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複一樣的愛情

01

第二天清晨,閻怡幽幽醒來,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窩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鼻息間隱約傳來淡淡的男性氣息。

即刻間,她隻覺得耳膜轟隆作響,大腦像被凍結了一般,完全無法思考。

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天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形成一束一束光線,凝聚在蕭彬露出的半裸上身上。他睡覺的樣子很好看,如果他不是白迎雪的男朋友,或許閻怡此刻又是另外一番心情,可他偏偏就是!她試圖閉上眼睛,希望這隻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就結束了,可過了許久後,她再睜開眼時,一切都沒有改變,昨夜的事情已經成為不可改變的事實!

閻怡坐在**,一手扯著毯子護著胸口,一手緊緊揪握住床單。她感覺到血液在逆流,太陽穴被狠狠撕扯著。她沒有想到自己跟蕭彬也走到了這一步,就好像當初的沈珞瑤和白墨緣。

她居然也成了背叛朋友的那種人。

“你怎麽醒得這麽早?”蕭彬不知何時也醒來了,他的聲音隱約帶著笑意,他伸出手摩挲著閻怡脖頸的肌膚,如同電流通過般,竟帶起一股戰栗的快感。

閻怡微微側身,避開他的撫摸。

蕭彬卻不以為意,隻是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肌膚**在外的緣故,閻怡覺得背脊僵硬且生冷,她說出來的話同樣冰冷執拗:“昨晚究竟是怎麽回事?我怎麽會在這裏?”

蕭彬的嘴角情不自禁地輕輕上揚:“不要去管發生了什麽事。”說著,他坐起身來,輕輕吻上閻怡依然僵硬的唇角,“反正我會對你負責的。”

閻怡又想躲開,卻被蕭彬一把摟進懷裏,他的霸道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蕭彬,你不要這樣。”

蕭彬微微皺了一下眉:“那你要我怎麽樣?做一個不負責的男人?”

閻怡看著他。頭頂的天窗好像透著風,一股涼意從她的脖頸處開始向下肆掠,她重重地打了個寒戰。任何一個女孩遇到這種事情都是希望對方能負責的,可是為什麽他偏偏是蕭彬?偏偏是白迎雪的男朋友!

蕭彬替她撫平蓬亂的長發,他的眼底有種溫柔繾綣的深情:“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好嗎?”

閻怡立馬掉開視線不再看他。她這樣的反應倒不是因為蕭彬的這句話,而是害怕他的溫柔,害怕他的深情,或者應該說,是害怕自己不自覺地沉淪。

蕭彬望著她,清晰地說道:“我對你是認真的,我真的好喜歡你啊,閻怡。”

閻怡感到了窒息般的痛苦,她推開他的手,質問道:“那迎雪呢?”

蕭彬明顯愣了一下。

閻怡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鐵板:“你認識她的吧,白迎雪!”

“我認識。”蕭彬露出微微複雜的神情。

閻怡用一種冰冷的聲音問:“你們是男女朋友關係?”

蕭彬皺著眉:“閻怡,我喜歡的人是你……”

閻怡的音調突然拔高,幾乎是咆哮般地說:“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把她當成親妹妹,現在這樣,你要我怎麽跟她交代!”

“我會跟她說的,我會跟她把一切都解釋清楚。”蕭彬直視著她的眼睛,那灼熱的眼神仿佛要烙進閻怡的心底。

“為什麽你偏偏是迎雪的男朋友?”閻怡的話聲裏透出濃濃的惆悵。

雙方一時間寂靜無語。

過了許久,蕭彬開口打破死氣沉沉的靜謐:“你餓了吧?想吃點什麽?我去給你做。”

閻怡身心疲憊地搖搖頭。

蕭彬跟著又問:“番茄牛腩麵好不好?我記得你最喜歡吃了,再加一份煎雞蛋。”

“你怎麽知道?”閻怡麵帶疑惑地望著他。

蕭彬伸手捏住她的鼻尖,笑著說:“你的事情,我全知道。”

這是白墨緣慣有的動作,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卻像無數根針一樣刺痛了閻怡。她低下頭,長發披散下來遮住視線。如今她也背叛了白墨緣,從此往後,大家是不是就扯平了?

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蕭彬看著她,眼神有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他看著她多變的表情,知道她現在一定在糾結,一定在痛苦,他抿著唇耐心等待著,等著時間一點一滴地慢慢流逝。

閻怡又抬起頭,這一次她的眼神沒有剛剛那麽痛苦了,或者是因為那股陣痛已經過去。

蕭彬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他的眼神如暖陽般溫柔。閻怡看著他翻身下床,穿好衣服之後回頭詢問道:“我先給你放熱水洗澡吧?等你洗好了,就可以吃麵條了。”他就像一個大男孩關愛著自己心愛的女友。

閻怡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宛若初生的嬰兒一樣懵懂茫然。

蕭彬走進旁邊那扇門,這間臥室裏有間單獨的浴室,他放好熱水出來,示意她進去清洗。

閻怡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聲音裏流露出一絲疲憊:“你先出去吧,我自己來。”

蕭彬出去後,她緩步走進浴室。一開門,一股暖氣拂過她冰涼的臉頰,空中飄浮著淡淡的香氣。她走到浴缸旁,水裏漂浮著許多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瓣。她深吸一口氣,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一直蔓延到心底,讓她暫時忘卻了那些煩惱。她抬起腳踏入熱水之中,輕柔又溫暖的感覺迅速從腳底躥上來,讓她整個人跟著變得溫暖起來。

她躺在浴缸裏閉上雙眼,這段時間以來,她從不曾覺得如此寧靜。

浴室裏靜悄悄的,舒適、安逸、溫暖,當這些感覺刺激著她內心深處那片溫暖潮濕的地方,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悄然生長著……

這樣的生活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好。

閻怡猛地睜開眼睛,她被自己剛剛那一瞬間的想法嚇到了。她瘋狂地搖著頭,試圖把剛剛那個想法從自己的腦袋裏甩出去。她不是沈珞瑤,她絕不會做出背叛朋友的事情!

閻怡勒令自己不要亂想,半個小時後,當她從浴缸裏出來時,才發現自己沒有可換的衣物。無奈之下,她隻好裹著白浴袍出來,可剛踏進房間,一轉頭就看見了蕭彬。

她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雖然說昨夜她跟他發生了最親密的接觸,可是現在的場景還是太過曖昧。

閻怡尷尬得要命,她下意識地向上扯了扯逶迤於地的白色浴袍,試圖護著自己更多的肌膚。可就是這細微的動作,令蕭彬突然側開視線,在天窗下的陽光裏,他的麵頰微微泛紅。

閻怡忍不住微微揚起唇角,他有時候真的像個大男孩一樣可愛。

蕭彬摸了一下鼻尖,很快重新將視線凝聚在她身上,這一次顯得自然隨意得多,他指著**的連衣裙說:“新衣服我給你放在**了。”

閻怡點點頭,裹著白色浴袍,披散著微濕的長發,從他麵前走過,拿著衣物又朝浴室走去。

蕭彬意味深長地提醒道:“小心點,地上滑。”

話音剛落,閻怡一個踉蹌,險些滑倒,於是她回頭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蕭彬忍住笑,可眼底的狡黠之色完全掩飾不住,就像一個淘氣少年。閻怡很快就換上了那條海藍色的連衣裙,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陽光從天窗外傾瀉進來,落在她的身上,更襯得她的肌膚潔白如脂,眼波嬌媚如海。

蕭彬換上一臉曖昧的笑容:“這條裙子果然很適合你,不過剛剛那樣也很不錯。”

閻怡看著他,雙頰不自覺地浮起淡淡的紅暈。再看著一床的淩亂,她想起昨夜的曖昧與親昵,雖然醉得厲害,但也不是絲毫沒有印象,她也總歸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孩,無法做到對這種事情完全無動於衷。

蕭彬走過來摟住她,閻怡的身體下意識地一顫,蕭彬的目光溫柔如水:“我說過,我會負責的,白迎雪的事情,我也會處理得很好,不會讓你為難,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不是你的錯。”

“可是……”

閻怡說出這兩個字就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了,她覺得自己似乎是被什麽東西打壞了腦袋,已經無法正常思考,就連平時最常規的思維都被糾結的情緒纏繞住,無論怎樣都理不清。

當初的沈珞瑤是不是也這樣糾結過?她心裏又開始隱隱作痛。

“先吃麵吧,冷了就不好吃了。”蕭彬示意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閻怡坐下後問道:“你煮的?”

蕭彬說:“對啊。”

閻怡本是隨口問問,她沒有想過像蕭彬這樣的富家子弟還會親自下廚煮麵條給她吃。

蕭彬轉身端來一碗番茄牛腩麵。閻怡看著他,來自天窗的陽光為他修長的身影投下一個剪影,他的頭發有些淩亂,白色襯衣的袖口隨意地挽起。閻怡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蕭彬,竟然像個普通的居家男人。

閻怡接過番茄牛腩麵,開始大口吃起來。曾經,她對這樣的早晨充滿幻想,如果有一天早上醒來後,先洗個熱水澡,再吃著心愛的男人端來的早餐,那一定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候。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這麽快就實現了,隻是這個男人卻不是自己預想中的那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麵條的熱氣熏到了眼睛,她的眼底出現一股淡淡的霧氣。

蕭彬低聲問道:“怎麽了?”

他這平平常常的一問,恰好觸及閻怡的隱痛,她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卻被硬生生吞了回去。她搖搖頭,掩飾道:“沒什麽。”

蕭彬跟著坐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是不是不好吃?”

閻怡仍隻是搖搖頭。

蕭彬似乎有些急了:“你想吃什麽告訴我,我給你做,或者我去外麵給你買。”

閻怡深吸了一口氣,揚起臉說:“沒有,很好吃。”

蕭彬摟緊她的肩膀,然後鬆開她:“閻怡,以後不管發生什麽,我都願意與你一同去麵對。”

他的眼中閃動著篤定和深情的光芒,閻怡突然有些失神。

富有、帥氣、溫柔、體貼、深情,有時候又透著一股孩子氣,他幾乎是一個完美的男朋友,卻也是別人的男朋友,白迎雪的男朋友。

就算她內心深處曾隱秘地渴望過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但同時她也深深地明白,這注定是一段不能繼續發展下去的感情……

02

閻怡知道自己又在做夢。

在夢裏,她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懸在半空中,手腳都被鐵鏈困住,天空漸漸落下鵝毛大雪,她哆嗦著動了動嘴唇,卻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一時間,狂風亂舞,雪花好似是一把把利刀刮在她身上,雖然看不見鮮血溢出,卻能感覺到剔骨割肉般的疼痛。

驚恐之下,她試圖大聲喊叫,可怎麽也發不出聲。而在這暴風雪的後麵,有一張臉越來越清晰,是白迎雪!她的麵容隱在風雪後,在昏暗的光線裏透著一股森然的氣息。

“啊——”

她驚醒過來,喉嚨發緊,呼吸急促,手心和額頭都冒著冷汗,耳邊也嗡嗡地響。

這是一個夢?這是一個夢!

雖然她反複告訴自己這隻是一場夢,可是不知怎的,心裏還是虛虛的。

夢境裏的情形,會是背叛朋友的下場嗎?她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門外傳來敲門聲,她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稍稍調整了下呼吸,才開口應道:“進來吧。”

蕭彬應聲推門進來。

這兩天,閻怡一直住在他家,蕭彬待她好極了,閻怡卻還是分不清心中是何種滋味,隻懵懵懂懂地覺得好像有什麽變得不一樣了……她的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微笑,難道說,她跟沈珞瑤其實是一路貨色?

“怎麽了?”蕭彬坐到床邊,伸手溫柔地撫過她的頭發。

閻怡半仰起臉,答道:“沒事,待會兒我想回學校一趟。”

蕭彬關切地問:“怎麽?我還準備待會帶你去‘Magic’呢。”

“Magic”?閻怡愣了一下,要知道今天是工作日,白墨緣一定也在那裏,她現在還不想這麽快再看見他。

“下次吧,我想先回學校看看。”大概是因為那個夢,閻怡心底始終還是有些不安。

蕭彬溫柔地笑著點頭:“你說怎樣就怎樣。”

早飯過後,蕭彬站在門前等待閻怡出門的間隙,他的手機震動起來,他低頭一看,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

蕭彬開車送閻怡到A大,然後陪著她走到宿舍樓下,臨別之前,他親昵地輕吻著她的長發,說:“有什麽事情就打電話給我。”

閻怡點點頭,但點頭的瞬間,卻好像有一絲不自然。她走進宿舍樓,在一樓大廳裏,三個女孩站在一起,都看向她。閻怡雖然不大認識,但也還有印象,應該是同係的女生。

其中一個女孩率先瞟了她一眼:“有些人,就是不要臉,居然搶了閨蜜的男朋友。”

閻怡驚得一愣。

另一個女孩也曖昧地笑著:“就是,太沒道德了。”

閻怡感到自己的大腦被一個巨雷狠狠地擊中了,她看著這三個女孩,她確定她們的視線聚焦在自己身上,也就是說,她們真的是在說自己?

這一刻,閻怡突然覺得有一雙冰凍的手抓緊了她的心髒,並且越收越緊。

那三個女孩冷冷地看著她,嘲弄地勾起了唇角。

這種嘲笑令閻怡一下子六神無主,恍若一副沒有了靈魂的空殼,究竟是誰把這件事情泄露出去的?

那三個女孩臉上掛著譏誚的笑容,還在繼續議論著:“這年頭,有些人為了上位真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你們也不要這麽說,人家蕭少可是富二代中的富二代,要是他肯看我一眼,我也願意。”

“是啊,為了當個闊太太,背叛幾個朋友算什麽?”

“哎呀,有些人,看起來無害,就是會背地裏捅刀子,而且專對閨蜜下手,刀刀致命!”

“這種朋友我可不敢交,太可怕了!”

來往的學生都被她們三人的議論吸引住了,視線也紛紛朝閻怡看過來,就像是在看滑稽戲裏的小醜。

閻怡臉色慘白,身體也變得僵硬,但她明白此時此刻,自己如果什麽都不說,她們一定會當她是默認了。於是她故作鎮定地問道:“你們在說什麽?這樣的話可不是能隨便亂說的!”

“做了不要臉的事,還想抵賴是不是?”一個卷發女孩氣勢洶洶地質問道。

閻怡揚了揚頭,也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說誰不要臉?”

那女孩氣急敗壞,正要罵人,卻被旁邊一個短發女孩攔住了,她嘴角一撇,笑容充滿諷刺:“你跟她這種人較量什麽?她都能讓閨蜜的哥哥為了她跑去和閨蜜的男朋友打起來,本事大著呢。”

什麽?

閻怡隻覺得頭嗡地一下大了,閨蜜的哥哥,他們說的難道是白墨緣?

她再也顧不上自己現在的處境了,急切地看著剛才說話的人,問道:“你在說什麽?白墨緣竟然跟蕭彬打架?這是真的嗎?”

“喲,她自己倒還有臉問起來了。”其中一個女孩發出了一聲嗤笑。

閻怡看著她們,努力克製著內心的情緒,盡量保持平靜的語調說:“我現在隻想問,你們剛才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這些消息你們又是從哪裏聽來的?”

其中一個女孩似笑非笑地露出了嘲弄的神情:“我也隻能告訴你,他們倆打架的事情是真的。至於我們是怎麽知道的,就不能告訴你了。”

另外一個女孩也跟著在一旁幫腔:“是啊,我們沒有義務回答你,既然敢做這種不要臉的事情,就不要怕被人知道。”

閻怡又急又怒:“你們根本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

一個女孩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你自己做了這麽惡心的事情,難道還想抵賴?”

閻怡也不甘示弱地逼問:“那你們呢?有證據嗎?”

在她堅定的口氣下,那三個女孩一時間也有些底氣不足了,麵麵相覷。

圍觀看熱鬧的同學越來越多,不明真相的人占絕大多數,甚至形成了兩極分化的立場。

“出什麽事了?”

最關鍵的時刻,蕭彬出現了。

他徑直走到閻怡的身邊,親密地伸手搭上她的肩頭,一時間,圍觀者嘩然。

閻怡的身體頓時變得僵硬而顫抖。

“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一個女孩見狀,立即大聲嚷嚷道。

圍觀者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多數字眼都聚焦在 “不要臉”“搶閨蜜男朋友”上麵。

這些聲音如同勢不可擋的海嘯朝閻怡席卷而來,氣勢洶洶地要將她整個吞沒。要知道她從小都是優等生,一向受人追捧,還從來沒有被人指著脊梁骨唾罵過。

閻怡負氣地抿緊雙唇,想要反擊卻覺得措辭無力。

這時,一旁的蕭彬沉沉地開口了:“你們不要吵了,這件事跟閻怡沒有關係,都是我的問題,她在此之前什麽都不知道,她是無辜的。”

一時間,大廳裏安靜下來。

閻怡仰頭看著他,臉上漸漸有了些許血色。

然而,圍觀者中突然有人大叫了一聲:“好一朵純潔無辜的白蓮花呀!”四周隨即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漫天的嘲笑和侮辱再次撲麵而來,就好像無數條鞭子,一遍一遍地抽打著閻怡的臉頰。這件事她本就無可爭辯,而且也沒有必要跟這群人爭辯!她緊緊地咬住嘴唇,轉身逃離了現場,蕭彬追了出去。

閻怡從來沒有這麽玩命地跑過,耳邊的秋風就像是沉悶的哭泣,太陽穴疼得似乎要撕裂一般,雙腳卻好像完全不需要意識操控一樣地往前奔跑。

蔚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陽光籠罩下的校園靜謐美好,閻怡卻在進行一場狼狽的逃亡。

蕭彬一直跟在她身後追逐著,眼神如同峽穀一樣深邃。

最後,閻怡在一個極偏的角落停下,她的頭發被風吹得很亂,背影帶著一種淡淡的傷感。

原來成為眾矢之的的感覺是這樣的,手指握得死緊,幾乎掐入了肉裏,卻感覺不到疼痛。

不過整件事情太奇怪了,閻怡完全想不通,為什麽她跟蕭彬的事情會這麽快就被傳出去?而且白墨緣打蕭彬究竟又是怎麽回事?

蕭彬跟過來,站在她的身後,語調柔和地安撫道:“對不起,閻怡,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是你說的嗎?”閻怡的聲音透著入骨的冷意。

蕭彬的神情僵了一下。

閻怡轉頭看著他,眼底掠過一道質疑的光芒:“是你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的?”

“沒有,絕對不是!”蕭彬皺眉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怎麽就會被她們知道了。”

閻怡看著蕭彬,其實她也不相信會是他泄露出去的。

一陣微風吹過,幾片枯萎的樹葉飄然落下。

閻怡垂下視線。那白墨緣的事情呢?這個疑問幾次卡在她的喉嚨處,但又幾次被她吞下,在無數次掙紮之後,她才再次抬起視線,試探性地問:“白墨緣最近找過你?”

蕭彬點頭,他的臉上依然沒有多餘的表情。

反倒是閻怡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又問:“你們打架了?”

蕭彬再次點頭,末了補充道:“因為工作上的事情。”

閻怡皺著眉,有些不太相信的樣子:“墨緣哥不是這種人,他不可能為了工作的事情跟人動手。”

“你的意思是說,我欺負他了?”蕭彬的聲音冷得好像一陣夜風。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閻怡瞟了他一眼,腦海裏亂作一團。

剛好一陣手機短信鈴聲打斷她的思緒,她掏出手機低頭看了看,屏幕上竟然顯示著“白迎雪”的名字。

一時間,仿佛有無數聲音充斥在耳畔,她的手心冒出許多冷汗,滑溜溜的,幾乎抓不住手機。

難道白迎雪剛剛就在宿舍樓裏?難道她看見了那些場景?心裏的不安像潮水般湧上來,幾乎快要將她淹沒。

這個時候,白迎雪找她會有什麽事情?

與此同時,蕭彬的手機也傳來了震動,他拿出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依然是“白迎雪”的名字。

她一共發了兩條信息——

“好一場自編自導的戲!”

“為了閻怡,你竟然也會製造這樣一場鬧劇!”

蕭彬迅速回複過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很快,他就收到了白迎雪的第三條短信:“你跟閻怡的事情,是你自己傳出去的吧?”

看完短信,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冰冷而複雜起來……

03

“晚上八點,宿舍樓頂天台見,我有話要問你。”

這是白迎雪發來的短信內容,最不想發生的事情似乎就要發生。

閻怡一步一步向宿舍樓的天台走去。一種莫名的恐懼幾乎凍結了她渾身的血液,她不敢去想白迎雪這個時候找她究竟會為了什麽事。

昏黃的燈光下,腳步聲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踏在鼓上,和失控的心跳聲幾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在通往天台的那扇門前站了許久,閻怡才鼓起勇氣推門進去,這會兒天台上一個人都沒有,白迎雪並沒有來。

她走到天台邊,迎風而立,俯瞰著整個A大。一個校園似乎濃縮了一個社會,在這裏的每個角落似乎都深藏著不被人知曉的秘密,就好比現在的她一樣。

身後的門被人“吱呀”一聲打開,閻怡回頭,推門進來的是白迎雪,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素麵朝天,清麗動人。

夜空墨藍,星光點點。在這個熟悉的天台,以前閻怡、白迎雪、沈珞瑤、李悅瑩都會抱著被子上來晾曬,可這一次,白迎雪一步步走來,氣氛卻冷凝到了極點。

最後她在閻怡麵前站定,嘴角浮現一抹奇異的微笑:“我以為你不會來。”

閻怡的身子僵了一瞬,她努力擠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迎雪你約我,我自然要來。”

“是啊,一直以來,你都是我的‘怡姐姐’,任何好的東西,都是你先用,你不要的才給我!”白迎雪一字一句地說著,隻是表情越來越激動,越來越憤怒。

閻怡心頭一跳:“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白迎雪的雙肩竟止不住地發顫,閻怡看在眼裏,心裏越發慌了。

氣氛開始變得有點怪異,兩個人都默然了很長一段時間。

白迎雪一臉憤慨和嫉恨,聲音也控製不住地越來越大:“你跟蕭彬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一句話好似刺破了空氣,直擊閻怡心底,她的脊背一僵,果然,白迎雪還是知道了。

短短幾天,閨蜜間的背叛再次上演,閻怡從來沒有想過,她自己有一天也會像沈珞瑤一樣,麵對朋友的痛苦質問,沈珞瑤當時的心情也是這樣無法言喻嗎?

手心漸漸冒出冷汗,她的腦海裏閃過無數種解釋和無數辯駁的詞匯,可是每一種都好像沒有任何力度,都不夠有說服力。閻怡看著白迎雪,神情有些緊張。

白迎雪咬牙切齒地逼近:“你無話可說了吧!”

閻怡的眼神暗淡下去,她決定從頭開始說,從去年櫻花盛開的時候說起,她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唯一隱瞞白迎雪的,隻有喝醉了那一晚她把蕭彬當成了白墨緣而發生了關係的既成事實。

白迎雪神情憤恨地叫囂起來:“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閻怡抬起視線,正好對上白迎雪怒不可遏的雙眼。

白迎雪發出一聲冷笑:“憑什麽從小你就比我漂亮,憑什麽從小你就比我聰明,比我更受哥哥的寵愛!閻怡,你為什麽要來到這個世界上?為什麽!”她的聲音飽含恨意。

閻怡徹底愣住了,她看著白迎雪眼底的妒忌和憤怒,突然心跳得很厲害,白迎雪一向不是都很喜歡她嗎?怎麽會突然之間變成這樣?還是說她已經被蕭彬的事情氣昏了頭?

閻怡試圖安撫她的情緒:“迎雪,你冷靜一下,你聽我解釋。”

“我不想聽!我真的受夠了!為什麽每次我都隻能跟在你的身後,為什麽每次我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哥哥哄著你,為什麽每次我隻能排在第二的位置!”白迎雪整個人就像一大缸沸騰的水,聲音也越來越尖厲。

“迎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閻怡的聲音顯得無力而蒼白,這反而引起了白迎雪更深的恨意:“看到你跟沈珞瑤關係那麽好,我就更妒忌!為什麽你們能好到像親姐妹一樣?”

沈珞瑤……

的確,閻怡曾經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姐妹一般。想到這裏,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天台上秋風淒淒,如泣如訴。

無論是沈珞瑤也好,還是白迎雪也好,她們都曾是與她一同並肩前行的朋友,好得如同連體嬰兒,如今卻要被活生生地撕裂開來。

白迎雪兀自往下說著:“所以,我要破壞你們之間的關係,我把沈珞瑤介紹給了哥哥,我還跟她說,其實哥哥真正喜歡的人是她!”

閻怡猛然睜大雙眼,突然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你說什麽?”

一絲殘忍的微笑在白迎雪的嘴角綻開:“嗬嗬,是我啊,是我把沈珞瑤引薦給哥哥,並幫她上了哥哥的床。”

閻怡感到自己的大腦被一個巨大的霹靂擊碎,她驚顫地出聲:“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白迎雪哈哈大笑著,她搖晃著身體好似喝醉了一樣,那張臉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像極了醜陋猙獰的魔鬼:“閻怡,我就是想看你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搶走了最愛的人,會變成什麽樣子。”

這是白迎雪嗎?

閻怡記憶裏的她不應該是這樣的,記憶裏的白迎雪有一張清麗的臉,她會拉著自己的手,親昵地笑著:“怡姐姐,如果有一天你跟哥哥結婚,一定要選擇在教堂裏,到時候我給你做伴娘,好不好?”那個時候,她的微笑就好像是在陽光裏初綻的花蕊,散發著一種明媚的溫暖。

那才應該是她認識的白迎雪啊!

白迎雪還在大笑,她欣賞著閻怡臉上的驚恐,她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比戲弄閻怡更讓人興奮的事情:“那一天我是故意推你的!我知道你不會遊泳,那個地方又偏僻,根本不可能有人會來。所以,閻怡,我原本是想要你去死的!”

閻怡的眼底閃過一絲吃驚和憤怒:“你說什麽?”她仿佛再次看見那一夜的場景、那一夜白迎雪的表情,她平靜地站在岸邊,眼底泛出琉璃一樣的微光。

她竟然是故意的!

“我沒有想到沈珞瑤會為了救你,竟然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白迎雪的表情出現了細微的變化,就好像看見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一樣,她的嘴唇都有點發紫了,“她的水性也不好,她為什麽要救你?為什麽……”

“你究竟做了什麽!”一團難以遏製的怒火在閻怡的胸口燒灼開來。

原來是白迎雪!

這一切竟然是她暗中籌謀和策劃的,破壞她和沈珞瑤之間的感情,最後還害得沈珞瑤丟了性命,這一切竟然都是白迎雪在暗中推波助瀾造成的!

閻怡的情緒漸漸失控:“你有什麽不滿衝我來好了!你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情!”

眼見閻怡向自己步步逼來,白迎雪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退,她看見閻怡冷如冰霜的臉上混合著不解和氣憤,心裏莫名地恐懼起來,就好像看見了沈珞瑤在向她索命一般。

“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白迎雪的音調猛地拔高,話語幾乎是咆哮著喊出來的。

閻怡的瞳孔瞬間收緊,腳下快了一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白迎雪覺得自己的呼吸好像中斷了一瞬,她瘋狂地掙紮著。兩人發生了激烈的肢體衝突,白迎雪的頭發被閻怡死死地拽住了,她反手就給了白迎雪一個耳光,白迎雪徹底呆住了。

閻怡打完似乎還不解恨,又氣又驚地訓斥著:“白迎雪,你到底在想什麽啊!你怎麽可以做出那種事!”

白迎雪感受著臉上火辣辣的劇痛,終於回神,幾乎是咆哮般地說:“你再動手試試,你信不信我死給你看!”

“死?”閻怡勾了勾唇,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的神色,“你敢嗎?”

白迎雪被她眼底的決絕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閻怡已經抓著她的頭發,把她往天台邊上拖,仿佛要帶著她去往暗不見天日的深淵。

白迎雪尖叫著,掙紮著,可無論如何都掙脫不了閻怡的束縛,跌跌撞撞地一步步被閻怡拖到天台邊。

在這個沒有月光的黑夜裏,天台僅存的一盞燈散發著昏黃的光芒。白迎雪仰麵趴在天台的圍欄上,幾乎半個身子都懸空了,閻怡拽著她的衣領,隻要她稍稍一鬆手,白迎雪隨時都可能會掉下去。

“不要啊,不要啊……”白迎雪驚恐地看著閻怡,夜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就像蛇般纏繞著她的臉,飛舞間形成一個猙獰的幻影。

閻怡冷冷地問:“還死不死?”

白迎雪尖叫著:“你瘋了,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閻怡狠狠地又給了她一個耳光:“白迎雪,瘋的人是你,你為什麽不跟我說!你為什麽要表麵上裝著跟我要好,背地裏卻這樣算計我?”

顧不上受傷的臉,白迎雪反擊起來:“那你呢,為什麽所有的好處都是你的?我對你一忍再忍,可最後就連蕭彬,你都要跟我搶!”

閻怡咬住嘴唇,她看著白迎雪,仿佛有股寒氣自頭頂灌入,一路涼到腳底。

白迎雪趁她晃神的那一瞬,用力推開她。閻怡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白迎雪卻哈哈大笑起來。

閻怡一手撐著地,一手緊緊地握成拳,她的臉被長發遮蓋了,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森然鬼魅。重新站起來之後,她神情冰冷地看著對麵的白迎雪,眼睛猶如冬夜結冰的湖麵般散發著濃濃的寒意。

白迎雪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這一次閻怡就像瘋了一樣跑過來,她迅速按住白迎雪,把她再次按倒在天台的圍欄上。

白迎雪看著一樓的地麵,這是她第一次覺得地麵原來距離自己這麽遠。

她嚇得臉色蒼白,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殺我嗎?”

“你剛剛不是還很得意嗎?”閻怡的語氣殘忍極了。

白迎雪覺得她真的瘋了,真的會把自己從天台上丟下去,懸空的身體徹底僵住,來自地麵的寒氣湧上來,從她的脖頸處迅速躥到血液裏,這股寒意幾乎凍結她的骨髓,連牙齒都打著寒戰。

“想死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不想死的話,就現在都說出來!”閻怡的聲音就好像天地間最尖銳的嘯聲,響徹A大的天空。

白迎雪的身體忍不住猛烈地顫抖,她哆哆嗦嗦地碎碎念著:“你是個瘋子,你就是個瘋子,我早就應該知道你是一個瘋子……”

“你說不說?”閻怡將她更往外傾斜了一些。

白迎雪嚇得尖叫道:“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閻怡深吸一口氣,將白迎雪往旁邊一丟。

白迎雪跌倒在地上,她一度以為自己會就那麽掉下去,可迅速著地的踏實感讓她找到了片刻的安寧,她趴在地上,隻覺得心像要從胸腔跳出來。

閻怡冷冷地問道:“也就是因為這個,所以你最後沒有去送沈珞瑤一程?”

白迎雪機械地點點頭。

閻怡繼續質問道:“後來我好幾次都聯係不上你,也是因為這個?你也知道愧疚和後悔嗎?”

“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我夢見沈珞瑤跟我說,要我還她的命來。我真的好害怕,我真的好怕……”白迎雪說著號啕大哭起來,就像受驚的兔子般瑟瑟發抖,淚水嘩嘩淌落在麵頰上,她恐懼地放聲哭著,“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沈珞瑤,我沒有想要你死。”

沈珞瑤,我沒有想要你死……

這一句話在閻怡心裏也曾翻湧了許久,她看著白迎雪,愣愣地杵在原地。

對於沈珞瑤的死,她也有責任,如果她沒有去質問沈珞瑤,如果沈珞瑤不是因為救她而跳下水,如果沒有這些,沈珞瑤絕對不會死……閻怡感到心底盛滿了無法逃避的罪惡感。

閻怡黯然地看著她哭泣的麵容,內心深處好像有種柔軟的東西在慢慢地蘇醒,她情不自禁地朝那邊走過去,蹲下身來伸手扶住白迎雪,然後緊緊地將她護在懷裏:“沒事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重新開始……”

白迎雪卻越哭越厲害,不知道是恐懼還是委屈,她哭得已經停不下來了,閻怡始終擁著她,並輕輕拍著她的背部。

過了好久,夜晚才再次回歸靜謐。

閻怡為白迎雪擦掉臉上的淚,輕聲安慰她:“沒事了。”

白迎雪哽咽著:“怡姐姐,求求你,求求你離開蕭彬,我真的很愛他,真的很愛很愛,而且,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閻怡震驚地睜大眼睛:“你說什麽?”

白迎雪自己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已經兩個多月了!”

她竟然有了蕭彬的孩子?

陡然間,閻怡的心裏突然變得空曠起來。

夜風一陣陣吹來,閻怡獨自從地上站起來,當她完全站直身體的時候,腳步卻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白迎雪仰頭看著她,夜幕之下,閻怡的整張臉慘白一片,仿佛紙人一般。

“我知道了。”許久,她的聲音就像從遙遠的天際飄過來一般虛無,“你放心好了,蕭彬還是你的,我會跟他說清楚的,你和孩子都不會失去他。”

說完,閻怡往回走。她覺得自己的腳像灌了鉛一般沉重,每一步都如同踩著刀子。當她走出天台那扇門後,看著一級級樓梯,不禁怔怔地開始發呆。

白迎雪獨自跪坐在天台上,原本遮蓋在眼前的齊劉海兒被夜風撩起,她的唇邊驟然浮現出一抹陰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