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麗絲迷了路
他們說，隻要我虔誠地祈求上蒼你就一定會出現。
我轉遍了所有經筒，參透了每一卷佛經。
可是，我仍舊與你錯失在輪回，握不住你指尖。
01
“啊——不要！”
我和孟佳琪站在醫院門口，被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得魂不附體，她緊緊拉著我，一雙大眼睛滿是驚恐地打量四周：“小晴，這是什麽聲音，好恐怖。”
“沒事的。”我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慰，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那兒正是陸雲楊的病房，我心裏一驚，該不會是陸雲楊出事了吧。
我拉著孟佳琪趕緊走進病房，這一看頓時傻眼了，隻見三個護士壓著陸雲楊將他按在病**，一個醫生正在給他注射什麽。我連忙上前，隻見陸雲楊滿臉都是汗，雙眼緊緊地閉著，被護士按著雙手不能動彈。
“怎麽回事？他怎麽了？”
“病人病情加重，陳醫生在給他注射鎮靜劑。”護士很好心地告訴我，“本來上次你們來看過他之後，當天他的病情有了好轉，可是第二天他又開始發作了，他現在已經必須依靠鎮靜劑才能安靜下來。”
我瞬間傻在原地，低聲呢喃：“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你們先回去吧，病人情況很不穩定，不能接受探訪。現在這個樣子，你們也不能做什麽。”醫生打完了針，陸雲楊已經睡著了。
孟佳琪拉著我走出了醫院，她也很不明白：“之前不是說，一周就可以出院的嗎？為什麽陸雲楊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我茫然地搖搖頭，我也很想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陸雲楊到底看到了什麽，或者到底遇到了什麽？上次我和王辰天不是都和他說好了嗎，為什麽不但沒有任何效果，反而更加嚴重了呢。
“看來隻有改天再去看他了，好可惜，我覺得陸雲楊還是個很不錯的男生啊，為什麽會崩潰到這樣的地步啊。”孟佳琪歎息一聲，“這都是些什麽事情啊。”
我也想知道這到底是些什麽事情啊，我們都以為那些已經早就入土的秘密是過去式了，可是誰又能料到，在隔了三年後的今天，陸雲楊會這樣痛苦。
“那邊有人打架。”孟佳琪抬手扯了扯我的手臂，指著馬路對麵的小巷子裏，“你看，而且像是一群人在欺負一個人啊。”
“去看看。”我本來是很少管閑事的，今天也許是因為看到陸雲楊變成那個樣子，我卻無能為力什麽都不能做，所以看到這樣的打架事件才會想要去看一看吧，權當是發泄。
我和孟佳琪走到馬路對麵，果然是一群人在打架，孟佳琪大喊一聲：“警察叔叔，就是這裏在打架！”
果然這一聲很奏效，那群人聽到孟佳琪的聲音之後，立刻朝巷子外跑，很快就消失在人群裏。
我和孟佳琪互看了一眼，同時轉頭看向巷子裏。隻看了一眼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口，雖然巷子裏的光線要暗得多，但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那個人，不是王辰天嗎？
“王辰天！”孟佳琪也認出了那個人是誰。
我們同時衝進去，我蹲下身搖了搖王辰天手臂：“王辰天，你清醒一點，這怎麽回事，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可是王辰天好像已經失去了意識，無論我怎麽推他都毫無反應，孟佳琪很快反應過來，將我拉起來：“快把他送去醫院。”
02
我們兩個人手忙腳亂地將王辰天抬到剛剛離開的醫院。
護士將王辰天接過去的時候，我和孟佳琪感覺都快散了架似的。
惴惴不安地等待王辰天的檢查結果，等了大概半個小時，王辰天終於醒了過來，檢查結果也出來了，雖然被打得很嚴重，但好在沒有傷到肺腑要害，所以倒也沒有大礙。
“到底怎麽回事，王辰天，你為什麽會和那麽多人打架？要不是我們經過那裏，天知道會發生什麽啊。”我看著王辰天的臉，很奇怪，明明被打得那麽慘，可那些人都避開了他的臉，所以臉上並沒有任何傷痕。
“子心呢？”王辰天視線在病房裏掃了一圈，忽然皺著眉頭問我，“子心去了哪裏？”
“喂，王辰天你有沒有良心啊！”孟佳琪忽然就火氣上來了，“我們累死累活地把你抬到醫院，你第一句話就問徐子心，也太過分了吧。”
我握住孟佳琪的手讓她不要繼續說下去：“我們沒有看到徐子心，隻看到你被一群混混圍毆。你還沒有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沒事。”王辰天的口氣卻很不好，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關你們的事情，你們走吧。”
我壓在心裏的火氣一下子全部湧上來了：“你什麽意思啊，王辰天！你們一個個都這樣，陸雲楊到了非打鎮靜劑不可才能睡覺的地步，現在連你也要這個樣子嗎？我到底算什麽啊！不是朋友嗎？你們什麽時候拿我當過朋友了！”
“你說什麽？”王辰天表情呆了呆，“你說雲楊他怎麽了？”
我冷冷地看著他：“你不是說不關我們的事情嗎，既然不關心，那還要問了做什麽？”
“對不起。”王辰天低低道歉，“我心情不好。”
我深呼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剛剛自己的怒氣有些可笑，和王辰天，我生什麽氣。
“我和佳琪剛剛打算去接陸雲楊出院的，可是沒有想到醫生說他的病情厲害了，必須要打鎮靜劑才能安靜下來。”
“怎麽會這樣……那時候明明……”王辰天顯然也很震驚，他不解地看著我，可惜我也給不了他任何答案，隻能看著他搖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王辰天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緩緩地開口：“其實，是子心不小心招惹上隔壁學校的小混混。我覺得憋屈，所以帶著子心想去給她出出頭，他們人多打我一個……”
“可是我們去的時候，徐子心不在啊。”孟佳琪非常困惑，“真的，沒有看到她的人影。”
“我已經給徐子心打過電話了，她估計一會兒就過來，才一會兒不見你就想成這樣，真矯情。”我有些不耐煩地拉過孟佳琪，不讓她再多說，王辰天現在這副樣子，估計什麽也聽不進去。
“小晴，謝謝你。”王辰天臉色還有些蒼白，說出來的話有氣無力。
“別客氣了，你……”我的話還沒說話，門就被重重推開，徐子心站在門口，臉色微紅，頭發淩亂，看起來像是匆匆趕過來的樣子。
看到她這個樣子，我也沒有理由再說什麽，感情的事情，總是容不得第三者插手的，就算是朋友也不例外。
“對不起辰天，害你為我受傷。哪裏疼，你一定要告訴我。”徐子心忽然嘴一撇，難過得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我沒事，你不要難過，子心，我真的沒事的。”王辰天抬手摸了摸徐子心的長發，笑著安慰她。
我忽然覺得索然無味，拉著孟佳琪退出了病房，連再見都懶得說。我實在不想看到那麽矯情的畫麵，我知道王辰天是不喜歡徐子心的，徐子心對王辰天也絕對不是喜歡，雖然她到底是為了什麽成為王辰天的女朋友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這絕對不是喜歡。
所以互相不喜歡的兩個人，卻那樣說話難道不是最大的諷刺嗎？
03
“小晴，我一直不明白。其實你很擔心王辰天，為什麽要表現的這麽無所謂呢？徐子心一來，你就這樣走了。王辰天也真是，重色輕友的家夥啊。我們累死累活地送他去醫院，隨便一句謝謝就打發了。”孟佳琪憤憤不平地說：“這太不公平了。就算徐子心是女朋友的身份，但總共才認識幾天啊，你們可是多年的好朋友啊。”
“你不明白。”我牽強地笑了笑，“不明白啊。”
“也許吧，我還真的難以明白。”孟佳琪搖了搖頭，不再問我問題了。
其實不僅僅是孟佳琪無法明白，所有人都無法明白。
我，王辰天，還有陸雲楊之間的關係……我們互相傷害，可其實我們又是最不希望對方受到傷害的人。也許我們曾經是好朋友，但現在我們是什麽，我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定義。
王辰天在醫院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回學校上課，他和徐子心的關係比以前更加親密了，我經常看到王辰天和徐子心親昵地從教室門前走過，每次這個時候孟佳琪就會跟我吐槽一番。
合上英語書，將筆記稍微整理了一下，我拿著茶杯去茶水間倒水，正擰不開茶杯蓋兒的時候，茶杯被人從手上接走，我本能地伸手想去搶回來，然而看到的卻是程躍然的臉，他一臉微笑地看著我，幫我把茶壺蓋兒擰了下來，遞到我麵前：“給你。”
我接過來，輕聲對他說：“謝謝。”
“不用對我說謝謝。”程躍然抬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幫你阮小晴做事情，永遠不需要這個謝字。”他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了個超人的姿勢，我被他逗笑了，倒了一杯水準備回教室。
“喂喂喂，這就走了啊。也太不夠意思了吧。”程躍然說著跟上來繞到我麵前，把手握成拳頭伸過來，“猜一猜我手裏有幾塊糖，猜對了全給你。”
我斜眼看了他一眼，程躍然滿臉得意地看著我：“你肯定猜不中猜不中。”
“真的猜中了全給我？”我問他，“不騙人吧。”
“保證不騙你。”程躍然說得非常可靠的樣子。
“我猜……嗯，五塊。”我笑著看著他，“攤手我看看是多少。”
程躍然將手伸到我麵前，緊緊握著不肯鬆開，我伸手去掰，終於被我掰開來了，隻是他攤開的掌心裏，隻放了三顆糖。我聳聳肩，拿著茶杯轉身：“我猜錯了。”
“等一下。”他喊住我，拉過我的一隻手，將三塊糖塞進我的手裏，“我差你兩塊糖。”
我心裏忽然一顫，莫名地覺得很溫暖，我從手上拿出一塊糖遞給他：“那，我請你吃一顆。就當謝謝你幫我擰開茶杯蓋兒了。”
“成。”程躍然剝開糖紙將糖放進了嘴裏，用一臉享受的表情看著我。
“我得回教室了。”我握著兩塊糖，端著一杯水進了教室，不經意地往外看，竟然看到程躍然對我做鬼臉的樣子。
我笑著給了孟佳琪一顆糖，孟佳琪歡天喜地地接過去：“哎呀，竟然有糖吃。”
我將糖剝開來，含進嘴巴裏，甜得很開心。
04
又是一個周末，眼見王辰天身上的傷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我約了他一起去看陸雲楊。本來以為他會帶上徐子心的，但是當我和孟佳琪在校門口看到王辰天的時候，意外地發現隻有他一個人，徐子心並沒有在他身邊。
到了醫院，這次陸雲楊的狀態比上次我和孟佳琪來的時候好了很多，醫生允許我們有十五分鍾的探訪時間。孟佳琪自己要求留在大廳等我們出來，她說看到陸雲楊那個樣子她會受不了的。
其實她不進去也好，因為這個樣子的陸雲楊說起話來瘋瘋癲癲的，孟佳琪聽見了一定會有問不完的問題。我和王辰天走進病房，看到陸雲楊坐在**發呆，雙目無神。他看到我們的時候，眼珠子轉了一下，眼神一下子有了光，接著就抓著我的手臂用力地把我抱在懷裏：“來了，來了，小晴你來了。”
我沒有抽出手臂，任由他握著，要是這樣能讓他稍微地安心一些，我願意讓他這樣握著。王辰天進來之後看著這樣的陸雲楊顯然整個人都呆了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眼神非常複雜地看著我，我隻能無奈地看著他搖搖頭。
“我又看到了。”陸雲楊神經兮兮地說，“真的，我沒有騙你，我真的看見了，小晴，我看到他了，真的，你要相信我，他對我笑呢，他還是那麽好看，我們幾個人當中，還是他最好看呀，以前我還以為他是小女生呢！小晴，小天，你們看到了麽？你們看到過他麽？沒有麽？為什麽隻有我一個人看到呢？我好害怕，小晴，我好害怕。”他鬆開我的胳膊之後又抓住王辰天的手臂用力的晃動，“我好害怕啊，你們救救我，救救我啊。”
我也想救救他，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讓他從那樣的幻覺裏走出來，我隻能看著他痛苦，卻無能為力。
意外的是這次王辰天表情很鎮定，他抬起手來，我以為又會是一巴掌，然而最終他隻是在陸雲楊的頭頂按了一按：“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我驚訝地看著王辰天，我從沒有想過，有這麽一天，王辰天會說這樣的話。
“不！不！不！”陸雲楊忽然變得非常激動，“來了，他來了！救救我，快救救我！”
我呆呆地看著陸雲楊變得狂躁起來，接著醫生護士都推門進來，我和王辰天兩個人走出病房，心情都很壓抑。誰都沒有說話，誰都不想打破沉寂。
05
最近幾天，我每每坐在座位上，看著空著的那個座位，心裏就有說不出的惆悵。總是期待陸雲楊回來，期待某一天早上上課的時候，他忽然就出現在那個位置上了。可是陸雲楊一直沒有出院，病情一直需要靠藥物才能得以控製，陸雲楊的爸爸媽媽開始輪流在醫院守著他，一時間，兩位長輩蒼老了不少，以前最愛美的陸媽媽都已經不在乎額間冒出的白發了。
“喂喂喂，我就這麽沒有存在感啊。”一隻手在我麵前晃來晃去，不用猜也知道這肯定是程躍然的手，他伸手到我麵前，“猜一猜，我手裏有幾塊糖。”
“五塊。”我想也不想地回答，“還有，不要隨便進別人的教室好不好。你的那些美女粉絲們會恨死我的，我還想多活幾年。”
“哎呀呀。”程躍然攤開掌心，裏麵赫然是兩塊糖，“這次我欠你三塊呢。”
我不客氣地抓過來，程躍然的手掌卻沒有收回去。
我看著手中的兩塊糖：“給你一塊也是可以的，不過呢，我想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喜歡帶糖在身上啊？”
“因為有個女孩兒總是不開心啊，我帶著糖果，也許就可以讓她稍微笑一笑也是好的。”程躍然忽然伸出手來，手指從我鼻尖刮過，“回答完畢，糖拿來。”
我遞了一塊給他，程躍然就心滿意足地跑回自己教室去了。
我笑了笑，將剩下的那一塊剝開塞進了孟佳琪嘴裏。
有時候真的覺得，好在我還有他們在身邊，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也像陸雲楊一樣崩潰掉，我原本的世界已經隻剩下灰白色，可是孟佳琪和程躍然，他們就像是會發光的太陽一樣，相互交替地照亮我的世界。每次看到他們的笑臉，我也會不自覺地嘴角上揚，看上去好像一切都變得很好。
可惜陸雲楊始終沒有出院，王辰天天天和徐子心膩在一起，已經很少和我們一起了，但每個星期還是會和我一起去看陸雲楊。陸雲楊還是每次都拽著我的手說見到鬼了，王辰天再也沒有打過他，隻是他也變得非常奇怪。
直到今天，當我和王辰天踏出陸雲楊的病房門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下腳步，心有不安地看著我，低低問了我一句：“小晴，這個世上……真的沒有鬼嗎？”
我刹那間呆住，要是陸雲楊問我這個問題我並不會覺得奇怪，可是問我的人是王辰天，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王辰天。我從來沒有想過，無神論者王辰天，會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問我這個問題。
“沒什麽，我隻是忽然很好奇。”王辰天很快地恢複原先的表情，“走吧，我們出去吧。”
我卻不能當作他隻是好奇而已，因為他剛剛的表情，雖然不像平日裏的他，但卻真實無比，沒有任何的偽裝。王辰天害怕了，動搖了，堅持了十七年的信仰似乎開始坍塌了。
難道王辰天也遇到了什麽嗎？我隻能這樣猜想，因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王辰天是絕對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的。
可是他到底看到了什麽又遇到了什麽呢？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鬼怪，那為什麽從三年前到現在，我從未見過。
明明最想見他的人是我啊，明明他應該知道我有多難過的。可是為什麽他寧願出現在陸雲楊的眼前，出現在王辰天的眼前，卻獨獨不肯出現在我的眼前呢。
是不是我不夠虔誠，是不是我還是不夠想你，所以你才不願意讓我看見呢？
06
我去圖書館借了好多關於靈異類的書籍，我發現書上總是說，鬼魂在夜晚出現居多，並且學校一類的地方最容易見到鬼。我決定試一試，因為陸雲楊和王辰天都看到了，沒有道理隻有我一個人看不到。
到底要怎樣才能遇見你呢，吳晨，如果你真的還在這裏，那就出現吧。
“小晴。”忽然一聲輕喚，好像一下子穿透了三年長長的時光。
我欣喜若狂地轉身，眼前站著的竟然真的是吳晨。
清秀的眉眼帶著少年未長成的稚氣，他抬起手：“我在這裏。”
“阮晴！”一聲高喝陡然傳進我的耳朵裏，我嚇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夢境頃刻間煙消雲散，夢中的少年好像還在心裏徘徊，可是我不得不麵對，那僅僅是我上課不小心睡著時的一個夢境而已。
“你要老師提醒你多少遍？這個星期你數數自己走神多少次、打瞌睡多少次，下課到我辦公室來。”班主任終於受不了我了，咆哮道。
“不用，我現在就出去。”我一時賭氣，回了她一句。
“你……”
我抱著書走出了教室，身後是竊竊私語聲。孟佳琪這次也無能為力了，之前我打瞌睡走神，老師故意喊我起來回答問題，她總是替我解圍、替我擋著。我對著孟佳琪做了個鬼臉告訴她我沒關係的。我明明在笑，可是為什麽我卻看到孟佳琪幾乎要哭了。
一節課好像變得無比漫長，忽然聽見身側隔壁班開門聲，我轉頭，意外地看到程躍然也抱著書走了出來，我和他都貼著牆壁站著，隔著三米的距離。
好像忽然之間，被罰站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了。
“喂，阮小晴，不錯嘛，竟然還被罰站啊。”程躍然低低地哼道，語氣裏還呆了幾分痞子氣息，聽著讓人想笑。
“我才不是罰站，反倒是你，哈哈，五十步笑百步的，你沒有資格說我。”我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
“喂，你中午想吃什麽？一起去吃飯吧，來紀念下我們的革命友情啊。”
“不知道啊。”倒不是我不想回答，而是因為一會兒下課後我得去班主任辦公室，午飯是肯定來不及吃了，所以對於來不及吃的午飯，我沒有任何想法。
班主任一下課就走到我身邊，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我一眼：“走，跟我去趟辦公室。”在此之前，他還瞪了一眼同樣被罰站的程躍然。
“哦。”我低著頭跟著他往前走。
辦公室此時已經沒什麽人了，班主任坐在椅子上，指了指他辦公桌前麵的一張凳子：“坐下來說吧。”
“謝謝老師。”我拉了凳子坐下來，看著班主任皺著眉頭看我，我知道他要開始訓話了。
“阮晴，最近為什麽總是注意力不集中啊。”老師雙手交疊抱在胸前，注視著我的眼睛，非常嚴肅地問我，顯然他在等我的回答。
可是我能怎麽回答呢，我能說是為了見到幽靈，所以整夜不睡覺守在陽台上嗎？
我不能說，我低下頭去，什麽都沒有說。
“學生還是要以學習為主啊，戀愛等你們念了大學再談也不遲。”班主任顯然是誤會了，但要是這樣可以讓我逃過回答那個問題，我寧願什麽都不解釋。
他以為我是和誰戀愛了，所以才會走神打瞌睡。
“你和隔壁班的程躍然是怎麽回事？”我有些錯愕，班主任該不會是以為我和程躍然在談戀愛吧，原來流言都傳到老師耳朵裏了麽，我覺得有些好笑：“我們隻是朋友。”
班主任點點頭，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相信了，他接下去說：“但我不希望你影響到孟佳琪，她是班上的尖子生。”
我猛然一呆，是啊，每次孟佳琪都會替我解圍幫我過關，可是我卻總是在連累她。
“你在這裏反省反省吧，反省多久，你自己決定，你覺得反省夠了可以自己離開。”班主任留下這句話就走開了，偌大的辦公室裏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好可惡。一直都是孟佳琪在為我著想，可是我為她做過些什麽呢？她給我微笑，給我擁抱，給我力量，我呢？剛剛認識她的時候，冷漠地拒她千裏之外，甚至惡劣地想看她哭的樣子。她一直陪著我，我難過她比我更難過，我快樂她比我更快樂。
我一直不肯承認她是我的朋友，可是如果不是朋友，還有誰會為我做這麽多？
“對不起……對不起孟佳琪。”我喃喃自語，“我再也不這樣自私了。”
07
午飯我沒有去吃，回到教室的時候，我意外地看到孟佳琪還在教室裏，我站在教室門口，她坐在座位上，我忽然心生怯意，不敢走過去麵對她。
“總是連累你，佳琪，對不起。”我對她說。
孟佳琪笑著對我搖搖頭：“錯了，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沒有誰連累誰，也不用說對不起。”
“謝謝你。”我終於展顏笑了。
我看到孟佳琪睜大眼睛看著我，眼睛裏都是喜悅的神色：“就是這個笑容，就是這個笑容！那時候你也這樣笑過的。”
我笑著看著她：“並且我會一直這樣笑下去，我們是朋友佳琪，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孟佳琪笑得很甜很美，這個女孩兒，她是真的對我好，真的拿我當朋友。
那一頓午飯，孟佳琪顯然也沒有去吃。
餓肚子的後果就是下第二節課過後，我們兩個都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就在這個時候，有麵包的香味傳入我鼻中來，我抬頭尋找香味的來源，隻見一大塊麵包很可愛地躺在我麵前，再向上看，就看到程躍然得意的笑臉：“想不想吃，嘿嘿。”
“雖然我不知道你中午想吃什麽，不過呢現在這個時間，我也隻能找到這些吃的了。”程躍然將麵包還有牛奶一股腦兒地塞給我，“好了，我走了，不要感動哦，我可不喜歡愛哭的女生。”
“喂！”我喊住他，“程躍然。”
“難道是被我感動到了，想通了，決定答應做我女朋友了？”程躍然轉過臉來，一臉欠扁的表情。
我對他笑了笑：“謝謝你。”
“我說過不要說謝。”雖然嘴上這麽說，程躍然還是一副撿到寶的模樣回了自己的教室。
我和孟佳琪兩個人吃著麵包、喝著牛奶，第一次覺得這些東西也非常的美味。
心中不禁感慨，認識他們真好。程躍然好像總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在我麵前，親手送來我最需要的東西，就像現在我餓了，他像變戲法似的送來麵包牛奶。隨時隨地，他總是像超人一樣出現，像是在我的心裏裝了竊聽器，知道我什麽時候需要他。
什麽時候起，我又變得愛笑了，並且不再經常做噩夢了，甚至都不想再去回想當年的那些事情了。一直占據著我的回憶多年的那個少年，好像也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08
我沒有再守在陽台上等吳晨出現，我依然每個周末和孟佳琪去探望陸雲楊。這個周末當然也不例外，但奇怪的是這次是王辰天單獨約我去見陸雲楊。孟佳琪聽我這麽說，也沒有堅持要跟我一起去，隻說等我回來吃晚飯。
這個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正是因為今天這次單獨的約會，使得一切都在朝著無法控製的方向上偏離。
我到陸雲楊病房的時候，王辰天已經在裏麵了。隻是奇怪的是我走進去，陸雲楊和王辰天都很安靜地看著我，眼神都很怪異，看得我很不舒服。
“王辰天，你怎麽快變得跟陸雲楊一樣了啊。”我看了看並排坐著的兩個人，“雲楊今天狀態很好哦，加油，很快就可以回到學校了。”
“回到學校？你在說什麽夢話。”陸雲楊忽然衝我詭異地一笑，“看見了哦，小天也看見了哦。”
我猛然一驚，下意識地看向王辰天，隻見他臉色非常差，眼睛裏布滿血絲，他跟陸雲楊並排坐在那裏，好像都中了邪似的，陰森森的，看得我渾身發冷。
“我真的見到了，小晴，我也看到了，吳晨的鬼魂，來索命了。”王辰天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你看到了麽，小晴，快告訴我們你有沒有看見！”
我驚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陸雲楊也伸出手抓住我另一隻手臂用力地搖晃：“小晴，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沒有，你看到他沒有？”
我被他們晃得心煩意亂，用力地想要抽回我的手臂：“我沒有！我沒有見到！”
病房有一霎時的安靜，這安靜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寧靜，王辰天忽然向我撲來，他狠狠地卡住我的脖子，我企圖抬手去阻止他，可是我的手臂被他們拽在手裏。王辰天的聲音像是可怕的魔咒，他大聲喊：“這到底是為什麽，我們做錯了什麽要受到這樣的懲罰，我們沒錯啊，我們有什麽錯？你告訴我啊，我們有什麽錯？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阮晴，你告訴我，我們錯了嗎？錯了嗎？”
“放手……”我用力想要掙脫開他的手卻徒勞無功，我艱難地說，“小天，你不要這個樣子……”
“為什麽？阮晴，你告訴我啊！”
他的手越發用力，我感覺身體裏的每一絲力量都在被抽走，這一瞬間，我感受到了死亡離我是這麽的近，這種從心底湧出的恐懼，足以讓每個人成為瘋子，我的腦子裏突然閃現過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場景，這樣的場景讓我放棄了掙紮，靜靜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可是最後一瞬間，我脖子間忽然一鬆，我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氣，王辰天像是被蛇咬了一樣飛快地從我麵前逃走了。我渾身都在發抖，感覺雙腿連站立的力量都沒有，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因為隻有我沒有看見，所以這也是一種罪過嗎？我深深地陷入了迷茫之中。
09
轉身，卻看到病房外站著一個人，那個人原本象牙白的皮膚，此時呈現出一種蒼白。那是程躍然，我努力地衝他笑了笑，可是他的臉色一點都沒有緩和，依舊是蒼白的模樣，不見平日的笑意。
這樣的程躍然，忽然變得好陌生，好陌生的程躍然，和平日裏看到的嬉皮笑臉的程躍然，好像根本不是一個人。
他是被嚇到了嗎？撞見我剛剛差點被殺死的情景而被嚇到了嗎？
我又衝他笑了笑，他的臉色又更加白了些，好像他嘴角消失的那些笑容，全部都一點不剩地跑到了我的嘴角邊、我的眼角眉梢、我的眉間心上。他顯然也被嚇到了，不過和王辰天不同的是，他沒有從我麵前跑走。
“我送你回去吧。”他終於開了口，語氣之中帶了幾分疏離和淡漠。我以為他隻是剛剛被嚇到了，根本沒有多想。
可是為什麽我不多想一下呢？如果我認真想一想就會發現很多我們當時沒有注意到的那些事情。
“好。”我走到他身邊，他牽過我的手，我沒有拒絕，任由他牽著我走出醫院大門，走上喧鬧的街道，走過斑馬線，我心裏悄悄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我忽然想起來，曾經站在馬路對麵的程躍然那麽篤定地對我說：“阮小晴，你是喜歡我的。”
一路上我們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裏，程躍然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牽著我的手握得很緊，就像是害怕下一秒就失去一樣。
他送我到寢室樓下，我笑著說：“再見。”
他卻固執地握著我的手，臉色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比之前更加蒼白了一些。他眼神很複雜地看著我，緊緊抓著我的手：“你喜不喜歡我，阮晴。”
我愣了愣，驚訝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已經很久沒有和我說過這樣的話了，忽然之間再次提起，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他的臉色更差了，聲音放低了很多：“阮晴，你回答我啊。”
我給他的回答，是輕輕抽出我的手，然後轉身踏上了上樓的台階。他看不到我微微上揚的唇角，我是喜歡他的，我知道。
隻是我也看不到，在我把手抽離出他手心轉身離開的那一瞬間，他眼中的神色驟然變成了一種很深很深的絕望。他陷入某種絕望的境地，我卻絲毫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的那一個沒有答案的轉身，竟然轉成了我們一生的錯過。如果我能預見這樣的結果，我會不會依舊這樣毫不猶豫地轉身？
我不知道，因為沒有如果。
如果有如果，我就不會有這三年的夢魘。
如果有如果，我就不會變成今天的阮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