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眾怒難平，當班上大多數的同學都或明或暗地幫助我們後，林薇她們也收斂了許多。即使每天還是擺著一張臭臉對著我和安小杉，但她們終究還是不敢再做出什麽過分的行為。
下了課，我和安小杉靠在教室外走廊上的護欄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安小杉傻乎乎地問我：“最近林薇她們怎麽不找我們的碴了？”
“你是真傻呀。沒人欺負你，不好嗎？要不，咱跟林薇商量商量，叫她定期修理你一頓？”我開玩笑地說。
“沒人找我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安小杉吐了吐舌頭。
看安小杉的神情，似乎是把我的話當真了，我又被她逗笑了，真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就在我笑得很開心的時候，握在手裏的手機響起了急促的短信提示音。
我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麵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我滿心疑惑地打開收件箱摁下查看鍵，密密麻麻的字占滿了屏幕。
短信的第一句就是：“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真無聊！”剛看了第一句，我就斷定這是一條垃圾短信，於是沒有再看接下來的內容就直接摁了刪除鍵。
刪完短信，我又抬起頭繼續和安小杉聊天。
就在我和安小杉聊得開心的時候，突然一個身影衝到我麵前，還沒等我看清楚是誰，就被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所有的語言都消失了。
我的眼前像是同時開了千百盞霓虹燈般，各種顏色不斷地在我眼前閃現，讓我眩暈。
等回過神來，我才看清楚剛剛打我的人是秦嬌。
我一邊揉著被打得微微腫起的臉，一邊惱怒地說：“你有病啊！”
“啪！”
秦嬌沒有說話，又是一巴掌扇到我的臉上。
我被打蒙了，盯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秦嬌，你幹嗎呀？”安小杉忍不住為我抱不平。
“哼！你還護著艾陌這個騙子、這個惡毒的女人幹嗎？”秦嬌鄙夷地看著安小杉。
安小杉的臉漲得通紅，大聲地替我辯解著：“艾陌那麽真誠善良，你憑什麽這麽說她？”
“憑什麽？哼！”秦嬌冷笑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摁了幾下按鍵遞給安小杉，“你自己看看憑什麽！”
安小杉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手機，她看了很久，臉色越來越難看。
秦嬌看到安小杉變了臉，越發地得意起來。
我納悶極了，推了推安小杉，問：“怎麽了？”
安小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嘴裏喃喃地說著：“不，這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哼！安小杉，你別被人賣了還幫別人數錢，她對你好一定是有目的的。像她這麽惡毒的人，怎麽會突然放棄和米琪那麽好的人做朋友，反而去拉攏你這樣一個鄉巴佬？真是用腳指頭都想得出來她是要利用你啦！”秦嬌裝作同情的樣子看著安小杉。
聽到米琪的名字，我的心揪了一下，終於從發蒙的狀態中醒了過來。
我不解地看著圍在我身邊黑壓壓的一群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班上的同學都擠到了走廊上，每個人都拿著手機或痛心或憎恨地看著我。
我完全弄不清楚現在的狀況，班上大多數的同學不是都站在我這一邊了嗎？怎麽現在他們會用如此怨恨的眼神看著我？
我看著身邊目光沒有焦點的安小杉，希望能從她那裏得到些訊息，希望她能夠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但是安小杉沒理我，她深吸了一口氣，堅定而認真地對秦嬌說：“我相信艾陌，她不是那樣的人。即便那個故事是真的，艾陌也一定有她的苦衷。”
我被安小杉那沒來由的一段話又一次弄暈了。不過，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情讓安小杉說了這樣一番話，但是我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她都會給我最大的信任。
安小杉無條件的信任讓我溫暖極了，原本忐忑的心一點點安定下來。我毫不示弱地看著秦嬌挑釁的眼神，問：“你為什麽打我？”
還沒等秦嬌回答，站在秦嬌周圍的那些同學反而變得激動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聽清他們說的話，他們說我惡毒，說我虛偽，說我是個騙子，說我是個害人精。
他們無端的指責讓我想起孟凡出車禍那天我從醫院出來坐在路邊的時候，我也是像他們現在罵我這樣罵自己。
我的心痛得讓我暫時性失聰，我聽不見他們為什麽這樣罵我，隻看到眼前一張張憤怒的臉和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我的神情。
突然，一個女生把她的手機塞在我的手上，大聲地叫我自己看。
我照她說的看了，這條短信的第一句話和手機號碼讓我意識到這條短信就是我剛剛刪掉的那條。
我一字不落地看完了短信，短信的內容讓我的心撕裂了一遍又一遍。
短信裏說我害死了孟凡，說我害死了孟凡還不敢承認，還欺騙孟凡的爸爸。說我是個博大家同情的大騙子，總是耍心眼害人，還老愛偷東西。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同學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不知道這條短信是誰發出來的，這些事情明明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甚至於和米琪幾乎是無話不談的時候，我也沒有告訴她這些，我僅僅隻是告訴她，我愛的人叫孟凡。
秦嬌從我的手裏抽回手機還給那個女生，然後得意地看著我，說：“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是真的了。”
我沒有回答，重重地推開她往教室裏走去。大家對我的沉默失望極了，更加認定了短信裏所講的故事就是事實，於是我一路走進教室，一路上耳朵都受著詛咒和怒罵的洗禮。
不是我想要沉默，也不是我不想解釋，隻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訴說。雖然不是我將孟凡推向車輪下麵的，但如果不是因為我，孟凡一定不會死，而且我也確確實實向孟凡的爸爸撒謊了。至於那條短信裏後麵杜撰的那些讓人憤怒的事情，都在孟凡的死這個事實麵前變得那麽不重要了，解釋與不解釋都沒有什麽區別。
我一次次地安慰自己孟凡的死隻是一個意外，可越是自我安慰，我就越覺得自己可恥，越覺得自己是殺人凶手。
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騙子、害人精，那麽麵對別人的責罵的時候我還怎麽為自己開脫？這就是報應吧！
報應。
2
在這一天裏，我無數次地想起孟凡。
想起我和他在劇院裏看線偶劇的甜蜜，想起我和他在冬天裏握著手朝對方的手上嗬氣的溫暖，想起我和他在單車上飛揚的青春，想起他的身下蔓延出的那一朵刺目的雪蓮花。
今天黃昏的天空紅得也像那天的血一樣觸目驚心，我像被抽走了靈魂的線偶一樣呆呆地站在教學樓的天台上抬頭看天。
回憶的悲傷一波一波地湧上，吞噬著我原本已經碎裂的心。
很久都不曾像今天這樣徹底地去回憶了，我以為時間已經漸漸治好了我心底的傷，殊不知是我在刻意地回避著心痛。
我從來都不敢去麵對孟凡的離開，隻是一味地逃避，逃避。
逃避橫亙在我內心的傷痕，逃避深植於我內心的傷痛。
我不知道我何時才能逃出去！
在某一個時間，我以為我已經逃開了那無窮無盡的悲傷，但是就在我漸漸忘卻的時候，現實卻將我拉回了那充滿悲傷的世界。
那麽多的想念，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止。
那麽多的傷害，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彌補。
3
安小杉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我的身邊，輕聲地喊我：“艾陌。”
“嗯。”看到安小杉，我並不覺得意外。
“很難受嗎？”安小杉問。
“很難受。”我說。
“你一定有苦衷吧？”安小杉有些期待地看著我。
我苦笑了一下，說：“我叫他去死，但其實我是那麽愛他，怎麽舍得他去死？哪知道他是那麽乖巧的孩子，我要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如果不是我叫他去死，如果不是我亂跑，他就不會被車子撞，一定不會！短信說得沒錯，我是一個惡毒的人，我是害人精！”
我越說越激動，開始像瘋子一般扯著自己的頭發。
安小杉用力地鉗住我的手，我不知道她那一刻從哪裏來的力氣，她用她的雙手死死地鉗住了我，讓我動彈不得。
她一邊抓著我一邊大聲地吼：“孟凡的死隻是一個意外，意外而已，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
“不！孟凡就是我害死的，就是我，我是一個害人精！”
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順著臉龐滑落下來，聲音也有些哽咽了。
安小杉看著滿臉淚痕的我心疼極了。她輕輕地攬過我的肩，讓我靠在她單薄的肩膀上。我的眼淚開始決堤，號啕大哭起來。
好久都沒有這樣肆無忌憚地哭過了，因為沒有一個肩膀能讓我如此安心地依靠。雖然安小杉不善言辭，但是她的行動給了我無限的信任和力量。
我靠在安小杉的肩上哭了很久很久，哭到血色的天空變成了像被澆上了墨汁一般黑的時候，我終於止住了眼淚。
“艾陌，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是誰把孟凡的事編輯成短信發了出來？”安小杉見我止住了淚，扳正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你把孟凡的事情跟誰說過？”
我被安小杉認真的表情嚇到了，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就跟米琪說過我曾經很愛很愛孟凡。至於孟凡的死，我就剛才跟你說了，其他的時候我沒跟任何人提過。”
“米琪？”安小杉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說，“不會是她吧？”
我一聽安小杉懷疑米琪，就變得不知所措了。米琪微笑的、冷漠的、善良的、惡毒的麵孔在我腦海裏不停地閃現，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她。
我不願承認和米琪那段友情的失敗，違心地說：“怎麽會是米琪呢？雖然現在我和她不在一起玩了，但是她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呀！說實話，直到現在我也當她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她怎麽會害我呢？更何況她也不知道孟凡的死呀！”
安小杉尷尬地看著我，輕輕地說了句：“對不起！”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態度傷害了安小杉，於是內疚地對她說：“對不起！是我語氣太衝了！”
“你是不相信是米琪害你，還是不願意去相信？”安小杉突然又脫口而出這樣一句讓我不知道怎麽回答的話。
我看著安小杉，並沒有回答她。
我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米琪做的，因為我的猜忌害得孟凡出了車禍，我不想再因為我的猜忌又害得米琪出什麽事。
但安小杉的話還是提醒了我，我和安小杉決定找出發短信的那個人。
4
第二天剛放學，安小杉就湊到我的座位旁。
“要怎樣才能知道那個號碼的主人是誰呢？”我看著安小杉。
安小杉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怎麽辦，隻好傻傻地看著我。
“你先從別人那裏把那個號碼找過來，我手機裏的短信已經刪了。”我對安小杉說。
安小杉馬上就去找別人要號碼了。
過了將近20分鍾，安小杉才一臉鬱悶地回來。
“沒要到號碼？”我趕忙問。
“要到了。”安小杉臉上稍微露出了一點兒喜色。
“那你剛才怎麽還一臉鬱悶呀？”我說。
“她們一開始都不肯把號碼給我，而且還不斷地說你壞話。後來我隻好跟著她們說你是害人精，她們才肯把號碼告訴我。”安小杉一臉的自責。
為了安慰安小杉，我故作輕鬆地笑笑：“這幾天我已經被罵習慣了，多一個人罵也無所謂啦！隻要能把號碼拿回來，怎麽罵我都行啦！”
安小杉見我沒有怪她也輕鬆了許多，把號碼給我後馬上問：“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看我的！”我輕輕地敲了一下安小杉的腦門，故作神秘地朝她擠眉弄眼一番，然後拿起包往教室外走。
我們來到離學校最近的一家移動營業廳，我走進去假裝要繳費，營業員叫我報號碼，我把安小杉給我的那個號碼報了上去。
“交多少？”營業員麵無表情地問我。
“啊！”我愣了一下說，“我是幫別人繳費，你能把機主的名字報一下嗎？我怕繳錯了。”
“沒名字。”
“沒名字？怎麽會呢？”我不可思議地看著營業員，陪著笑臉問。
營業員有些不耐煩地回答道：“這個是神州行的卡，就是沒名字呀！你到底交不交？後麵還有那麽多人等著呢！”
“哦！我那朋友是校園卡，不好意思，我把號碼弄錯了。”我一個勁兒地道歉。
營業員根本就懶得理我，直接把頭一歪喊“下一個”。
從營業廳出來後，我和安小杉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著腦袋，沒有一點兒精神。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我忍不住感歎。
安小杉也附和著說：“是啊！你說接下來怎麽辦呢？”
“不知道。”我迷茫地回答。
這讓我更加確定是有人故意害我，我難道真的那麽讓人討厭嗎？如果是，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傷害我？我寧願那個人像林薇她們一樣打我罵我，那樣至少我能夠防著點兒，但是那個人似乎總是在暗處注視著我，明了我的一切。
我的心裏生起一股莫名的害怕。
5
我滿心的疑慮，實在是沒有心情回家，於是叫安小杉先回去，我想一個人在操場上走走。
安小杉說她還有東西忘在教室要去拿，叫我不要走遠了，在操場等她。我拗不過她，又急著叫她走，隻得乖乖地答應了她。
安小杉見我答應了，開心地走了。
我一個人在操場上走著，一圈又一圈，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安小杉還沒來。我覺得奇怪，要是換成以前，她肯定是以最快的速度來陪我散心。
我又等了10分鍾，安小杉還是沒來。我有些著急了，趕緊往教室走去。
我剛走到教室外麵就聽到了教室裏激烈的吵架聲。我馬上推開教室門，眼前的一幕讓我驚呆了。米琪竟然拿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在用力地壓安小杉還沒有完全好的手。
我猛衝過去，一把推開米琪，指著她罵：“米琪，你怎麽變得這麽惡毒？她的手是你弄傷的，好不容易快好了，你是不是想再把她弄傷呀？”
米琪一改往日驕傲矜持的形象，從地上跳起來，大吼：“她偷看我的日記，手傷了也活該！”
“什麽？”我訝異地看著安小杉。
“我不是故意的。”安小杉紅著臉，急急地解釋。
“可是不管怎樣你也不應該偷看別人日記呀！”我有些惱怒地說。
“我知道我錯了，但是我不看她的日記，你就永遠也不會知道真相！”安小杉突然說。
“什麽真相？”我滿頭霧水地看著一臉內疚的安小杉和一臉恨意的米琪。
米琪突然笑了，她說：“你想知道真相是嗎？好，我來告訴你好了！”
原來，米琪初中時和我還有孟凡在同一所中學，她在那時深深地喜歡上了孟凡。她親眼目睹了孟凡車禍前後的過程，於是就開始恨我，開始醞釀著報複我的計劃。
從我進入高中的第一天起就傻乎乎地鑽進了米琪設下的圈套，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計劃。本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朝她所預想的那樣發展，但是她沒想到會有安小杉的出現。我因為安小杉而和米琪決裂，打破了米琪原定好的計劃。
於是，米琪隻好使出用短信曝光孟凡的死來害我，隻是她永遠想不到，安小杉會在無意中看到她的日記。
這時我想起為什麽第一次看見米琪的時候就會覺得眼熟了，原來米琪就是孟凡出車禍那天一直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女生。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她也喜歡看線偶劇，為什麽當她看到我家窗台上的那個孤單的線偶時會有那麽悲傷的神情。
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和我一樣深愛著孟凡的女孩。
孟凡的死像一場蠱毒，席卷了我和米琪，我在傷痛中無法自拔，米琪在仇恨中走不出來。
6
“你把這一切都說了出來，就不怕我告發你嗎？”我冷冷地問米琪。
米琪毫無懼色地說：“你認為我會怕你嗎？你有證據嗎？”
說完，米琪就笑著往教室外走去。她剛拉開門，就被門外的人嚇了一跳。我被她受驚的聲音吸引了過去，丁睿直直地站在教室門外，雙手背在身後，尷尬地笑著，不知道在幹什麽。
“你一直都在這裏？”米琪警覺地問。
“沒……沒有。”丁睿有些緊張。
米琪上下打量了丁睿一番，馬上又恢複了笑臉，轉過身對我說：“他一直在外麵也沒事，口說無憑，你還是沒有證據。”
是的，沒有證據，什麽都沒有。
我多希望什麽都沒有，連同傷害，連同欺騙，一起消失。
我想，消失是傷痛最好的歸宿。
我想把自己放逐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誰也不認識，誰也無法依靠，誰也不能給誰傷害。
我以為這樣就可以當作從來沒有過傷害。
但是，隻有我一個人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是可笑的。很快，事實就證明了我的可笑。
自從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米琪操縱的之後，我反而變得安心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小心翼翼地生活。
也許，是因為在我心裏，已經沒有比米琪的欺騙更讓我覺得悲傷的事情了吧！
7
雖然知道了真相，但我不想和米琪的關係繼續惡化下去，於是我還是沒有把真相說出去，依舊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以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看著米琪虛偽地對著林薇她們笑。
每次看到米琪對著林薇微笑的樣子，我的心裏就會泛起一陣沒由來的煩躁，看誰都覺得不順眼。
“艾陌，你最近怎麽了呀？”安小杉湊到我的身旁怯怯地問，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我生氣。
看著安小杉小心的樣子，我又好氣又好笑：“我告訴你多少遍了，不要用這種小心翼翼的語氣跟我說話啦！這會讓我覺得很別扭的！”
安小杉被我說得紅了臉，嘟囔著：“你看上去好像很不開心，我害怕說錯話讓你更不開心呀！”
我準備把我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次，哪知道上課鈴響了，我就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催促著安小杉快點兒回座位。
這節課是班會課，不知道老師要講些什麽，我把一早準備好的小說從課桌裏拿了出來。
我的做法果然是明智的，老師一進教室就開始老生常談，說那些我已經可以倒背如流的勵誌小故事。
我安心看書，不再聽老師講故事。
老師絮叨了一整節課，我隻聽到了她最後講的三個字，那就是“交班費”。
我老早就把班費準備好了，於是從口袋裏摸出50塊錢準備交上去。
就在大家埋頭拿錢的時候，不知道誰突然尖叫了一聲，我嚇得身子一僵，愣愣地看著前排站起來花容失色的米琪。
“你怎麽了？”老師也被米琪嚇了一大跳，有些不悅地問。
“老師，我的錢包不見了。”米琪急得快要哭出來。
米琪的話像一枚炸彈一樣，讓同學們炸開了鍋，大家開始細細碎碎地議論起來，並不時地把目光投向我。
我知道他們都想到了開學初米琪手機不見的事情，我也想到了。一模一樣的情節，隻是丟的東西換了而已。
我心想，一定又是米琪的陰謀。心裏下意識地一緊，手不自覺地伸進包裏探了探，沒發現有什麽多餘的東西後才放下心來看米琪接下來的舉動。
“吵什麽吵！”老師一聽米琪說錢包不見了，臉色馬上變得嚴肅起來。
大家被老師嚴肅的神情嚇住，都安靜了下來。
“你確定你今天帶錢包出來了嗎？”老師問。
“嗯，我中午吃飯的時候還用過，然後錢包就一直放在教室裏沒動過。”米琪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老師馬上安慰道：“你別哭啊！先坐下吧！”
米琪一邊擦眼睛一邊坐了下來。坐下來的時候，我看到她的嘴角動了一下，露出一抹惡毒的笑容。
看到了她那一抹轉瞬即逝的笑容，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直直地看著老師，不知道老師接下來會怎樣做。
老師看著全班同學期待的眼神，說：“你們都想知道是誰拿了錢包嗎？我也想知道。我不希望用搜身搜包的方式來查這件事，我希望拿了錢包的同學能夠自己站出來把錢包退還給米琪。”
接下來，老師轉過身，然後叫大家把眼睛都閉上，讓偷米琪錢包的人自動把錢包放到講台上麵去。
過了將近10分鍾，班上都沒有任何動靜。這在我的意料之內。一切都是米琪導演的，哪會有什麽偷錢包的賊呢？
但是我知道不代表別人也知道，老師忍不住了，轉過身很生氣地說：“給了你機會你不主動承認錯誤，如果現在我查出來的話，那麽你就等著被開除了！”
又過了幾分鍾，還是沒有人站出來。老師不再等了，打開自己的公文包把裏麵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大家都納悶地看著老師。
“我今天也在這個教室裏出現過，所以我也有嫌疑，現在我把我的東西都拿了出來，你們檢查吧！我希望你們也和我一樣，自己把包裏的東西都倒出來讓大家檢查。”老師用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對大家說。
大家看著老師生氣的樣子，雖然不情願，但也還是按老師說的，把自己包裏的和口袋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我剛才已經摸過自己的包了，沒有感覺到什麽和錢包一樣的東西，於是毫不畏懼地把包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突然，我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硬紙盒，我馬上拿起來，想看清楚是什麽。
這一看，把我的冷汗都嚇出來了，居然是一盒**！我下意識地趕緊收起來。
“艾陌，你在收什麽？”老師站在講台上衝我大聲地喊道。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老師幾乎是一路小跑來到我的座位旁，一把搶過了我手中的硬紙盒。當老師看清楚她搶過的東西是**的時候，眼睛都直了，結結巴巴地問我：“艾陌，你……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我不知道。”我如實回答，但是在老師聽來，我就是在抵賴。
“從你包裏掉出來的，你居然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話，剛剛收什麽？”老師逼問著我。
“我真的不知道。”我說。
就在老師準備再逼問我的時候，米琪抽泣著站了起來，說：“老師，那東西不是艾陌的。”
“嗯？你怎麽知道？”老師轉過頭疑惑地問。
我也不解地看著米琪，真不知道她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米琪見大家的注意力都轉向了她，於是滿眼深意地看著我說：“我昨天看到一個經常在我們學校外麵轉悠的小混混把那東西硬塞給了艾陌。艾陌，我沒看錯吧？”
我愣住了，不知道怎樣回答。
我又看到了那些幸災樂禍的眼神，那些眼神就像是火舌一樣灼燒著我，等著我被他們完全卷進去，燒成灰燼。
米琪的話讓我心痛得無以複加，我失望地看著她看似美好的臉，對她的最後一絲原諒都在她剛剛惡毒的汙蔑中灰飛煙滅了。
“米琪，你夠了！”我終於忍不住罵了米琪，“你裝得還不夠嗎？偷手機是你導演的，放老鼠夾也是你幹的，你到底要我怎樣你才滿意？”
我的話在教室裏引起了軒然大波，同學們都紛紛議論起來。
“真的假的呀？米琪不是那樣的人吧？”
“知人知麵不知心！表麵上看著善良，內心指不定怎樣陰暗呢！我相信艾陌的話。”
“我可不相信艾陌，你忘了那條短信了？”
“安靜！安靜！”老師見控製不了局麵，馬上把我和米琪叫了起來，“你們兩個跟我進辦公室。”
米琪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情願地和我跟著老師走進了辦公室。
8
一進辦公室，米琪就開始哭哭啼啼起來，一邊擦眼淚，一邊裝可憐地說我冤枉她。
老師輕言細語地安慰了米琪一小會兒，轉眼嚴肅地問我：“你說米琪故意陷害你，你有證據嗎？”
“沒有。”我幹脆地回答。
“沒有你還這麽理直氣壯，你怎麽這麽不講道理？快點兒跟米琪道歉。”老師生氣地命令我。
“我說沒有證據並不是說我說的不是實話，憑什麽要我道歉？”
“好！你不道歉是吧？”老師一看拿我沒辦法，就又開始扯過電話給我爸爸打電話了。
真是奇怪，每次我在學校出事的時候，爸爸總是沒有出差。
爸爸又很快地來到了學校，一進辦公室照舊是給老師道歉，照舊是瞪我一眼。隻是，這次不用我來說發生了什麽事情，老師就添油加醋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爸爸。
爸爸氣得不分青紅皂白轉身就扇了我一巴掌。這是爸爸第一次打我，我倒在地上驚呆了，隻看到站在爸爸身後的米琪得意地笑著。
“爸爸！你為什麽打我？”
“你還有臉問我為什麽打你？你包裏的**是哪裏來的？”
“是她陷害我的！”我指著米琪說。
爸爸一把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推到米琪麵前：“你不僅不認錯，還陷害你的好朋友，你怎麽做人的？”
“你是我的爸爸，為什麽從來就不相信我說的話？我今天死也不道歉！”我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來。
就在爸爸揮起手再一次要打我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丁睿衝了進來，製止了爸爸：“叔叔，不要打艾陌！”
丁睿的突然出現讓辦公室裏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老師有些不滿地問丁睿：“你進來幹嗎？”
“老師，**真的不是艾陌的！”丁睿說。
米琪眉梢一挑，恨恨地看著半路殺出來的丁睿，說：“你怎麽知道？”
丁睿冷冷地看了米琪一眼，說：“我怎麽不知道？我還知道你的錢包在哪裏。”
說著，丁睿把米琪的錢包拿了出來交給老師。
老師愣住了，米琪馬上說：“原來是你偷了我的錢包！”
“你是一個大騙子，不要再裝了！”丁睿脖子上的青筋都憋得暴了出來。
看得出來，米琪有些緊張，她深呼吸了一下，定了定神，然後從容地說：“我裝什麽了？丁睿，我知道你喜歡艾陌，但是也不用這樣來幫她吧？”
“丁睿，你在幹什麽呢？”老師慍怒地看著丁睿。
雖然老師很喜歡丁睿，但是丁睿反常的舉動還是讓老師生氣了，尤其是當老師聽到米琪說丁睿喜歡我的時候，老師的臉都氣歪了。她沒想到她的得意門生居然也會早戀。
“老師，沒有誰偷米琪的錢包，是她自己把它扔掉的。”丁睿並沒有因為老師生氣而變得緊張。
因為丁睿的話，老師和我爸爸又一次震撼了。
還沒等老師發話，米琪就按捺不住衝丁睿嚷嚷起來：“丁睿，以前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喜歡多管閑事啊？我會做那麽愚蠢的事情嗎？拜托你用腳指頭想想好吧！”
米琪粗俗的話讓老師皺了皺眉頭，但現在的重點不在於米琪怎樣說話。
老師定了定神，問丁睿：“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剛剛說的話？”
米琪似乎認準了丁睿拿不出證據，於是挑釁地看著丁睿。
哪知道丁睿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找到多媒體庫，打開裏麵的一段視頻給老師看。老師看完後臉都氣綠了，轉手把手機遞給了米琪：“你自己看看吧！”
米琪有些害怕了，手接過手機的時候很明顯地在發抖。
原來，那天米琪在教室裏和我還有安小杉爭吵的時候，丁睿就在門外把一切都拍了下來。自那以後，丁睿就特別注意米琪的行動。正好今天中午米琪扔錢包的時候被丁睿看見了，丁睿又暗中把她丟錢包的畫麵錄了下來。
等米琪也看完了視頻，老師就冷著臉說：“給我個解釋吧！”
米琪還想做垂死掙紮，她辯解道：“我承認錢包是我自己扔的，但是這並不代表艾陌包裏的**是我放的呀！”
“哼！艾陌包裏出現**的事情我自然會查清楚，你現在要做的是給我解釋清楚為什麽自己把錢包扔了，又要說錢包丟了！”老師生氣地質問著米琪。
米琪在一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想再待在這個讓我失望的地方，於是對老師說：“老師，我可以走了嗎？”
老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說：“你先出去吧！”
老師同意後，我感激地對丁睿說了聲“謝謝”，然後就馬上回了教室，留下一臉愧疚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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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我掙紮了好久，不知道要不要回家，安小杉一路勸我，說不管什麽事情都是要去麵對和解決的。
我禁不住她勸，最後還是決定回家。
打開門，一陣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真是久違了的溫暖的味道，我貪婪地深呼吸。
或許是被爸爸打腫的臉痛了一下午，痛得我元氣大傷，餓急了，於是我迫不及待地衝到餐廳，直接用手抓著菜吃。
“臉好些了嗎？”爸爸嚴肅的聲音從我身後冷冷地傳來，將正在狼吞虎咽的我嚇得差點兒被噎到。
我馬上轉過身麵對著爸爸，我不知道為什麽爸爸在這個時候還是這樣冷漠。
我再也忍受不了爸爸的重視，爸爸重視的隻是我這副由媽媽身上掉下來的皮囊。他越是重視我的身體，我就越覺得自己的存在可有可無。我隻是媽媽的一個替代品，代替媽媽陪伴著那個看上去有些蒼老的男人，卻得不到絲毫他真正的重視。
我終於爆發了，抑製不住地站在爸爸麵前委屈地大哭起來，邊哭邊質問爸爸：“你隻會一味地關心我的身體，你有沒有關心過我的內心？我不僅僅是媽媽生命延續的載體，我也是你的女兒！你可不可以站在父親的立場上多關心我一點點。你太自私了！”
“你說什麽？”爸爸氣急敗壞地又扇了我一巴掌。
原本還萬分激動的我，被爸爸這狠狠的一巴掌扇得越發清醒了，繼續說道：“你打我吧！打死我，我就不用這樣永遠背負著內疚和自責活著了。在學校你打我，回了家還要打我，是因為我說了你不愛聽的話了嗎？是因為你固執地認為媽媽是我害死的嗎？媽媽的死是誰都不想的，我那時隻是剛出生的嬰兒，會惡毒到要害死自己的親身母親嗎？這原本是一個誰都懂的道理，你也懂，但是你卻因為你的傷心難過而把罪惡的印記殘忍地烙在了一個還嗷嗷待哺的嬰兒的心上。你知不知道這對我的傷害有多大？我總認為自己是一個不祥的人，於是我不敢和任何人交朋友，而且還學會了猜忌。你知不知道因為無端的猜忌，我害死了在這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一個人？你知不知道因為那個人的離去，我的生活變得有多麽糟糕？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在教室裏過著怎樣悲傷的生活？”
我一邊說著一邊把滿是傷痕的胳膊露在爸爸的麵前。
爸爸像被電擊中一般，杵在原地任憑我怎樣責怪他，他都不再生氣。
等到我哭累了，罵累了，他忽然輕輕地說了一句：“快點兒坐下吃飯吧！”
爸爸平靜的態度反而讓我安靜了，我止住了自己歇斯底裏的聲音，乖乖地坐下吃飯。
我食不知味地扒拉著碗裏的米飯，用眼睛斜睨著爸爸看不清表情的臉。等到我快要數清楚我的碗裏有多少粒米飯的時候，爸爸突然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對我說道：“艾陌，對不起！”
爸爸的聲音不大，但已經足以讓我震驚了。
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於是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爸爸。那麽威嚴，那麽驕傲的爸爸怎麽會對我說對不起？一定是我聽錯了。
爸爸看著完全愣住了的我，眼圈開始微微泛紅。
我想，我一定是生病了，不僅聽覺出了問題，連視覺也有問題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爸爸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摸摸我的頭，用從未有過的充滿慈愛的聲音對我說：“陌陌，對不起！是爸爸錯了。請相信爸爸是愛你的，隻是用錯了方法，忽略了你的感受。原諒爸爸好嗎？”
爸爸沒有對以往的事情做過多的解釋，但是他的一句對不起，一句愛我，就足以驅散我內心所有的委屈和悲傷。
更何況，他第一次叫我陌陌，這個我從小就夢寐以求能從他的嘴裏輕輕叫出來的稱呼，他終於叫了出來。
我被巨大的幸福感衝擊著，以至於我緊緊抓著爸爸的手半天都不敢鬆開。我害怕這一切隻是一個幻象，我害怕那種在最幸福的時候被叫醒的感覺。
我靠在爸爸身邊，把我在學校所遭遇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爸爸，從孟凡開始到米琪結束。
整個過程爸爸都沒有說一句話，隻是認真地聽著。他的表情隨著我的訴說時而開心，時而心疼，時而憤怒。
“說完了！”終於說完了，我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從來都沒有說過這麽長的故事，像是要把我的一生都說完了。”
“傻孩子！胡說什麽呢？你的人生剛剛開始，你剛才說的那個故事也隻是你漫長人生中短短的一段路。陌陌，爸爸對不起你！在生活上，爸爸什麽都想給你最好的，爸爸以為這樣就是給你最好的生活了，你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爸爸從來就不知道用心去關注你的生活和你的內心，以至於你是那麽孤單和無助，以至於你受了那麽多的欺負爸爸卻還以為你生活得很好。”爸爸滿臉的自責和歉疚。
“沒事呢！我這不是都挺過來了嗎？隻是受了一點點小傷而已。”我說。
我用生命愛著爸爸，你說，我怎麽會舍得讓爸爸內疚自責呢？於是，我努力地讓自己顯得開心一些。
隻是，在想到米琪的時候，我剛剛輕鬆起來的心又沉了下去，我幽幽地問爸爸：“爸爸，你說我應該怎樣麵對米琪？我該揭穿她嗎？”
“超越傷痛唯一的方法就是原諒給過自己傷痛的人。既然你曾經把米琪當成好朋友，那麽，為什麽不多給她一次機會呢？我見過米琪，她看上去並不是個壞心眼的孩子。好好找米琪談談吧！”爸爸拍拍我的肩膀，沉默了一會兒，說，“原諒是最大的救贖，原諒別人也原諒自己，好嗎？孟凡的死和你媽媽的死一樣，都隻是個意外，不要像爸爸一樣把自己困在自己編織的傷痛中不願出來了，那會傷害身邊愛你的人的。”
“嗯。”我乖乖地點頭。
10
人心之間的距離真的是奇妙。
你以為你們之間隔著無數的溝壑，任憑你怎樣努力也無法靠近。
你以為你們之間是懸崖是深淵，你一旦伸出腳步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於是，即使站在你對麵的是你至愛的人，你也不敢踏出向他走近的那一步。
殊不知，有時候，你所以為的千溝萬壑，你所以為的懸崖深淵，都隻是阻擋你靠近的幻象罷了。隻要你有勇氣踏出走近對方的那一步，你就會欣喜地發現，原來你們之間隻有一步的距離。
安靜地躺在**，我第一次在黑暗中滿心溫暖地流淚。
我的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是爸爸變得溫暖的臉，那麽美好的臉。
我在淚水中甜甜地睡去。
夢中我變成了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看著漫天飄浮的白雲和滿山嬌豔的花朵笑得無比幸福。
在公主身邊陪伴的人有爸爸，有媽媽，有孟凡和安小杉，還有米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