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看不見我在夜裏哭
你說想送我最漂亮的胭脂，我說不用了。
你笑得像個孩子，固執地堅持沉默。
春已經去了大半，你在我留的荒城訴說離歌……
01
我趴在桌上，透過窗戶看窗外，香樟樹的葉子仍舊是綠色的，遠處的梧桐葉早就凋謝了，被風吹過，零星落了一地，像誰遺失在星河裏的美好。
接連四天，程躍然沒有出現在學校。
老師講到了拋物線的那一章節，書裏的拋物線可用公式去計算去求解，可是我們的這條拋物線呢。我將頭埋進臂彎裏，之前程躍然一直在麵前晃的時候，偶爾覺得煩，後來慢慢變成習慣。以至於現在他才消失了四天，我竟然已經開始想念他。
想念他握著拳頭讓我猜一猜裏麵有幾顆糖，想念他揪著我的頭發說好可愛，想念他將香醇的麵包塞進我懷裏。我手中的筆無意識地在書上圈圈畫畫，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書上已經密密麻麻的全是數字。那是程躍然的電話號碼，那時候他痞痞地一定要我記住，我從未用心思去記，可是為什麽能夠這樣準確無誤地寫出來呢？
我連忙拿起橡皮用力地擦掉，再發呆，再在無意識之間填滿他的電話號碼。
如此反複，第六次的時候，我終於向自己承認我很想打電話給他的事實，我想打給他，哪怕隻是聽聽他的聲音也好，可是我不敢。
我退縮了，想到他那張沒有笑意的臉，我就沒來由地退縮了。我依舊是這個樣子，害怕失去，害怕被拒絕。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麽程躍然能承受我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呢？
下課鈴響起來，我合上書，不讓孟佳琪看見我那一頁已經麵目全非的書頁。
“阮晴，有人找。”有人大聲喊我的名字，我轉頭看過去，是王辰天站在教室門口，神色複雜地看著我。我走到門口，這是那天過後，我們第一次這樣麵對麵見麵。王辰天低著頭視線不敢和我的接觸，我知道他還在為上次的事情耿耿於懷。
“你不要覺得抱歉。”我緩緩開口打破這沉默，“我已經不生氣了。”
王辰天飛快地抬起頭來，唇角顫了顫，幾度欲言又止。
我繼續說：“那樣的情況下，被陸雲楊影響，很正常。”
“對不起。”王辰天終於開口了，“那段時間，我真的快崩潰了。”
“嗯。”我點點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其實我隻想問問他關於程躍然的消息，也許同一個班的他會知道呢。
雖然我自己都知道這完全是心存僥幸，因為王辰天跟程躍然之間並沒有那麽熟。
“我們，去看看陸雲楊吧。”王辰天聲音裏多了幾絲商量的味道，不像以前，說話都是命令一樣的語氣。
“他還好嗎？”打從那天我從死亡邊緣回來，我就沒有再去看過陸雲楊，算起來也有大半個月了，不知道他怎樣了。
“不太好。”王辰天搖搖頭，神色滿是無奈，還有一些我說不清的東西，他輕歎一口氣說：“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那就老時間，周六上午我們學校門口碰麵。”我說。
“嗯，一個人來吧。”王辰天補充了一句，“你知道，孟佳琪並不太適合看到那樣的陸雲楊。”
“我知道，我會和她說清楚的。”我轉身進了教室，最終我還是沒有開口向他打聽程躍然的消息，我除了知道程躍然最近沒有上課之外，其他一無所知。看到王辰天這個樣子，我實在沒有辦法把關於程躍然的話題說出來。
02
回到寢室，我幾次拿起電話又放下了。
我害怕一旦撥通了這個電話，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我會變得更貪心，我會完全地陷進去，我會徹底地忘記吳晨，忘記我還欠吳晨一個回應。
“為什麽不打呢？”孟佳琪忽然開口，我被她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哐當一下再次丟下了電話。
為什麽不打呢？
因為我是個膽小鬼，我害怕受傷。所以我一直不曾回應程躍然的喜歡，所以我才始終不肯邁出這一步。就像當年麵對吳晨那樣，如今麵對程躍然的我，又一次可恥地懦弱了。
“我沒有想打給誰。”我狡辯。
孟佳琪一眼看破我的謊言，她一把抓過我的數學書，翻開那張已經被反複擦拭得快要破掉的書頁：“這是什麽呢？”
“你上課不好好聽講，專門看我了嗎？”我悶悶說，“我明明……”
“你明明是擋住了沒有讓我看見的對不對？”孟佳琪衝我比劃了一個勝利的手勢，萬分的得意，“可是我是誰啊，我可是無孔不入的孟佳琪啊，你這點小動作怎麽能瞞得了我？”
“這也不能說明什麽啊。”不知道為什麽，分明是用底氣十足的聲音說出來的，可是聲音中的心虛卻無處可藏。
孟佳琪笑著靜靜看著我，我的心虛在那樣的目光之下無處可逃：“好吧，我是膽小鬼。”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打這個電話的。”孟佳琪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笑容裏充滿了期待和鼓勵，“就算是普通朋友之間的問候，這個電話也是應該打的。”
如果隻是普通朋友之間的問候，我還會想要打這一通電話嗎？
那天在寢室樓下，我還欠他一個回答。所以我自己也無法弄明白，假如我真的給程躍然打了電話，我是作為普通朋友，還是其他的什麽身份？我和他的關係，連我自己都弄不清了。
我再次拿起電話湊近耳邊，手指從鍵盤上劃過，一下一下，撥完了那串長長的數字，我卻在按下最後一個數字之後，一下按在了掛機鍵上。
我啪一下掛上電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對不起佳琪，我出去走走。”
03
外麵是無盡的黑夜，夜風很涼，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時間早就從還有蟬鳴的初秋，走到了已有薄霜的初冬了。此時回想起來，我竟然有些想不起當初的那些心情，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早已不是當初的阮晴了。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聽到不遠處有談話聲傳過來。我本是不打算停下腳步的，隻是說話人的聲音非常非常耳熟，我反應過來，那不是徐子心的聲音嗎？
這麽晚了，她在外麵做什麽？聽她的聲音好像在和誰撒嬌似的。
我更加在意的是她撒嬌的對象，好像不是王辰天。
我停下了腳步，站在陰影裏，又聽了一會兒，我確定這個人是徐子心，因為她那種嗓音是無法複製的。“討厭啊你，你這樣溜進來，一會兒是不是還得翻牆出去？”
“為了你，翻牆算什麽。”男生深情款款地對徐子心說。我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一些，透過濃密的陰影，看到徐子心靠在一個男生的懷裏。那個男生個子很高很瘦，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都豎在頭上，身上的金屬飾品很是閃亮。
我眉頭緊緊皺起來，雖然我一直不喜歡徐子心這個人，總覺得她的出現有些別有用意，但她好歹是王辰天的女朋友，礙於情麵，我對她向來也十分客氣。
但是她這樣偷偷摸摸地和別的男生卿卿我我，這不是擺明了腳踏兩隻船嗎？
我忽然想起來，上次王辰天因為她被打得進醫院那次，似乎就是因為她和別的男生的關係，所以說，上次王辰天被打根本不是什麽單方麵的挑釁，根本就是徐子心和這個男生串通好了的吧？
她偽裝得非常好，好到要不是我今晚偶然遇到，沒有人會發現她腳踩兩隻船的事情，我真心為王辰天不值，他為了這個女孩子，被人群毆差點丟了小命，結果竟然隻是當了一次傻瓜。
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那邊徐子心和那個男生親昵地靠在一起打情罵俏，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好幾次想要衝出去，抓住徐子心問一問那個人是誰，為什麽要背著王辰天做這樣的事情，可是最終我都忍住了，我隻能轉身朝更深的暗影裏走去。
我衝出去，我用什麽樣的身份衝出去呢？我和王辰天之間到底算什麽，朋友嗎，我諷刺地笑了。而在我掙紮的時候，那個男生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裏了，我回頭看了徐子心一眼，隻見她臉上表情冷冷的，黑色的眼眸折射出清冷的光，連隔得有一段距離的我都覺得可怕。
她緩緩地轉頭，像是朝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我急忙轉過頭，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藏在暗影之中的我。
04
回到寢室，孟佳琪還沒睡，她抱著膝蓋坐在**看書，見我進來了放下書看著我，好像有什麽話想和我說，隻是她沒有開口，我也不好多問。
一直到我關掉了寢室的燈，所有的感官都沁入黑暗之中，孟佳琪才緩緩地開了口：“小晴，最近好像一直沒有聽到陸雲楊的消息啊。”
我被她這句話驚到了，我知道陸雲楊對孟佳琪有著不一樣的情愫，但一直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和誰都很好的孟佳琪，怎麽會忽然問起陸雲楊的事情呢？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是啊，我也好久沒有去看他了。”
“那天……那天我們見到的陸雲楊……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非常不好的事情？”孟佳琪問完，又飛快地說，“當然，要是不方便說，不說也沒有關係。”
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更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她的問題。我知道孟佳琪說的是哪次，那天我和她本來是要去接陸雲楊出院，意外地看到醫生護士按著狂躁的陸雲楊給他打鎮靜劑。
那之後過了這麽久，孟佳琪一直沒有問過我陸雲楊的事情。
“怎麽忽然問這個？”
“嗯，也算是朋友一場啊。”孟佳琪聲音很安靜，並不像往常那樣帶著笑，“這麽些天沒他的消息，關心一下嘛。”
“你知道，我也好久沒有去看他了。”我頓了頓，搜腸刮肚地找理由來搪塞孟佳琪，“所以現在他怎樣，我也並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病情加重，我也不知道。”
“哦。”孟佳琪淡淡地回應了我一聲，“睡覺吧，晚安。”
“佳琪。”我終於還是喊了她一聲，“我……”
“沒關係的。”孟佳琪聲音裏並沒有任何一絲責怪的意思在內，“我知道你們三個人，一定有不願意讓我知道的故事，誰都有過去，誰都有秘密。”
“你真的從來沒有怪過我嗎？”我輕聲問了問，“怪我什麽都不說，不回應你對我的好。”
“小晴，我說了，誰都有秘密，誰都有不想再露出的傷口，我沒有怪你。”她頓了頓，隔了一會兒才說，“我隻是覺得，你活得很累。”
我呆了呆，我活得很累嗎？
“你固執地將自己封閉起來，以為不接受、不付出、不看不想不聽就可以不受傷。可是這樣的你快樂嗎？你其實是喜歡程躍然的吧，不要對我說不是，小晴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旁觀者清，如果你不喜歡他，又怎麽會給他逗你開心的資格呢？”
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緒，忽然之間被點醒，好像烏雲密布的天空，猛然之間被一道驚天霹靂驚散烏雲。我是喜歡程躍然的，隻是我強迫自己假裝不喜歡他。
“但不管我怎麽說，選擇的權力在你自己手裏。”孟佳琪給了我一個寬慰的微笑，“但小晴你放心，不管你做出的選擇是什麽，我都會站在你身邊的。
“我不會說謝謝的。”我將臉埋進被子裏，我不要讓孟佳琪聽到我的聲音其實已經帶了哭腔。
“嗯，朋友之間，不需要。”孟佳琪靜靜說，“晚安。”
我很矛盾，我很想告訴孟佳琪關於陸雲楊的一切，我很想告訴她我那些不忍啟齒的過去，我還想告訴她其實我不是故意將自己封閉起來的。
因為我的時間，它從三年前的某一天停滯，我被困在那座名為時間的荒城裏，我沒有方向感地四處亂竄，我舉步維艱地想要走出去，我奔跑過，更曾大聲地求救過，可惜那裏隻住著我一個人，誰都救不了我。
05
周六上午，因為要去看望陸雲楊，我起得很早，我沒有叫醒躺在**仍舊熟睡的孟佳琪。我獨自走在初冬的校園，梧桐光禿禿的枝丫，在地上斑駁成影，我眯著眼睛看著那支離破碎的天空，腦海中閃過一片一片光怪陸離的幻影。
陸雲楊堅持認為這個世界上是有鬼怪的，我幾乎就要相信了。因為若是沒有，又怎麽會將他逼到那樣的地步？
“阮晴。”有人喊住我。
我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抬頭，麵前站著的是徐子心。我從未想過會這麽和她相遇，看到她對我笑意盈盈的樣子，我才敢確信那天晚上她其實是沒有看到我的。
徐子心並沒有走近我，她站在原地，也不說話。我有很多個為什麽想問問她，可是我知道就算我問了她也不會回答我，索性站著等她自己開口。
“最近辰天有沒有和你說什麽？”她看著我，一副笑裏藏刀的模樣。
我愣了愣，不為她看我的眼神，因為她的問題非常奇怪。
“他能和我說什麽，王辰天是你的男朋友，我頂多隻能算朋友而已。”
“哼。”徐子心的笑容不見，轉而一副不屑的模樣，“誰知道你到底安的什麽心啊。”
“你是什麽意思！”昨天晚上撞見她和其他男生打情罵俏我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現在她這樣和我說話，我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徐子心，我和王辰天之間清清白白的，你今天得跟我把話說清楚！”
“說清楚？有什麽好說清楚的，阮晴，你不要以為你自己做了什麽事情別人都不知道。沒有人是傻子，人在做天在看，會遭報應的！”徐子心冷笑著轉身就要走。
“你站住！”我的怒火被她徹底激起，“既然你也知道這句話，那你就不害怕嗎？”
徐子心忽然轉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非常古怪，那是一種近乎於瘋狂的眼神，眼睫向下壓，唇角卻向上翹著，笑得非常非常詭異：“我害怕？阮晴，我們都不是純潔的羊羔，我不怕報應，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阮晴，一切才剛剛開始，剛剛開始而已。”
這一瞬間，我像是忽然窺探到了什麽，但要說看破了什麽，又實實在在地說不上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我從一開始的直覺是正確的。
徐子心確實是一隻狐狸，就算偽裝得再深，也總是會有咬人的一天。我不再理會她，徑自往外走，我沒有必要和一個瘋子去斤斤計較。
我出了校門，看到王辰天一個人站在校門口等我，他臉色並不好，見我來了，對著我笑了笑：“走吧。”
我沉默著走在他身邊，忍不住問道：“你和徐子心，還好吧？”
“為什麽問這個問題？”王辰天眉頭皺起來，他淡淡地看著我，“是不是她找你說了什麽？”
我當然不會告訴王辰天剛剛遇到徐子心的事情，我搖了搖頭：“沒有，關心關心你而已。”
我本以為王辰天會嘲諷我幾句，畢竟我們之間，用關心二字確實很可笑。
意外的是王辰天並沒有這麽做，他隻是低下頭去，碎長的額發擋住眼睛，表情隱在陰影裏我無從窺探：“謝謝。”
“啊。”我愣住了，王辰天這樣的人，鮮少會跟人說謝謝的。我直覺他有些不對勁，但我又想不到如何能問出他的真話。
王辰天帶著我往前走，直到路過了陸雲楊住著的那家醫院，他還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我不解地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王辰天沉默了一下，低低說：“帶你去見陸雲楊。”
“啊？”我心裏浮現出一抹不好的預感，“雲楊？他不是在醫院嗎？我們已經走過了啊！”
王辰天搖搖頭：“到了你就知道了。”
06
我原本預想過無數種再次見到陸雲楊的場麵，可是我忘了去預想見他的地點。當王辰天帶著我站在精神病院大門口的時候，我瞬間愣在原地，呆若木雞。
“為什麽會是這裏……”我愣愣轉頭看向王辰天，企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可惜我什麽都看不到，“王辰天你回答我啊，為什麽陸雲楊會在這裏？一定是哪裏弄錯了對不對？一定是哪裏錯了。”
“小晴。”王辰天輕聲喊了喊我說：“沒有弄錯。”
沒有弄錯，簡單的四個詞，卻瞬間擊碎我所有心存的僥幸。我以為也許是王辰天在逗我呢，我以為也許是什麽地方出錯了呢。
“進去吧。”王辰天不肯看我，他率先從側門走了進去，我失魂地跟在他後麵朝前走。心中千千萬萬個為什麽，像是唧唧喳喳吵鬧的小鳥，吵得我頭痛欲裂。
我很想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陸雲楊怎麽會在精神病院裏呢，我隻是做了個夢而已，等到夢醒了，一切就還會回到過去那樣的。
可是很快，我無法再這樣自欺欺人。當我看到穿著病號服坐在椅子上，仰著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天空傻笑的陸雲楊的時候，我瞬間手腳冰冷：“雲楊？”我上前走去，坐到他身邊，我推了推他手臂，輕輕地喊他的名字，“雲楊你看著我，我是小晴，小晴啊。”
陸雲楊聽到我在喊他，他慢慢地低下頭看著我，依舊半張著嘴嗬嗬地傻笑。他看著我的臉，眼神忽然一動，混沌的眼珠子好像清明了些，他伸手指著我的臉：“你是小晴，小晴。”
他又轉頭朝王辰天看去，嘿嘿傻笑了幾聲，指著王辰天喊：“小天，小晴來看我了，我們四個又能在一起了呢。”
我和王辰天麵麵相覷，都有些意外，陸雲楊竟然還能認出我們是誰，沒有糊塗到誰也不認識的地步，但是，他說我們四個在一起，難道他又看到了吳晨？我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可能是我太緊張了，陸雲楊現在都這副樣子了，出現幻覺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們都來了啊，吳晨剛也來看過我喲，你們沒有遇到他嗎？不對啊，他剛剛還在這裏的！”他說著站起身來，在我們之間轉圈子，“一定是躲起來了，一定是躲起來了。吳晨，吳晨你出來，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爬山的嘛！你不能開溜，這是不對的啊。”
我所有的理智，像是泄洪的江堤，瞬間崩潰。
時間在倒退，掠過的殘影我看不真切。曾經有一次大家玩躲貓貓，吳晨藏得很隱蔽，陸雲楊那樣賣力地找著吳晨，那時候吳晨從小道的另一頭走過來，站在他的身後，溫柔地笑著回應陸雲楊的呼喊聲，微微笑著說“我在這裏。”
可是現在，此時此刻，那個微笑的少年在哪裏？
陸雲楊還在繼續找著吳晨，可是吳晨你在哪裏？
我一瞬之間淚流滿麵，不會出現了，陸雲楊，就算你將整個世界都翻轉過來尋找，也找不到吳晨了。吳晨啊，這個名字，此時此刻，就像一把利刃一樣狠狠地破開我的心髒，連呼吸都疼，因為我在這個地方，他怎麽可能出現？
“小晴，你沒事吧。”王辰天被我忽然哭出來嚇到了，“你別這樣，別這樣……”
我怔忪地看著王辰天，喃喃地說：“王辰天，你說我們是不是都會變成這個樣子，是不是遲早有一天會被自己逼瘋了。”
“不要胡說！”王辰天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小晴，你不要胡思亂想，要是我們都這樣，要怎麽幫著雲楊好起來？”
“還能好得起來嗎？”我看著傻笑著越走越遠的陸雲楊，心中越發的難受，“他的時間往回走了，他去找吳晨了啊。已經被倒置的時鍾，還能被轉到現在的時間上來嗎？”
“能的！絕對能的！”王辰天忽然用力抱住我，他緊緊地抱著我像是想給我力量，他看出我快要崩潰了，可是他顫抖的身子，還是出賣了他也並不鎮定的事實。
我用力掙脫他的擁抱，一把將他推開：“你說謊，你說謊！好不了了，已經好不了了！”
我邊說邊往後退，然後一口氣跑出了精神病院，我站在瘋人院外麵，看著高高的鐵圍牆，一時之間我有一種錯覺，也許其實我才是個瘋子，瘋子！
我踉蹌地走在人群裏，人來人往，我好幾次不小心摔倒，拒絕任何人的幫助自己站起來。世界慢慢地變黑，霓虹燈也亮起來，我依舊流浪在街角，不知道要去哪裏。
走過那天和程躍然分別的紅綠燈，我不禁駐足，“程躍然，你看，我們之間隔著一個吳晨啊！”我以為我可以放下，我以為我可以學著遺忘，我以為我能放過我自己。可是我太天真了，發生過的事情，怎麽可能抹去痕跡，出現過的人，又怎麽可能當作沒有遇見過呢？
我跌坐在空冷的路邊，呆呆看著天空，努力想要看清楚這個世界，卻發現視線怎麽也形成不了焦點。
後來的記憶很模糊，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走回寢室的。是在很久很久之後，孟佳琪才敢告訴我，那天我回到宿舍的時候，是多麽的狼狽。以至於她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寸步不離哪裏都不敢去。
07
“小晴，你快起來，外麵下雪了！”一大清早，孟佳琪就站在窗戶前大呼小叫，好像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雪似的。
我披上厚厚的棉衣和孟佳琪並排坐在窗戶前，鼻尖喝出的熱氣，在冰冷的窗戶上結成一層白色的霧氣。我伸出手去，在窗戶上胡亂地畫著。孟佳琪顯得很興奮：“好漂亮，小晴我最喜歡下雪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哦！”
我覺得恍惚，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是深冬了，我們迎來了這個冬天的初雪，為什麽我一點笑意都沒有呢？
已經好久沒有見過程躍然，他就像蒸發了似的，再也沒有出現在大家的視野裏。有的時候，我會故意去找王辰天，借此看一下程躍然的位置上是不是有人。一天又一天過去，那個位置始終空著，直到有一天，那兒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男生後，我才徹底死心。
程躍然，悄然無息地離開，就是你對我的喜歡麽？
我看著窗戶外麵，好多人在走在笑，明明雪那麽冷，但所有人都那麽快樂。我推開窗戶，雪花安靜地落進來，我不經意地看出去，卻看到一幕叫我難以接受的場景。
寢室樓下，徐子心公然牽著那個男生的手，有說有笑地走離我的視線。那是個看上去就很不正經的男生，就是那天晚上我撞見和徐子心在一起的男生。
徐子心為什麽會大白天的就和那個男生在一起，她難道就不怕被王辰天看到嗎？
“小晴，你看，那是不是王辰天？”孟佳琪抬手搖了搖我的肩膀，指著遠處走近的那個人。我定睛一看，那個人不是王辰天又是誰？
我飛快地推開寢室門衝了出去，雪是剛剛才開始下的，雖然很大，但並沒有開始堆積。
王辰天是來找我的，我站在王辰天麵前，看著他明顯瘦下去的臉，他衝我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肩膀：“還難過嗎？那天你忽然跑出去嚇死我了。”
“剛剛我看到徐子心和別的男生在一起。”我打斷他的話，我真的憋不住了，這句話我很早就想告訴他，一直忍著沒有說。
“我知道。”沒想到王辰天會給我這樣的回答，他好像很失落的樣子，“我們分手了。”
徐子心和王辰天分手了？我呆了呆：“為什麽，你們什麽時候分手的？”
“就在昨天晚上，我和徐子心已經分手了。”王辰天這麽說著，但我從他臉上看不出傷心的痕跡，“我們可以不談她麽？”
我點點頭，既然他已經這麽說，我作為局外人又能多說什麽呢。
“我來隻是想告訴你，這個世上是沒有鬼魂的。陸雲楊會變成那樣，隻是因為他太膽小了，太脆弱了，所以才會瘋掉的。”王辰天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用力按了按，“這段時間我想了很久，其實我們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麽，並沒有對不起他，所以完全不需要那樣自責的。我們隻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罷了。”
我勾了勾唇角，然後抬腳向後退了一步，當初和陸雲楊一起差點瘋掉的王辰天，他現在告訴我這個世上是沒有鬼的，並且吳晨的死和我們無關。
“嗬。”我冷笑一聲，“可這其實是自欺欺人而已，如果你真的這樣想，你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說完轉身就從王辰天麵前離開，我忽然之間什麽都不想多說了。如果這樣自欺欺人，可以讓他活得輕鬆一些，我又何必將他逼到絕境。已經有了一個陸雲楊，我不希望王辰天成為第二個陸雲楊。
隻是我並不知道，這些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陸雲楊變成了那樣，我和王辰天又怎麽會好過，我和他的災難，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
08
月考的時候，我的座位和徐子心是相鄰的。從那天跟徐子心正麵交鋒之後，徐子心沒有再和我說過半句話。
當我找到座位，發現她就坐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發現她和我一樣，也大大地吃了一驚。
我們同時別過頭不看對方的臉，這種感覺真的非常不好。
那場考試考的是英語，我稀裏糊塗地做完了，也不知道到底填了些什麽。終於等到打交卷鈴，交上試卷之後，我抱著書本就要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教室門口忽然走進來一個人，我皺眉看了看，那不是王辰天嗎？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我本以為他是來找我的，可是他進來之後就直直朝徐子心走過去。
“小晴，你也別急著走。”王辰天一句話，我抱著書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徐子心裝作沒有看到王辰天一樣，拎起包就要離開，王辰天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徐子心，你這麽做到底是什麽意思？”
徐子心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沒有義務跟你解釋。”
我忽然之間一頭霧水，有些不能理解他們在說什麽。
“分手的時候，你和我說你現在不想繼續談，等到我們去同一所大學的時候再在一起，可是為什麽你會和那個人渣在一起？”王辰天冷笑著看著徐子心，視線有意無意地掃過我的臉。我有些明白他為什麽要我不要走，這些話，其實他是想說給我聽的吧。
讓我知道，曾經的我是多麽的殘忍。你看，我們就是這樣，互相傷害著互相安慰，互相給對方力量，可是卻誰也不想見誰好過。
“我，我是逼不得已的！”徐子心忽然抬高聲音，眼眸帶著水汽，“我是喜歡你的，真的你要相信我。”
“哼。”王辰天冷笑了一聲，漠然地看著她，“你說你喜歡我，那你為什麽又要和別人在一起，你知道現在的那些閑言碎語，幾乎要把我逼瘋了！”
“我是被逼的！”徐子心大聲說，“你隻看到我和別人在一起，可是你不知道其實我也很痛苦的。”
王辰天臉色稍微好看了些，他轉頭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地移開視線，我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出其實他並沒有很在乎徐子心。
“要是你不願意，誰能逼得了你？”王辰天顯然不相信，“你告訴我，是誰逼你這樣。”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隔壁學校的那群人，他們老大威脅我，要是我不和你分手，他就會做出讓我後悔終生的事情。”徐子心可憐兮兮地看著王辰天，眼裏蓄滿淚水，說真的，要不是我知道徐子心是在演戲，那麽我絕對會被她現在的樣子欺騙過去。
我知道她好早之前就和那個男生有牽扯，絕對不是她說的這樣，被人脅迫逼不得已才和王辰天分手的。
“那你還喜歡我麽。”王辰天好像被她騙到了，語氣柔和很多。
徐子心忽然上前抱住王辰天，靠在他懷裏哭：“我當然喜歡你啊，我不喜歡你，一開始就不會選擇和你在一起的。”
王辰天手揚在半空，我多想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可是當王辰天的手終於搭在徐子心後背的那一瞬間，我知道我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了。
我抱著書側身從他們身邊離開，我不想看到這麽虛偽的兩個人唱情歌。
他們靠得那麽近，抱得那麽緊，可是我感覺不到丁點的真心喜歡。
走過三班教室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往裏麵看，程躍然的位子上依舊坐著那個我不認識的男生。
程躍然，你真是就此從我的世界消失了麽？這就是你的喜歡麽？想著，我的心隱隱作痛，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我對這個偶像劇中毒的男生早已情根深種，隻是我一直不肯承認就是了。
09
“佳琪，你這周回家嗎？”又是月假，我收拾東西的時候問孟佳琪。
“我麽？”她的表情有一絲猶豫，“我……我不回去了，反正回去了家裏也不會有人。”
“為什麽？好像從開學到現在，你都沒有回過家吧。我從她聲音裏聽出了哽咽，“怎麽了佳琪？”
“也沒什麽，沒什麽的。”孟佳琪很快地抬高聲音，語氣裏有強撐的堅強，“對不起，小晴，讓你擔心了。”
“到底怎麽回事。”我直覺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佳琪，我們是朋友。”
“今天……今天是我爸爸媽媽去世五年紀念日。”孟佳琪強作輕鬆地跟我說，“五年前的今天，他們開車出診，可是最終誰都沒能回來。”
我錯愕地愣在原地，一時間無法相信，可是孟佳琪的聲音又那麽的真切。
看起來一直大大咧咧好像沒心沒肺的孟佳琪，原來有這樣憂傷的過去嗎？我從來沒有問過她關於家人的事情，每次她都很羨慕我可以回家，我隻以為確如她所說家裏沒人所以才不回家。其實那時候我有過那樣的想法，就是覺得她有些過於嬌氣了，才離開家就開始想家。
“對不起……”我低低道歉，“我不知道……”
“沒事，真的沒事。”孟佳琪故作堅強的聲音，卻幾乎要把我弄哭了。
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可惡，我知道她很難過，可是我卻什麽都沒有辦法為她做：“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家吧。”
“啊？”孟佳琪怔了怔。
“去吧，我媽媽人很好的。”我輕輕說，“走，我們一起。”
孟佳琪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到她雙眼紅紅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有些自責，一直以來我竟然讓她一個人在寢室裏難過。她今天一定是非常難過吧，不然她絕對不會讓我知道的。
這就是那個陽光燦爛的孟佳琪嗎？那個永遠像太陽一樣明媚的孟佳琪嗎？
我緩緩走近她，對她露出一個微笑，她安靜地站在原地，一切好像忽然調轉過來。開學第一天，是她這樣笑著和我搭訕，現在她嘴角的笑容不見了，反倒是我微笑著麵對她了。
我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出寢室，風很冷，我感覺到她在瑟瑟發抖。
我帶著孟佳琪回家的時候，媽媽已經穿著圍裙在廚房忙活了，孟佳琪見到我媽媽非常有禮貌地喊了聲阿姨，媽媽對她點點頭：“我們小晴平日裏也多謝你照顧了。”
“沒有啦。”孟佳琪有些不好意思，“我來幫您。”
“好啊。”媽媽爽快地答應，孟佳琪見我媽媽這麽好說話，有些意外地看著我，我對著她聳聳肩，我媽媽一直都是這樣的。
一頓飯下來，我對孟佳琪更加刮目相看了，不得不說她確實做得一手好菜，連媽媽都拍手稱讚。吃過飯之後，我倆都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然後躲進被窩裏聊天。
孟佳琪的爸爸媽媽都是醫生，五年前因為出診不幸遭遇車禍，就再也沒有醒來過。孟佳琪還有爺爺奶奶，但都住得非常遠，孟佳琪平常也不怎麽回爺爺奶奶家。
我默不作聲地拍拍她後背，孟佳琪此時最需要的，莫過於一個擁抱。
“爸媽剛出事那年，我整天整天都在哭，我很想他們。可是後來，我翻到媽媽送給我的禮物，那是一朵盛開的向日葵。我就忽然想起來，爸爸媽媽，他們最喜歡看到我笑了。我怎麽能哭呢，這樣他們走得也不會安心的。”孟佳琪淡淡地訴說，“我不能讓他們難過，所以那段時間我強迫自己微笑，強迫自己每天都開開心心的。直到後來有一天，我都忘記了要怎麽哭。笑多了就會變成真的了，我已經找不到不開心的理由了。”
“佳琪真的很勇敢。”我低低說，“比我要勇敢太多太多了。”
我想到自己的過往，我曾經懦弱得隻知道縮在殼子裏不敢接觸外麵的世界，就算事情已經過去很久，我還是隻會繼續用冷漠來掩飾自己的脆弱，跟孟佳琪比起來，我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睜開眼睛已經天亮了。這幾天假期，我拉著孟佳琪到處逛，我企圖分散她的注意力。我喜歡那個總是笑得像太陽的孟佳琪，要是連她都不微笑了，我想我會崩潰的。
隻是很不湊巧的，我們撞見了徐子心和那個混混在一起，雖然他們很快地又消失了，但我們都非常肯定，那絕對是徐子心。
我沒有想到她會這麽明目張膽地腳踏兩條船，一邊和那個混混約會，一邊又和王辰天不清不楚的。
“王辰天和徐子心到底是怎麽回事？”孟佳琪好奇地問，“她為什麽不是和王辰天一起啊。”
我搖搖頭，很多東西我也說不清楚，感情的事情原本就是沒有辦法說清楚的：“我不知道，王辰天和徐子心已經分手了。”
“這樣啊。”孟佳琪眉頭皺了皺，“我還真沒有料到她這麽快就又交了新男朋友。”
是沒有想到，就像我沒有想到程躍然會離開一樣。
“王辰天？”不遠處，王辰天正呆呆地看著徐子心和那個小混混離開的方向發呆，緊握的拳頭毫不掩飾他的憤怒，似乎隨時都會衝上去揍那個男生一頓
“王辰天。”我小聲叫住他，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那個男人可不好惹。
等到走到他身邊，我才看到他的眼角淤青一片，臉上更是有好幾處程度不同的傷痕。
“你的臉怎麽回事？”
王辰天眼神冷了冷：“沒什麽，打架而已。”
他無需多說，我就能猜到事情的經過。一定是那小混混做的，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女朋友和前男友有牽扯的。
“周末，去看陸雲楊吧。”王辰天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就走，“還是老時間老地點。”
我看著他走遠的背影，忽然覺得好可悲。我們之間竟然隻能靠陸雲楊才能偶爾說上一兩句話，曾經的我們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好哥們。因為曾經擁有過，所以才更會覺得悲哀吧。
因為放了三天假，所以這一周其實隻需要上兩天的課，周六的時候，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出現在校門口，孟佳琪被班主任喊去做事了，這樣也好，我不用和她多說什麽。
我到的時候王辰天還沒有到，我站著等了一會兒才看到他慢悠悠地走過來，看他臉色像是昨晚上沒有睡好一樣。
精神病院離學校並不很遠，步行過去也就四十分鍾的樣子，也有公車可以去，但我們選擇了步行。
隻是我們才走了一半還不到的時候，忽然迎麵走來一大群人，來勢洶洶的樣子，為首的那個人我非常眼熟，那不是徐子心的現任男朋友麽！
王辰天停下腳步，然後下意識地往我前麵走了些，伸手抓住我的手臂將我護在身後：“小晴，別怕。”
“做什麽？這些人……”我非常困惑地看著王辰天，“是來幹什麽的？”
王辰天冷笑了一下：“這些人是欠抽。”
“王辰天，不錯嘛，這誰啊，你女朋友？”那男生嘲諷地看著我，尖銳的眼神在我身上上下打量，我下意識地向後挪了一步。
王辰天冷冷開口：“郭強，你不要胡說八道。”
“我今天不光要胡說八道，我還要抽到你不認識東西南北，我的女朋友你也敢碰？今天不給你好果子吃，我就不叫郭強！”郭強就是徐子心現在的男朋友，我從他的話裏隱約聽出了些什麽，但他說得太模糊，我隻能推斷也許是徐子心跟他說了什麽。
徐子心，果然她從一開始出現的動機就不純。
那她做這一切的動機到底是為了什麽？僅僅是出於女生那種想左右逢源，被戳穿之後就選擇強者的態度麽？那現在看來，她選擇的是這個郭強了，這樣也好，王辰天可以從徐子心的手裏徹底解放出來了。
“你先走！”王辰天聲音發狠，他略微偏頭對我說，“先離開這裏。”
我幾乎沒有思考就搖了搖頭：“我不要！”
王辰天眉頭緊緊皺起來：“聽我說的，現在立刻馬上從這兒離開！”
“我不要！”我也有我的堅持，“我不想再逃開了，我已經當過一次逃兵，那一次就足夠叫我後悔了，我不想再失去一個朋友！”
王辰天怔怔看著我，顯然被我斬釘截鐵的態度驚倒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的，最終隻是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隨你。”
“誰都別想走。”郭強不懷好意地看著我，眼神狠戾，“給我打！打死算我的！”
話音剛落，對麵的一堆人頓時就朝我們衝來，我心裏慌作一團，王辰天一把抓住一個人，一個漂亮的過肩摔把他甩了出去。就在這時候，另一個人已經跑到我麵前，抬手就要朝我揮過來，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然而等了三秒，並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感，我猛地睜開眼睛，隻見那人的拳頭就停留在我臉前，隻是被一個人用力地抓住了。
程躍然，消失了這麽久不見的程躍然，就在這裏，在我麵前。他沒有回頭看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幹脆利落地將衝上來的人一個個撂倒在地。
我的視線跟著他的身影遊走，以至於我都完全忽略了王辰天的存在。
郭強那邊的人太多了，就算王辰天和程躍然再能打，也依舊掛了彩，我看著程躍然一次次被打倒了又再爬起來，無論自己怎麽樣都不肯讓那些人傷到我。我心裏忽然被塞得滿滿的，甚至我都在想，要是程躍然再說一次喜歡我，我就會不顧一切地告訴他我的心意。
無力感排山倒海一樣的朝我襲來，這是第二次了，明明我就在這裏，可是我卻什麽都做不了。打了好久，終於郭強見程躍然和王辰天都不服輸，看著他們滿身是傷有些怕了，喊了一聲“我們走”，就帶著一群哀嚎的小混混撤走了。
王辰天仰麵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顯然傷得不輕，我這個時候眼裏隻有程躍然，我跑到他身邊，他半跪在地上，手捂著胳膊，臉上都是汗，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頭一緊，著急地問：“程躍然，你有沒有怎麽樣？”
他沒有回答我，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一動也不動，我有些慌了，伸手去摸他的肩膀，然而剛剛碰到他，他就像是被什麽可怕的東西觸碰一樣甩掉我的手，飛快地從地上站起來，扭頭看了我一眼。
我看到他那非常深邃的眼眸，那裏神情複雜，一直笑著的表情被陰霾代替，他隻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要走。
“程躍然！”我向前跨了一步，大聲喊他的名字。
他本來已經向前走了幾步了，聽我喊他，腳步微微頓了頓，我以為他會回頭，可是沒有，他頭也不回地就從我麵前消失了。
我傻傻愣在原地，倉皇無措。
這樣的程躍然，我從未見過。
他為我抵擋所有的拳頭，可是為什麽連理我一下都不願意？
就是因為那天在寢室樓下，我一句話都不說地轉身就走，所有要換他今天同樣什麽都不說地從我麵前消失？那天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回應而已啊，程躍然，你難道就因為這樣要判了我的死刑麽？
我很失落地走到王辰天身邊，他卻在笑，雖然臉上流血了，但是眼睛卻亮得不可思議，笑得無比陽光燦爛：“小晴，你是不是喜歡上程躍然了。”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蹲下身用力將王辰天扶起來。王辰天笑得更加燦爛了：“你不回答，是默認了嗎？”
我瞪了他一眼，有些被戳穿的窘態：“閉嘴啊，我扶你去醫院包紮，王辰天，這可是我第二次這麽扶著你去醫院了啊。”
我腳步停了一下，眼神暗下去：“因為我害怕。我害怕啊，王辰天。”
“你怕你走了，我會成為第二個吳晨嗎？”他聲音裏帶著笑，望著天空，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了兩個字，“真傻。”
傻嗎？也許吧，可是如果這樣可以讓我不用再失去一個朋友，我寧願做最大的傻瓜。
隻是程躍然，為什麽你出現的時機這麽巧，為什麽你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微笑，不再揪我的頭發，甚至連跟我多待一會兒都不願意。
你消失的這些日子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我真的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