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結束一個新的開始

01

愛究竟是什麽?

自己愛著白墨緣,白墨緣愛著沈珞瑤,蕭彬愛著自己,白迎雪愛著蕭彬。這究竟算什麽?愛情嗎?充滿傷害的愛情還算是愛情嗎?

不!這什麽都不算!已經為年少輕狂的青春陪上了一條鮮活的生命,不能再去傷害更多的人了!更不能去傷害一個還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幼小生命……

閻怡躺在隻有她一個人的寢室裏,突然覺得很累,腦袋暈暈的,她窸窸窣窣地又翻了無數次身,最後終於睡著了,醒來時隻覺得全身酸痛,大概是晚上睡姿不好的緣故。

以前這個時候,閻怡對麵那個位置應該早早就亮起了台燈,李悅瑩一定在那裏背了好久的英語單詞,沈珞瑤則在閻怡斜對麵的那個位置開始化妝,隻有白迎雪還賴在**繼續睡大覺。

可是如今,整個寢室裏麵暗沉沉的,空寂無聲。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深秋的早晨,她又忍不住想起了白墨緣,想起了他從前對自己的嗬護有加,想起了他決絕地說出沒有喜歡過她,她黯然地垂下視線,轉過身。整個寢室都空空****的,她突然很想做些事來麻痹自己的大腦。

每個學期開始,寢室都有一個大掃除的慣例,可是這學期剛剛開始就發生了這麽多的變故,以至於都沒有來得及做大掃除。

於是,她決定一個人開始大掃除。

窗外的陽光鋪了一室,四年的大學時光碾過青春年華的最後一段路程,如今隻留下漫天塵埃。她一點兒點兒清理著每一個角落,一點兒點兒回憶著在這間寢室裏發生的事情,突然覺得眼前模糊一片,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

抬手用力抹去淚漬後,她繼續做著大掃除。

在全部清潔完畢後,寢室露出了一個全新的麵貌。可是她自己呢?怔怔地發呆許久,閻怡拿出手機,找到了蕭彬的電話號碼拔打出去,電話響了好幾聲之後才傳來他的聲音。

“你今天有時間嗎?”

蕭彬的口氣依然很溫柔:“有啊,你約我的話,我什麽時候都有空。”

“那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蕭彬在那頭開心地笑了笑:“好,我來學校接你。”

閻怡拒絕了:“不用了,我去你的公司樓下等你下班,成嗎?”

蕭彬語氣寵溺地應允道:“好,你說怎樣就怎樣,都依你。”

閻怡聽到這裏,隨手就掛斷了電話。可下一秒,來電鈴聲又響了起來。她看著屏幕上不斷閃爍的名字,是蕭彬,她詫異地接起來問道:“怎麽了?”

“你難道不覺得少了點什麽嗎?”蕭彬像個孩子般在那邊糾纏起來,“傻瓜,剛剛沒有跟我說拜拜呢。”

閻怡盯著地麵的目光有些飄忽:“嗯,拜拜。”她的聲音似乎也變得含糊不清起來,然後再次掛掉了電話。

接下來她從衣櫃裏選好幾件衣服放在床沿,走進浴室去洗澡。浴室裏水汽蒸騰,水流嘩嘩地打在臉上,將臉上已經幹涸的淚痕全部衝刷掉了。

悲傷如同愛情一樣勉強不來,可它一旦來了,想趕走卻如此困難。

閻怡掩住臉,滿心悲酸卻不知是為誰。為自己?為沈珞瑤?為白迎雪?還是蕭彬?或者是白墨緣?如果她早一點兒發現白迎雪的妒忌,是不是後麵就不會有這一連串的悲劇以及痛苦?如果她真的好好去關心過白迎雪,是不是她就不會變得這麽極端?

或許,今天她會成為白墨緣的女朋友;或許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過著美好又幸福的生活,如果……

可惜從來都沒有如果,這才是最大的悲哀!

閻怡仰著頭,任由熱水從上方澆下,她的臉上就好像布滿了淚痕。又過了許久,直洗得手腳都有些發軟,她才關了水,擦幹頭發,穿上件幹淨的衣服。

從早上起來到現在,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她還粒米未進。她拿著包出門,準備在去找蕭彬的路上隨便吃點什麽。

隻是從宿舍樓出來後,在前麵的那棵樹下,她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站在樹下,半掩在陽光下的陰影裏。閻怡看著他,突然間思緒飛得老遠老遠。

那個人也注意到了她,隻是神情依然很平靜淡定。

是白墨緣。

閻怡不由得想到了白迎雪,想到她說過的話,想到她做過的事情,那麽多的悲傷,那麽多的糾纏,一時半會兒如何才能說得清楚呢!

她感覺到一種濃重的悲涼從身體裏麵的某個角落湧上來,現在她更加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了。

白墨緣走過來輕輕地喚道:“閻怡。”聲音一如從前般親切自然。

閻怡深深地吸一口氣,她努力扯出一個自然的表情,問:“墨緣哥,你怎麽有空到學校來?”

白墨緣卻答非所問:“有時間嗎?”

“不好意思呢,墨緣哥,我今天剛好約了人。”閻怡的口氣透著淡淡的疏離。

白墨緣似乎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難道不能另約時間嗎?”

閻怡看著他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墨緣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霸道了?”

白墨緣堅持道:“我有些事情,今天一定要跟你聊聊!”

閻怡看著他,寡淡地笑了笑:“那你可以現在說嗎?我約了別人,不過還沒到時間。”

白墨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好像有種難以捉摸的霧氣:“不,我希望你能跟那個人改期。”他說話的口氣固執得簡直就不像是他,他聚焦在她身上的眼神裏好似隱藏了什麽……

明亮的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落下,灑下一片曚曨的柔光,將兩人的身影一起包裹在其中。如果沒有白迎雪在中間搗鬼,現在的他們或許已經成為一對人人羨慕的情侶……

閻怡深深地吸了口氣,思維在白墨緣和蕭彬的約定之間徘徊,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卻聽到了一陣難以克製的咳嗽聲。她驚訝地抬頭看去,發現白墨緣用一隻手捂著胸口,微微彎下腰,咳得驚天動地。

“你怎麽了?墨緣哥?”

她緊張地上前查看,白墨緣卻衝她擺擺手:“沒事,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最後,她終於下定決心,低下頭從包裏拿出手機,給蕭彬發了一條短信:“今天我有點事情,咱們改天再約吧。”

信息傳到蕭彬的手機上時,他正坐在Magic董事的辦公室裏,麵前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在這裏幾乎可以一覽整個城市的風貌。看完短信後,他英俊的麵容瞬間變得僵硬起來,閻怡改變主意的原因會是白墨緣嗎?

是他嗎?一定是他!

因為隻有他才能左右閻怡!

一刹那,他突然覺得心口如被重錘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與此同時,白墨緣也收到了一條短信,他的眼神平淡無奇,發來短信的是他的朋友,也是Magic的律師慕謙,而那條短信的內容卻是——

“說好今天去做手術的,你跑哪裏去了?”

02

閻怡跟著白墨緣出了A大,以前他們都會並排一起走,可這一次,閻怡卻跟在白墨緣的身後。不知道是他的步伐比以前快些,還是她的步伐比以前慢了,無論怎麽樣,她都再也保持不了跟他一樣的走路頻率。

太陽透過兩旁的密林,灑在地上形成漂亮的光斑。閻怡跟在白墨緣身後,發現他所走的每一步都似乎在太陽的光斑裏麵移動,每一步都好像沒有走到陽光下,這跟以前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以前的白墨緣就像是陽光裏的一部分,溫暖而耀眼。

白墨緣帶她走進一家咖啡廳。這家咖啡廳距離A大很近,閻怡非常熟悉,從白墨緣念大學開始,到閻怡進了這所大學,這期間,他們隔幾天都會來這家咖啡廳坐坐。以至於有幾次閻怡一個人來的時候,老板娘曖昧地對她笑著說:“怎麽今天沒有跟男朋友一起來?”

每當這時,閻怡都會羞得滿臉通紅,然後滿腦子都是“男朋友”這個詞匯,長久盤旋不去。這是屬於青春的記憶,隻要一點兒點兒的曖昧就能讓人激動很久。

如今,白墨緣照舊選擇坐在窗邊。閻怡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加了很多糖,白墨緣點了一杯黑咖啡,依然一點兒糖都沒有加。

閻怡坐在白墨緣的對麵看著他,她突然有種錯覺,白墨緣好像瘦了,最近瘦得特別厲害,而且臉色也變得蒼白,在陽光下,他的皮膚幾乎是透明的。

閻怡還是忍不住想要關心他:“墨緣哥,最近工作很累嗎?”

白墨緣低頭喝了一口咖啡,說:“還好。”

閻怡也喝了一口咖啡。過了許久,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直到老板娘走過來,樂嗬嗬地送上一盤炸薯條和一對雞翅,她說:“你們兩個好久沒有來了,這是送給你們吃的,以後要常來哦。”

閻怡笑著點點頭:“謝謝老板娘,以後會常來的。”

老板娘看著他們兩個,臉上依舊帶著曖昧的笑容離開。

閻怡看著薯條和雞翅,問:“你吃嗎?”

白墨緣搖搖頭:“不吃。”

閻怡拿起雞翅開始啃,嘴裏還含糊不清地說:“對哦,我差點忘記了,你從來不吃這些的。”她早上起來到現在還什麽都沒吃。

白墨緣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好像還似從前,他的語調突然變得溫潤:“這些東西吃多了不好。”

這是白墨緣以前常說的話,即便他每次都這麽說,到最後都還是會買一堆來哄她開心。閻怡看著他,這一瞬間,心裏隱約亮起了一絲微弱的光,她問:“墨緣哥,你今天找我有事?”

白墨緣卻反問道:“你呢?今天原本約了誰?”

閻怡沒有吭聲。

白墨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聽說你跟蕭彬在一起了?”

閻怡皺起眉頭:“我不想提他的事情。”或者準確地說,她不想在白墨緣的麵前提起蕭彬。

白墨緣問:“為什麽?”

閻怡悶聲不答。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不知道白墨緣究竟知道多少,特別是關於白迎雪的事情,她更加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該怎麽去解釋,因為一想起這些事,她就覺得腦袋裏混亂極了,情緒也跟著變得煩躁不已。

“我不想說,我現在心裏很亂。”

可白墨緣還是在追問:“你真的對他有感覺?”

閻怡的眉頭越皺越緊:“墨緣哥,你別逼我,我現在真的很頭大。”

“我逼你?”白墨緣苦笑一聲,眼神變得冷冽起來,“你知不知道,他之前是迎雪的男朋友!”

閻怡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你什麽意思?”

他是在指責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搶走了他妹妹的男朋友嗎?

“你知道的吧,他是迎雪的男朋友?”白墨緣說出的這句話,仿佛一根針朝閻怡心髒最柔軟的地方狠狠地紮下去,她隻覺得那裏疼得要命。

“然後呢?你也想說我不要臉嗎?”閻怡整個人都變得尖銳起來。

“我隻想知道,為什麽你要跟蕭彬在一起?”白墨緣的語氣就好像閻怡明知道蕭彬是白迎雪的男朋友,卻還要插足在他們之間一樣。

閻怡隻覺得冷意從頭頂灌下來,她避開了白墨緣逼視的目光,死死地咬著唇沒有開口。

沉默像是生了根,氣氛變得凝重。

良久,白墨緣將語氣放柔和了一些:“跟他分開吧,蕭彬不適合你。再說,他是迎雪的男朋友。”

他一再強調蕭彬是白迎雪的男朋友,這讓閻怡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情緒再次沸騰起來。本來她今天約蕭彬也是為了說清楚這件事情,為什麽白墨緣非要用一種篤定她才是破壞者的口氣跟她說這些話呢!胃裏傳來一陣**般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吃了油炸的食物引起的,或者是因為空腹喝咖啡的緣故,這一下下的抽疼讓閻怡的額頭沁出了冷汗,她死死地捂住胃部,直到忍過這波痛楚。

她看著白墨緣,記憶中他應該有著如同暖陽一樣溫暖人心的笑容,那應該是閻怡一生中見過的最溫暖、最璀璨的笑容。可是曾經有著這樣微笑的人,此刻的表情卻如此陌生。

見她遲遲不作聲,白墨緣再次勸解道:“答應我,不要再跟蕭彬在一起了。”

“你有資格這麽說我嗎?”閻怡咬著牙,又一陣**般的疼痛從胃部傳來,她將顫抖的手僵硬地握成拳頭,幾乎快要說不下去了。

白墨緣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跟沈珞瑤的事情,以後有機會會解釋給你聽的。”

“不用了,人都不在了,又有什麽解釋的意義呢?”閻怡強撐著回應。

白墨緣又把話題扯回到蕭彬的身上:“蕭彬不是一個好人,你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閻怡冷笑了一下:“這句話你為什麽不去跟你妹妹說?卻跑來跟我說?”

白墨緣皺了皺眉,他沒有理會閻怡的譏諷:“蕭彬就是一個花花公子,拿感情當兒戲,吃幹抹淨就不管別人死活了!你覺得你們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嗎?”

“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你為什麽不去跟你妹妹說這些話,讓她明白?我又不是蕭彬的女朋友!而且,白墨緣,你究竟是我的什麽人?你憑什麽指揮我做事情?我又憑什麽要聽你的呢?”閻怡鼓足全部的力氣,一氣嗬成說完全部的話。來自胃部的**又湧了上來,她死死地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哼出半點兒聲音。

麵對閻怡的質問,白墨緣的身子變得僵冷,他遲疑了一會兒,望著她的眼神變得凝重又複雜,他說:“給我點兒時間好嗎,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跟你解釋。”

閻怡別開視線不再看他:“有什麽話就現在說,我不想再拖下去,我們之間已經拖了很多年,還有意義繼續這麽拖下去嗎?”

白墨緣再次沉默了,他的嘴唇緊抿成沉默的線條。

究竟是什麽事情能讓他一再沉默?

閻怡轉回頭看著他,眼神很執拗,似乎希望這一次能徹底把他看透:“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白墨緣臉色一僵,心裏好像被蛇咬了一口,細細的痛楚蔓延開來。過了許久,他才說:“沒有。”

這不算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閻怡眼底殘留的希冀陡然消失,神色瞬間暗淡下來,隨後很快又綻開了一抹蒼白而虛弱的笑:“這樣就夠了……”她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來,臉低垂著,一頭長發亮如黑緞,遮住她的臉頰兩旁。從白墨緣的位置上看過去,正好看到一個背光的側影,如同夜色中的深潭。

心口猛地窒息起來,他想站起來抓住她的手腕,可終究還是沒有。他低下頭克製著內心翻湧的情緒,直到咖啡廳前的門鈴“丁零”一聲響,他才重新抬起頭,看著閻怡推門走出去。

從咖啡廳走出去,閻怡有好一陣都悵然失神。

陽光籠罩著她的身影,她機械地伸出五指擋在眼前,可明媚的陽光依舊晃花了她的雙眼,所以最後她隻好閉上眼睛。隻是這樣一來,一直隱忍的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都說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可她偏偏固執地要抱有一絲幻想,現在也徹底破滅了。

心口隱隱作痛,她心神恍惚地往前走,臉上露出了一個自嘲的微笑。她早就應該明白的,墨緣哥如果真的喜歡她,怎麽會不願意親口說出來讓她知道呢。原來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她在一廂情願地想當然而已。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那他根本沒有理由要瞞著她,欺騙她說不喜歡她啊!

閻怡恍恍惚惚地走到一個路口,完全沒有注意到一輛小轎車正朝這邊飛馳而來。眼看著車與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司機猛按喇叭,發出了警告。可似乎已經太遲了,等閻怡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已經來不及避開,一瞬間,整個人就被車子撞得飛了起來!

她的身體在空中掠過一道弧線,最後落到地麵,翻滾出一段距離才停下。短暫的麻木過後,全身各處的疼痛刺激著她的每一處神經。

她似乎看見白墨緣從咖啡廳裏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在清冷的陽光裏,他的模樣也變得有些模糊了。

視線越來越模糊,可她的大腦卻異常清醒,眼前浮現出無數破碎的片段。她想,是不是每一個快要死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幻覺?

她看到了許多人,有白墨緣、沈珞瑤、蕭彬、白迎雪……他們每一個人都似乎在跟她說話,可是她無法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麽。她無力地眨動著雙眼,明明知道這是幻覺,卻無法抑製心底的痛。

她愛的人、愛她的人、她的朋友、她的青春,那些人、那些場景都離她越來越遠,她試圖努力地伸手去抓,可最終一切都如泡沫般破裂,化作無數光點,繽紛地落下……

03

閻怡沒有想到自己還活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拋棄了她,連命運都給了她一記重拳,可最後,還是把她從閻王爺那裏送了回來。

窗外冷風掃落葉,一片寂寥。她慵倦地倚在病**,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似剛睡醒的模樣,臉色還透著蒼白。

白墨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挑出一個他帶來的蘋果削了起來。季節轉換,閻怡在醫院住了將近兩個月,如今眼見就要入冬。

在這段時間裏,都是白墨緣陪著她,可是他們之間都沒有怎麽說話。閻怡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人囚禁了一樣,每天隻有吃飯、睡覺這兩件事情可以做,無聊得都要發瘋了。

她掙紮了許久,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把我的手機還給我。”

“住院的人不需要手機。”白墨緣把蘋果削好,切成一塊一塊,放到小碗裏,再送到她手邊。

閻怡沒有接過小碗,隻是看著他。

白墨緣的神情和麵容都淡淡的,他沒有強行讓閻怡拿著小碗,而是放在床頭,平靜地說:“想吃的時候,自己拿吧。”

這段時間,白墨緣一直在照顧她,可是感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這種例行公事的好究竟算什麽?

閻怡生氣地撩起被子,竟然想拖著骨折的腿自己下床。但她顯然還沒有完全康複,身子稍稍一動,就直直地往床下墜去。白墨緣沒想到她會這麽胡來,連忙上前一把將她抱住,可一個重心不穩,兩人雙雙跌坐在了地上。

閻怡半仰著臉,賭氣地說道:“你做什麽?我不要你管!”

白墨緣皺緊了眉頭,懷裏的她竟是如此單薄,仿佛一伸手就能折斷。閻怡還在他懷裏掙紮,試圖站起來去找她的手機,可腿上猛地傳來一陣陣**,她痛得麵色煞白,手指也不由自主地緊緊揪住了白墨緣的衣角。

“你的手機丟了,等你出院後,我再買一部新的給你。”白墨緣說完,將她重新抱回了**。

閻怡似乎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麽,劇烈的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死命地咬住牙,沒有吭一聲。白墨緣坐到床邊看著她可憐的模樣,俯身為她按摩腿部,試圖通過按摩來解除**。

痛苦稍稍得到緩解後,閻怡的臉上閃過一抹沮喪,她垂頭喪氣地說:“我最近為什麽會這麽倒黴?好端端地走在路上也會被車子撞倒,真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白墨緣望著她,語氣輕淡:“醫生說,你還需要再休養一段時間。”

閻怡卻一臉執拗地說:“我不想再住院了!”

白墨緣的聲音依舊無波無讕:“可是你的腿還沒好。”

“不管怎樣,我就是不想待在這裏!”閻怡伸出蒼白的手指緊緊地揪住床單,疼痛之餘,怒氣也躥上心頭。

她曾經有個夢,就是每天一醒來就能跟白墨緣在一起,她曾經覺得那樣的生活就是最幸福的。可是如今呢,窗外的景色一成不變,鼻息間到處是藥水的味道,而眼前那個曾經溫暖的人如今也是蒼白疏離的,閻怡覺得自己就好像身處萬籟俱寂的冰天雪地,在肅殺銀白的世界裏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

不知過了多久,白墨緣拉過被子將她裹好,起身說道:“我出去一下,有事情再叫我。”

閻怡沒有搭理他。

蕭瑟的北風從窗外吹過,隔著玻璃,似乎也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她望著頭頂白色的天花板,百無聊賴中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許多往事,可是如今想起那些事情,卻隻會覺得胸口發痛。

白墨緣、沈珞瑤、蕭彬、白迎雪……

腦海中翻湧出無數畫麵,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卻發生了那麽多事,閻怡不知不覺皺緊了眉頭。她想到了蕭彬,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跟他聯係,上一次突然約他,可後來又突發變故住進了醫院,這期間都沒有來得及跟他說一聲,以他的性格,一定會急瘋了吧……

還有白迎雪,之前答應她要跟蕭彬做個了結,如今因故耽擱下來,也沒有來得及跟她解釋,她會不會為此而更加憎恨自己?恨自己言而無信?

閻怡黯然苦笑,一股疲倦湧上來。她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呼吸慢了起來,很快就睡了過去。

另一邊,白墨緣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他站在門口,背靠著病房的門,從兜裏拿出兩部手機,一部是他自己的,裏麵已經有無數個未接來電提醒以及無數條短信,都是好友慕謙發過來的。他粗略看了一些,慕謙留下的信息都是——

“你到底去哪裏了?”

“陳醫生的手術預約,我改在了下周,你快點回來。”

“陳醫生的手術預約,我已經改了幾次,你再不出現,以後可能真的就沒有希望了!”

白墨緣的眼神很平靜,表情平淡無波,隨後,他關掉了自己的手機。

至於另一部手機則是閻怡的,裏麵同樣有無數個未接來電以及許多條短信,絕大多數都是蕭彬發過來的,白墨緣逐一點開那些信息看了一遍——

“閻怡,你在哪裏?我好想你。”

“閻怡,你不要躲我了好嗎?有什麽事情你直接跟我說!”

“閻怡,你到底去哪裏了?我真的很擔心你,你知道嗎?”

白墨緣皺緊了眉頭,抿緊嘴唇,轉身快速向前走了幾步,把閻怡的手機拆解成數塊,然後一揚手,丟進了垃圾桶。

他以為這樣就會徹底阻斷閻怡和蕭彬之間的聯係,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閻怡在出院的第一天,就約了蕭彬……

04

出院那天,閻怡撐著紅雨傘,望著頭頂灰茫茫的天空,不由得有些失神。上一次出門的時候,還是陽光燦爛,如今整個城市都籠罩在寒冬之中。漫天的大雪從天而降,純淨的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大地上。她伸出手掌,幾朵雪花輕輕地落在掌心,很快就融化成一小團水漬。

她約了蕭彬今天中午在A大學校門口見麵,還是在那家咖啡廳。當閻怡推門進去的時候,剛巧看見蕭彬從位置上站起來。實在太巧合,他現在坐的位置就是兩個月前她和白墨緣坐過的位置。

閻怡緩緩牽動嘴角,擠出一絲生硬的笑,將紅雨傘放在門前,朝他走過去。

蕭彬看著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一段時間沒見,她明顯消瘦了許多,整個人憔悴不堪,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的眼神充滿了探究的意味。到底是什麽樣的變故,讓她不僅不接他的電話,甚至連一條信息也懶得回複?

閻怡來到他麵前,迎上他灼灼的視線。明明隻有兩個月沒見,可就好像過了很多年一樣,她心裏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閻怡,你這兩個月究竟去了哪裏?”蕭彬一把抓住她的手,劈頭問道。

閻怡低下頭,錯開與他交集的視線。

見她這樣躲閃,蕭彬的情緒似乎更加激動了:“我派人去學校、去你家裏都找過,都沒有找到你,也沒有查到你的出境記錄。”

是啊,又有誰會想到她住進醫院了呢……

閻怡露出一抹悵然的笑:“蕭彬,我們坐下說好嗎?”她的聲音平靜中透出疲憊,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蕭彬怔了一刻,心口有些發緊。不過最後他還是皺著眉鬆開她的手,依言坐下了。

閻怡歎口氣,在他對麵坐下。

蕭彬看著她,眼光依然很懾人:“你這段時間究竟去了哪裏?是跟白墨緣在一起嗎?他這兩個月也沒有來上班。”

閻怡避開他的注視,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招手叫來服務員,點了兩份飲料和一些小吃,她說:“這次我請客。”

她一再躲避他的問題,究竟是在隱瞞什麽?

蕭彬的眼底覆上了一抹霜色。

閻怡喝了幾口飲料,平靜地抬頭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平緩地說道:“關於我跟你之間的事情,你就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吧。”

蕭彬眼角處的肌肉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你說什麽?”

“那天晚上的事情,隻是我跟你的一個夢。”閻怡說到這裏的時候,眼底的神色一暗,下一句話的聲音便低了許多,“一個夢而已,做不得數……”

“因為白墨緣嗎?”蕭彬的聲音突然就變得冰涼如水。

那一瞬間,閻怡微微晃神。

她的失神讓蕭彬的心裏又酸又澀,還有一種微苦的味道。這是什麽感覺?心裏麵好像鑽進了一條小蛇一樣,來回在心上擺動。

蕭彬的眼底起了一連串細微的變化,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你還是愛著他的,是嗎?”

閻怡微微一笑,慢吞吞地說:“不,跟他沒有關係。”

“那你的表情是這樣?”蕭彬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

閻怡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她說:“我說了,跟他沒有關係。我已經不喜歡他了,從現在開始,以後都不會再喜歡了!”

“那你為什麽要拒絕我?”蕭彬的聲音聽起來充滿莫名的焦慮。

閻怡看著他的眼睛,突然間就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悲哀。

“對不起……”她低下頭,覺得有些愧對蕭彬的深情,但她更不想對不起白迎雪。

蕭彬定定地望著她,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我不想聽‘對不起’,我隻想聽你說,你願意跟我在一起;我隻想聽你告訴我,你也愛上了我。”

閻怡抬頭又看了他一眼:“蕭彬,我跟你是錯誤的,該結束了。”

蕭彬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他說:“還沒有開始就要結束嗎?你就這麽愛白墨緣?”

閻怡皺起眉頭:“我說了,這跟他沒有關係。”

蕭彬似乎不肯放過她:“那你告訴我,這段時間你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麽不回我的電話?”

閻怡愣了一瞬,她的眼底閃過一絲猶豫,剛想說什麽卻又重新閉緊了唇,她的喉嚨裏堵著千言萬語,卻無法言說。

難堪的沉默持續了許久,蕭彬覺得自己心裏像是被人紮了個很小很小的孔,一直往外漏氣,卻又找不到確切的痕跡。

最後,閻怡站起來,淡定地說:“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從此之後,我們兩不相欠,你就當從來都不認識我好了。”

“我會讓你後悔的。”蕭彬眼中有抹怒色一閃而過,話裏暗藏鋒芒。

閻怡驚了一瞬。她看著蕭彬,她幾乎有種錯覺,剛剛那句話好像不是他說的。咖啡廳裏麵的燈光柔和耀眼,明明光彩照人的他,眼底卻有燈光照耀不進的狹長陰影。他身上似乎也有自己並不了解的一麵。閻怡恍然地笑了笑,但是那又怎樣呢?他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從此往後,他們就是陌路人。

蕭彬一直看著她走到門前,拾起地上的紅雨傘,推開咖啡廳的大門走出去。在大雪之下,她手上的紅雨傘色彩濃烈,就如同她剛剛說的那些殘忍決絕的話,令他無法忽視。

即便自己費盡心思靠近她,想方設法取悅她,最後都無法獲得她的心!

放在桌上的手僵硬地握緊,作為Magic帝國的繼承人,他一向叱吒風雲,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原來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嗎?

看著閻怡即將消失在視線裏,蕭彬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燃燒著一把火,明明是在冷到了極致的冬天,他仍舊覺得空氣悶熱,仿佛能聽得見血液在身體裏沸騰的聲音。

閻怡!你是躲不掉的,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輕易放過你!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和電話那邊的人低聲說了幾句什麽。切斷通話後,他轉頭看著窗外。

外麵白雪紛飛,依舊固執地下個不停,天地間一片冷寂。

他記得父親曾經說過,也是這麽一個大雪紛飛的季節裏,他邂逅了他想用一生去愛的女人,即便後來他不能娶她為妻,他也願意用一生去想念她,而那個女人,就是閻怡的母親!

蕭彬還記得,父親曾經站在母親的病床前說:“我娶你,隻是遵循我父親的意見,我們門當戶對,我理應娶你,繁衍下一代,繼承蕭家的產業,可是我不愛你,以前不愛,現在也不愛,以後也不會。”

從那個時候開始,蕭彬就恨極了那個橫亙在父母之間的女人。

而就在十年前,父親為了救閻怡的母親走上手術台,捐獻出一個腎髒,術後由於休養不當,加上疲於工作,在某個深夜倒在了辦公桌上,從此再也沒有醒過來。

蕭彬記得,那也是個寒冷的冬天,他站在白色的床邊,聽完醫生公式化的宣告,然後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拉上那塊白色的布,將父親的麵容徹底蓋住。那一刻,他覺得天都塌了,心中盛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絕望。他像瘋了一樣跑出去,站在花園裏大喊大叫,最後喊累了,他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如同一具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

沒過多久,悲傷過度的母親也一病不起,很快就病逝了。

那段時間,家裏一片淒涼,他聽著每一個前來哀悼的人跟他重複著說些寬慰的話,心裏的怨恨卻越來越深。他憎恨閻怡的母親,如果沒有她,父親不會死,母親也不會死,他現在更不會像一個可憐蟲一樣,孤單地守著一座偌大的房子,被動地接受著別人的憐憫和同情。

他失去父母,全都是拜閻怡的母親所賜!

從回憶中抽離出思緒,蕭彬滿臉憤然,身體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心裏的恨像潮水一樣堆積,他要報複閻怡的母親,讓她也嚐到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苦,他要那個女人生不如死!

三年前,他在A大遇見了閻怡,那個女人唯一的孩子,一個完美的計劃立即在他的心底悄然形成。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步步為營,讓白迎雪成了他的傀儡,白墨緣成為Magic帝國的法律顧問。他控製了閻怡身邊最親近的人,掌握了關於她的一切資料和最新動態,一直在耐心地等待著,暗中謀劃,就像獵豹一樣。

待時機成熟之後,他再接近閻怡,讓她先嚐到甜蜜幸福的滋味,然後再從雲端狠狠地跌落地獄。讓閻怡痛苦,就能最徹底地報複那個女人——閻怡的母親!

可是如今閻怡居然拒絕了他,她沒有按照他所計劃的那樣陷入他的情網。

不過,沒關係……

蕭彬臉上的悲傷之色很快淡去,再抬頭時,他詭秘地揚唇一笑:“閻怡,我一定會讓你乖乖地來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