃,不管是在現實裏還是在遊戲裏,都是這個道理。

白喜的遊戲生涯在那一戰之後就開始陽光明媚起來,當然,除了一點……

她還有個不爭氣的徒弟——宋淮楊。

白喜對他真的表示充分的無語,一般男生玩遊戲不是都應該勝過女生的嗎?特別是那些被稱為天才的人,玩遊戲不是應該得心應手的嗎?

可是宋淮楊偏不,他簡直就是個另類,而且種種叛逆行為真的讓人發指。

比如說,對待裝備這件事。

白喜在私聊裏衝他吼:宋淮楊!你的腦子放在家裏沒有帶出門嗎?還是出門的時候不小心被門板夾了?讓你留著紫色裝備扔掉那個藍色的,你怎麽把紫色的扔掉了穿了藍色的?

宋淮楊隻回了輕描淡寫的一個字:醜。

白喜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氣結:那你告訴我,你撿那麽多沒用的東西幹什麽?破布雜草爛石頭,你不扔掉讓它們占背包幾個位置很爽嗎?

宋淮楊不假思索地回答:難道破布不能用來換衣服?

白喜抽搐了一下嘴角:難道雜草你還想用來搭茅草屋?

宋淮楊困惑地回問她:難道不可以嗎?

……

每次他們之間的對話都是以白喜的完全折服告終!宋淮楊絕對是一個磨煉她自己耐性的最佳人選!每一次氣到她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又總是能夠輕描淡寫地讓她按捺著性子繼續指導他……

這個世上也許有些事情的確是一物降一物的,也許宋淮楊注定了就是來降服她的克星!

時間久了,白喜也就習慣了宋淮楊的慢性子。他也不喜歡在遊戲裏打打殺殺,反而迷戀上了遊戲裏的生活區功能,每天種花種菜養魚,把自己的一塊小田園打理得格外漂亮。

白喜每次都隻能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他是爛泥扶不上牆,但是有時候她在遊戲裏打打殺殺累了的時候,也總是喜歡到他的小菜園裏逛一逛。

不知道是不是他總是專注於在遊戲裏撿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的緣故,他還真的攢到很多漂亮又特別的植物種子,養魚的池塘也越開越廣闊,小田園的風光一片清爽,算得上是精製。

生活區有日升日落,白喜有些時候喜歡來他的小菜園看落日。

雖然畫麵裏的落日沒有現實裏來得那麽波瀾壯闊,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會給人一種清新寧靜的感覺。她就讓人物盤腿坐在地上練功,有些時候宋淮楊的人物也在。兩個人物並肩坐在一起,白衣飄飄,衣袂蹁躚,夕陽的光灑落下來,給兩個人物蒙上了一層好看的光暈。

每次這種時候,白喜都會有一種畫麵上的人真般配的感覺。但是馬上,她就會把這個念頭打消掉。

般配?怎麽可能般配?她一個女生現在都玩到快要滿級了,而他一個大男生玩了這麽久還在30幾級徘徊。而且這30幾級的經驗還有一半是跟著她蹭來的。

他是超級學霸,而她卻隻是一個愛玩網遊的女漢子。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許不能用遙遠來形容了吧……

有時候陪白喜坐久了,宋淮楊也會說一兩句話:喂,師父,你不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嗎?

——喂,師父,你有沒有覺得其實養花種菜比打打殺殺的有意思?

——師父,以後我的小菜園就貢獻給你當後花園好了,玩累的時候就來這裏休息吧。

——我保證把它打扮得十二分漂亮,包你滿意。

白喜沒有說話,看著遊戲裏他白衣翩翩的樣子,配上這個場景,真的有一種仙人一般的自在和隨和。

其實相處下來白喜也發現了,宋淮楊身上最大的優點,不是他學霸的光環,也不是他俊美的外表,而是他內心的遼闊。

他總是嘻嘻哈哈的,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讓他憂心過。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學生會不是沒有出過紕漏,但是白喜從來沒有看到他臉上有過哪怕一絲慌亂的神色。這些日子她一直說他不爭氣,斥責他根本不適合玩遊戲,但是他就是能夠很平靜地忽略她的暴怒,繼續輕輕鬆鬆地種自己的地,養自己的魚。

他之所以被那麽多老師看中,能得到那麽多獎,擁有那麽多光環,或許最重要的一點就在於他內心的遼闊和專注。

所以,時間久了,白喜對他專注種田的事情似乎也沒有什麽意見了。

畢竟人各有誌嘛,一個豪氣衝天的師父未必就不能帶出一個甘心做農夫的徒弟!

05

傍晚,剛剛下課白喜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之後沉默了半晌,按了靜音,然後又把手機放進了口袋裏。身邊的蘇戈有點奇怪地看著她:“誰的電話?怎麽不接啊?”

白喜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其實打電話過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白媽媽。雖然這所學校離家並不遠,但是白喜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回過家了。準確來說,那也不算是個完整的家,白爸爸早在10年前就已經被她們丟下了。

現在“家”這個詞的含義對於白喜來說有些難以形容,而和白媽媽的相處也一直是她這麽多年來難以攻克的難題。

或許這個世上極少會有如她們這樣勢同水火的母女。

白媽媽相信金錢就是力量,奉行物質才能讓自己快樂的宗旨,這些年來辛苦打拚出了自己的天下就是為了給白喜更好的生活。

但是,在白喜心裏或許更希望當初她能給自己一個完整的家,讓她和別的孩子一樣正常地長大就好了。白喜沒有白媽媽那麽要強的個性,也沒有那麽喜歡錢,或許她的性格天生更偏向她父親多一點。所以,和這樣的白媽媽相處,需要耐性也需要勇氣。

從她小時候到現在她長大了,她們之間的相處模式總結起來就是各種各樣勝負不分的戰役。但是,畢竟血濃於水,至今他們也隻是不痛不癢地相處著。

隻是白喜本能地想要逃避這些紛爭,所以她也不想回家。

但是,她和蘇戈剛剛走到教學樓門口,就看到了那輛寶藍色的保時捷。而白媽媽此時則穿著幹淨利落的白色職業裝,盤一頭漂亮的發髻,戴一副遮住半張臉的墨鏡,以藐視眾生的姿態站在車門前,半靠著車門,就像剛剛走下雜誌的女明星。

是的,這個女人確實就是白喜的媽媽。雖然有非常多的人都完全不相信,因為她們母女看起來實在相去太遠,白媽媽看起來絕對是高貴優雅的上層人士,即便人到中年也因為保養得好的關係一點都不顯老,反而越發妖媚漂亮。

而白喜呢?大大咧咧的短頭發,經常穿中性的衣服,不喜歡戴首飾也不追求名牌,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泯然眾人。其實她生的也算是漂亮,但是她從來都不專注打扮,所以也沒有人會往她腦袋上扣公主的帽子。

所以蘇戈在看到白媽媽之後還碰了碰白喜的胳膊,低聲對她說道:“你看那邊那個開保時捷的女人,看起來像不像明星?太酷了!”

白喜沉默了一秒,停住腳步,最後沉沉地歎了口氣:“那是我媽。”

蘇戈一瞬間就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確定嗎?”

白喜給她一記白眼:“媽是可以亂認的嗎?”

蘇戈更加驚異地看著她:“白喜……你是你媽媽充話費送的吧……”

白喜幹笑兩聲:“用她的話說就是,如果我是充話費送的,那她當初選送桶花生油也不會選我。”

蘇戈噎住……

就在她們兩個說話的時候,白媽媽已經摘下墨鏡朝著她們腳下生風一般走了過來。那雙眼睛真是又精準又厲害,一下就落在了白喜身上:“白喜,我還以為兩個月前不是送你來讀大學而是把你送出國了呢,兩個月不回家,連個電話都沒有,你是想造反嗎?”

蘇戈完全被白媽媽的氣勢鎮住了,尷尬地打了個招呼之後就自動沒義氣地溜走了。

白喜抽搐了一下嘴角:“你這麽忙,這麽多會要開,哪有工夫接我的電話,是吧?”

“就會給我強嘴!”白媽媽卻直接一巴掌拍在她後腦勺上,“我忙你比我還忙,今天你必須跟我回家!”

白喜扯了一下書包的帶子,在原地停滯了一會兒,還是不肯就範。

白媽媽卻直接拉開駕駛室的門,回過頭來給白喜一個瞪眼:“上車!”

白喜最終還是放棄抵抗,乖乖上了副駕駛座。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白媽媽,那就是暴君。她真的是當之無愧的暴君,從白喜出生那一刻開始,她就試圖主宰白喜的人生,並且為此在白喜7歲之前和白爸爸爆發了無數場戰爭,最終帶著白喜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她認為現在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她認為她給白喜安排的道路才是最合適的。

可是對於白喜來說,她最向往最渴望的人生已經在白媽媽一廂情願的給予中被湮沒了。

06

一路上,白喜一直都沒有發話,安靜得有點不像她。

倒是白媽媽,一直在不停地說。

“養你就是養個白眼狼,別的孩子想要父母給他們優渥的生活他們的父母都給不了。現在我什麽都給你了,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成天就知道跟我作對,看我就像看個仇人,擺個臭臉給誰看啊!”白媽媽的語氣倒是不顯得那麽重,她一貫說話都是這樣,語調輕,但是句句都是刀子。

白喜把頭扭向一邊,看著車窗外車水馬龍的世界,心裏卻隻有一片冰冷的空曠。

“你不要老覺得我當初離婚是對不起你爸。是他自己不思進取,既然他自己是爛泥扶不上牆,那就讓他自生自滅去吧,我帶你走就是不想他將來成為你的包袱。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好。”

白喜在心裏嗤之以鼻,“我都是為了你好”這句話她說了整整10年。這句話也是白喜最無力反駁,隻能繳械投降的一句話。

是啊,她做什麽都是為了她好,都是希望她有個平坦無憂的人生。

但是這種人生讓她不快樂,讓她的人生從最開始就少了一部分。

但是白媽媽沒有注意到她臉上落寞的神情,還在繼續往下說:“今天來學校接你其實還有一件事,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白喜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她抬起頭來目光帶著一絲困惑地看著她:“什麽人?”

“經過我慎重的考慮,我覺得你還是少一個父親,我也少一個丈夫,我選了個條件很不錯的男人,也是離婚的。有個女兒跟你差不多大。人家比你優秀多了,學過芭蕾,鋼琴過八級,繪畫能拿獎。你看你,送你去了那麽多補習班,最後什麽都沒學好……”

白喜的腦袋裏就像憑空炸了一道驚雷,一時間她自己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是僅僅憑借下意識她就堅定地回絕了:“我不去,讓我下車!”

恰好碰到紅燈,白媽媽一腳踩上刹車,把車停穩了,然後說出幹淨利落的兩個字:“不行。”

白喜一臉堅決地看著她:“邱婉!我不管你會有多少老公多少男朋友,但是我爸就隻有一個!”

白媽媽的臉色有了點變化,變得陰沉了些許:“白喜,聰明的孩子要學會聽話。”

白喜還是一張冷臉:“馬上就是我18歲生日了,你還把我當小孩?”

白媽媽臉色更差了一些:“白喜,你要知道,這個男人比你爸爸優秀很多很多……”

“沒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男人都比我爸更優秀,但是他生了我,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事實!讓我下車!”

“白喜!你……”白媽媽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發白,目光來來回回晃了很久,最終才沉沉地歎了口氣:“阿喜,你知道嗎,我真的是把這輩子都壓在你身上了,我做那麽多事情都是為了你。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能明白我的苦心,但是我希望你能體諒我……”

白喜原本手都已經握上了門把,隨時都準備打開車門跳下去。但是因為白媽媽的這一番話,她的動作又停頓住了。

白媽媽知道她的死穴,知道她扛不住她的這些話。

看到她有了反應,白媽媽又繼續接著說下去:“我一個人帶著你,還要拚事業,你要知道我有多不容易。阿喜,我一個人抗不住的,我需要一個人幫我……”

“別說了……”白喜忍不住打斷她,然後抽回了握住門把的手,重新坐正身體,把目光瞥向一邊,低聲說道:“我去。”

白媽媽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複,嘴角浮起了一抹滿意的笑容。

07

到了和男方約定好的餐廳,那個男人已經帶著女兒先到了。白媽媽事先已經和白喜交代過了,男人叫陳嶽濤,他的女兒叫陳瑜萱。待會兒雙方見麵不要冷場,即使不滿意也要表麵上顯得熱情些。

當然,白喜隻是隨便聽聽,並沒有往心裏去。要她擺出一副自來熟的狗腿相,她這樣直來直去的性子還真的辦不到。她是想要當女俠的人,怎麽可能在這種地方折腰。

在真正見到陳嶽濤和陳瑜萱的時候,白喜心裏的排斥反應就更加強烈了。父女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相似的神色,那是一種冷淡高傲中帶著輕蔑的神色。這種神色白喜也並不陌生,葉翁琳身上也有。

但是葉翁琳身上的倨傲是浮於表麵的,但是眼前這兩個人的傲氣卻是從骨子裏發出來的。

白媽媽沒有注意到白喜身上不友善的低氣壓,而是迅速換上仿佛麵具一般的招牌職業笑容,笑意溫柔地走過去,表情還帶了一絲歉疚:“真不好意思,阿喜她下課晚了,路上又堵車,不小心遲到了……”

陳嶽濤隻是淡淡地把頭點了點:“嗯,坐下點菜吧。”

這是家高檔餐廳,菜價當然都很昂貴。白喜看著菜單,腦袋裏靈光一閃,又想到了個壞點子。

她指著菜單上的紅酒鵝肝對服務生說:“這道菜能把鵝肝換成豬肝嗎?”

服務生端端正正地站在她身邊愣了好半晌,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同時陳氏父女驚異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白喜察覺到了他們的目光,嘴角漾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逞的笑容。她就是要他們覺得她粗俗不堪,從而懷疑白媽媽也是個土大款,然後帶著他們滿身的傲氣從這個餐館裏離開,這樣或許對大家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們真的組成了一個家庭,白喜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和那個叫陳瑜萱的女孩子打起來!

服務生最終還是在白喜期待的目光裏開了口:“小姐,這個是不能換的。如果你不喜歡鵝肝的話,可以嚐試一下牛排,我們餐廳的紅酒牛排還是很受歡迎的。”

白喜卻把眉頭一皺,臉色一沉:“為什麽不能換成豬肝?我就喜歡吃豬肝。”

這句話一出口,周圍人的臉色已經全變了。

而在她身邊還在看菜單的白媽媽臉上的神情也變得無比嚴峻,她果斷地在白喜鬧出更多亂子之前打斷了她,對服務生說:“兩份法式牛排,六分熟。不用理會我女兒,剛才她隻是和你開了一個小玩笑。”

服務生這才如釋重負,臉上恢複了正常:“好的,請稍等。”

白喜暗暗咬牙,偷瞟了一眼陳氏父女的反應。發現他們的臉色已經恢複如常,到底是久經交際場的好手,什麽情緒都掩飾得很快。

然後,雙方又開始強作和諧地聊了一些話題。大體都是關於白喜和那個陳瑜萱的。最終的結論也無非就是陳瑜萱處處都比白喜強,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之類的。白媽媽把陳瑜萱誇得就快當自家親女兒了。

白喜實在聽不下去了,就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淡淡留下一句:“我去一趟衛生間。”然後就打算走人。

結果沒想到陳瑜萱後她一步也站了起來:“我也去。”

白媽媽點了點頭:“你們兩個搭個伴,聊聊天。”

白喜沉沉地呼出一口氣,她分明看到了那個叫“陳瑜萱”的女生眼睛裏濃烈的火藥味。

兩個人剛剛和平走到衛生間門口,臉色就都在瞬間垮塌下去了。

陳瑜萱先冷著臉開了口,口氣是滿滿的挑釁意味:“能不能讓你媽不要再裝了,我看了真的很反胃,什麽都不想吃了。”

“沒人逼你吃。”白喜完全不把她當回事地冷哼了一聲,“既然你這麽討厭我媽那麻煩你到你爸麵前去說,我感激不盡。”

陳瑜萱有點動怒了:“你什麽意思?你不就是那個賤女人帶大的野孩子嗎?我才不相信她經曆是清白的……”

這句話刺到白喜了,她的眼睛裏燃起了熊熊的火光,眼神變得可怕。她的一雙眼睛就那樣緊緊盯住了陳瑜萱:“把你的嘴放幹淨一點,不然我現在就把你腦袋摁進馬桶裏你信不信?”

陳瑜萱高傲的表情有一點點的鬆動,因為白喜的表情真的很恐怖。

白喜的目光似乎在告訴她,她是一個什麽都做得出來的人,她說得出,就做得到。不知道為什麽,被那種目光一注視,陳瑜萱忽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然後她就看見白喜嘴角忽然浮起了一抹帶著嘲諷的笑容:“在說我媽之前,你先管好你爸吧,他也不是什麽等閑角色。”

“你……”陳瑜萱指著白喜,但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白喜卻沒有再理會她,洗了手洗了臉之後就轉身走出了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