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們假戲真做吧
【很快到了複賽的日子。這天,唐楠楠公司的電路維修,她放假一天,就陪葛漫漫來了電視台。
為了給第四季《我愛廚房》做預熱,複賽采用網絡直播的方式,直播時間定在晚上七點到九點,比賽內容為指定主題,要求參賽選手根據指定主題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菜品。比賽結果采用二十進八製,按照現場三位評委打分和一周內觀眾投票數1:1共同決定決賽晉級選手。
有了上次的遲到經曆,這一次葛漫漫提前來到了電視台。
集合前,葛漫漫去了一趟廁所,發現門口的長凳上坐了一個男人。男人的手一直捂著胃,看起來不太舒服。她猶豫一下,過去問了他一句是不是需要幫助。
對方抬起頭來,是一個很有氣質的中年男人,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穿著西裝,稀少的發上帶著淡淡的油煙味。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拿出一盒止痛藥,說:“姑娘,我有點胃疼,你能幫我倒一杯熱水來嗎?”
最近的公共熱水間在樓下,葛漫漫看了一眼時間,距離集合時間還有三分鍾,她本想拒絕,但看見對方難受的樣子,沒狠下心。
她迅速跑到樓下,用方便紙杯接了熱水上來。男人接過水,服下止痛片後,對她說了聲謝謝。
“不用謝,你的胃難受的話最好還是去醫院看看,不然真的拖出病就不好了。”她邊跑邊回頭喊道。
回到演播室時,工作人員已經安排好現場的觀眾。唐楠楠因為長得養眼,被安排坐在觀眾席第一排中間的位置,其餘觀眾應該是附近學校的學生。
演播室比較寬敞,整整齊齊放了二十個移動料理台,選手們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在移動料理台前各自就位。十幾分鍾後,三名身穿廚師製服的人走進來,在評委席坐好,隨後,主持人開始挨個介紹今天的評委。
“中國魯菜烹飪特級廚師,高千秋先生。”
“嘉城市烹飪協會會長,董菊雲女士。”
“Lagenie度假村食品運營部行政總廚,賀建平先生。”
當主持人介紹到最後一名評委時,葛漫漫驚訝地發現對方居然就是剛才讓她幫忙倒熱水的男人。此時,男人換下了西裝,穿著白色的廚師服,坐在評委席上正和旁邊的女評委交流著什麽。
賀建平感覺到有人在看他,抬起頭。
視線交接,葛漫漫下意識移開目光,下一秒又覺得不太禮貌,便轉回視線,用微笑跟對方找了個招呼。大概是吃了藥的關係,男人的麵色看起來比剛才好了很多,但還是有些蒼白。因認出了葛漫漫,男人也報之一笑。
本次比賽由嘉城市第一辣醬供貨商讚助,主題定為“無辣不歡”。根據現場所有食材,選手自由發揮,可以做一道菜,也可以做一組菜,時限為一個半小時。
主持人宣布完主題和規則,葛漫漫突然想到了什麽,望向評委席上的賀建平,若有所思。
一個半小時後,比賽結束,選手們的菜按順序端上評委席。
因為參賽選手不是專業廚師,故而做出來的菜大都是十分常見的大眾菜,如麻婆豆腐、香辣豆豉花蛤、酸辣水煮魚等。選手水平雖然整體偏低,但也有幾個讓評委驚訝的選手存在。
葛漫漫注意到那幾個水平好一些的選手的確如方黎所言,大多是美食節目出身的主持人。
試吃順序是按初賽排名來的,葛漫漫排在第十九位,比較靠後,有些吃虧。她做的是一道普通的家常菜——幹煸辣子雞丁。
這道菜她在家練過幾次,屬於她比較拿手的菜,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在幹煸辣子雞丁旁配了一碗鬆果粥。
幹煸辣子雞丁配著鬆果粥一齊被端到評委麵前,隻見評委們都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分別夾了兩塊雞丁,喝了幾口鬆果粥。
“十九號選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葛漫漫站在台上,正緊張地等著評委們的評價,突然其中一名評委問她,“你為什麽會想到在幹煸辣子雞丁旁搭配一碗鬆果粥呢?我們的主題是‘辣’,你就不怕鬆果粥的甜和雞丁的辣產生味覺衝突嗎?”
“我……”
“沒關係,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就好。”
葛漫漫猶豫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冷靜道:“其實剛才在外麵的時候,我看見我們其中一位評委老師胃不舒服,於是剛才做菜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在麻辣鮮香的菜品旁搭配一碗味道溫和的鬆果粥,希望能稍微緩和一下評委老師的不適。”
“十九號選手,你叫葛漫漫對嗎?”一直沉默的賀建平抬起頭,神情嚴肅道,“你不覺得擅自做出一道和主題無關的菜品,是對評委和其他選手的不尊重嗎?”
葛漫漫蒙了一下,旋即在心裏默默數了三個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沉思片刻,仰起頭直麵評委:“我不這麽認為。”
同一時間,嘉城大學附屬醫院內。
“謝醫生,快看,是漫漫姐。”
彼時,謝雲舒正在林梓沫的病房裏查視她的術後恢複情況。房間裏的電視開著,畫麵左上角顯示著某網絡直播平台的標識,右邊一豎行白色宋體字寫著第四季《我愛廚房》主持人選拔賽複賽的字樣。
林梓沫從**坐起來,用遙控器將音量調大。
謝雲舒聞聲回頭。
電視上,葛漫漫穿著一身極顯氣質的白色吊帶裙,胸前別著寫了數字19的號碼牌,頭發用一根黑色皮筋簡單地紮成馬尾。麵對評委的質疑,她挺胸抬頭,毫無畏懼。
鏡頭拉近,攝影師給了她一個特寫。
謝雲舒不自覺地往前走了一步。
她化了淡妝,在高清攝像機下,他甚至能看見她臉上細細的絨毛,白皙的頸拖著驕傲的下巴,宛如一朵美麗的水仙花。
她仰起頭,直麵評委:“我不這麽認為,有一個人告訴過我,廚藝應該是一件給人帶來幸福的事情,如果評委老師因為品嚐了我的菜感到痛苦,那才是對評委老師們最大的不敬。”
“葛漫漫。”他站在那兒,喃喃地叫出她的名字,貪婪地看著她的麵容。那一刹那,他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地,直到林梓沫叫他,他才回過神來。
“哇,謝醫生,你臉紅了!你臉紅的樣子好可愛,我要拍下來發給漫漫姐。”
“林梓沫,別胡鬧,快把手機給我。”謝雲舒的性格一向很沉穩,幾乎從來沒在病人麵前失過態,此刻卻麵紅耳赤,像一個受到驚嚇的孩子,一邊拿病例遮住臉,一邊伸手去搶林梓沫的手機。
林梓沫好不容易拍到“證據”,當然不會輕易交出去。她把手機藏到背後,小虎牙一張,朝謝雲舒露出一個古靈精怪的笑:“謝醫生,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葛漫漫的鬆果粥雖然畫蛇添足,但因其細膩的心思和大膽的嚐試,最終還是得到了評委的一致肯定,得了一個不錯的分數,總成績從第十九名一躍成為第九名。
“我真被你嚇死了,你說你不好好做菜,熬什麽粥,還好評委老師通情達理,不然你等著死翹翹吧。”錄完比賽,唐楠楠逮著葛漫漫一頓吐槽。
葛漫漫拍著胸脯,一臉後怕:“哎呀,你就別罵我了。我當時也是突發奇想,剛才在台上我都快緊張死了,好在歪打正著,多虧了這碗粥才得了這麽高的分數。”
“你就從來沒按常理出過牌。”
葛漫漫吐吐舌頭,想到什麽,拿出手機:“等一下,我打一個電話。”
“你打給誰?”
“謝雲舒。”
唐楠楠似乎早就猜到了,抱起胳膊,不屑道:“我就知道。”
電話接通,謝雲舒還沒下班,正要去找一個病人做術前談話,和她簡單說了兩句就掛掉了。
葛漫漫本想和他分享一下比賽經曆,結果一肚子話硬生生憋了回來,灰著臉,有點失望。
唐楠楠歪頭看她,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你沒跟謝雲舒說上話,不開心了?”
葛漫漫沒聽出她話裏有話,嘟著嘴巴:“他還沒下班,我等回去後再跟他說吧。”
唐楠楠笑了笑,不說話。
從電視台裏出來,葛漫漫正巧看見杜伊若站在路邊,便跟她打了聲招呼。
杜伊若正在等男朋友來接她,看見葛漫漫,遲疑了一下,跑過來,挽起她的手:“恭喜呀,你好厲害,好會做菜。”
葛漫漫摸了摸腦袋:“我就是運氣好了點。”
杜伊若笑成一朵花:“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嘛。”
葛漫漫不太習慣這樣的誇獎,有點不好意思。
唐楠楠叫的出租車到了。
出租車上,唐楠楠問葛漫漫:“剛才那個杜伊若是誰呀?”
葛漫漫跟唐楠楠聊起杜伊若的事,她也是後來上網搜索才知道的,杜伊若也是吃播主播出身,後來簽約了經紀公司,主持過一檔地方電台的美食廣播節目,不過收聽率一般,知道的人不多。
“我覺著這個杜伊若不簡單,你最好還是離她遠點。”不知道為什麽,唐楠楠有種不好的預感。
“應該不會吧,我覺得她人挺好的。而且我最近運氣超棒的。我先是在謝雲舒的幫助下參加了比賽,再是初賽時遇見杜伊若,這一次又歪打正著得了一個高分。”葛漫漫感覺自己最近的運勢像開了掛,有點興奮。
唐楠楠打心底為葛漫漫高興,為了慶祝葛漫漫複賽取得好成績,她決定請葛漫漫吃一頓豐盛的大餐。兩人轉來轉去,去了市中心一家西餐廳。
唐楠楠餓壞了,點了一份炭烤牛排、一份墨魚意麵、一杯西遊烏龍茶。葛漫漫選來選去,隻點了一份蔬菜湯。
“你不會在替我省錢吧?”
“沒有啊。”
“那你幹嗎隻點一份蔬菜粥,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飯,你不餓嗎?”唐楠楠訝異地看了葛漫漫一眼。
葛漫漫合上菜單,雙臂交疊放在桌子上,乖乖一笑:“謝雲舒跟我說,晚上九點之後最好不要吃飯。”
唐楠楠愣了愣,轉念一想,葛漫漫一個月前才做了手術,這麽說也有道理,便不再管她,自己大快朵頤起來。
葛漫漫盯著那碗熱乎乎的蔬菜粥,突然想起自己做的鬆果粥,雖然靠它得了高分,但評委對那碗粥的評價並不高。她沒能把大米的香糯和鬆果的甘苦完美融合起來,味道沒有層次感。
唐楠楠見她失神,不由得提醒:“你發什麽呆呢?粥都涼了。”
葛漫漫咬著勺子:“我覺著那個鬆果粥好難熬,我明明是按照謝雲舒給我的筆記做的,結果味道的差距還是這麽大。”
唐楠楠切下一塊牛排:“那當然了,廚藝本來就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而且這個東西本來就需要天賦。”
“你這麽說也有道理。”葛漫漫低頭喝了一口粥,想了想,說,“這麽說的話,謝雲舒好厲害啊,隻是偶爾練練手,都可以有這麽精湛的廚藝。你說他是不是就屬於那種特別有天賦的人?”
唐楠楠有些無語:“是,謝雲舒很有天賦。”
“而且他的醫術也很厲害,哦,對了,我想起一件特別好笑的事,是謝雲舒跟我說的,就是他上大學的時候去醫院觀摩手術……”
葛漫漫的話沒說完,唐楠楠突然不吃了。她放下餐具,托著下巴,一臉看穿一切的表情。
“你怎麽了,怎麽用這種眼神看我,這個和這個不吃了?”葛漫漫被她盯得發毛,指著吃剩的食物,一臉不知所措。
“你喜歡謝雲舒。”唐楠楠猛不丁蹦出一句話。
不是問句。
葛漫漫的心猛地一跳,一瞬間像觸電似的,渾身酥酥麻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你在說什麽啊。”
“從開始吃飯到現在,你一句話都沒離開過謝雲舒。剛才走出電視台的第一件事,也是打電話給謝雲舒,你不是喜歡他是什麽?”
“啊?”
唐楠楠搖搖頭,拿起叉子,挑了一口意麵:“虧你還談過戀愛,你連自己是不是喜歡一個人都分不清嗎?”
葛漫漫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圓圓的,喉頭滾了滾,大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
突然,葛漫漫的手機響起來。她神情呆滯,拿著手機看了一眼,往桌子上一扔,結結巴巴道:“怎……怎麽辦?”
那一瞬間,她猶如剛跑完馬拉鬆,一顆心止不住地狂跳起來,一下一下撞擊著她的肋骨,震驚、緊張、窒息。她生怕別人聽到,連忙伸出手捂住胸口,眼睛直勾勾盯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謝雲舒。
唐楠楠直了直身子,瞥了一眼手機上的姓名,喝一口烏龍茶,輕巧地伸出胳膊,在葛漫漫的手機上滑了一下。
“喂,誰讓你接的,掛掉,掛掉。”葛漫漫嚇了一跳,仿佛那不是一部手機,而是一枚定時炸彈。
“你在哪兒呢?”
擴音器裏傳出熟悉的嗓音,葛漫漫的動作僵住了。
“喂?”
“我在……在……在購物廣場。”
“嗯,我下班了,過去接你。”
葛漫漫隻覺拿手機的手都在發燙:“不,不用了,我跟唐楠楠在一起,她今晚要跟我住一夜,一會兒我們一起回去。”
“我順路,等著吧,到了我給你打電話。手機沒電了,先掛了。”說完,不等她再次拒絕,他已經終止了通話。
葛漫漫呆呆地坐在那兒。
怎麽可能,她怎麽會喜歡謝雲舒?一定是唐楠楠搞錯了,但這莫名的驚慌失措是怎麽回事?
她有點亂,伸手拿過那杯喝了一半的烏龍茶,猛喝一大口。不行了,她要壓壓驚。
唐楠楠淡定地拿起餐巾紙,擦擦嘴,胳膊撐在桌子上,托著腦袋,忽而懶洋洋道:“謝雲舒喜歡你。”
一大口烏龍茶原封不動地吐回杯子裏,葛漫漫緩緩抬起頭,用更加詫異的眼神望向唐楠楠。
好吧,她選擇相信第一句。
嘉城附院離這兒很近。
謝雲舒的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
唐楠楠拉著葛漫漫往車前走去。葛漫漫拽著唐楠楠的胳膊,半個身子都藏在唐楠楠的身後,兩人走走停停,速度很慢。
大概以為兩人沒看到自己,謝雲舒搖下車窗,喊了一聲:“葛漫漫。”
她腳步一頓,隔著七八米的距離和他對視。
身後是光芒萬丈的購物廣場,她逆著光,將他的五官盡收眼底,高挺的鼻梁、單薄的嘴唇以及那雙染了暖意、熏人欲醉的眉眼。
“外麵冷,上車吧。”
“嗯。”她簡單地應了一聲,沒有說話,倏忽低頭,錯開他的視線,然後打開車後門鑽了進去。
唐楠楠跟著她坐進來:“麻煩謝醫生了。”
“沒事。”謝雲舒笑了笑,頓了一下,又道,“這麽晚還來西餐廳?”
葛漫漫坐在駕駛座斜後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謝雲舒的背影,像失了魂般,好似沒聽見他的問話。
唐楠楠看了她一眼,答道:“我突然很想吃西餐就過來了。我自己吃的,漫漫隻喝了一碗蔬菜粥。”
謝雲舒似乎聽出了什麽,有些尷尬。
窗外風景緩緩掠過,車內的氣氛越發沉悶。
唐楠楠突然開口:“謝醫生是本地人?”
麵對突如其來的發問,謝雲舒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笑了笑:“是,我從小在嘉城市長大。”
“獨生子?”
“對。”
“工作幾年了?”
“四年半。”
車裏的氣氛越發詭異起來。
謝雲舒被問得不舒服,岔開話題:“對了,今天林梓沫在醫院念叨你了呢,問你什麽時候去看她。”
葛漫漫還是沒說話。
“葛漫漫?”謝雲舒叫了她一聲。
“啊?哦!過幾天吧。”葛漫漫回過神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跳又驀地加速。她臉頰滾燙,隻覺得腦袋都快爆炸了,忍不住搖下車窗,深呼吸一下。
“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車裏有點熱。”
謝雲舒察覺出她的異常,趁等紅燈的間隙,打開車內小燈,扭過頭,眉頭一皺:“你的臉怎麽這麽紅,是不是感冒了?”
……
葛漫漫發現唐楠楠說得對,她真的喜歡上謝雲舒了。一會兒看不見他,她就想給他打電話、發信息;他在她眼前時,她就目不轉睛盯著他看;一旦與他對視,她又像做壞事被發現似的,迅速避開目光。
這天晚上,謝雲舒還沒回來,葛漫漫一個人在客廳裏用筆記本看複賽投票情況。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的人氣居然這麽高,連續三天,觀眾投票數穩居第三,並且人氣還在持續上升。
《我愛廚房》節目組論壇裏,葛漫漫成了熱門人物,她那句“廚藝應該是一件給人帶來幸福的事”為她吸了不少粉兒。新粉們想了解她,四處搜集她的資料,老粉們沾沾自喜,在評論區感歎漫漫主播終於火了,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她的一個忠實粉絲還把她做吃播以來所有重要的時刻剪輯成了一段成長小視頻掛在網上。
2015.3.21,她21歲生日,第一次做吃播視頻,吃的是學校餐廳的石鍋拌飯,沒有專業設備,隻有低像素手機,鏡頭裏的她笑得很傻。
2016.5.18,她論文答辯結束後,為了慶祝順利答辯,和宿舍夥伴們集體去吃海鮮自助,一個個空盤疊成了小山,她笑得很甜。
2016.5.25,她在直播裏說,一個關注了她兩年的粉絲給她發私信,謝謝她的笑容,讓她順利度過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2016.8.1,她在電視台麵試失敗,在粉絲們的鼓勵下,她下決心成為一名職業吃播主播。
……
2018.12.20,她在視頻中首次宣布自己戀愛,男友第一次出境。
“大家好,我是漫漫的男朋友,謝雲舒。”
畫麵暫停。
謝雲舒的臉靜止在屏幕上,挺俊的眉骨配著含笑的眼睛。葛漫漫盯著屏幕癡癡發呆,絲毫沒聽到開鎖的聲音。
“你看什麽呢?”
謝雲舒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葛漫漫嚇了一跳,像做賊心虛般,迅速切換瀏覽器頁麵。
“沒……沒什麽,我看一下複賽投票情況。”
“成績怎麽樣?”
“還行吧。”
“第七名,挺厲害的嘛。”謝雲舒換好拖鞋過來,挨著她坐下,“前八名有晉級資格,你晉級了。”
“不一定,投票還有好幾天才結束呢。”
謝雲舒抱著胳膊靠在沙發上,跟葛漫漫一起瀏覽選手們的得票數。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傾身過來,手覆在葛漫漫的手背上,滑動鼠標,往上翻了一頁:“等一下,我看下第六名,杜伊若,嗯,你和她差距不大,照這個速度,估計明天就能趕超她。”
謝雲舒另一隻手撐在她身後的沙發背上,半邊身子往她這邊傾斜,貼著她的背,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結實挺括的胸膛。她瞬間像被人施了魔咒,半邊身子都僵住了,忙不迭用另一隻手滑動觸摸鼠標,關掉投票頁麵,起身回屋。
“嗯,這是什麽,怎麽還有我?”
不等她邁開腿,謝雲舒發出驚疑,投票頁麵關掉後,剛才看到一半的成長小視頻成為當前頁麵,畫麵靜止,停留在謝雲舒承認是她男友的鏡頭上。
葛漫漫大窘,謝雲舒一臉懷疑。她被他盯著,隻覺那視線宛如兩根熊熊燃燒的火把,所經之處,大火肆虐,臉頰滾燙。
她連忙按下空格鍵,讓畫麵繼續:“別誤會,這是粉絲給我做的成長小視頻。”
謝雲舒躺回沙發上,雙手交疊,枕著腦袋,斜眼一看:“原來是這樣,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喜歡我。”
命中紅心!
葛漫漫的臉像煮熟的螃蟹似的,憋了半天,大叫一聲:“少臭美了,誰喜歡你?”
謝雲舒不說話了,看著小視頻上的時間出神。
“還有七天。”
“什麽七天?”
“你當時不是說讓我做你一個月的男友嗎?還有七天就到期了。”
葛曼曼眨眨眼,扭頭盯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沉吟片刻,她張張嘴,不禁把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可以續約嗎?”
“續約金怎麽算?”
葛漫漫恍然回神,心咚咚直跳。她攥起拳頭,良久,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謝雲舒……”
她認真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謝雲舒立刻坐直了身子,似乎在期待著什麽。
然而,她隻是眯眼一笑,擺擺手道:“我開玩笑的,你那麽貴,我可付不起續約金。”
望著葛漫漫的背影,謝雲舒眼裏有明顯的失望,隨即又想起那天林梓沫告訴他的秘密,不禁莞爾。那種事情會是真的嗎?
午夜,葛漫漫躺在**,怎麽也睡不著,腦海中浮現出剛才的一幕,差一點,她差一點就說出來了。“謝雲舒,我喜歡你”這麽簡單的一句話,為什麽話到嘴邊,她就是說不出口呢?這一點也不像她。想當年,她喜歡方黎的時候,敢直接跑到男生宿舍樓下強行表白,場麵之大,真如歌詞所言:不留遺憾,不負少年。這一次,她為什麽猶豫了呢?
她纏著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條蟲子,在**翻來覆去。一想到剛才的窘境,她就拚命咬著唇,不讓自己尖叫出聲。不知折騰到幾點,她歎了一口氣,算了,先不想這個了,還是先關心複賽晉級情況吧。
接下來兩天,葛漫漫的人氣還是持續升高,第五天,她已經從最初的第十名超越所有人,一躍成為第一名。
就她前幾天的數據觀察,穩定在前八名在她的預料之中,可超過第一名是她絕對沒想到的。因為前三名的成績和票數明顯比後麵的人高出一大截,如果不是自己知道,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花錢拉票了。
論壇上的風向也有些奇怪,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許多自稱她死忠粉的ID跑到投票帖評論區口出狂言,把她吹得天花亂墜的同時,詆毀其他參賽選手廚藝差、人品低。
她連忙發帖製止粉絲的這種行為,可是根本沒用。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沒幾天,網上就開始出現關於她的負麵評論和文章。其中兩篇被網友瘋狂轉載。一篇文是說她之前做推廣的那家叫姑蘇人家的火鍋店,因為衛生不合格被查封。有網友在文章後麵留言,說她當時做推廣的時候就是因為吃了有死老鼠的底料,才中毒入院,後來老板給了她一筆封口費,她才謊稱自己是胃潰瘍發作,幫老板洗白了。另一篇文章是說,她複賽時遇見評委老師胃疼的事是她瞎編出來的,隻是為了博得評委老師的高分,不然為什麽她沒有在台上指明當事人是哪一位評委呢?
葛漫漫看完文章後氣壞了,急著向大家澄清真相,她就沒有多想,翻出了半年前在嘉城附院就診的病曆,並曬在了論壇裏。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有網友竟然稱這份病曆是偽造的,因為病曆上她的主管醫生是謝雲舒,而巧的是謝雲舒剛好是她的男朋友。
葛漫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連忙回帖,稱自己和謝雲舒就是通過那件事認識的。可細心的網友又發現,她當時胃潰瘍發作,病情並不算嚴重,應該分屬內科,怎麽會進了胃腸外科病房,成了謝雲舒的病人?
這個問題一跳出來,葛漫漫就蒙了,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是呀,就算當時是謝雲舒把她送去了醫院,也應該掛內科的號不是嗎?
這個問題她回答不出來,於是跟風的網友直接斷定病曆是假的,更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網友順道罵起了謝雲舒,罵他幫女友偽造病例,甚至連之前火災的負麵評論都拿出來,將他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謝雲舒所在科室是胃腸外科,自然會接觸一些美食圈子裏的人,《我愛廚房》第四季主持人選拔賽是嘉城市炒得最火的一個話題,於是難免遇到一些不理智的腦殘粉。
隻是,葛漫漫沒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
這天晚上,謝雲舒因為值大夜班沒回來。林梓沫給葛漫漫發信息,說今天謝雲舒的一個病人要求換主管醫生,並且拒絕讓謝雲舒為其主刀,還罵謝雲舒是沒有醫德的庸醫。
葛漫漫的心驀地一揪,連忙撥去電話。
“喂,怎麽了?”
聽到謝雲舒一如往昔平靜溫和的語調,她想好的道歉詞突然忘得一幹二淨,最終隻剩下三個最簡單最無力的字:“對不起。”
“你幹嗎突然給我道歉?”
“林梓沫都告訴我了。”
謝雲舒沉默了一下,輕笑道:“這個小丫頭,嘴那麽快,等下我去沒收她的手機。”
他同她開玩笑,她沒有笑。良久,他說:“也沒什麽,最近幾天連著上班,我都快累死了,不讓我主刀,我樂得輕鬆。”
她知道他肯定在強顏歡笑,可隔著電話線,她一點也聽不出他語氣裏的低落情緒。電話那頭隻有他溫柔的聲音:“好了,護士叫我了,時間不早了,你快睡吧。”
打完電話,謝雲舒站在空曠的更衣室裏,靠著衣櫃,疲憊地揉揉額角,脫下那件剛被病人“不小心”潑滿菜湯的白大褂。
一夜的時間,葛漫漫的人氣狂跌。第二天打開微博,她竟收到了上千條私信。她打開來,一封封都是不知哪裏冒出的黑粉兒發來的。
他們罵她毒婦,罵她蛇蠍心腸,罵她膀大、腰粗、肚子圓,就是一個裝屎的垃圾桶。一字一句宛如一把利刃淩遲著她,更有網友將她的直播做成了鬼畜視頻掛在論壇上。
一直以來,她都隻是一個自由小主播,人際圈一向單純幹淨,哪裏受過這種辱罵。她難過極了,有種退賽的衝動。
低落的心情導致痛經發作,她連飯也吃不下去,睡也睡不著,捂著肚子,疼出一身冷汗。
謝雲舒下夜班回來,見她房間的門開著,敲了敲門。
“你回來了。”她躺在**,翻個身,蒼白一笑。
他看見她床頭櫃上的衛生棉和喝了一半的紅糖水,眼神一軟,走到她床邊。
“來,我教你一個辦法。你把手橫放在肚臍下麵,然後用力握住你的腹直肌,提起來,左右揉幾下,肚子就不痛了。”
“我不會。”她伸手試了一下,臉微微紅。
“你得坐起來。”
他伸手拉她一把。她從**坐起來,雙腿並攏,自然搭在床邊,按照他說的方法找到腹直肌,卻痛得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你別動。”
他在她麵前蹲下身,隔著衣服觸到她的小腹。
她條件反射地顫了一下,他的手頓了一下,見她沒有抵抗,才慢慢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他的力道緩緩的、慢慢的,不輕也不重。她隻覺得身體裏升騰起陣陣暖意,與此同時,糾結在一起的筋絡也舒展開來。
“你好點了嗎?”
“嗯,好神奇,我一點也不疼了。”
他半跪在她身前,她低頭看他。三十六小時連班,他沒來得及洗澡,頭發有些油。她大概痛經痛到腦子抽了風,開口問道:“你也經常這麽幫你女朋友按摩嗎?”
他的動作一滯,抬起頭:“我沒說過嗎?我還沒有女朋友。”
“那你怎麽知道這個辦法?”
他停了手裏的動作,半蹲在她麵前,低笑道:“我是醫生呀。”
她愣了愣,忽地笑開了,笑著笑著,眼睛濕潤起來,嘴角一沉,往前一撲,摟住他的脖子:“嗯,你是醫生,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醫生!我不要大家罵你,誰都不可以罵你,誰都不可以……”
她哭得歇斯底裏,他愣怔片刻,也抱住了她。她很瘦,抱在懷裏空****的,他沒太敢用力,隻虛虛地攏著她的腰,輕拍她的背:“傻瓜,哭什麽?”
哭什麽呢?她就是想哭。她肚子痛沒有哭,受到網友質疑沒有哭,被網友謾罵也沒有哭,可當她得知自己連累了他時,胸口就像紮進了一根冰錐,難受極了,眼睛酸酸澀澀的,就像抹了洋蔥,眼淚不由自主地就掉下來了。
“我想退出比賽。”她趴在他懷裏嗚咽。
“為什麽?”他驚訝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成為一名主持人嗎?”
“我不想你因為我遭到大家的非議。”她直起身。
“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現在退出,就等於承認了那些誣陷是真的。”
“可是……”
他伸出食指,製止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讓她躺回去,幫她擦幹眼角的淚痕:“你別胡思亂想了,隻管朝著目標前進,剩下的交給我處理。”
他的語氣綿軟而沉靜,帶著令人心安的奇異力量,她閉上眼睛,安心睡去。
葛漫漫做夢都沒想到,複賽的評委老師賀建平會為她發微博澄清真相。
那天,葛漫漫之所以沒把評委老師的名字說出來,是不想透露對方的隱私,畢竟胃痛這種事雖小,卻也不是什麽好事。Lagenie度假村食品運營部行政總廚,身份顯赫,如果不是因為比賽,她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主播根本不可能和他搭上話。所以出事後,她根本沒指望他出來替她說話,畢竟誰會在意一個小選手的死活呢?可現在讓她詫異的是,他竟然主動發微博,稱複賽當日,他就是被葛漫漫幫助過的那名評委。她想到謝雲舒昨天的那句話:你隻管朝著目標前進,剩下的交給我。
難道說……
晚上,謝雲舒回來,葛漫漫橫開胳膊將他擋在玄關處。
“和你有關係?”
“什麽?”
“賀建平先生發微博替我說明事情真相這件事,和你有關係?”
謝雲舒脫了外套,換上拖鞋,點點頭:“嗯。”
葛漫漫瞪大眼睛,一臉詫異:“真的假的,你不會真的是富二代吧?你廚藝那麽好,該不會是賀建平老師的兒子吧?”
謝雲舒看起來心情極好,往前走了一步,湊近她:“我說是的話,你現在會不會直接撲倒我?”
葛漫漫的臉漲得通紅,抱起胳膊往後退一步:“當……當然不會啦,我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生。”
謝雲舒笑了。
葛漫漫斂了神情,嚴肅道:“說真的,你是不是賀老師的私生子?”
“喂!”謝雲舒捏一把她臉頰上的肉,“你想什麽呢?賀伯伯是我父親的朋友。”
賀伯伯?原來賀建平是他父親的朋友。不過,有這麽厲害的朋友,他父親應該也不一般。她一臉好奇,本想追問他父親的事,卻發現他神情有些恍惚。她之前聽他說過,他去世的母親也是一名醫生,卻從來沒聽他提過有關他父親的任何事。他們父子倆有什麽矛盾嗎?她忍了忍,將一肚子的疑問咽了下去。
“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葛漫漫說。
“什麽問題?”
“你們外科不是管動手術的嗎?之前你在火鍋店撿到我,我明明不需要動手術,為什麽會住進了外科病房?”
“呃,這是因為……”
“老實說,你們是不是收一個病人就有一個病人的提成,你當時是不是想靠我拿提成來著?”
“你真聰明。”
林梓沫在葛漫漫剛出事的時候發過一段視頻,視頻中的林梓沫以受助者的身份把葛漫漫幫自己籌款的事說得一清二楚,並且以自己的人格擔保,葛漫漫絕對不是那種為了利益,為了複賽晉級不擇手段的小人。可惜林梓沫的用戶等級太低,當時有關葛漫漫的負麵新聞又多,沒多久,這段視頻就被鋪天蓋地的帖子掩蓋了。如今賀建平發微博為葛漫漫說話,一些有心的網友終於想起當初林梓沫那個一閃而過的帶有視頻的帖子,又將其翻了出來。與此同時,曾經紅極一時的萌萌鹿得知了此事,也站出來為葛漫漫說話。
在三方支持下,輿論風向開始轉變,網友們開始反思,覺得從一開始的投票爆炸就是一次有企圖的黑人事件,目的就是為了把葛漫漫擠出晉級名額。細心的網友發現那兩篇被瘋狂轉載的誣陷帖來自同一個ID,還是一個新注冊的用戶,經過技術宅、偵探宅的不懈努力,最後居然發現這個ID屬於另一個參賽選手,現下排名第九名的杜伊若。
葛漫漫不敢相信,她找其他選手要來杜伊若的聯係方式,打電話質問對方。杜伊若被網友扒了個幹淨,也不再裝瘋賣傻,直言就是看不慣她。明明那麽不起眼的小角色,她和自己站在一起,別人看都不會看她一眼,憑什麽名次在自己前麵?不就是耍了點小聰明嗎?什麽“廚藝應該是一件帶給大家幸福的事”,這種話誰不會說?既然自己進不了前八,那也不想讓她晉級。
謝雲舒燒上洗澡水出來,在一旁的單人沙發坐下:“目前排名前八中,隻有你的曆史成績弱一點吧。”
葛漫漫點點頭。
謝雲舒說得很委婉,但不得不承認,就目前為止,前八名中除了網絡吃播出身的葛漫漫,剩下的選手幾乎都有主持經驗,有的甚至獨挑過某檔美食節目的大梁。
謝雲舒繼續說:“人總是在和自己相似的人進行比較,那些年齡、經曆、能力和自己差不多,甚至還不如自己的人一旦取得傲人的成績,超過自己,人們往往就會產生嫉妒心理,而對於那些自己從來沒發生過交集又一直比自己優秀的人產生的感情則叫羨慕,或者說崇拜。”
葛漫漫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謝雲舒又說:“沒什麽好驚訝的,人性本來就是自私的。你和杜伊若連朋友都算不上,她傷害了你,你尚且可以找人吐槽,找人發泄,甚至報複回去,可如果那個傷害你的人是你的親人呢?你也許無能為力,隻能默默承受。其實最致命的傷害往往不是來自陌生人,而是來自你的親人,所以有時候不是我們不想善良,而是被逼無奈。”
他說這話時,不知想到了什麽,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一層渾濁的霧氣,兩隻手攥在一起,因為用力微微顫抖。
葛漫漫搖搖頭:“我覺得不是,沒有什麽被逼無奈,即便全世界都是壞人,我也會選擇做一個好人,因為好人好自己,壞人壞自己。就像杜伊若,最終還是害了自己。”
“我該說你傻,還是天真呢?”
“我說得不對嗎?”
謝雲舒愣了一下,笑道:“當然,不這麽說你就不是葛漫漫了。你說得對,萬事萬物總有兩麵,好人好自己。杜伊若誣陷你,可也正是因為這件事,讓大家更加了解真實的你,讓更多的人喜歡你。”
“更多的人喜歡我?”葛漫漫失神般喃喃。良久,她從沙發上起來,挺直腰杆,跪坐在那兒,一雙大眼睛顫巍巍地望向謝雲舒:“那麽你呢,你喜不喜歡我?”
她剛問出口,一顆心就狂跳起來,胳膊收緊,用力抱緊了胸前的抱枕。如果此刻眼前有一麵鏡子,她一定能看到自己漲紅的臉以及眼睛裏明顯的緊張與期待。
謝雲舒沒有立刻回答,他手裏握著茶杯,食指摩挲著杯口,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低柔一笑:“當然,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一瞬間,仿佛陽光衝破雲層照耀在大地上,飛鳥掠過,冰川消融,百花盛開。
謝雲舒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追問,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喉結滾了滾,薄唇輕啟:“我對你……”
就在這時,謝雲舒的手機毫無征兆地振動起來。葛漫漫下意識看過去,是一個微信視頻通話,來電顯示——雅琳。
這名字真好聽,應該是一個女生吧?果然,頭像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隻是……奇怪,這個人似乎在哪裏見過。對了,火鍋店,就是謝雲舒撿到自己的那次,被他丟棄在火鍋店的相親女!他們竟然還有聯係?葛漫漫的心莫名一顫。
“喂,雲舒,明天周末,有時間出來坐坐嗎?”
雲舒,叫得這麽親切嗎?葛漫漫抿著唇,心仿佛都提到嗓子眼了。
謝雲舒抬頭看了葛漫漫一眼,問:“什麽事?”
電話那頭的人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撒嬌道:“拜托,出來啦,我有事要跟你當麵說啦。”
有什麽話非得當麵說,還扭扭捏捏的?葛漫漫的心一沉,胸口突然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謝雲舒歎了一口氣,搖搖頭:“好吧,我拿你沒辦法,明天上午十點,靜軒茶樓行嗎?”
“嗯,好,那我們明天見。”說完,他還給謝雲舒送來了一個飛吻。
謝雲舒無奈極了,掛斷電話,寵溺一笑。
葛漫漫看在眼裏,隻覺得謝雲舒眼睛裏的蜜意多得都快要溢出來了,而她仿佛吃了黃連,從舌頭到喉嚨都是苦澀澀的。
“葛漫漫,我對你……”
“水熱了,我去洗澡。”不等謝雲舒繼續剛才的話題,葛漫漫就抱了衣服衝進浴室。
她想她已經猜到答案了。
她打開淋浴,呆坐在馬桶上,心裏空落落的。
聽他們對話的語氣,那個半年前同他相親的姑娘現在應該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吧。
謝雲舒說得對,她真傻,竟然差點就相信了唐楠楠的話,以為謝雲舒真的喜歡自己。剛剛她竟然還問他那麽白癡的問題,還好他的性格好,知道給她台階下。
她堵起耳朵,拚命搖頭。不要,她才不要聽他說像粉絲一樣喜歡她呢!
第二天上午,靜軒茶樓。
葛漫漫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經過昨天一晚上的掙紮,她都已經想清楚了。謝雲舒是她的室友,他喜歡誰,和誰去約會,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而她也不過是因為謝雲舒曾經幫過她,對他產生了好感而已,那根本不是喜歡。
然而今天一早,收拾好的謝雲舒一出門,她就坐不住了,然後匆忙換了衣服,鬼使神差跟了出來。
此時,葛漫漫躲在半人高的垃圾箱旁,探著腦袋,偷偷瞧著對麵的茶樓。
擦得一塵不染的玻璃窗內,謝雲舒正和一個穿黃色連帽衫的姑娘麵對麵坐在一張方木桌旁,服務員上完茶,做了一個“慢用”的姿勢就退了出去。一時間,雅間內,隻剩下謝雲舒和姑娘兩人。
葛漫漫遠遠看著,突然有種被人搶了心愛之物的感覺。她一咬牙,避開兩人視線,繞進店裏,選了兩人隔壁的一間雅間,點了一壺茶,催走了服務員。
這是一間裝飾比較古典的茶樓,樓裏很安靜,不像餐館那麽喧嘩熱鬧,雅間與雅間之間用一扇折疊式屏風隔開。
葛漫漫看著那扇橫亙在她和隔壁間的屏風,內心極度掙紮,最終還是將臉貼了上去。
這絕對不是偷窺,謝雲舒那麽笨,除了動手術什麽都不會,萬一被人騙了怎麽辦?她必須盡到做室友的職責,替他把好關。
茶樓裏放著流緩悠長的古典音樂,葛漫漫扒著屏風,努力透過縫隙,往隔壁看去。
“我買了一件衣服,你先試試看。”
那姑娘拿出一件黑色羽絨服,中短款,白色毛領。謝雲舒站起來,十分配合地穿上,在原地轉了一個圈。
“看來我的眼光不錯,男人還是穿黑色好看,有內涵。”
雖然葛漫漫極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那姑娘買的羽絨服,謝雲舒穿在身上的確很顯氣質,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對了,雲舒,你把你們科室的夜班值班表發我一份吧。”
要啥?值班表?還是夜班的?這是什麽詭異操作?
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葛漫漫想聽清楚兩人的對話,隻好又努力地往前傾了傾身子。她的耳朵貼在屏風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兩人的對話上,完全沒發現屏風是可以活動的,而且一點點往前傾斜。
“你覺得我們倆有戲嗎?”
問到關鍵問題,仿佛發問的是自己,葛漫漫整顆心都被吊起來,呼吸緩慢,手腳僵直地貼著屏風,越來越往前,越來越往前。
“我覺得……”
“哎哎哎……啊!”
不等謝雲舒一句話說完,“砰”的一聲,安靜的茶樓裏響起一聲巨響,一陣灰塵喧囂,麵對麵坐著的兩人同時從座位上彈起來,躲開一段距離,然後一臉詫異地看著她。
“葛漫漫?”謝雲舒驚訝道。
彼時,葛漫漫隻覺得重心一失,整個人都往前栽去。她兩隻手下意識去撐地麵,“噗噗”兩聲,屏風上用宣紙做成的山水潑墨畫,被她直接按出兩個窟窿。
服務員聞聲趕來,直接蒙了:“這是……”
葛漫漫趴在地上,紅著臉看向服務員:“不好意思,我想近距離研究下這幅畫是不是張大千的真跡。”
謝雲舒走過來,朝她伸出手。
葛漫漫沒有抬頭看他的臉,半垂著腦袋,借著他的力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似乎不在意地抬起頭:“哎,好巧,你怎麽也在這裏?”
葛漫漫摸摸腦袋,隻覺得一隻烏鴉在眼前“嘎嘎”飛過。
十分鍾後,葛漫漫像一隻大燈泡似的坐在兩人中間。
“雲舒,這就是你跟我提過的葛漫漫?”
“嗯。”
聽那姑娘說到自己,葛漫漫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悶頭喝茶,沒好意思抬頭。
良久,不見兩人說話,她偷偷抬頭看了謝雲舒一眼,發現謝雲舒正托腮盯著自己,忙不迭四下躲閃,道:“你們兩個聊就行,不用管我,就當我不存在。”
對麵的姑娘看了謝雲舒一眼,又看了一眼葛漫漫,嘴角忽而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她張了張嘴,隨即低頭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
謝雲舒的手機振了振,是一條微信。
“她知道我們的關係嗎?”
“不知道。”
“她好像在吃醋耶,看我來逗逗她。”
“江雅琳,你別給我惹事。”
然而,不等謝雲舒這條信息發過去,江雅琳已經放下手機,拉起謝雲舒的手:“雲舒,我們繼續剛才的問題,你覺著我們倆有戲嗎?”
謝雲舒沒有說話,視線一直落在葛漫漫身上。而葛漫漫低著頭,咬著喝空的茶杯,盯著謝雲舒和江雅琳緊緊牽在一起的手,麵色鐵青。
江雅琳嘴角一彎,繼續道:“我覺得吧,找一個醫生做老公還挺好的,你說是不是,漫漫?”
“嗯?哦!我不太喜歡醫生耶!工作那麽忙,一周七天,六天都在加班,這還不算值班。”
謝雲舒:……
江雅琳一臉惋惜的模樣:“哦,這樣呀……唉,我有個堂哥,長得一表人才,做飯還好吃,至今單身,我本來還想撮合一下你倆,可惜他是一個醫生。”
葛漫漫冷著一張臉:“不需要。”
江雅琳嘖嘖:“哎呀,你這麽說可就讓我堂哥傷心了,你知不知道我堂哥對你……”
她的話沒說完,謝雲舒一個健步衝過來,捂住她的嘴:“喂,江雅琳,你再鬧就自己去約許亦白,我不管你了。”
江雅琳眼中的嘚瑟之意瞬間消失,轉而換上一副“我知錯了”的表情,小雞啄米般瘋狂點頭。
謝雲舒這才鬆開手。
江雅琳喘了一口氣,起身,拎包,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好了,該說的我都說完,我先走了,別忘了把衣服給許亦白,我的終身幸福就交給你了,堂哥。”說完,她朝謝雲舒飛個吻,轉身離開。
葛漫漫驚呆在當場:“她剛叫你什麽?”
謝雲舒幫葛漫漫續上茶:“抱歉,我忘記介紹了,她是我的堂妹江雅琳……喂,你去哪兒?”
葛漫漫眼眶通紅,二話不說,扭頭就往外走。
“小姐,您還沒付錢!”
“後麵!”
謝雲舒拿了東西,緊跟其後追了出來。
“哦,多少錢。”
“總共是一萬零三百塊。”
謝雲舒蒙了:“多少錢?”
服務員按著計算器:“算上您朋友損壞的那扇屏風,總共是一萬零三百塊。”
謝雲舒付完錢出來時,葛漫漫就站在茶樓門口。見他出來,她一句話也不說,牽起他的手就往一旁的巷子裏走去。
那條巷子有些深,鋪著與周圍高樓大廈格格不入的古舊青石板,石頭牆上盡是歲月的痕跡。
她驀地停下來,鬆開他的手。他被慣性拖著,險些撞到她身上。
“葛漫漫?”他叫她。
她背對著他,不說話,肩膀微微抖動,傳來低低的啜泣聲。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就是覺得心裏委屈。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她是你妹妹,你就這麽想看我出醜?”葛漫漫吼他。
“對不起。”他低頭道歉。
“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她的聲音低下來。
“我……”謝雲舒驀地抬起頭,望著她的背影,幾次張開嘴,最終隻柔聲道,“其實我們那個科也沒有那麽忙的。”
她轉過身,望著他,遲緩地眨眨眼,“撲哧”笑出聲。
他也笑了:“你的心情好了嗎?”
她抹著眼角,點點頭。
“好了,那我們回去吧,一會兒我下廚給你做頓好吃的。”他邊說邊往巷子口走去。
“謝雲舒!”她突然叫住他。
“嗯?”他下意識回頭,眼前有什麽猛地出現,呼吸一滯,一抹柔軟順勢貼到他的唇上。下一秒,他意識到她吻了他。
然而不等他嚐出那個吻的味道,她便已抽離。
從早上起,天就陰沉沉的,此時米粒大小的雪花一點一點從頭頂飛舞著,飄落下來。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表情是難以置信。
她抬頭望他,他胸口起伏,溫熱的氣體彌漫在濕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讓她覺得眼前的一切那麽不真實。
她說:“謝雲舒,我們假戲真做吧。”
“什麽?”他似傻了般,沒聽懂她的話。
她笑了笑,胳膊攀上他的脖子,看著他的眼睛,低聲道:“我說,我們做一對真正的情侶吧。”
他的嘴巴顫了顫,沒說出話來。
她近距離觀察著他,從他深邃的眼神到挺立的鼻梁,最後落在他薄薄的唇上,她試探著再次貼了上去。
他卻宛如一塊木頭,一動不動。
她的心沉下去,踮起的腳慢慢落下。
就在她的唇即將離開他的一刹那,一聲悶響,裝羽絨服的購物袋應聲落地。她隻覺得腰間一緊,唇齒間一股排山倒海力量直衝而入,猶如剛從洪荒中覺醒。他拚命咬住她的唇,回應她的吻,釋放著壓抑多年的情緒。
她被吻得喘不上氣,用力推他的胸口,他卻往前一步把她推到牆邊,將她的兩隻手反按在牆上。
喘息的間隙,他像一個壞小孩,嘴角挑起一抹惡劣的笑意:“想逃?來不及了,誰讓你先招惹我的。”
“謝……”她想說什麽,卻被他的吻堵在喉嚨裏,她索性不再說話,閉上眼,任由他折騰。
謝雲舒很滿意,鬆開她的手,捧起她的臉,不由得吻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