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主持人大賽
【得益於謝雲舒的助陣,這次吃播收到的打賞是平時的幾倍,加上圈內好友紛紛轉發眾籌鏈接,帶頭捐款,一天之內就籌到了七萬多塊錢。
當葛漫漫考慮要不要趁熱打鐵多做幾場吃播的時候,林梓沫的父母居然帶著錢去醫院簽字了。他們說是一個不願意留名字的好心人往他們賬戶上打了二十萬塊錢,這才湊足了手術費。
那天,葛漫漫見到了林梓沫的父母,和想象中重男輕女的父母不同,那是一對看起來很善良的中年男女,看女兒的眼神充滿了慈愛與愧疚,葛漫漫看得出那眼神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難道僅僅是因為缺錢嗎?為什麽呢,明明這麽愛孩子,他們卻舍不得花錢給孩子看病?她知道林梓沫家的經濟條件不好,但湊一湊,借一借,大不了賣了房子,一家人日子過得苦一點,總比失去親人強吧。
“那是他們的選擇,我們無權幹預。”謝雲舒平靜道。
彼時,葛漫漫站在病房外,看著病**母女倆其樂融融的畫麵,篤定道:“如果我生病了,我爸媽就算砸鍋賣鐵都會給我治病。”
“不一樣,你父母就你一個孩子,林梓沫還有弟弟。更何況,林梓沫不是這對夫妻的親生孩子……”
林梓沫的手術安排在一個星期後,由謝雲舒主刀。
手術當天,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術後二十四小時,林梓沫生命體征穩定,轉入普通病房。
葛漫漫來醫院看林梓沫。和以往的冷清不一樣,她的父母和兩個雙胞胎弟弟都在。兩個弟弟五六歲的模樣,不懂事,在姐姐病床前打打鬧鬧的。母親眼眶紅彤彤的,泛著淚意。父親沉默地坐在一旁削蘋果。她已經蘇醒過來,拉著媽媽的手,眼中有藏不住的笑意。
葛漫漫想起謝雲舒告訴自己的事——林梓沫並不是這對夫妻的親生女兒。林梓沫的父母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後來在孤兒院裏領養了她。起初,林梓沫的父母對她很好,就在她十歲這年,她的母親竟然意外懷孕,生下來了雙胞胎弟弟。有了雙胞胎弟弟後,父母對她的關注明顯少了很多。街坊鄰裏逗她,說她爸爸媽媽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會要她了。她性格敏感,從那時候起性子就變得古怪起來,在家小心翼翼地做父母的乖乖女,在外卻時常惹是生非。
謝雲舒說:“三十萬對於林梓沫這樣的家庭簡直是天文數字,先不說手術風險有多大,就算手術成功,三十多萬的負債也足以讓這個家庭十年內直不起腰。不拿錢,他們會覺得對不起養女;拿了錢,他們會覺得對不起親生兒子。所以,誰也說不清,對他們來說,哪一種選擇才是對的。”
葛漫漫不太同意他的話,反駁道:“如果病重的是你的親人,你也能說得這麽從容嗎,你也能說出不知道哪一種選擇才是對的嗎?”
“不能。”
葛漫漫沒想到謝雲舒回答得那麽幹脆,他靠在牆上,仰頭沉默。不知是不是錯覺,有一瞬間,她似乎從他深邃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點一閃即逝的晶瑩。
雙胞胎的嬉鬧聲把葛漫漫拉回現實。林家人得知她就是葛漫漫後,都十分感激她,拉著她的手千恩萬謝。她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這樣一對複雜的父母。
林梓沫躺在病**,甜甜地叫她漫漫姐。她還是有點不習慣,她從未見過這麽乖巧的林梓沫。
趁父母被謝雲舒叫走的時候,葛漫漫走到林梓沫身邊,揶揄道:“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這麽可人兒的小姑娘,怪不得謝雲舒這麽喜歡你。”
“漫漫姐,你過來,我跟你說一個秘密。”
“嗯?”
“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謝醫生,他太老了,我更喜歡小鮮肉。”她說著,朝她露出一個古靈精怪的笑,“所以,我不會跟你搶謝醫生。”
葛漫漫睜大了眼睛:“說什麽呢,我都說過多少遍了,我不是謝雲舒的女朋友。”
“你不喜歡謝醫生?”
葛曼曼羞紅了臉,結結巴巴道:“當……當然不喜歡了!他這個人不僅有潔癖,還喜歡生氣,動不動就凶我……哦,對了,他還喜歡到處拈花惹草。你看他對院裏的護士,整天笑得色眯眯的。”
林梓沫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咧嘴一笑:“我懂了。”
“你懂什麽了?”
“秘密。”
“你笑什麽?”
“沒什麽,你果然好笨喲。”
葛漫漫的嘴角抽了抽。嗬嗬,看吧,她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剛才還漫漫姐長,漫漫姐短,這會兒就開始罵她笨了?
她搖搖頭,無奈一笑。
林梓沫,真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女孩。
探望完林梓沫,葛漫漫順便去做了術後複查。
“你恢複得不錯。”
辦公室裏,許亦白關了背光板的燈,抽下X光片。葛漫漫剛要鬆一口氣,誰知他再次開口,問:“你是吃播主播?”
“對。”
“哦,那你可能要換一個職業了,以你現在的身體條件,恐怕很難在這個行業裏繼續混下去了。”
大多數吃播,尤其一些有償的商業推廣,對所吃的食物數量一般有特定要求,就算沒有數量上的要求,在種類的要求上也必定繁多、新奇。而胃病患者需要少食多餐,早在做完手術的時候,她就想到過這個問題。後來和謝雲舒一起做了一期隻有一碗粥的吃播後,粉絲暴增,那時她還心存僥幸,後來才發現,那不過是一時假象。她的廚藝根本達不到謝雲舒的水平,不可能次次寄期望於謝雲舒做出博人眼球的食物。於是,隨著她吃播次數的減少、所吃食物的單調,她的粉絲也迅速減少。許亦白說得對,她的確已經不適合吃播這個行業,可當麵聽人說出來,她還是很難過。
“我明白了,謝謝許醫生。”
見她情緒低落,許亦白調侃她:“女孩子嘛,就該懂得享受,你家謝雲舒能幹得很,讓他養著你,你隻管花錢就是。”
她牽動嘴角,勉強一笑,再不想多解釋一句,轉身逃出辦公室。
從醫院出來,葛漫漫悶得慌,給唐楠楠打電話,想找她安慰安慰自己。沒想到,電話剛接通,另一頭就傳來唐楠楠醉醺醺的聲音。
“漫漫,我想有個家怎麽這麽難呀?”
兩個小時後,葛漫漫出現在唐楠楠家。
這還是葛漫漫第一次來唐楠楠家,確切地說,是林旭的家。林旭為了上下班方便,把房子買在了高新區,唐楠楠為了照顧他,辭了市中區的工作,搬來照顧他。
林旭雖然是一名室內設計師,但對自己的房子似乎不怎麽上心,從客廳到臥室都是很簡單的大眾裝潢。房間倒是很幹淨,物品擺放也整齊有序,唐楠楠的東西擺放得體,完全不像和葛漫漫一起時的邋遢。
不過眼下,唐楠楠卻喝得醉醺醺的,如一攤爛泥般癱在葛漫漫身上,地毯周圍亂七八糟扔著七八個空啤酒瓶:“都怪那個賀經理,什麽時候不好,偏偏安排林旭這個時候去國外學習。”
“行了,你別喝了。”葛漫漫用力掰開唐楠楠的手,奮力搶下半瓶啤酒,在她隻言片語的醉話中總算弄明白發生了什麽。
唐楠楠和林旭本來打算這個月訂婚的,戒指、酒店什麽的都訂好了。但林旭的上司突然通知他有個去法國培訓的機會,對未來的晉升大有助益,不過日期和他的訂婚日子衝突了,問他是放棄還是去。他考慮著反正還沒通知親朋好友,就在沒同唐楠楠商量的情況下,直接把訂婚典禮取消了,還跟她說訂婚儀式不重要,大不了結婚的時候隆重一些就是了。唐楠楠不樂意,跟他大吵了一架。他一氣之下,直接睡在公司,已經兩天沒回來了。
“漫漫,我覺得林旭變了。”
葛漫漫起身給她倒了一杯茶,喂她喝。她喝了兩口,全部嗆了出來。葛漫漫拿紙巾幫她擦衣物上的水漬。她推開葛漫漫的手,抱住葛漫漫哭起來。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媽媽出事後,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他總說什麽想給我更好的生活,可我什麽都不想要,什麽房子、車、錢,全是狗屁。我隻想要一個完完整整的家,他怎麽就是不理解我呢?”
“你發燒了。”葛漫漫碰到唐楠楠的額頭。
“有嗎?”唐楠楠大著舌頭。
“你把退燒藥放哪兒了?”
還好唐楠楠有備常用藥的習慣。
葛漫漫重新倒了一杯熱水,擠出藥片放在唐楠楠的手上,看著她吞了下去才稍微安心。看看時間,八點多,早過了吃晚飯的時間,林旭卻連個影子都不見。
“林旭,林旭,你整天就知道林旭!你生病了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哪裏好,我看你倆分了算了。”
“不許你說他的壞話。”唐楠楠本來好好地在沙發上躺著,聽聞葛漫漫的話,立即坐起身,紅著眼瞪向她。
“幹什麽,你還想為了一個男人打我?”
唐楠楠瞬間軟下去,跪坐在沙發上:“其實他也挺好的,就是事業心重了點。男人嘛,總要有自己的事業嘛,對不對?”
她直勾勾地看著葛漫漫,仿佛在乞求對方的認同,見葛漫漫不說話,她急忙又說:“而且林旭他很專一的,他從小到大都沒看過別的女孩子一眼,他還說他這輩子隻喜歡我一個人。”
葛漫漫按著她的肩膀,把她按回沙發裏:“對,你說得對,先躺下,蓋好毯子行嗎?大小姐。”
她好說歹說,唐楠楠剛躺好,又從沙發上折騰起來:“對了,我前天那麽跟他大吵大鬧,他肯定氣壞了,我得給他打一個電話。”
葛漫漫一把搶過她的手機,恨鐵不成鋼:“明明是他不對,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唐楠楠雙手合十:“求你了,漫漫,我都好幾天沒看見他了,我好想他,你就讓我給他打一個電話吧。”
“你別逼我罵人行嗎?”
唐楠楠不說話,碩大的淚珠滾滾而落。
“不至於吧?”葛漫漫坐在那兒,看了她一會兒,最終沒狠下心,抓起她的手解開指紋鎖,翻到林旭的手機號碼,歎了一口氣,“真是敗給你了,一會兒你別說話,我來說。”
唐楠楠捂著嘴巴,狂點頭。
電話接通。
葛漫漫看了唐楠楠一眼,沉聲問:“你在哪兒呢?”
電話那頭傳來林旭的聲音,聽起來睡意蒙矓:“我趕了一天一夜的設計圖,剛交上,準備睡一會兒。你不是不理我了嗎,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
“今晚你回來嗎?”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一下,聲音忽地警惕起來:“等一下,你不是楠楠,你是誰,怎麽拿著她的手機?”
“我是她的朋友,楠楠生病了,你回來吧。”
“你們現在家裏?”
“嗯。”
“你幫我照顧一下楠楠,我馬上回去。”
掛了電話,葛漫漫有些意外,林旭倒是出乎她預料地擔心唐楠楠呢。
唐楠楠在一旁傻笑:“我就說吧,林旭人很好的。你也趕緊找一個喜歡的人結婚吧,別太拚了。”
葛漫漫呆了呆。
“怎麽了,你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葛漫漫的臉沒由來的一紅:“行了,管好你家林旭吧。”
十分鍾後,林旭到家,剛進門,唐楠楠就餓虎撲食似的撲了上去。
葛漫漫之前見過林旭幾次,是一個頗有幹勁的男人,大概剛趕完設計稿,穿著滿是褶皺的西裝,看起來疲憊極了。
林旭客氣地留葛漫漫吃晚飯,她見兩人已經和好,不好意思多留,就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拒絕了。林旭聽了,沒多說什麽。
她從小區出來,九點二十五分,高新區的公交停得早,她正想著該去哪個方向打車,電話就響起來了。
是謝雲舒打來的。
“你還沒回來?”
“我剛從唐楠楠家出來,還沒打上車。”
“你在高新區?”
“嗯。”
“太晚了,打車不安全,我去接你。”電話裏傳來走動聲和衣料的摩擦聲。
“不用,太遠了,你開車過來要一個多小時呢。”葛漫漫連忙拒絕。
“你找一家暖和的店等我,別亂跑。”謝雲舒用的是陳述句,沒有給她商量的餘地。
葛漫漫找了一家還在營業的咖啡店,店裏人不多,她不好意思蹭坐,翻了半天菜單,也沒找到她能喝的東西,就點了一杯拿鐵咖啡,說等下走的時候打包,然後挑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等謝雲舒。
她心情不好,在大學群裏發了一張“求聊天”的圖片,很久沒人回複。她翻開手機通訊錄,視線停留在“媽媽”一欄上,幾經糾結,最終也沒撥下去。
她索性打開吃播APP的私信箱,一封封回著粉絲們的來信,不一會兒時間就過去了。手機屏幕亮起來,來電提示是謝雲舒。
“我到了,出來吧。”
她拎著咖啡出去,謝雲舒的車就停在店外。
她拉開車門,把咖啡遞給他:“拿鐵的,喝不喝?”
謝雲舒接過咖啡,逗她:“你沒偷喝吧?”
她白了他一眼:“當然沒有,我可不想再進醫院了。”
車裏的暖氣開得很足,北方的冬天,屋裏屋外冰火兩重天。葛漫漫關好車門,係上安全帶。
車子緩緩啟動。
葛漫漫的腦袋靠在玻璃上,時而閉上眼,時而睜開。
“睡吧,到家我叫你。”
謝雲舒還以為她困了,實際上她一點都不困,滿懷心事,想睡都睡不著。
“在江邊停一會兒行嗎?我想下去走走。”
謝雲舒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把車停在路邊。
嘉城冬天的夜很冷,葛漫漫站在江邊,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抱緊了冬衣。
“你把這個抱在手裏。”她臉頰一燙,頭頂響起低柔的說話聲。
是她在咖啡店買的咖啡,還是熱乎乎的。
“你把這個也披上。”剛接過咖啡,一愣神的工夫,謝雲舒就已經脫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東西都給我,你不冷嗎?”她舉起咖啡,“你抱著吧。”
他穿了一件白色羊毛衫,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想了想,拿起她的咖啡,仰頭喝了一小口,重新放回她手裏:“好了,我不冷了。”
她眨眨眼,低眉輕笑。
橋下是滔滔的江水,對麵是燈光閃爍的高層建築和一輪看起來十分巨大的月亮。嘉城市的冬夜有些安靜,江邊廣場上幾乎沒人。葛漫漫抱著咖啡趴在護欄上,盯著橋下的江水出神。
“今年的冬天好像比以前暖和些,都沒有下雪。”她的語氣中帶著點失落。
“你喜歡雪?”
“嗯,我老家在南方,以前也常跟爸媽出去玩,可從來沒去過下雪的地方。上大學之前,我從來沒見過雪,第一次見到雪,我就喜歡上了這個城市,想一直生活在這裏。”
“是嗎,你喜歡嘉城?”
“對呀。”她抬頭看他,“你不喜歡這裏嗎?”
謝雲舒轉了個身,背靠著欄杆,琥珀色的眸子宛如夜色般深邃:“我從小就生活在這裏,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直到畢業工作。有段時間,我很討厭這個城市,直到後來我喜歡上這裏的一個人,才想要留在這座城市。”
葛漫漫怔怔看著他,不知怎麽的,傻傻開口:“男的女的,你喜歡的那個人?”
謝雲舒低頭看她,笑了一下:“是一個女孩子,很優秀的女孩子。我很喜歡她,想結婚的那種。”
他的聲音很溫柔,她卻覺得心驀地一堵,低頭看著渾濁的江水,久久沒有說話。
“今天許醫生跟我說,我不適合做吃播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開口,聲音從厚厚的衣服裏傳來,帶了濃重的哭腔。
她抬頭望著對岸的燈火,他低頭看著她的臉。
“我很喜歡這個城市,想留在這裏。可我不想靠任何人,包括我爸媽,甚至以前跟單陽在一起,到了打算結婚的時候,我也不想靠他。我想靠自己的力量留在這裏。看見江對岸那個正在籌建的小區了嗎?那個小區外麵有一片很大的銀杏林,冬天下雪的時候特別美,我想住在那裏,省吃儉用攢錢兩年多,才攢夠首付的一半,結果它漲價了。”
她轉過身,蹲在護欄旁,胳膊蜷在胸前,縮成一團。
“剛畢業的時候,爸媽問我要不要回家,我說不回去,我要自己賺錢買房,留在這兒。他們思想很開明,也很支持我,說他們的女兒一定沒問題。可其實我什麽都不行,就會說大話。大學的時候,我接觸過吃播,看到許多人因為吃播成了網紅,進了電視圈,我就想自己也行。後來才知道,現在流行大胃王,我做不到。粉絲看著不少,但和其他職業主播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麽,連簽約資格都達不到,最後我還把自己弄進了醫院。你是不是也覺著我特別笨?”
“不笨,你很厲害。”他下意識脫口而出。
“你總是那麽會安慰人。”她彎起嘴角,似是自嘲,“厲害的話,為什麽我做什麽都不行?謝雲舒,我現在真的很迷茫。”
她哭了,頭抵在手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低頭看著她,胸口痛極了。
她認識他的第一年,是他認識她的第四年。他早知道她不是傻傻的什麽都不懂的姑娘,他一直都知道有這樣一個她存在,隻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直麵這樣的她。
“葛漫漫,你知道嗎?其實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會有那麽一段不順利的經曆。比如我,有一次,我主刀的一個病人因為家屬瞞報病情,結果死在了手術台上。明明是家屬的錯,結果家屬卻跑來醫鬧,親戚朋友齊上陣,在醫院樓下扯橫幅,堵樓梯。那段時間,我幾乎快崩潰了,甚至覺得我大概不適合做醫生。後來,事情過去了很久,等再回頭的時候,我才發現那件事根本不算什麽。它隻是讓我知道了在以後的工作中要更加謹慎,為了挽救病人,也為了保護自己。真正成功的人從來都不是那些從成功中學到經驗的人,而是那些從失敗中吸取了教訓的人,他們把那些淚的經驗、血的教訓砌成石階,含著淚、和著血踏上去,一步一步成為更好的自己。”
他的聲音緩慢而堅定,她認真聽著他的每一個字。
“可是,除了吃播,我還能做什麽呢?”
“你的味覺很敏銳,也很喜歡吃,為什麽不嚐試著做一名美食主持人呢?”
主持人嗎,她怎麽會不想呢?很少有人知道,那是她最初的夢想。剛畢業的時候,她就參加過電視台的麵試,她明明表現得很好,結果卻在第一輪就被刷了下來。朋友跟她說,電視台那種地方哪裏是一般人隨隨便便進得去的,都是有潛規則的。
“是這樣嗎?當然不排除有心思不正的人。可那時候你才剛畢業,就那麽確定自己是那些麵試者中最優秀的?”
“我……”她愣住了。是的,她不確定,甚至現在回頭想想,她當時的麵試其實有相當多的瑕疵,可一直以來,她都隻注意到了客觀原因,從來沒認真思考分析過自己當時的主觀表現。
“‘快吃’最近不是在宣傳一個主持人選拔賽嗎?你去試試吧。”
更深露重,他如井水般微暖而舒適的聲音化在夜色裏,她略顯吃驚:“你下載了那個APP?你關注我了嗎?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問我在哪個平台,哪個房間,我還以為你隨便問問呢。”
他不說話,暗自一笑。是呀,當時他的確是沒話找話,隨口問問的,因為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點了關注。
她的眼睛亮了亮,隨即又黯下去:“可那個比賽是為了選拔第四季《我愛廚房》節目主持人的,那是這兩年最火爆的美食節目,參賽選手要麽是主辦方邀請的有經驗的主持人,要麽是經紀公司推薦的網紅主播。報名什麽的不過是節目組做宣傳的噱頭而已,我連報名的資格都沒有。”
“我有個朋友跟主辦方有些關係,明天我幫你問問。”
“真的嗎?”
“我像是說假話的樣子嗎?”
“看在你Meet主廚的身份上,應該有點靠譜吧。”
他無奈地笑笑,站直了身體,朝她伸出手:“天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她蹲在那兒,愣了愣,隨即用力抓住那隻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嗯。”
他們回到家,將近十二點。
不知是被唐楠楠傳染,還是吹了江風的關係,葛漫漫有點感冒的跡象。謝雲舒煮了一碗薑湯,盯著她喝完才放她回屋睡覺。
一點半,他關了房門,盯著手機上一個電話號碼,嘴巴抿成一條線。良久,他深呼一口氣,電話撥了出去。
“喂,賀伯伯嗎?我是江安眠,不好意思,這麽晚了打擾您休息,有件事我想請您幫個忙……”
謝雲舒打來電話的時候,葛漫漫正在做午飯。
“推薦信和報名表發你的郵箱了。”
“什麽?”
“你說什麽,還沒睡醒?”
謝雲舒說的是《我愛廚房》主持人選拔賽的事。
葛漫漫對這件事其實沒抱太大期望,雖然說謝雲舒是Meet的廚師,但畢竟不是職業的。美食圈子裏的人脈有限,像她這種直播成績平平又無組織的自由人,不是很厲害的關係,很難獲得參賽機會。
“醒了醒了!”反應過來後,葛漫漫迅速跑進屋打開電腦,登錄郵箱。
果然,有一封未讀郵件,發件人是……Lagenie度假村?
天哪,怎麽可能!Lagenie是一家以美食著稱的品牌度假村,別說在嘉城,就是在全國都赫赫有名。
“騙人的吧?”葛漫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信件的確是通過Lagenie的官方郵箱發送過來的。她擦擦額頭上的汗,吞口口水:“Lagenie的人你都認識,你不會還有一個隱藏的身份,是Lagenie某高層的富二代少爺吧?”
“如果我說是呢?”
“那還等什麽,當然是直接撲倒,我到**等你!”
謝雲舒這邊剛下午班,正在辦公室洗手,手機開著擴音,旁邊四五個同事聚在一起正在討論一會兒吃什麽。葛漫漫的聲音猶如一顆炸彈,辦公室瞬間被炸得一片死寂,所有人齊刷刷望向謝雲舒。
謝雲舒正在搓香皂,聞言,手一頓,抬頭,一屋子人開啟大眼瞪小眼模式。
“喀!”許亦白率先打破尷尬,“女朋友嘛,撒撒嬌很正常。你們這些沒見識的光棍,別大驚小怪的,咱們繼續咱們的,剛說到哪兒了,洗澡……不是,吃飯。”
“你……你在哪兒呢?”電話裏,葛漫漫聽到還有其他人的聲音,結巴起來。
葛漫漫有個毛病,一興奮起來就愛開玩笑,一開玩笑就話不經腦,口不擇言。剛說完那句話她就後悔了,本想著趕緊找話題糊弄過去,沒想到還有其他人在謝雲舒身邊,還把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一時尷尬至極,恨不得時間倒退一次。
謝雲舒也沒了平時的從容,臉上像塗了腮紅似的,胡亂衝衝手,關了擴音:“我在辦公室,正準備吃飯。”
說完,兩頭同時沉默。良久,謝雲舒先說話:“我看比賽時間好像挺近的,你看看通知吧。”
“哦,對對,我得趕緊看看,先掛了。”葛漫漫如獲大赦,忙不迭掛斷電話。
謝雲舒剛想跟她說今晚換了個班,要晚點回去,耳邊就響起了猝不及防的忙音。他愣了一秒,看一眼手機,搖頭笑了笑。
打完電話,葛漫漫坐在電腦前,捂著滾燙的臉頰,尷尬的尖叫聲幾乎衝破天花板。“砰”的一聲,她的腦袋往鍵盤上一趴,盯著地板發了半天呆,又傻傻一樂。
《我愛廚房》主持人選拔賽分為初賽、複賽和終賽三輪。
初賽前夕,葛漫漫有些緊張,失眠到半夜兩點多才睡著,第二天起來,眼睛黑了一圈,畫了重重的眼影才勉強遮蓋過去。
比賽地點在嘉城電視台,一大早打車過去,她竟然遇上堵車,眼看比賽時間臨近,急得她直接從出租車上下來,跑步到了電視台,直到火急火燎地衝進電梯,才緩了一口氣。
“你也是來參加《我愛廚房》主持人選拔賽的?”
葛漫漫喘了一會兒,猛不丁傳來一個女聲。
她抬起頭,電梯裏除了她,還有一男一女。男的看起來有點邋遢,三十出頭,下巴上冒著胡楂。女的看起來二十四五歲,穿著露肩裙,手裏抱著外套,女人的身材很好,比她勻稱高挑,看起來十分有氣質。
葛漫漫低頭看了眼手裏的推薦信,點點頭。
女孩上下打量一眼葛漫漫,忽而笑開了:“真巧,我也是參賽選手呢,一會兒我們一起過去吧。我昨天來過一次,那個房間有點繞,不太好找。”
“好啊,說真的我特沒方向感,謝謝你。”
“這有什麽,互相幫助嘛。對了,我叫杜伊若,你叫什麽?”
“葛漫漫!”
上來就遇到好心姑娘,葛漫漫不禁心中暗喜,這絕對是一個好兆頭,加油!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電梯裏,葛漫漫和杜伊若聊得正開,旁邊的胡楂男插話進來。他朝葛漫漫簡單禮貌地打個招呼,隨即轉向杜伊若。
“杜老師您好,我這麽說可能有點唐突,是這樣的,我和我的朋友最近策劃了一檔融合了旅行元素的美食節目,感覺您的性格和氣質特別適合這個節目,不知您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
“您是電視台策劃?”
“不是,我是一名自由節目策劃人。”男人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杜伊若。
杜伊若沒有接,眼神驀地一冷:“對不起,我沒有興趣。”
“要不這樣,您先加我的微信,回頭我把大體的策劃發您看看,您再決定?”
“不必了,我還要趕時間。”
話音未落,“叮”的一聲,電梯停下來。
杜伊若話不多說,拉著葛漫漫走出電梯:“真是的,現在的策劃真是有趣,以為誰都會隨隨便便上這些亂七八糟的節目嗎?”
葛漫漫被拽著胳膊,一步一回頭:“融合了旅行元素的美食節目,我倒是覺得好像挺有趣。”
“有趣什麽,野策劃的節目能好到哪裏去?有能耐的早火了。你看他穿得那麽邋遢,一看就沒什麽能耐,那種人不理也罷。”
“可是……”
“哎呀,好了,你別可是了,我們來不及了。”
葛漫漫看了一眼時間,急忙跟上杜伊若的步伐。
初賽采用的是不公開的考試形式,分為筆試和麵試兩個環節。筆試主要考的是播音與主持專業的基礎知識,麵試主要看選手的氣質、語言表達和臨場應變能力。
兩個環節都是當場出分,兩項分數相加,從高到低,成績排在前百分之七十的選手進入複賽。
葛漫漫跑了大半天,妝都花了,然而時間太緊,她根本沒補妝的時間,最終她的麵試成績排在倒數。不過還好筆試成績靠前,綜合下來,她勉強進了複賽。
張貼晉級名單的時候,葛漫漫發現杜伊若排在第八名,麵試更是取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績,本就歡喜的心情更加愉悅了。葛漫漫掃視一圈周圍的選手,看到杜伊若正在前排看名單,大概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笑得得意極了。葛漫漫奮力擠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太好了,我們都進複賽了。”
“你?”杜伊若驚訝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晉級名單,扯扯嘴角,似乎笑得有些不自然,“沒想到你也進了複賽。”
葛漫漫沒聽出對方話裏的異常,笑嘻嘻點頭:“對呀,雖然我的名次靠後了些,但還好進了複賽。”
杜伊若又堆起初見時燦爛的笑:“真好,那我們複賽見。”
“對了。”葛漫漫從口袋裏拿出紙筆,在紙上唰唰寫了一行字,“給,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今天謝謝你,你有事需要我幫忙就隨時打給我,當然啦,沒事也歡迎打給我。”
“好。”
“那我先走了。”
“嗯。”
說完,葛漫漫蹦跳著離開了。背後,杜伊若的表情驀地一沉,冷著臉將手中的字條揉成一團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從電視台出來,葛漫漫立刻給謝雲舒發了一條信息:我進複賽啦!
謝雲舒大概在忙,過了一會兒才回複:恭喜!複賽時間確定了嗎?
葛漫漫:嗯,十天後,內容是廚藝比拚。
謝雲舒:需要私人導師嗎?
葛漫漫:好呀,那就有勞謝師傅了。
謝雲舒:嗯,第一課,今晚我要吃木耳炒胡蘿卜片,還有南瓜粥。
葛漫漫:……
跟謝雲舒聊完,葛漫漫去了菜市場,她把各樣蔬菜和肉類都買了一些。回到家,她直奔廚房。
猶記得上次謝雲舒喝完她煮的粥的反應,為了挽回顏麵,她準備給謝雲舒一點顏色瞧瞧!
不就是一道木耳炒胡蘿卜片嗎?上次絕對是意外,雖然她不經常做飯,但她可是從小就被老爸老媽訓練著洗衣做飯,這點事能難住她?
不過畢竟是做給Meet主廚吃的菜,葛漫漫還是謹慎了些,來來回回炒了好幾次,直到色香味各方麵都滿意。
晚上七點,謝雲舒回到家。
插鑰匙的聲音剛響起,葛漫漫就衝到門口,拽著謝雲舒直奔餐廳。
她雙手舉過頭遞上筷子,信心滿滿地等著謝雲舒評價。
“怎麽樣,好吃嗎?”
謝雲舒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見葛漫漫一臉急切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胡蘿卜,放在嘴裏嚼了一下:“難吃!”
葛漫漫呆了呆,叉起腰:“騙人,這道菜我炒了五遍,隔壁張阿姨和樓下李大爺都說好吃,你是故意的。”
謝雲舒無語地搖搖頭,起身脫下外套,往沙發上一扔,指著葛漫漫說:“你把圍裙給我。”
“啊?哦。”
見他這般認真的架勢,葛漫漫下意識聽從他的話。
一分鍾後,廚房裏響起密集而有節奏的切菜聲。
葛漫漫目瞪口呆地看著謝雲舒行雲流水的動作。這……這哪是做菜,他這分明是雜技表演好嗎!
十分鍾後,冒著熱氣的木耳炒胡蘿卜片上桌。和她炒的菜比,他的菜看起來顏色似乎亮麗了些。
蹭了他這麽久的飯,她當然知道他做的菜好吃,可不過是一道普通的家常菜,和她的能差到哪裏去呢?
“我吃吃看。”
葛漫漫遲疑地接過筷子,挑起一片胡蘿卜,咬在嘴裏。淡淡的鹹香、恰到好處的爽脆,她隻覺得眼前一亮,仿佛來到一片花海,躺在一堆柔軟的花瓣上,黃的、白的、紫紅的,美麗極了。一瞬間,白天的緊張和疲勞一掃而光,她的身心都放鬆下來。
“好吃!”
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為什麽呢,她明明和他炒菜的步驟一樣呀?等等,不對,他似乎多了一步,他的胡蘿卜在下鍋之前似乎在一個大碗裏泡過。
是什麽?
她衝進廚房裏,找到剛才謝雲舒用來浸泡胡蘿卜的海碗,裏麵是一些金黃色的**,是食用油!
她回過頭,狐疑地看了謝雲舒一眼。
謝雲舒眉梢一揚,拿刀在葛漫漫的胡蘿卜片上切了一下,又在自己做的胡蘿卜片上切了一下,前者切起來有些費勁,切的時候周圍的紋理變得皺巴巴的,相比之下,後者切起來就輕鬆許多,也沒有出現皺紋。
“看出區別來了嗎?”
葛漫漫搖搖頭。
“是水分。”謝雲舒拿起一根葛漫漫下午剛從菜市場買回來的、未經烹飪的胡蘿卜,“看到了嗎?你買的胡蘿卜要比平常的胡蘿卜老一些,所以要先用食用油浸泡,來鎖住它為數不多的水分。而且,胡蘿卜越老就要切得越薄,否則炒的時間就會越長,最終不僅會導致其中的營養流失,甚至會變得軟綿綿的,失去脆感。”
謝雲舒歎了一口氣:“看來你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啊。”
葛漫漫又嚐了一口謝雲舒做的胡蘿卜片,低下頭,有點失落。
“你想放棄了?”
葛漫漫頓了一下,仰起頭,提高了音量:“才沒有,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我是不可能輕易放棄的。”
果然是他認識的葛漫漫。
“你等一下。”謝雲舒轉身回屋,過了一會兒抱了一摞書出來,看書脊上的字是一些關於食材選擇和烹飪方法的書,還有幾本……筆記?
“這幾本書和筆記你研究研究,對你提升廚藝大有幫助,尤其這本筆記,這是我原創的一些菜譜,裏麵的每一個步驟,包括烹飪火候、時間,我都寫得很清楚。當然,你也不能全部照本宣科,要懂得根據實際情況靈活應用。”
葛漫漫將筆記接到手裏,翻開,瞬間驚住了,裏麵密密麻麻寫滿了菜譜,原創的不說,還都是圖文結合。謝雲舒的連筆字寫得很漂亮,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這在葛漫漫眼裏,簡直就是學霸的筆記啊。
“呃,不過,謝師傅,您應該還記得您的本職是一個醫生吧?”
“當然,醫食同源嘛,何況廚師隻是我的業餘興趣。醫生這個職業就是太忙,空閑時間太少,所以這些菜譜,我也隻能抽空隨手一記,和我寫的那十幾本疑難雜症病例集沒法兒比。”
嗯,好的,謝醫生,您贏了。
葛漫漫初賽成績本來就靠後,加上被謝雲舒一刺激,更加發憤圖強。
距離複賽隻有十天時間,葛漫漫把每天的日程排得滿滿的。為了爭分奪秒,每天淩晨五點她準時起床,白天學習理論知識,看做菜視頻,晚上就進行實操演練,等著謝雲舒回來打分。
經過一個多星期的努力,葛漫漫做的菜終於從最初不及格的二分上升到六分及格線,隻是六分之後,就再沒進步過。
這天晚上,謝雲舒當值小夜班,回到家已經兩點多。他打開房門,客廳的燈還亮著,葛漫漫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走進廚房,餐桌上放著涼透了的“作業”——一盤結成塊的紅燒肉。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塊,眉頭一皺。
他回到客廳,葛漫漫雙腿蜷縮,側躺在沙發上,胸前抱著一本菜譜,另一隻手垂在地上,指尖微微彎曲,虛握著一支圓珠筆。她睡得很香,粉嫩的小嘴微張著,像極了盛夏井水中浸泡的櫻桃。
他站在那兒看了她一會兒,上前推了推她:“葛漫漫,葛漫漫。”
她大概太累了,動也沒動。他看了一眼時間,猶豫了一下,拿開壓在她身上的書,俯下身橫抱起她。
他的動作很輕,她還是驚了一下,迷迷糊糊睜開眼,喃喃:“謝雲舒,你回來了,今天的菜打幾分?”
她笑了笑,歪頭靠在他懷裏,滿足地睡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幫她蓋好被子,視線停留在她露在外麵的右手上,久久沒有移開。那細嫩的手指上歪歪扭扭貼了三張創可貼,似乎沾過水,看起來皺巴巴的。他的瞳孔一縮,眼神越發疼惜。
他蹲下身,捉起她的手慢慢靠近他的唇。
她睡得很熟,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毫無意識。
二十厘米,十厘米,五厘米……
她的手和他的唇越來越近,就在即將碰觸的瞬間,他的動作驀地一頓。
他半蹲在那兒,看著她嬌憨的睡顏,眼中有片刻掙紮,最終微微一笑,將她的手安然無恙地放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五點的鬧鍾準時響起。
葛漫漫從**坐起來,打了個哈欠,突然想起什麽,環顧四周。
她記得昨天謝雲舒說晚上值班,要很晚才回來。她躺在沙發上,想著看書等他回來,最後卻睡著了。
謝雲舒回來了,是他把她抱進來的?一念及此,她翻身下床,跑到外麵。
沒記錯的話,他今天應該休班。果然,玄關處掛著他的外套,鞋櫃上放著他的皮鞋,對麵房門緊閉,看樣子他還沒起床。廚房餐桌上放著他動過的紅燒肉,客廳茶幾上放著她昨天看到一半的菜譜。
沒錯,就是謝雲舒把她抱進來的。
一想到這兒,葛漫漫頓時睡意全無,麵紅耳赤地倒回**,抱著被子打個滾。她趴在**,踢著腳丫,臉埋在被子裏嚶嚶叫起來。
冷靜了一會兒,葛漫漫重新坐起身,看了一眼時間,迅速起床洗漱。怕打擾謝雲舒休息,她連早飯都沒做,忍著饑餓投入到學習中。
上午十點,謝雲舒從房間裏走出來時,葛漫漫正坐在餐桌旁,戴著耳麥,跟著筆記本裏的視頻學習食材的挑選,桌子上擺著各種各種的蔬菜,金針菇、杏鮑菇、平菇,胡蘿卜、青蘿卜、水蘿卜,大白菜、小白菜、娃娃菜……
聽到開門聲,葛漫漫下意識回頭,和謝雲舒的目光撞個正著。兩人對視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同時避開視線。
葛漫漫說:“你想吃什麽?我來做。”
謝雲舒不答話,走過來,“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挑挑眉:“今天周末,你打電話叫上方黎和唐楠楠,一起出去放鬆放鬆。”
南部山區開了一家民俗主題遊樂園。
林旭出國學習去了,唐楠楠悶在家裏心情不好,正好出來散散心。方黎住的地方離高新區最近,被葛漫漫催著去接唐楠楠。
一個小時後,葛漫漫坐著謝雲舒的車和方黎、唐楠楠在遊樂園門口集合。
葛漫漫和唐楠楠去買票,謝雲舒和方黎去停車。
從停車場出來,方黎摟住謝雲舒的肩,賤笑道:“你還挺會挑地方的,你是故意帶葛漫漫來這兒的吧?別有深意啊。”
“難道不是嗎?聽說這裏的過山車號稱亞洲最刺激的過山車,絕對是追女生的神項目,想象一下她從過山車上下來哭著求安慰的情景,是不是胸口小鹿亂撞?”
“你說的是你吧?”
“什麽意思?”
“你對唐楠楠有意思。”謝雲舒用的是陳述語氣。
“啊?”突然被戳破心思,方黎選擇裝傻。
“我提醒你,唐楠楠可有男朋友,你最好別打她的注意。萬一到時候鬧得不愉快,牽扯到葛漫漫,我可饒不了你。”
嗬嗬,重色輕友的家夥,原來用意在這兒呢。
周末,遊樂園內人流如織。臨近中午,四人先找一家餐廳解決了溫飽問題,隨後一起去遊樂園內的民俗街逛了逛,又玩了卡丁車、轉轉杯這些不刺激的項目。之後,方黎終於忍不住提議去坐過山車。
“好啊,我要去。”葛漫漫第一個舉手響應。
“坐那個很容易刺激胃的。”謝雲舒提醒她。
“可是來都來了。”葛漫漫嘟著嘴,一臉不甘心。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謝雲舒有些無奈。
方黎看了唐楠楠一眼:“你要不要也一起?”
唐楠楠想起高中時,第一次和林旭坐過山車的情形,不由得恍惚,方黎當她不敢坐,說:“你如果害怕,我們就不坐了。”
“不會啊,我挺喜歡玩過山車的。”
“你不用勉強的。”
“真沒有,走吧,我們去排隊。”
坐過山車的人很多,四人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排上。方黎本想挨著唐楠楠,結果被葛漫漫搶了先,不情願地坐到了謝雲舒旁邊,嘴裏嘟囔著:“唉,人生第一次坐過山車竟然是跟你一起,掃興。”
謝雲舒懶得踹他。
方黎是一個話癆,捂著嘴小聲說:“不過沒關係,你也別灰心,待會坐完過山車,她肯定得哭著求安慰,到時候機會就來了。”
謝雲舒瞟了他一眼:“你這個‘她’指誰?”
方黎:……
過山車緩緩啟動。
方黎從沒玩過類似這種刺激類的遊戲項目,本來覺得沒什麽,可坐上來還真有點心裏發毛,他猛地抓住謝雲舒:“我……好像動起來了,這個安全鎖靠不靠譜,你幫我看一下我的安全帶是不是沒係緊,前麵那個垂直彎是認真的嗎?等一下,我現在還能不能下去?媽呀,我好像有點恐高,啊——”
三分鍾後,四人從過山車上下來。
葛漫漫和唐楠楠走在前麵,意猶未盡地討論著。
謝雲舒走在兩人後麵,一臉淡定。方黎扶著謝雲舒的肩,臉色煞白,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在謝雲舒身上。
唐楠楠轉身:“你沒事吧?臉色好難看。”
見唐楠楠回頭,方黎忙直起身,咧嘴露出一個超級難看的笑:“沒事,不就過山車嗎,哇……”
“你往哪兒吐呢?走開!”謝雲舒推開方黎。
“哇……”方黎撐著膝蓋吐了一會兒,抬起頭才發現唐楠楠、謝雲舒和葛漫漫正站在五米開外,一臉嫌棄地圍觀著。他一時火氣上來,吼道,“給我水,還有紙。”
“我這兒有水。”唐楠楠從包裏翻出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他。
“你別誤會,我不是罵你。”方黎笑了笑,接過礦泉水,漱漱口,餘光無意間掃到不知說到什麽嘻嘻哈哈的兩人,氣得胃裏又是一陣反酸,“你倆幹嗎呢?快去給我買紙,我這鞋剛買的,五千多!”
一語發完,三人齊齊望向方黎那雙被嘔吐物汙染過的其貌平平的球鞋。
葛漫漫:“學長,你認真的嗎?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地攤貨。”
唐楠楠:“看起來不太值,哪個明星穿過的嗎?”
謝雲舒:“醜,別擦了。”
方黎內心:我這是認識了三個,不對,兩個什麽玩意兒!
葛漫漫和唐楠楠瘋玩了一下午,都筋疲力盡了。方黎因為坐過山車的不愉快經曆,拒絕了其他所有項目,拉著謝雲舒在數字放映廳看了一下午動畫片。
回去的時候,唐楠楠和方黎同車。
唐楠楠因為訂婚典禮取消,倍受打擊,一安靜下來忍不住又想起林旭,一臉悵然若失。
方黎見她不開心,沒話找話。
“我看你一點也不害怕,經常玩過山車?”
“沒有,上一次玩還是三年前,不過我好像從小就有玩這個的天賦。第一次玩是上高中的時候,當時還是和林旭一起玩的,他還安慰我說,如果我覺得害怕的話就抓緊他的手。誰知從過山車上下來後,我一點兒事也沒有,倒是他整個人都軟了,吐了大半天。後來,買了遊樂場通票的我們,就在湖邊草地上躺了一天。”
“哦。”方黎心裏酸酸的。
“不過自從大學畢業後,我們就再沒有過這種無憂無慮的時光了,尤其他有了現在這份工作,似乎總是在忙,我們連一起吃飯的時間都很少,身邊的同事都說我找了一個能賺錢還不拈花惹草的好男人,可他們一點也不理解我。我根本不需要他有多大能耐,也不在乎他能賺多少錢,我隻希望他每天按時下班,回家吃飯,周末休息的時候我們一起睡睡懶覺,偶爾逛逛街……”唐楠楠說著說著,委屈感直湧心頭,忍不住啜泣起來。
方黎一慌,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安慰她,想了半天,說:“也不錯呀,起碼他有事業心,說明他想給你最好的生活。而且,如果他真跟我似的整天無所事事,我敢說你非得氣死不可。”
唐楠楠被他逗樂了:“方黎,你真好玩,如果林旭像你一樣就好了。將來誰要是嫁給了你,一定每天都過得特別開心。”
“呸呸呸,哪有這麽咒自己的,愛玩是因為還沒遇上自己喜歡的人,等你真的遇到了,寸步都舍不得離開她呢。”
方黎一副八卦的神情:“就像你對林旭?”
“對呀。”
唐楠楠眼中充斥著滿滿的自豪感,方黎表情一僵。
“你怎麽了?”
方黎沉吟片刻,視線緩緩轉回前方:“沒什麽,我隻是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等不到這樣一個人了。”
到達市區正好是晚飯時間,餐館飯店人滿為患,葛漫漫提議一起到她的住處,嚐嚐她的手藝。
因為對昨天的紅燒肉不太滿意,她就重新做了一遍,之後做了兩道簡單的家常菜,木耳炒胡蘿卜片和清炒山藥片。
“味道怎麽樣?”
餐桌上,葛漫漫緊張地等著三位食客的評價。
“好吃!”唐楠楠率先點讚。
“還差得遠,紅燒肉醬汁味道不足,木耳炒胡蘿卜切片不夠整齊,清炒山藥片火候沒掌控好。”方黎淡淡道。
“你也太苛刻了。”唐楠楠為葛漫漫抱不平,“漫漫別灰心,你參加的是主持人選拔賽,對廚藝的要求不會這麽高的。”
“《我愛廚房》是要主持人親自參與製作的美食節目,不然也不會把第二輪複賽的內容定為廚藝比拚。”
“可大部分選手是主持人或者網絡主播吧,說不定他們的水平還不如我們漫漫高呢?”
“網紅主播興許差些,但你別忘了,裏麵還有一些地方美食節目的主持人,她們可是每天都在和廚師打交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聽了方黎的話,葛漫漫的心涼了半截,趴在那兒蔫蔫地望向對麵坐著的謝雲舒:“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怕打擊到我?實話說吧,今天的菜打幾分?”
“十分。”謝雲舒說。
“謝師傅,您能別嘲笑我了嗎?”葛漫漫白了他一眼。
“沒有嘲笑,今天你的菜我打十分。”謝雲舒放下碗筷,胳膊放在桌子上,雙手交叉,托著下巴,微微歪頭,“如果不是你,也許我們幾個現在還餓著肚子。廚藝和吃播一樣,應該是一件給人們帶來幸福的事情,隻要用心去做就夠了。”
謝雲舒認真看著她,他的目光很柔和,仿佛月亮旁邊那顆朦朦朧朧的星子;他的笑容很軟,仿佛藍天下清風卷起的一朵白雲。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可那一瞬間,她的心還是忍不住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