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但我還是沒有再和米琪說話。我們很有默契地回避著一切交談和碰麵的可能。
我也沒有和安小杉說什麽，但安小杉似乎意識到了些什麽，每天小心翼翼地跟在我的身後，希望給我更多的安慰。
有時候我煩了就會沒好氣地衝她嚷嚷：“你幹嗎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呀？我既不是國色天香也不是腰纏萬貫，劫財劫色都輪不到我呀！我不需要保鏢。”
每次我這樣說的時候，安小杉就會傻傻地笑，不反駁不解釋，笑完後又繼續跟著我。
我真的被她打敗了。
在我又一次從廁所出來看見她傻笑的臉的時候，我幾乎都絕望了，仰天長號：“你有空就多休息休息吧！你的手還沒好，做事不方便。請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安小杉看見我有些認真的表情，似乎被嚇到了，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低著頭輕輕地說：“艾陌，對不起！最近看你好像心情很低落的樣子，我隻是想多陪陪你！你幫了我那麽多，但是我看著你不開心卻不知道該怎麽做。我以為陪著你會讓你開心點兒。你知道嗎？你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教室的角落裏一句話都不說的樣子是那麽孤單，我……真的很心疼，所以我隻是想陪著你，讓你看上去不那麽孤單。但我好像真的很傻呢，連陪著你都不知道怎麽陪，還讓你覺得困擾，真的對不起！”
“安小杉……”我的心忽然被一陣暖流填滿，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現在的我變得會像潑婦一樣罵人，變得會開尖刻的玩笑，變得不那麽沉默，變得在受欺負的時候會奮力反抗。
我以為我已經變得強大，我以為變得強大以後的我也會變得不孤單。我沒想到，原來我看上去還是那麽孤單。
或者說，還是那麽可憐。
是因為沒有了米琪的陪伴嗎？
還是，一直一直都是這樣，我始終無法擺脫孤單的影子？
孤單的人是可恥的，我，是如此可恥。
“走吧！”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來掩飾內心的悲哀，自嘲地說，“原來我是個孤單的小孩哦！那就繼續讓你陪著吧！”
聽完我的話，安小杉放鬆了許多，咧著嘴笑了。
“傻笑什麽呀！快走啦！”我拉著安小杉往教室走去。
2
我們剛進教室，教室門就被同學們關上了。
“奇怪，怎麽還沒上課就把門關上了？”我一邊納悶地說著一邊往座位上走。
哪知道我還沒走到座位上，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哄笑。我轉頭一看，一個垃圾簍砸到了剛剛走進教室的米琪，滿簍子的垃圾都撒了出來，落在米琪的頭上和身上。
米琪狼狽地站在進門的地方，看著教室裏笑得麵部扭曲的同學們。
他們笑得人仰馬翻，有的還朝米琪吹起了口哨。
雖然我痛恨米琪一些惡毒的舉動，但是此刻我仿佛看到了之前被欺負的我，我開始同情米琪。
怎麽可以這樣惡毒？
怎麽可以這樣冷漠？
怎麽可以這樣麻木？
怎麽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傷害別人然後毫不掩飾地猖狂大笑？
我的腦海裏被滿室刺耳的笑聲填充，一陣陣悲傷的情緒向我洶湧而來，讓我站在原地不能動彈。
而安小杉，看著怔怔的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我和安小杉像兩個被人抽走靈魂、任人擺布的線偶一樣呆站著的時候，讓人更憤怒的事情發生了。周大衛和周強一人拿著一部數碼相機衝到米琪麵前，瘋狂地按著快門。
他們一邊拍一邊譏諷著：“哈哈！這可是今年最前衛的造型呀！”
“對，一定要拍下來，不拍下來多可惜呀！”
“你往左邊去一點兒，那個角度更有看點喲！”
“你們在幹什麽？”米琪像一頭發狂的獅子一般朝周大衛撲了過去，一把搶過周大衛手中的相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陣炸響，可憐的相機粉身碎骨。
周大衛被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賤人！那天你在辦公室裏和老師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原來你才是最陰險毒辣的那一個呀！”周大衛看到他的相機被摔成幾塊後也憤怒了，伸出手想打米琪。
米琪已經出離憤怒了，幾近癲狂，她抓住周大衛向她揮過去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周大衛痛苦地慘叫了一聲。
米琪什麽也不管不顧了，就那樣死死地咬著，怎麽也不鬆口。
暴雨般的拳頭落在米琪的身上，但是米琪的嘴就像粘在周大衛的身上一樣，怎麽也不鬆開。
忽然間，我看到一個瘦弱的身體趴在了米琪的背上，為米琪擋住了雨點般的拳頭。
我的眼角溢出一滴淚，那是安小杉。
安小杉安靜地趴在米琪的背上，安靜地為米琪擋住那些重重落下來的拳頭。
“你再不鬆口，安小杉就要被打死了。”我激動地衝過去在米琪耳邊大聲地吼著。
聽到那句話，米琪忽然就鬆口了，大家都愕然地看著她。
“神經病！”周大衛摸著被咬得鮮血淋漓的手，痛得齜牙咧嘴，氣急敗壞地重重地推開米琪，走出了教室。
米琪沒站穩，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周圍的同學見米琪倒下，都一邊用像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一邊往後退。
大家的冷漠麻木像一把利劍一樣在我的心上刺著，一下又一下，痛得我無法忍受。就在我準備走過去扶米琪的時候，安小杉衝在我前麵，忍著背部的劇痛把米琪扶了起來。
我的眼淚瞬間決堤，失控地衝周圍的同學咆哮：“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冷漠？明明知道是欺負人，你們卻都迫不及待地來加上一腳；明明知道是陷阱，你們卻幸災樂禍地看著別人掉進去。你們大部分人雖然不欺負別人，但是你們和欺負人的人一樣惡毒。為什麽你們可以這樣麻木不仁？有沒有想過，當有一天你也被別人欺負，像這樣孤立無援的時候，你們該多麽絕望和悲傷？”
原本嘈雜喧鬧的教室因為我失控的咆哮而變得安靜，隻有我聲嘶力竭地喊著。大家都怔怔地看著我，曾經一個個冷漠的眼神和一張張麻木的臉都變得生動，有內疚，有不安，有歉意，更多的是一種觸動。
我在周圍同學們從未有過的眼神中漸漸安靜了下來。
但米琪忽然推開安小杉，高傲地抬著頭，對我和安小杉說道：“不要以為你們今天幫了我，我就會感激你們！安小杉，你真是個傻子！”
米琪的話又引起了同學們的憤怒，但大家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再次動手。
就在我疲憊地想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時候，我看到了米琪嘴角還流著血的漂亮的臉。她微笑地看著我，但是她今天的笑容暗含著冷冷的憎恨，像一朵帶著劇毒的食人花般想要將我吞噬。
我被米琪看得心裏一驚，滿頭的冷汗，神思一陣恍惚。
3
中午的時候，我沒有胃口吃飯，於是趴在桌子上休息。突然，我感覺到頭皮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隨後整個人都被扯到了地上。
我拚命掙開了抓著我頭發的手，站了起來。
米琪站在林薇的旁邊，陰毒地笑看著我。
林薇則惡狠狠地看著我，朝我吐了一口唾沫，說：“你趁我這幾天請假就欺負米琪是嗎？我告訴你，有我在學校，誰也欺負不了她！什麽黎嵐、秦嬌，都是賤人！趁我不在，都被你收買了，竟然敢不幫米琪，看我待會兒不扒了她們的皮！”林薇氣呼呼地罵著，又朝我衝了過來。
我奮力和她撕扯著，但是她的力氣太大，我打不過她，臉上被她抓出了好幾條血痕。
幸好是午間休息時間，很多同學吃完飯很快就回了教室。大家一進教室，看到林薇在狠狠地打我，都為我抱起了不平。林薇迫於壓力，終於停了手。
安小杉看到我臉上的傷痕的時候，憤憤地要去告訴老師。
我拉住了她。
4
一直以來我都不會忘記我曾經做過的一個美好的夢，夢中米琪安靜純潔的笑容感染了我。
米琪原本應該是一個美好的女生，有著善良如水的心腸，隻是仇恨使她變得如此惡毒，而她的仇恨很大一部分也是我造成的。
這麽想著，我決定按照爸爸說的，找米琪好好兒談談。
下午放學之前我給米琪發了一條短信，約她放學後在教學樓的天台見麵。
下課的時候，老師叫住了我，跟我說了一些我總是在作業中出現的問題。老師耐心地跟我說著，我卻無心聽講，隻希望老師快點兒講完。
老師似乎看出了我的異樣：“你怎麽了，東張西望的？”
“哦！老師，我……我尿急。”我怕米琪在天台上等得太久，情急之下隻好找了這樣一個拙劣的借口。
“尿急？”老師有些不悅地看著我，“那你先去方便吧！下次有時間再找你。”
“謝謝老師！”老師的話音剛落，我就像離弦的箭一般飛快地衝了出去。
隻聽到老師在後麵不滿地說：“什麽學生呀！我利用休息時間給她講題目，她倒好，不但不領情，還以為我占用了她的休息時間！”
我懶得跟老師解釋，自顧自地飛快地往天台跑去。由於跑得太快，上樓的時候不小心撞倒了一個人，還沒看清被我撞倒的人是誰，我就急急地說了句“對不起”，然後跑開了。
剛上天台，我就看見了一個淡藍色的熟悉的背影靠在天台的護欄旁。我心裏一喜，米琪還沒走。
於是我快步走到米琪的身邊，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剛剛老師……”
“找我有什麽事？快說吧！”米琪不容我道歉就冷冷地打斷了我的話。
我被米琪的冷漠打擊得失語，嘴張合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是想質問我，還是想教訓我？”米琪看著目瞪口呆的我冷笑了一聲，“我為什麽害你，你不都已經清楚了嗎？如果你想要教訓我，我不會怕你！”
“米琪，你怎麽會這樣想？我隻是想找你談談。”我有些痛心地看著米琪。
米琪聽了我的話，眉毛一挑，說：“談？有什麽好談的？”
“米琪，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我看著米琪因為仇恨而變得有些扭曲的臉，帶著最後一線希望問她，“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好朋友？”聽到我說好朋友的時候，米琪的臉色變得柔和了一些，但馬上又變得比之前更加冷漠，“在曾經的某個瞬間，我真的差點兒當你是好朋友了。就在我問你選擇安小杉做你的朋友還是選擇我的時候，我甚至想，隻要你選我，我就可以不再記恨你，好好兒地和你做朋友。但是你太讓我失望了，你選擇的是安小杉。當你做出選擇的那一刻，我們就不再是朋友！”
“不選擇你並不代表我放棄你這個朋友呀！你身邊有林薇和黎嵐陪伴，但是安小杉呢？沒有一個人願意和她做朋友。”我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
“哼！我的身邊有林薇和黎嵐？你也知道林薇和黎嵐是怎樣的人，你以為我會真的把她們當好朋友嗎？如果不是因為要借她們的手來報複你，我才不屑於和她們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交往。她們隻是我報複你的棋子罷了！你們都是一群大傻瓜！不過，林薇確實夠朋友，隻是她怎麽不把你打得再狠一些？”米琪猖狂地笑著。
“你怎麽可以這樣？”我被米琪的心機嚇到了。
“我為什麽不可以這樣？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就是一個害人精，怎麽裝偉大也抹不去你身上的罪惡。”
爸爸和安小杉都對我說孟凡的死是一個意外，而我隻是在那個意外中說了不該說的謊，意外本身並不是我造成的。我在他們善意的話語中漸漸接受了孟凡的死是一個意外這個事實，但當米琪恨恨地說我是害人精的時候，我的心還是忍不住痛了一下。
“孟凡的死隻是一個意外。”
我努力忍住心痛。
還沒等我繼續說下去，米琪就突然變得很激動：“去你的意外！你不要為自己開脫了，明明就是你叫他去死！是你！就是你害死了孟凡！”
眼前的米琪就像是一個怨婦，歇斯底裏地怒吼著，曾經的美麗、驕傲都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我是多麽懷念那個甜美的米琪啊！
上帝是個惡魔，它總是把一件件原本美好的事物變得麵目全非，從來就不會去考慮曾經為那件美好的事物著迷的人是多麽心痛。
可是，誰都無法戰勝這個惡魔，隻有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曾經心心念念愛著的事物在上帝的手中翻來覆去地被折磨著，直到失去本來的麵目。
“米琪！”我緊緊地抓住了米琪的肩膀，“我們把那些悲傷的事情都忘了好嗎？我們重新做朋友，我們一定會很好很好的，一定會！好嗎？”
米琪睜著大大的眼睛，無神地看著我。
此刻的她不再像那個把一切都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線偶師，而是像一個被上帝拉著線的線偶，變得沒有靈魂。
我被米琪的樣子嚇壞了，於是小心翼翼地喊著她：“米琪，米琪，你怎麽了？”
突然，米琪像被注射了一針強心劑，表情又開始變得生動，眼睛裏除了仇恨還有滿滿的嘲諷：“把一切都忘了？這可能嗎？我們不可能再做朋友了，永遠都不再可能。我給了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自己放棄了。要知道，不是什麽時候都會有人站在原地等著你，再給你一次機會的！”
“老師找我還有事，我沒時間和你廢話了！”米琪說完就往樓梯口走去，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她忽然轉過身對我說，“作為曾經的朋友，我提醒你一句——我的報複還沒完！”
我愣愣地站在天台上，希望天色可以快點兒暗下來，暗到可以把一切都吞噬，那樣就無所謂心痛了吧！
5
我失魂落魄地走下了天台，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我碰到了滿臉鐵青、怒氣衝衝地衝進教室的林薇。
林薇進教室後還沒兩分鍾，我就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桌椅碰撞的聲音。
我停住腳步一看，原來是林薇和憤怒的同學們一起把米琪的課桌扔到了教室外麵，米琪的課本散落了一地。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戲劇化的一幕。
這就是生活嗎？
充滿了不可思議，充滿了欺騙，充滿了瘋狂。
在這個時候，我應該高興吧？可為什麽還是有那麽多的悲傷像潮水一樣向我襲來？
6
米琪在老師的辦公室裏整整待了一個小時才回教室。
原本在高聲聊天的同學看到米琪進了教室，都安靜了下來。米琪意識到了同學們的異樣，但她似乎還沒有感覺到暴風雨的侵襲。
她隻是感到疑惑。
當她走到自己一片狼藉的座位旁的時候，疑惑變成了驚訝，繼而，驚訝變成了憤怒。她一改往日甜美可人的形象，大聲吼著：“這是誰幹的？”
“我！”
林薇的聲音在米琪身後冷冷地響起。
米琪轉過身看見林薇，臉色馬上柔和了下來，裝作很委屈的樣子：“林薇，你為什麽這麽做呀？”
“丁睿說得沒錯，你才是個大騙子！如果不是剛才親耳聽到你和艾陌在天台的談話，我現在還傻乎乎地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看到艾陌急急地衝上天台，我還以為她會去打你，傻愣愣地跑上去準備幫你！我真是傻呀！”
“艾陌？又是你！”
米琪見自己的事情都已經敗露，便不再偽裝，露出猙獰的神情向我撲過來，瘋了一般撕扯著我的衣服。
同學們都看不下去了，全部都擁了上來拉開米琪，然後開始打罵她。
米琪不像安小杉那樣怯懦，她全力反抗著，但是寡不敵眾，任她怎麽反抗，同學們的拳頭還是雨點般地落在了她身上。
就像當初看不下去大家欺負安小杉一樣，這次我也看不下去了，於是，衝到人群的外圍，然後拚命地往裏鑽。
在我的臉和背也挨了無數拳之後，我終於擠到了米琪身邊。
我用身體擋住了打在米琪身上的拳頭。
就在我快支撐不住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打錯人了。這時，大家才停住了瘋狂揮舞的拳頭。
等到大家都停手後，我才艱難地直起身子。起身的時候，我看見在我身體下麵蜷成一團的米琪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什麽原因已經淚流滿麵了。
我伸出手想拉米琪起來，哪知道她一把拍開了我的手，哭著跑出了教室。她拍開我手的時候，說了句：“不要你假裝好人！”
大家剛剛平息了的憤怒又被米琪點燃了，大家一窩蜂地跟著她跑了出去。我害怕米琪出事，也跟著出去了。
7
米琪一路跑上了天台，大家也都跟著擠了上去，平常冷冷清清的天台在這一刻人聲鼎沸，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指責著米琪。
米琪靠著天台矮矮的的護欄再也沒有路可以走。
大家一點點地朝米琪逼近，米琪嚇得不住顫抖，她指著圍著她的人說：“你們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
大家的腳步停了一下，但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句：“你跳下去呀！”
然後，就有無數聲音跟著在叫囂：“你跳呀！”
“該死的害人精！”
“我剛剛聽老師說要你叫家長，要不就要你退學，你活該呀！”
“是啊！退學吧！要不你爸媽來學校知道自己的女兒這麽惡毒，他們也會打死你的！”
“你活該呀！”
“你去死吧！”
又是那句“你去死吧”！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我的心頭。
米琪聽到這句話，臉色慘白，眼神充滿絕望，身體顫抖得像風中的樹葉，腳下踉蹌著後退。
接下來的一幕仿佛電影慢鏡頭長久地停留在我的腦海裏——米琪被矮矮的護欄絆到，她瘦弱的身子如同紙片般翻出了護欄……
米琪掉了下去。
我的腦海裏頓時一片空白，天台上也是一片寂靜。
一秒鍾後，大家都發瘋似的擁到樓下。頓時，哭聲、喊聲混成一片。
真吵，這個世界真吵！我已經被嚇得挪不動腳步，當所有人都跑到樓下的時候，我還呆立在天台。我一步步艱難地走到米琪剛剛站著的地方，就是在這裏，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是在這裏沒了。
我伸出頭往樓下看。
我的心被撕裂了——一朵觸目驚心的血蓮花從米琪的身下蔓延開來，就像當初孟凡出車禍的時候一樣。
樓下的人來來往往，怒罵哭喊，什麽聲音都有。
在那樣一個喧囂的世界裏，米琪安安靜靜地睡著了。她蒼白的臉在刺目的鮮血映襯下如初生的嬰兒般聖潔。
米琪沒有完成她的線偶師的夢想，最終還是因搶救無效離開了。
上帝才是最偉大的線偶師，而我們都是它的線偶。
偉大的線偶師安排孟凡那樣一個天使來到我的身邊，然而，為了懲罰我的任性，殘忍地讓我眼睜睜看著孟凡離開，而無力挽留。
然後，他看似仁慈地安排米琪那樣一個純美的人兒因為執著的愛來到我的身邊，他讓我在米琪的身上再一次看到了希望，感受到了溫暖。
第一次見到米琪，在最疏落的那棵樹下，清風揚起塵埃，我的眉心迎來秋天閃爍而熱烈的陽光的熱吻，在一陣恍惚中遇到了對著我溫暖地微笑的她。
第一次交朋友，是和米琪。在滿目白色的醫務室，她說她很孤單，想和一樣孤單的我交朋友。
第一次和米琪爭吵，我們都很傷心，她說她隻是想保護我，隻是不想讓我受到傷害。
我和米琪就在無數個第一次中越走越遠，再也無法回到最初的單純。
因為愛，米琪走近我；也因為愛，米琪永遠地離開了我。
8
因為米琪的意外身亡，學校放了三天假用於調查和整頓。
三天後，照常上課。
天還是一樣的藍，陽光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明媚，不同的是通往天台的門被上了一把大大的鐵鎖。
進教室的時候，米琪的座位空著，她的課桌上堆滿了白色的鮮花。
我想起早上出門的時候爸爸對我說的：原諒是最慈悲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