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林薇對我的報複還在持續上演，並且因為我和米琪的決裂變得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每天，我都會更加小心地生活，甚至於有時候安小杉會罵我神經質。
每當安小杉那樣說我的時候，我都會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不是我神經質，而是我不知道林薇那神經女人會做出怎樣瘋狂的事情，所以凡事都得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可是我再小心也有大意的時候。
這天下課後，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交代了一些事情，我一路想著老師交代的事情走進了教室。
我一進教室，周大衛就繞著我轉，不停地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我厭惡地瞪了他一眼，他還是嬉皮笑臉地在我身邊轉。班上的其他同學也都抿嘴笑著，好像是等著看我什麽笑話。
我馬上警覺起來，一路看著是不是有什麽細線綁在桌角上想絆倒我，但是沒有，我平安地走到了座位旁。
我長舒了一口氣，林薇她們接連不斷地暗算我，已經讓我成了驚弓之鳥。也許真的是我太多心了，我心想。
就在我放心地準備坐下的時候，安小杉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衝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在我前麵在我的椅子上重重地坐下了。
“你幹嗎？”我被突然衝出來的安小杉嚇了一大跳。
“沒幹嗎。”安小杉的臉漲得通紅。
而班上的同學都看著她，教室安靜了兩秒鍾後爆發出一陣大笑。
林薇走到安小杉身邊，一邊捂著肚子笑一邊對安小杉說：“算你狠！”
“怎麽了？”我被大家弄得莫名其妙。
安小杉紅著臉，小聲地對我說：“我的褲子粘在你的椅子上了。”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我進教室的時候教室裏的人都一副幸災樂禍、準備看我笑話的表情。
我既生氣又感動地衝安小杉嚷嚷：“你傻啊！告訴我椅子上有膠水不就行了？幹嗎非得自己坐上去啊？”
“我……”安小杉欲言又止，眼睛看向正在和黎嵐打鬧的林薇。
“她不讓你說是不是？”我問。
安小杉點點頭。
“你就那麽聽她的話啊？”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安小杉的臉更紅了，輕輕地說：“她說，如果我告訴你，她就會打我。但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讓你被別人看笑話，就隻好自己坐下了。”
“你傻呀！”雖然我嘴上依然罵著安小杉，但心裏已經是滿滿的感動。
我越發迫切地想讓安小杉勇敢地站起來反抗，即使會很受傷也比做砧板上的豬肉任人宰割要好。
至少，這樣活得有尊嚴。
2
學校旁有一片小樹林，心煩的時候我總喜歡在裏麵轉轉，享受一下大自然的氣息。
就在我又一次對安小杉洗腦未遂後，我鬱悶地走到了小樹林裏散心。
“喂！快要考試了，借點兒錢給我當補考費。”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我趕緊回頭看。
“林薇！”我忍不住驚呼。
剛喊出聲，我就意識到很危險，於是馬上往後跑。
以前常聽別人說在小樹林裏被敲詐，可我來過那麽多次都沒遇到過，沒想到今天被我撞上了，而且還是林薇她們。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實在是跑不動了，於是停了下來，對身後也追得氣喘籲籲的人說：“你們要幹嗎？”
“幹嗎？”林薇哼了一聲，“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嗎？借點兒錢當補考費！”
“快點兒掏錢！”秦嬌吼了一聲後緊接著就是一拳打在我的臉上。隻聽到一記悶響，我痛得號叫了一聲，很快就倒下了。
隨後她們一哄而上，圍著我拳打腳踢。
有的人抓著我的頭發扇我的臉，有的人猛踢我的肚子。我拚盡力氣反抗，但是她們人太多，我越反抗她們就打得越凶。
平常在教室裏她們不敢這樣囂張，但是現在在這個基本上沒什麽人會來的小樹林裏，她們打起人來根本就無所顧忌。
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被她們打暈的時候，忽然一個嬌弱的身影衝了進來，大喊著：“住手！你們不要打了！”
是安小杉的聲音，我聽得出來。
因為安小杉的突然出現，林薇她們暫時停手了。她們看到安小杉的出現，不但不生氣，反而樂了，笑著說：“嘿！你們兩個都齊了，準備學義和團造反呢？”
我哼了一聲，吐出一口血水，說：“豬頭原來也知道義和團，今天真讓我開眼界了。”
“小賤人！”林薇臉上還沒笑開就僵住了。
我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激怒了她，林薇強忍著怒火說：“安小杉，滾開！我今天不想找你麻煩，你別不識趣啊！”
“滿肚子惡毒心腸還裝好人，呸！”我今天豁出去和她們對抗到底了。
安小杉害怕地拉拉我的衣角，息事寧人地對林薇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們打也打了，就這樣算了吧！”
“你幹嗎呀？有什麽好怕的，她們有本事就打死我！”我拍掉安小杉的手，生氣地嚷嚷。
“嘿！看不出來啊！原來你挺有膽量。”林薇瞪了我一會兒，見我還是不甘示弱地瞪著她，於是恨恨地說，“我今天就算不打死你，也要打得你滿地找牙！”
“對不起！林薇，我求求你算了吧！”安小杉被林薇的話嚇哭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求林薇。
“你起來呀！”我剛剛被她們打得渾身跟散了架一樣痛，實在是沒有力氣去拉安小杉，隻好在一旁幹著急地喊。
林薇看著安小杉害怕的樣子，猖狂地笑了起來：“你叫艾陌跪著求我，我就放了你們。”
“你打死我好了！”沒等安小杉來勸我，我就大聲說。
“你這個小賤人！我當然要打死你！之前還跟我發誓說和丁睿之間沒什麽，你那天跟丁睿拉拉扯扯的，把手放在丁睿肩膀上是怎麽回事？”林薇氣呼呼地跑上來對著我的手就狠狠地一腳踩上去，“我讓你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踩爛你的手！”
我用上了吃奶的勁才把手抽出來，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你這樣問，那麽那件事就一定是真的了。看我不打死你！”
她們又一哄而上，雨點般的拳頭劈裏啪啦地砸下來。
安小杉撲在我的身上，死死地護住了我。
“有人來了。”不知道誰聽到小樹林的那頭傳來了細細碎碎的聲音，緊張地喊了一聲。
林薇她們馬上散開了，往小樹林外跑去。
安小杉鬆了一口氣，從我身上滾了下來，滿臉痛苦的神情。
我趕緊扶起她，心疼地責怪著：“安小杉，你真是傻瓜！那麽護著我，你會被打死的呀！”
安小杉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用微弱的聲音說道：“你是我的好朋友呀！怎麽能讓她們那樣打你呢？而且都是我連累了你。”
“你別傻了！林薇是真恨我，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說。
3
從小樹林走出來的時候我的心裏一直悶著，我想不通林薇怎麽會知道我把手放在丁睿肩膀上的那件事。
那天明明隻有米琪一個人看到呀！我一路上不說話，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你怎麽了？”安小杉輕輕地推了推我。
我緩過神來，對安小杉說：“剛剛林薇踩我的手的時候，不是說了我把手放在丁睿肩膀上那件事嗎？”
“你真放了？”安小杉驚訝地問。
看安小杉的神情，好像我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樣。我推推她，說：“你別想多了！我隻是拍拍他的肩。”
“哦！”安小杉傻傻地回了一句話，“那林薇怎麽會知道呀？”
“這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那天明明就隻有米琪看到了，那時候已經放學很久了，我能確定沒有別人看到。”我有些不安地看著安小杉。
“那你是懷疑米琪？”安小杉驚訝地捂住了嘴，“米琪是你的好朋友，她一定不會那麽做的，你不應該懷疑她！”
“可是，隻有她一個人看見了呀！”我雖然不願意懷疑米琪，但是事實讓我不得不懷疑。
“要不，你去問問米琪吧！這樣你就不會總是猜來猜去了。朋友之間是要有絕對的信任的，不是嗎？”安小杉鼓勵地看著我。
“嗯。”
我終於鼓足勇氣，準備去找米琪問清楚。
4
我在天台上找到了米琪，她以前說過她一個人的時候很喜歡來天台靜靜待著。
她抱著膝坐在天台護欄窄窄的平麵上，微風吹起她的長發，仿佛一不小心她就會從那上麵掉下去一樣，我看得心驚膽戰。
“米琪。”我輕聲喊她，生怕聲音大了嚇到她。
米琪轉過頭看我，依舊是笑著的，但是笑容裏沒有了往日的溫度，冷得可怕。
“你下來說話好嗎？”我慢慢地走近她，希望她能夠從上麵下來，我總是害怕她掉下去。
她想了一會兒，然後從上麵輕盈地跳了下來，拍拍手上的灰，歪著頭問我：“找我什麽事？”
“我有話想問你……”我有些遲疑。
沒想到米琪很果斷地說：“問吧！”
她這樣坦然，我的遲疑反而顯得有些說不過去了，於是我也不再猶豫，直接地問：“我那天拍丁睿的肩膀的事情，是你告訴林薇的嗎？”
我的問題似乎在米琪的意料之中，她沒有絲毫掩飾地回答：“是我告訴林薇的。”
米琪的答案讓我一時間無法接受，即使懷疑她，但我也不想聽到這樣的答案。我在心裏一遍遍地祈禱，希望是我疑心太重了，希望是我猜錯了，但是米琪告訴我是她，是她告訴林薇的，是她出賣了我。
“你為什麽這麽做？”我激動地問。
米琪笑笑，沒有回答。
我失望地看著她，繼續問：“難道僅僅是因為我選擇了安小杉嗎？可我還是把你當好朋友呀！你不是一直都懂我的嗎？為什麽要這麽做？”
“隨你怎麽想好了！我的世界沒有你那麽複雜，我們做不成朋友就是敵人，這隻是一個開端！”米琪說完就帶著她天使般的笑容下了樓。
我一個人在天台愣了很久，好不容易粘好的心又一次碎裂了。
我行屍走肉般回到教室，安小杉馬上湊過來，問我：“問了米琪嗎？一定不是她說的吧！我早就說了，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怎麽會那樣做呢？”
“拜托你不要這麽單純好嗎？會讓人覺得很傻！”我原本就亂糟糟的心被安小杉嘰嘰喳喳的一堆話弄得更煩亂了，忍不住朝她吼道。
安小杉被我突如其來的火氣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緊向安小杉道歉，安小杉寬容地朝我笑笑就識趣地回自己的座位了。
5
晚上放學後，我還是悶悶不樂的。不想回家，但是又沒別的地方可去，隻好又在街上閑逛。
傍晚的天空像放了很久的泛黃的紙，空氣被烘烤得像要燃燒起來，讓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的我感覺呼吸不暢，心裏不由自主地焦躁起來。
又走到了那條熟悉的街道，當我熟門熟路地往那家線偶店走去的時候，意外地發現那家店已經換成了一個賣水晶飾品的店子。我的心一下子空了，太多有關孟凡、有關米琪的回憶一下子沒有了載體，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懷念。
有多久沒來這條街了？好像自從和米琪產生隔閡後，我就開始不自覺地回避這條街，回避那家留有太多回憶的線偶店。
我回避它，是因為我珍視它，我不希望後來的人事變遷打破了之前在那裏的美好。可是，忽然間，那家店子就沒了，那麽毫無征兆地沒了，讓我悵然若失。
就像孟凡的離去一樣。
我其實是個膽小的孩子，隻是，沒有了孟凡，我隻能逼著自己堅強。
現在的我每天都過著像老鼠般小心翼翼的日子，已經很少會想起孟凡了。但是今天的不安讓我又不自覺地懷念起孟凡還在的日子，那個時候是那麽安心。
或許，人就是在這樣一個接一個的毫無征兆中長大的吧！就像我，不得不張開身上的刺去保護自己，我不願意的。
刺傷別人，自己也會滿身鮮血，也會不安與害怕。
但是，我必須勇敢。
6
昨天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行走時的情緒和不安不是沒來由的，林薇她們永遠都不會讓我失望。
上午下第二節課的時候，安小杉去老師辦公室拿練習本。第二節課到第三節課之間是要去操場做廣播體操的，但是昨晚悶了一晚的雨在這時候放肆地下了起來，課間操臨時取消了，課間休息時間比平常多了兩倍。我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把玩著手機上那兩個傻傻的小線偶。
通常，安小杉不找我說話，我就一個人在自己的角落裏自娛自樂，免得和林薇起衝突。
我現在的抗戰方針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奮力反抗。
我正自得其樂的時候，教室前麵一陣小小的**驚擾了我。
“米琪，你怎麽了？”
“想吐？快點兒去廁所，快！”
“很難受嗎？”
林薇扶著米琪，焦急地問著。
很少能夠看到林薇因為別人而如此擔心，而我此時的擔心也不亞於林薇。看著米琪泛白的臉，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夠陪在她的身邊。
原來即使米琪出賣了我，我也還是如此珍視米琪。
林薇扶著米琪去廁所，我也情不自禁地跟了出去。
剛走出教室門，迎麵撞上抱著一大摞練習本的安小杉。安小杉見我臉色不對，趕忙問我：“艾陌，你怎麽了？”
“我沒事，就是米琪好像不舒服，我想去看看。”我看著米琪往廁所走去的身影，失神地回答。
“那你趕緊跟上去呀！”安小杉聽我這樣一說，馬上走進教室放下練習本，又馬上走出來拉著我就往廁所走去。
走廊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漫天的雨幕。雨水打在走廊的護欄上，再濺到我的臉上、脖子上、**的手臂上，清冷刺痛。
夏天的雨水是不應該這般徹骨地冷的，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但接下來，我覺得雨水不那麽清冷了，或許，還是溫暖的。
因為，沒有什麽樣的冷能夠比得上透心涼。
我和安小杉剛跨進廁所，就被人迎麵澆了兩桶水，從頭到腳都濕透了。
濕濕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讓我連呼吸都覺得辛苦。我抹幹睫毛上凝結的一層水珠，看著站在洗手池旁一臉平靜的米琪，我的心一點點地降溫，直到冰點。
就在一秒鍾前，我還在擔心米琪生了什麽病，要不要緊，要不要馬上送醫院。甚至於，我還在想，我和米琪會不會因為她這次生病而冰釋前嫌，重新成為相互信任的好朋友。
可是，一秒鍾後，一切都翻天覆地地改變了。所有的擔心，所有美好的希望都在米琪安然無恙、一臉平靜的神情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有一陣凜冽的風刮過我的心，留下一道道失望、疼痛的傷痕。
在那一刻，如果不是安小杉在我身邊扶住了我，我想我會無力地癱軟下去。
我努力地深呼吸，一絲絲冰冷的空氣進入我的體內，冰凍了我的心。我帶著受傷的眼神看著米琪，努力用最春風化雨的微笑麵對她，輕輕地吐出一句：“米琪，你沒事吧？”
我的話似乎觸動了米琪，她的臉上掠過一秒鍾的不自然，但是很快就恢複了。她向來就有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
就像我的爸爸一樣，難怪爸爸會喜歡她。
“沒事，謝謝。”米琪淡淡地回答。
看著米琪沒有任何情緒的臉，我深感挫敗。我還是不懂她，我們曾經那麽靠近，我卻從來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沒事就好。”我冷冷地回了一句，拉著安小杉轉身就走。
“誰讓你們走了？”黎嵐急急地拉住我。
“幹嗎？”我轉過頭盯著黎嵐，“你們水也潑了，還想怎樣？”
“哼！潑水隻是讓你們先適應一下，我們都還沒開始談話，你們怎麽可以走？”林薇凶狠地盯著安小杉說。
我拉著安小杉的手，感覺安小杉哆嗦了一下。我轉過頭朝她鼓勵地笑笑，安小杉鎮定下來，毫不畏懼地看著林薇，說：“我們有什麽好談的？”
“就你，也敢這樣看著我？”林薇跳過來狠狠地扇了安小杉一巴掌。
安小杉一下子沒穩住，往我身上倒了下來。我毫無心理準備，當安小杉往我身上倒的時候，我沒站穩，側著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安小杉沉沉地壓在我的身上。
林薇、黎嵐還有幾個妖精一樣打扮的女生張開她們醜惡的嘴哈哈大笑起來。
我忍著疼痛爬起來，扶起安小杉。
林薇那一巴掌確實夠狠的，安小杉的臉立馬高高地腫了起來。
“你太過分了！”我再也忍不住了，衝到還在惡毒地笑著的林薇麵前狠狠地回了她一巴掌。
林薇一下子被我打傻了，她身邊的跟班們也被我這突然的舉動驚呆了。
隻有米琪，她有些同情和失望地看著我，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
米琪的話讓傻了的幾個人馬上回過神，張牙舞爪地向我撲過來。安小杉擋在了我的前麵。是安小杉，不是米琪。
從什麽時候開始，在我遇到困境的時候陪伴著我、保護著我的人已經由米琪變成了安小杉？從什麽時候開始，米琪可以這樣無視她眼前發生的殘忍的一幕幕？從什麽時候開始，米琪變得讓我越來越讀不懂？
米琪看著亂作一團撕扯的我們，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她的笑竟然讓我不寒而栗。
7
寡不敵眾，我們還手的結果就是被打得傷痕累累，癱坐在牆邊。
她們不解恨地往我們身上澆著水，一桶接一桶地泄恨。
此時的我已經痛得沒有知覺了，任那群變態的家夥發泄。看著那一張張憤怒得近乎扭曲的臉，我和安小杉居然笑了。
安小杉貼著我的耳朵輕輕地說：“你真勇敢！”
這時，又一桶水澆到我的臉上。我嗆了幾口，邊咳嗽邊對安小杉說：“你更勇敢！我怎麽感覺我們像革命烈士呀？”
安小杉又忍不住笑了。
“笑什麽笑？”林薇上來又是一巴掌，“跪下道歉！”
“你夠了吧？”安小杉愣了一下然後出奇憤怒地朝林薇咆哮。
從沒見過安小杉這個樣子，說實話，我都被嚇了一大跳。
林薇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安小杉，半天，才繼續說：“沒夠！我要你跪下道歉！不然絕對不放過你！”
“我為什麽要道歉？”安小杉不卑不亢地說。
“你惹姑奶奶我不開心了，就得跪著向你姑奶奶我道歉！”林薇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你以為自己是女王嗎？”安小杉沒有被嚇住。
林薇二話不說又想扇安小杉的耳光，被我攔住了，林薇的手重重地打在我的臉上。我沒有看林薇，而是死死地盯著米琪。
一開始，米琪麵不改色地迎著我的目光，過了一陣子，米琪開始有些焦躁了。她煩躁地衝林薇說：“上課鈴都響很久了，我們快點兒去上課吧！”
林薇有些不甘心，但還是妥協了，招呼著她的小跟班走出了廁所。出廁所前，她恨恨地丟下一句：“事情還沒完！”
等林薇她們走了好一陣子，我和安小杉才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我們洗了把臉就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往教室走去。
“報告！”我和安小杉齊聲喊道。
全班同學的目光都聚集在我們兩個落湯雞的身上，開始細細碎碎地議論，老師更是驚異地看著我們倆。
“你……你們怎麽了？”老師疑惑地問。
“淋雨，摔了一跤。”我搶先回答，安小杉很有默契地不吭聲。
“你們沒事做就去淋雨？”老師的臉上已經烏雲密布，“而且還遲到這麽久！”
我和安小杉以不變應萬變，低著頭咬著嘴唇聽訓。
老師見我們倆都不吭聲，氣得大聲地衝我們倆嚷嚷：“你們拿著課本去教室後麵站著聽課！現在的學生真是的，不好好兒上課，居然沒事去淋雨，還遲到這麽久！”
我和安小杉聽到老師的宣判，屁顛屁顛地走進教室到自己的課桌裏拿課本，然後又屁顛屁顛地走到教室後麵站著聽了兩節課。
我們沒有覺得沮喪，相反還為我們的第一次聯合抵抗感到高興。
但，當我站在教室後麵看著前排米琪的背影的時候，心裏那座原以為還可以修複的橋梁轟然倒塌了。漫天的灰塵迷蒙了我的眼睛，嗆得我流下淚來。
8
回到家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幹了。
書房的燈沒有亮，爸爸不在家，偌大的房子靜得讓人發慌。
我洗完澡光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很久都沒有體會這種由足底蔓延到心裏的寒冷的感覺了。這種感覺讓我變得無比冷靜。
孟凡、米琪，有關他們的回憶在我腦海中交錯閃現。
在黑暗的庇護下，心似乎沒有那麽痛了。
隔著大大的落地窗看窗外的夜空，依稀可以看到幾顆星星，就像我零落的心事。
我曾經以為可以無憂無慮地和孟凡一直到老，那時的心情簡單到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作世事難料；後來，遇見了米琪，我以為上天是慈悲的，在奪走我的愛情後給了讓我滿心歡喜的友情。
但是，現在，那份讓我覺得不可或缺的友情似乎離我越來越遠了。米琪的眼神總是迷茫得讓我覺得這一切都是上帝布的迷局，我真的看不懂。
在這樣一個孤單的夜裏，我無所謂寂寞，隻是，一波又一波的悲傷漫過我的心，沒那麽痛卻讓我無法呼吸。
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是個隱形人，或者是隱沒在天上閃爍不定的星星，不輕易被人注意。
“嘀嘀，嘀嘀！”短促的短信提示聲在空**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脆。
我被嚇了一大跳，拿起手機，居然是米琪發來的，短短的兩個字：“痛嗎？”
原來這麽晚了還沒睡的人不隻我一個。
盯著發著熒熒藍光的手機屏，我不知道該回些什麽，甚至於懷疑米琪發來這個短信的動機。我無法揣測在手機那一頭的米琪是怎樣的一種表情，是一如繼往的漠然還是會有那麽一絲的傷痛，又或者是解恨似的冷笑？
會嗎？
會痛嗎？
我不自覺地摁下了刪除鍵，沒有回米琪的信息。請相信我，我真的沒別的意思，僅僅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在客廳裏坐到渾身發冷，我站起身走進了房間。
我喜歡黑暗，於是，依然沒有開燈。
月光透過窗紗照進房間，很朦朧的感覺，讓人覺得有些微的不真實。
我拿起床前那個呆呆的線偶，腦海中忽然閃過米琪在樓下看著線偶時的悲傷眼神，就像被灌滿黑色的濃漿，然後凝結成一大塊一大塊悲傷的陰影。
什麽讓她如此悲傷呢？
似乎從來都沒聽她說過有關她的過往，我唯一清楚地從她那裏確定的是她把我當成唯一的好朋友，但是現在，我連那唯一清楚的一點都不再確定了。
對於米琪，我了解得原來是如此之少。
夜空中傳來飛機飛過的轟鳴聲，我的思想被這混沌的聲音填充，湧上一陣陣的倦意。該是睡覺的時候了，明天還要繼續。
繼續受傷。
繼續反抗。
9
昨天的遭遇讓我今天更加小心，但是一上午過去了，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似乎一切都過去了。
我的防備在這樣平靜的狀態下顯得那麽多餘和可笑，就像我重重地向前揮拳，卻打空了，反而不適應。
真賤！我在心裏這樣調侃自己。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終於結束了，老師剛宣布完下課，同學們就一哄而散，擁出教室。我不喜歡擠，於是慢悠悠地收拾著桌上的書本，心裏暗暗感謝上天給了我一上午的平靜。
“艾陌，一起去吃飯吧！”安小杉比我先收拾好東西，走到我的座位旁等我。
我衝她笑笑，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安小杉在一旁笑著等我，一臉很幸福的神情。
那樣的神情就像是春日裏從樹葉縫隙間不小心流瀉下來的溫柔的陽光，那麽明亮，那麽溫暖。
然而，那樣的幸福離我是那麽遙遠。
我的世界就像被一條湍急的河流一分為二，這邊的天空永遠都是灰蒙蒙的，空氣稀薄得讓人呼吸沉重；那邊的天空陽光明媚，溢滿了幸福。
而我，就是在這邊，永遠灰暗的這邊，不知道如何涉河而過。
“吃飯去了！”安小杉的聲音拉回了我遊走的思緒。
我朝安小杉吐吐舌頭，說：“不好意思，我剛才穿越了一會兒。”
“那幸好我及時拉住你，要不你一不小心穿越到哪個國家去當皇妃舍不得回來了，我會哭死呀！”安小杉也少有地和我開起了玩笑。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伶牙俐齒了啊？不和你貧嘴了，去吃飯吧！”剛剛想到的那些讓我的心情有些沉悶，於是沒有繼續和安小杉開玩笑。
10
走進鬧哄哄的食堂，我皺了皺眉頭，肚子不爭氣地鬧起了革命。
“怎麽還有這麽多人啊？”我不自覺地埋怨著，然後走到一個相比之下人數少點兒的隊伍後麵排隊。
安小杉也緊跟著在我身後站好。隊伍太長了，半天也沒有輪到我們，安小杉突然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怎麽了？”我趕緊扶起她。
安小杉臉紅紅地說：“我大姨媽好像來了。”
“啊？你帶那個了沒？”我問。
“帶了，不過在教室呢！”安小杉不好意思地說。
我一把拿過她的飯盒，說：“那你趕快去教室呀！我來幫你打飯！”
安小杉說了聲“謝謝”，就趕緊往教室跑去。
過了好一陣子，還沒輪到我，我踮著腳看前麵還有多少人。
“喲！這麽巧啊！”一個刺耳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在身邊怪聲怪氣說話的是林薇。
林薇忽然間脾氣好像變得很好，並沒有因為我不搭理她而生氣，反而關心地問我：“要不要我幫你去打飯呀？前麵有很多人都是我的朋友哦！”
“謝謝，不用了。”我冷冷地說。
“那你就慢慢等吧！”林薇冷笑一聲後就走開了。
林薇的出現讓原本已經餓得不行的我像吞了一隻蒼蠅般難受，回教室的路上我猜測著林薇態度突然轉變的原因，空氣裏飄浮著的危險氣息讓我愈發地不安起來。
我們班的教室在走廊盡頭，每天課間休息的時候就會有很多頑劣的男同學靠在護欄上麵看對麵教學樓的美女。他們常常是看到一個長得漂亮的女生就集體朝對麵樓吹口哨，嚇得對麵樓的女生都不敢出教室。
讓我意外的是，今天我走到走廊的時候，走廊盡頭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我疑惑地朝教室走去，還沒走到教室的時候就聽到教室裏鬧哄哄的聲音，比平常更吵，像是有人在打架。
我心裏一緊，拔腿往教室跑。
剛跑進教室我就看到黎嵐和秦嬌兩個人把安小杉逼到牆角暴打，安小杉弓著腰像是保護著什麽東西。
“給不給我們？”秦嬌又是一腳踢在安小杉的身上。
“不給！”安小杉倔強地回答。
“見鬼！你也跟艾陌一樣學會反抗了是嗎？”黎嵐一把抓起安小杉的衣領質問道。
安小杉仰著頭，臉因為勒緊的領口憋得通紅。
林薇、秦嬌還有周大衛他們站在黎嵐的身邊幸災樂禍地笑著。班裏的其他同學有的也如看電影一般冷血地笑著，看不下去的就假裝睡覺，還有的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做著自己的事情。
陽光灑進教室，照在一張張美好的臉上，卻溫暖不了他們早已麻木的心。
“你們住手！”我瘋了一般，放下飯盒，順手操起一張椅子就往教室後麵跑去。
“啊！”教室裏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大家都被發狂一般的我嚇住了，說實話，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做。
他們沒有攔我，我的椅子重重地落在了黎嵐的身上。
“啊！”黎嵐痛苦地慘叫一聲後倒下了。
教室裏的尖叫聲更淒厲了，連我自己都傻眼了，嘴裏不停地說：“我不是故意的，誰叫她欺負人！我不是故意的！”
過了好一陣子，黎嵐才從地上爬起來，看得出，她確實是被我嚇住了，爬起來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安小杉趕緊從角落裏爬起來，拍拍驚魂未定的我，衝我露出燦爛的笑容，說：“沒事了，沒事了！我把你的書保住了。”
說著，安小杉把懷裏的書遞到我麵前，其中有幾本的封麵已經被撕壞了。
“你剛剛被她們拉到牆角打就是為了保護我的這幾本書？”我愣住了。
“不，是保護你，你不是一直要我堅強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你保護我，我雖然沒用，但是我也要盡最大的努力去保護你，連同你的書也要一起保護！”安小杉滿臉的堅定。
而我突然間號啕大哭起來，不知道是傷心還是感動，反正就是撕心裂肺地哭起來，讓安小杉不知所措。
“瘋子！”林薇鄙夷地看了我們兩個一眼也怏怏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同學們都安靜了下來，整個教室回**著我聲嘶力竭的哭聲，讓人心裏發慌。我被安小杉的善良感動了，然而同學們的冷漠又一次刺痛了我。
11
夜靜得讓人毛骨悚然。躺在**，我閉上眼睛，瞬間被無窮無盡的黑暗吞噬。腦海裏一遍遍地回放著在學校裏所受到的傷害。
米琪似乎已經從我的視線裏淡了出去。在我遭遇傷害的時候，她永遠都是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著，那麽安靜，讓我覺得她是一個沒有生命的芭比娃娃，美麗而高傲地站在一邊俯視著周圍的一切。
什麽時候，我和米琪已經隔得如此遠了？
睡不著。
我爬了起來，像貓一樣蜷縮在床角，用力地睜開眼睛，借著月光看著房間裏的一切。房間的各個角落都是線偶。
就在不久前，孟凡還故作神秘地把送我的線偶藏在身後，然後突然拿出來給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就在不久前，米琪把玩著這一個個線偶對我說：“我會是一個優秀的線偶師哦！”
可是怎麽這麽快？似乎是一覺醒來，孟凡沒了，米琪也幹脆地站在了我的世界之外，隻餘下這滿室的線偶，隻有這線偶沒變，一直一直等待著屬於它們的精彩人生。
而我，是一個不合格的線偶師，沒勇氣主宰它們的生活。因為我沒有信心給它們編織一個童話一般的人生，因為我從來就不相信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後的結局是幸福。
還有一個可能的原因，我也是這一堆線偶中的一員，被別人主宰著自己的生活。
我跳下床，找到一個大大的旅行袋，把滿室的線偶都裝了進去，連同滿室的回憶，連同那漫長的疼痛和傷害。
還有更多的傷害嗎？
還有嗎？
天色微微泛白，我才沉沉睡去。在夢裏我被卷進了河裏的一個旋渦中，越掙紮越往下沉。而米琪，就站在河邊，依舊是安靜地看著我。在水就要淹沒我的頭的時候，她向我伸出了手，我奮力地碰到了她的手。
但就在碰到米琪的手的那一瞬間，她猛地縮回了手。我絕望地看著她，河水很快就吞噬了我。
尖厲的鬧鍾鈴聲驚醒了我的噩夢，我用手抹了一把額頭，滿頭的冷汗。
我知道剛剛隻是一個噩夢，但是為什麽，我的喉嚨還是像堵了一口濃痰一般難受，讓我呼吸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