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喜歡你
【因為火災視頻被網友傳到網上,很快引起相關部門的注意,不久後便爆出昕銳傳媒因為辦公場地不合格、無經營資質被查封的消息,沒收的違法所得首先用於賠償陸夢萌的醫藥費。
而陸夢萌也脫離了危險,從ICU轉移到普通病房。圈內好友無不為之高興,群裏提議明天下午一起去醫院探望陸夢萌,葛漫漫第一個響應。
然而第二天一早,葛漫漫還沒出發,大學室友群就先炸了。她剛醒來,就發現自己被室友艾特了無數遍,大家都在討論那段火災現場的視頻。
最眼明手快的舍友發來截圖:火災現場,謝雲舒抱葛漫漫上車,還是公主抱。
最八卦的舍友發來語音:這不是江安眠嗎?你什麽時候和他勾搭上了?
最腦洞大開的舍友發來信息:這算是舊情複燃嗎?
在報社工作的蔣菲菲發來吐槽:你怎麽不早說你和謝雲舒這麽熟,我這兒有則新聞都拖好久了,采訪對象是他的病人。我死乞白賴求他好幾次了,他就是不同意我采訪。
葛漫漫盯著一堆亂七八糟的聊天記錄,臉莫名發燙。
“你們瞎說什麽,我們隻是室友。”
輸完這句話,葛漫漫想了想,把後麵的“室友”二字改成了“朋友”,不然她真不知道這群瘋女人能腦補出什麽樣的偶像劇。
“對了,謝雲舒被醫院通報了,你們知道嗎?”蔣菲菲發來信息。
葛漫漫正打開手遊,一邊做任務,一邊領今日份的經驗值。看見這條信息,她想起他昨晚接到的那通電話,立馬退了出來:“怎麽回事?”
“我表妹在嘉大附院當護士,她聽護士長說的。謝雲舒因為擾亂救援工作,給社會造成了負麵影響,院裏決定對他做出通報批評,這是內部消息,正式的通報文件還沒出。”
“被通報了會怎樣?”葛漫漫追問。
“會影響年終考核,進而影響職稱評定吧。”蔣菲菲說。
“哦。”
葛漫漫和蔣菲菲聊完就去洗刷了。洗刷完,她準備去廚房下點麵條時,發現謝雲舒做了早餐,還給她留了一份。
蔬菜豆腐湯、蒸紅薯、小醬菜。既營養又潤腸。
看著豐盛的早餐,葛漫漫卻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了。她回屋翻了一會兒美食雜誌,心裏亂糟糟的,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越想越愧疚,最後決定親自去醫院找院長說明情況,既然通報文件還沒下,那就有回轉的機會。
她和吃播好友們約好下午一點半去醫院探望萌萌鹿,現在是九點半,她爭取在中午之前辦完這件事。
事不宜遲,葛漫漫換好衣服,打車直奔目的地。半小時後,她已經站在門診樓下。
嘉大附院是嘉城市為數不多的三甲醫院,慕名而來的人多,門診不論什麽時候都人滿為患。
葛漫漫站在喧鬧的大廳裏,茫然了片刻,走向導醫台。
“請問院長辦公室怎麽走?”
導醫台站了一個穿粉色工作服的護士,不等她給葛漫漫指明方向,背後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你去院長辦公室做什麽?”
“謝醫生好。”護士朝葛漫漫身後揮揮手。
謝雲舒笑著點點頭。
葛漫漫轉過頭,拍著胸口嗔怪:“嚇死我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不應該在這兒嗎?”謝雲舒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他穿著白大褂,胸口掛著圓珠筆,大概有了上次的經驗,怕她再搞出什麽幺蛾子,迅速斂了笑意,“你不會又來這兒胡鬧吧?”
“當然不是!”葛漫漫矢口否認。
“你找院長做什麽?”謝雲舒一針見血。
導醫台的小護士一臉好奇地看著兩人。葛漫漫看了她一眼,拽著謝雲舒退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然後低著頭,遲遲沒有開口。
“怎麽了?”
她張張嘴,幾次猶豫,才弱弱地問:“我聽人說,因為昨天的事兒,院裏要通報批評你,是嗎?”
“你是因為這件事來找院長的?”謝雲舒有些意外。
“對呀,這對你來說不公平,你明明是為了救人,當時要不是你及時衝進去,我早就被砸死了。我要去找院長理論,我是當事人,我說的話總該可信吧。”她噘起小嘴,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謝雲舒靜靜地看著她,良久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抬起手,在她的額頭彈了一下。
“幹嗎,好痛!”她捂著額頭大叫。
“傻瓜!”他目光溫柔,發出一聲低笑,“這不是可信不可信的問題。這件事的經過,視頻已經拍得很清楚,就像大家看到的,耽誤片刻你們都會有危險。可這件事我的確有處理不妥的地方。網友們的負麵情緒也總要有人埋單,這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了嘉大附院。”
她雖然沒有多少社會經驗,可謝雲舒說的道理她懂,這不過是消除負麵影響最常見的公關戰術罷了。
“但是他們說,這會影響你職稱晉升……”
“你連這個都知道?”謝雲舒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會心一笑,“放心吧,我的臨床技術硬著呢,這點小事對我產生不了什麽影響。何況,職稱這東西雖然確實能從一定程度上證明醫者的水平,但歸根結底,醫者從醫是為了治病救人,而不是一味地追求職稱晉升。”謝雲舒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很認真,也很堅定。
那一刻,葛漫漫突然想起大二那年,有一次路過嘉城大學禮堂,偶遇醫學院新生誓言宣誓儀式的場景。
那時,她從禮堂側門路過,看見一排排臉孔稚嫩的新生穿著白大褂,握起拳頭,手捧誓詞,整齊而莊嚴地宣誓:健康所係,性命相托。我誌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於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
當時,身外“局外人”的她在門外聽得心潮澎湃。她記得那段誓詞很長,後來她還專門找來讀過,甚至暗暗發誓自己以後一定要找一個學醫的男朋友。也許正是如此,後來的她才會拚了命地去追方黎。
時至今日,她記不起那段誓詞到底是什麽內容了,可“健康所係,性命相托”這八個字卻一直牢牢記在心裏。那是年少的熱血、一生的堅持,就像她眼前的這個人,是他眼角的疲憊,亦是他眉間的執著。
“可是……”
她還想說什麽,卻被謝雲舒打斷了。
“好了,沒什麽可是的,快走吧,這兒是門診,感冒發燒的人多,我可不想你先被傳染再回去傳染我。我一會兒還有一台手術,不能陪你多聊了。”謝雲舒說著,拽著葛漫漫的胳膊將她拖到大廳門口,隨後將她往外一推,轉身往電梯走去,走了一半,他又回過頭,大聲道,“聽話,你別再去找院長了。”
“我知道了。”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回應著。
事沒辦成,葛漫漫沒精打采地往外走去。她低著頭,穿過一條人跡稀少的鵝卵石小路時,突然被人從背後一拉。
“啊!”
力道不大,葛漫漫吃虧在不設防,一下子摔倒在草地上,疼得齜牙咧嘴。她翻個身,正準備爬起來,一條手臂從天而降,一個“地咚”,對方將她按回地上。
“是你。”
葛漫漫躺在地上,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欺身而來的女孩子。
她記得這個女孩,應該是謝雲舒的病人,叫沫沫。上次她做完胃鏡請謝雲舒去餐廳吃飯時,她們見過麵。
女孩子十五六歲,穿著病號服,臉頰瘦瘦的,沒有一點肉,隻有一雙眼睛像一隻小豹子般,淩厲極了。
“喂,你是謝醫生什麽人?”
葛漫漫眨眨眼:“你是說謝雲舒?”
“少廢話,你是不是謝醫生的女朋友?”
“啊?”葛漫漫蒙了一下,半天才回過神,“當然不是!”
“是嗎?”女孩一口質疑的語氣。
這什麽情況?謝雲舒的腦殘粉?葛漫漫想站起身,剛抬下身子,就肩膀一重,被女孩重新推回地上。
“你別想騙我!”女孩的嗓門很大,橫跨在葛漫漫身上,又俯身往下壓了壓,死死盯著葛漫漫。
女孩皮膚蒼白,身材很瘦,脖頸處的鎖骨突得老高,藍色的病號服套在身上,鬆鬆垮垮的。
天哪,她這是惹上的哪路神仙啊?反抗吧,她怕傷到女孩,不反抗吧,這萬一被人看到,她也太丟人了。
“我沒騙你,我真不是謝雲舒的女朋友,不信你去問他。”葛漫漫欲哭無淚。
“真的?”
“真的。”
女孩沒有說話,沉默片刻後站起身,抱著胳膊,揚起下巴,得意揚揚地道:“哼,我就知道,謝醫生怎麽可能看上你這麽笨的女人。”
啥?她這麽笨的女人?
嗬嗬,對方一上來就把她摔一個大馬趴不說,連聲姐姐都不知道叫,還罵她笨?這就算是孩子,也是熊孩子,就算是病人,也是熊病人。
葛漫漫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叉起腰,正要教訓對方兩句。誰知,女孩突然轉過身,指著她大聲道:“喂,笨女人,我現在鄭重警告你,謝醫生是我的,你不許跟我搶,否則我饒不了你!”
說完,女孩揮揮拳頭,揚長而去,留下葛漫漫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
這算什麽,自己被當成假想敵了?可是為什麽是她呢,就因為她剛和謝雲舒說了一會兒話?有沒有搞錯,整天圍繞在他身邊的女醫生和女護士不是更像情敵嗎?
葛漫漫抓抓腦袋,半天也沒想明白。想起下午還要去市人民醫院探望陸夢萌,她得趕緊去跟大家集合,索性搖搖頭,把這件事丟在腦後。
中午十二點,大家在約定的地點集合,總共來了十個人,大家一起去附近超市買了些慰問品,步行來到市人民醫院。
陸夢萌已經從ICU轉到普通病房,刀口恢複得不錯。葛漫漫一行人推門進來時,她正靠坐在**和陸媽媽說話。
陸媽媽拿著水果刀正在削蘋果,時不時抬起頭,和女兒聊幾句。
陸媽媽看起來精神很好,臉上洋溢著笑意,和之前萎靡不振的中年婦人判若兩人,見葛漫漫一行人來了,她忙起身招呼。
葛漫漫叫陸媽媽別客氣。陸媽媽一見到葛漫漫,眼眶就紅了,拉著葛漫漫的手不住地道謝,說多虧了她,要不然陸夢萌的醫藥費至今還沒著落。
陸夢萌劫後餘生,見到眾人,亦是驚喜,眼角眉梢都掛著笑意,對大家說著感謝的話。
眾人第一次見陸夢萌素顏的樣子,單眼皮,眼睛不大,但皮膚很白,比化妝時顯得稚嫩很多,怎麽看都是十七八的樣子,大家這才意識到紅極一時的萌萌鹿還是一個孩子。
葛漫漫等人大多大學畢業後才入行,最小的都要比陸夢萌大五歲。大家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忍不住勸陸夢萌回去把書讀完,有了知識,才不會那麽容易被騙。就像之前的昕銳傳媒,根本沒有經營資質,隻是打著經紀公司的幌子,專騙陸夢萌這種年紀不大、什麽都不懂的女孩。
陸夢萌性子坦**,並不避諱這個話題,隻是看著大家一張張關切的臉,鼻尖一酸,心頭一熱。
陸媽媽長歎了一口氣,說陸夢萌成績很好,一直是班上的尖子生,要不是前年父親出事,也不會輟學。其實陸媽媽早就後悔讓女兒出來賺錢了,經曆了這次的事件,更是在心裏打定了主意,等女兒出院,她就帶女兒回老家,說什麽也讓女兒把書讀完。
這是別人的家事,眾人沒有發言的權利,聊了幾句,就轉移了話題。走之前,葛漫漫拿出六千塊錢交給陸媽媽,說是大家一起湊的,雖然不多,但也是一點心意。陸媽媽推脫不過,收下了。
從醫院出來,一行人決定聚個餐,征求多數人的意見後,便去了市中心購物廣場一家川菜館。
川菜館裝飾古樸,生意火爆,大家要了包間,葛漫漫和薄荷菌挨在一起坐。
每人點一道菜,毛血旺、麻辣香水魚、香辣蝦、麻婆豆腐……輪到葛漫漫時,眼前忽然浮現出謝雲舒的身影,穿著白大褂,拿著病例,一臉嚴肅地警告她少吃辣。
腦海中好像有兩個小人在吵架,謝雲舒叫她吃清淡點的菜,葛漫漫叉著腰要點辣子雞。
“點好了嗎?”小夥伴們在一旁催促她。
“好了,好了。”葛漫漫一掌過去,把腦海中的謝雲舒拍倒在地,咯咯一笑,“辣子雞丁!”
吃川菜怎麽能少了啤酒,於是眾人又加了兩打啤酒。
不久前,葛漫漫經曆了火災,那時她還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現在還能和小夥伴們聚在一起吃喝玩樂,她興奮極了,喝了不少酒。
“咱們這麽幹喝太沒意思了,不如我們玩個遊戲吧。”酒過三巡,葛漫漫提議。
“玩什麽?”眾人問。
“‘真心話大冒險’?”薄荷菌附和。
“好!”大家紛紛讚同。
葛漫漫拿起一個空酒瓶,放在餐桌上:“先說好,不許耍賴,誰耍賴就罰酒。”
“快點開始吧,我都等不及了。”有人按捺不住道。
“我要轉了,一、二、三!”葛漫漫微微用力,空酒瓶飛快地旋轉起來,越轉越慢,越轉越慢,最終指向一個瘦的男生。
男生選擇了大冒險。
葛漫漫玩這個一向比較損,她想了想,讓男生到外麵大廳中深情擁吻牆壁一分鍾。結果可想而知,男生白著臉出去,回來時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
氣氛活躍起來,問題和冒險內容也越來越刁鑽。玩了一把又一把,這一次,輪到了起哄聲最大的葛漫漫。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親吻牆壁的男生幸災樂禍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倒舉空酒瓶,對著葛漫漫做麥克風狀。
“真心話!”葛漫漫知道男生想報複回來,故意選了真心話。
“上次在火災現場,把你從房子裏救出來的男醫生是你的什麽人?”
男生很擅長抓興奮點,這個問題一出,大家的胃口瞬間被吊了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八卦的濃鬱香味。
“謝雲舒,我室友。”葛漫漫淡定回答。
“室友?”周圍人紛紛朝她投來曖昧的眼神。
“別誤會,就一個普通朋友,別回頭亂說,毀了人家清白。”葛漫漫警惕地指著眾人。
“哇哦!”
“肯為你豁出命的普通男性室友?”
“聽說你最近單身了,和這室友有關係?”
“我們要聽真心話!”
在場眾人跟著起哄,葛漫漫無語,擺擺手:“麻煩你們能不能別把腦洞開那麽大,下一把,下一把。”
大家意猶未盡,葛漫漫已經開啟新一輪遊戲。然而半分鍾後,包間內又響起一陣熱烈的喝彩聲。
沒錯,還是葛漫漫。
瞧著眾人眼中重新升騰起的八卦熱浪,葛漫漫連發問的機會都不留他們,當機立斷:“大冒險!”
眾人一臉失望。
葛漫漫得意一笑:“來吧,讓我做什麽?”
一個女生反應飛快:“大冒險是吧,那你就打電話給你室友,告訴他,你有重要的話要對他說。”
房間內靜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叫好聲,還有兩個男生吹起了口哨。
葛漫漫一臉不知怎麽會把自己坑進來的茫然模樣。
眾人繼續起哄:“怎麽了,你不敢說就證明你們之間……”
嗚嗚嗚,這是現世報嗎?剛才被葛漫漫起哄過的人,一個個都朝她怪笑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這啤酒的後勁太大,明明沒什麽,葛漫漫的臉卻紅了起來。雖然知道大家是開玩笑,可她還是努力否認。可是,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像有什麽了。最後,她腦袋一熱,站起身,猛灌一口酒,抹抹嘴:“好,我今天就滿足你們的八卦心,陪你們玩到底。”
她已經醉得眼神迷離,找了半天才找到手機,翻到謝雲舒的電話號碼,毫不猶豫地撥了出去。
“喂?”聽筒中傳來謝雲舒簡短的疑問聲。
“嗨,親愛的室友,你在哪裏呀?”葛漫漫按了免提,抱著手機站在椅子上,手指貼在唇邊,朝眾人擺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謝雲舒剛下班,正在地下車庫,準備回家。聞聲,他開車門的手一頓:“你喝酒了?”
“我喝了一點,你不會罵我吧?”葛漫漫歪著頭,嗲聲嗲氣地說。
謝雲舒皺起眉,隔著手機都能想象到葛漫漫喝得醉醺醺的樣子,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正要發作的火氣,問:“你現在哪兒?”
葛漫漫報了川菜館的地址後,故意發出一聲驚疑:“咦,你是要來接我嗎?”
謝雲舒一隻手拿著手機,一隻手發動車子,握住方向盤:“我大概半小時後到。”
眾人聽聞後,全部默聲張大嘴,一臉八卦狀。
葛漫漫從椅子上跳下來,乖乖坐好,嬌聲道:“好,我在這兒等你,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一下,隨即放柔了聲音,說:“你等著我,別亂跑。”
掛斷電話後,包間內一下子沸騰起來。
一個女生說:“可以啊,看不出你還有奧斯卡影後的潛力!”
酒勁上來,葛漫漫真的醉了,一拱手:“承讓。”
薄荷菌和大家交換一個眼神兒:“咱們這麽做是不是太過分了,我覺著他好像真的有點喜歡漫漫呢。”
葛漫漫嗆了一口茶水:“別逗了,他這人眼中,除了病人還是病人。上次我跟他說要給他介紹一個女朋友,他直接生氣了。再說,他這人有潔癖,還有飲食安全強迫症,你要說他拿我當仇敵,我倒還覺得有可能。”
“那他為什麽連命都不要地衝進火場救你呢?”薄荷菌問。
“大概因為我以前是他的病人吧。”葛漫漫說。不知道為什麽,她這麽想時胸口悶悶的。
包間內安靜下來,大家酒足飯飽,倦意襲來,也沒了看八卦的興致。看看時間,不知不覺那麽晚了,於是大家都收拾東西,三三兩兩地離場了。
謝雲舒還沒到,薄荷菌本想留下來陪葛漫漫等一會兒,無奈薄荷菌住得遠,晚上坐公交不方便,隻好搭朋友的車一起回去。
包間內便隻剩葛漫漫和一堆殘羹冷炙。葛漫漫無聊,趴在餐桌上,不知怎麽就睡著了,直到有人在她耳邊叫她的名字。
“葛漫漫,葛漫漫……”
她睜開眼,發現謝雲舒到了。他站在她的一側,微微俯身,劉海低垂著,半遮著眉眼。他穿了一件白色圓領毛線衫,外麵套了一件黑色長款風衣,很隨意,也很儒雅。
有人關了包間裏的吊燈,隻留下邊角的幾盞小燈,昏暗的燈光照過來,謝雲舒整張臉沉浸在昏黃的光線中,顯得異常柔和。
葛漫漫一身酒氣,揉揉惺忪的睡眼望著他。
謝雲舒淡淡一笑:“路上堵車,我來晚了。”
葛漫漫喝得醉醺醺的,走路東倒西歪。他扶她出去,車子就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快到車旁的時候,謝雲舒猶豫了一下,問:“對了,你說有重要的話要對我說,是什麽?”
“嗯?”葛漫漫偏過頭,看了謝雲舒一眼,半天才反應過來。瞧著謝雲舒一臉認真的模樣,頓時玩心大起,兩隻胳膊攀上謝雲舒的脖子。
“哦,對,我是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的,就是……”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頑皮的小虎牙,“我喜歡你。”
謝雲舒正扶著她走到副駕駛座前,聞言,不小心踩到馬路牙邊,重心一斜,背靠在車門上,一動不動。葛漫漫被他扶著,也隨之一個趔趄,往他懷裏一跌。
“哎喲!”她一臉狼狽地從他懷裏抬起頭,一隻手撐在他的胸口上。
他僵在那兒,眼睛陡然睜大,前麵是亮如白晝的大廈,後麵是車流如梭的公路,月光那麽美,那麽朦朧,星光那麽縹緲,那麽漂亮,可他眼裏除了她,似乎什麽都沒有。他們就這麽望著對方,誰都沒有動,仿佛時間在這裏靜止了一般。
“你……”謝雲舒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被生生打斷。
“噗,哈哈哈……”葛漫漫突然笑起來,一雙無邪的大眼忽閃著看著他,“我逗你玩呢,我們剛才在玩‘真心話大冒險’,他們非讓我給你打電話。”
她從他懷裏踉蹌地爬起來,想著剛才他一臉驚恐的表情,笑到直不起腰,絲毫沒注意到他越發陰沉的眉眼。
良久,謝雲舒也直起身,冷冷道:“上車。”
“什麽?”他的聲音變得很低,葛漫漫沒聽清他的話。
謝雲舒有些不耐煩,一個跨步過來,拽住她的胳膊,拉開副駕駛座旁的車門,把人往裏一推,粗魯地拉開安全帶,狠狠一扣。
“你弄疼我了。”葛漫漫捂著胳膊抗議。
謝雲舒沒有理她,從另一邊上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
車子沒有立刻啟動。駕駛室裏,謝雲舒安靜地坐著,頭靠在座椅上,閉著眼。
葛漫漫忽然意識到什麽,拽了拽安全帶,朝謝雲舒身邊湊了湊,小臉紅撲撲的:“你不會生氣了吧?”
謝雲舒不說話。
“我剛和你開玩笑的。”
謝雲舒還不說話。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跟你開玩笑了還不行嗎?”
謝雲舒仍不說話。
葛漫漫有些慌了,她最怕惹別人生氣,嚇得酒都醒了大半,小手捏著他的袖口,帶著五分醉意,嗲聲道:“別生氣嘛,我錯了還不行嗎?”
“你哪裏錯了?”謝雲舒顫了一下,閉著眼,冷聲道。
“我錯在不該跟你開玩笑。”
謝雲舒又不說話了。
葛漫漫見軟的不行,隻能來硬的:“哼,你還好意思生氣,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從你們醫院出來的時候,差點被你一個腦殘粉摔死。”
謝雲舒緩緩睜開眼,卻還是沒有說話。
葛漫漫見這招有反應,斜眼偷瞄他一眼,繼續道:“對了,我想起來了,是一個女孩子,好像叫沫沫。”
“她呀。”謝雲舒的眉毛動了一下,神情稍作緩和。
“嘿嘿,你不生我的氣了吧?”她傻傻一笑,臉上帶著一抹酡紅。
謝雲舒轉頭看她一眼,嘴角一挑,無奈一笑:“我懶得理你這個酒鬼。對了,你和沫沫是怎麽回事?”
果然,對於謝雲舒這樣的工作狂魔,病人就是解決他和她之間矛盾的靈丹妙藥。她裝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憐樣子:“不說不生氣,那女孩太沒教養了,衝上來就問我是不是你女朋友,還說我要是再靠近你,就讓我好看。”
謝雲舒聽完,扶額一笑:“放心吧,她不會對你怎麽樣,那孩子就是嘴巴淩厲了些,心軟得很。”
“你倒是很了解她。”
“是啊。”謝雲舒歎了一口氣,目光忽而變得悲憫,“挺可憐的一個孩子,家裏人一直不肯簽手術同意書。”
“她得了什麽病?”葛漫漫問。
謝雲舒沒有回答她。
葛漫漫知道謝雲舒在為女孩難過,晃晃他的胳膊:“好了,你別難過了,我倒有一個辦法能讓她順利做手術。”
謝雲舒疑惑地看她一眼:“什麽辦法?”
葛漫漫一身酒氣,一臉壞笑:“既然那個女孩子那麽喜歡你,不如你去跟她扯個證,這樣,等你成了她老公,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給她簽字了?”
謝雲舒看著她,眼睛裏的光漸漸黯淡,剛剛緩和的神情又是一沉。
呃……完了,她忘了這人開不起玩笑了。
謝雲舒翻一個白眼,隨即毫無征兆地發動車子,猛地一腳油門,“嗡”的一聲,車速飆升。
由於慣性,葛漫漫整個人往後一摔,頭悶聲撞到綿軟的座椅背上,大叫一聲:“啊!我的腦袋!”
葛漫漫第二天早上十點多才醒過來。
廚房裏,昨天早上她出門急沒來得及洗的碗筷還原封不動地泡在水池裏。她有些奇怪,謝雲舒是有深度潔癖的人,按他的性子,早該收拾幹淨了才對。
葛漫漫一拍腦袋,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
她雖然喝醉了,但還沒醉到斷片的地步,昨晚從川菜館出來後發生的一切曆曆在目。她竟然又調戲了謝雲舒!想當初,他就是因為被她強吻才得自閉症的吧?昨天她那樣耍他,不會勾起他什麽不好的回憶吧?瞅瞅飄滿油漬的水池……難道,他這是還在生她的氣?
葛漫漫連忙打開微信,掂量一下,發了一個微笑表情過去。
沒有回複。
她隔了半小時再發:你幹嗎呢?
還是沒有回複。
又隔了半小時,她又發:今天你很忙?
仍然沒有回複。
葛漫漫隨手刷一下朋友圈,一個熟悉的頭像出現在視野中,謝雲舒竟然突然發了朋友圈!
今天的午餐。配圖是西紅柿炒雞蛋、紅燒茄子,還有一份白米粥。
不就是餐廳普通的米加菜嗎?他這是故意的吧,不回她信息,還發朋友圈證明自己在線?這是**裸地在朝她宣戰?
葛漫漫氣得把手機往沙發一摔,哼了一聲:“幼稚!”
她洗刷完碗筷,拿起手機,又覺得確實是自己有錯在先,應該先服個軟,遂打開聊天框,編輯:謝醫生,別生氣啦,昨天是我不對啦……
一如既往,沒有回複。
葛漫漫思索一番後,眼睛一亮,繼續編輯:謝醫生,我一個朋友說她經常胃疼,你說她有沒有必要去醫院看看呀?
一如所料,沒有回複。
與此同時,辦公室裏,謝雲舒“哢嚓”一聲截下一張和葛漫漫的聊天記錄,發送給方黎。
方黎:你真要跟她冷戰啊?
謝雲舒:嗯。
方黎:不是吧,昨晚她到底做了什麽,把你氣成這樣?
謝雲舒打字的手頓了一下,最終什麽也沒寫。
葛漫漫在家無聊,刷了一部三集的係列電影,在這期間,她給謝雲舒發了十幾條信息,直到電影全部結束,她都沒收到一條回複。
掛鍾指向兩點鍾的方向,葛漫漫從醒來到現在什麽東西都沒吃,肚子卻脹脹的,一點也不覺得餓,感覺昨天吃的食物還沒消化似的。
下午跑了兩趟廁所,她覺得胃裏越來越難受,猶豫再三,終於又打開微信,給謝雲舒發了一條信息:謝雲舒,我好像有點胃疼。
果不其然,又沒有回複。
痛感越來越明顯,無奈之下,葛漫漫下樓買了一瓶止疼片,吃過藥之後,她感到舒服了一些。
到了傍晚,藥勁大概下去了,又有些疼,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吃一片止疼藥時,胃裏突然一陣翻湧。
她趴在馬桶邊吐了一通後,發現昨天吃的食物幾乎沒怎麽消化,全部吐了出來。
從衛生間出來,脹痛的感覺終於消失了,折騰半天,葛漫漫拿了一個熱水袋放在肚子上,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醒來時,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屋裏沒開燈,路燈昏黃的光照進來,隱約能看清家具的輪廓。
葛漫漫從沙發上爬起來,想去開燈,剛站起身,肚子突然一陣劇痛,腿一軟,直接趴在地上,縮成一團。
葛漫漫咬著牙,想重新站起來,可稍微動一下,就仿佛有無數把利刃在切割著她的肚子。她從沒經曆過這般疼痛,比上次潰瘍發作還要痛。
她艱難地摸過沙發上的手機,解鎖,滑屏,撥號120。這麽簡單的一道工序,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
她疼得渾身顫抖,咬緊牙關報了小區地址和自己的情況,接線員說馬上派車過來。
掛斷電話後,等待的過程異常煎熬。牆上的時鍾發出嘀嗒嘀嗒的走動聲,一秒,兩秒,三秒……
眼前一片漆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隻覺得疼痛在蔓延,從胃部到小腹,直到肩部、背部。她連咬住牙齒的力氣都沒有了,隻在心裏默默數著,一秒,兩秒,三秒……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門外響起插鑰匙的聲音。
這個時間,應該是謝雲舒回來了吧。一念及此,不知為何,葛漫漫鼻子一酸,竟哭了出來。
“吱嘎——”
房門緩緩打開。她睜開眼,努力仰起頭,樓道裏光線充足,借著外間的光能看見一道挺拔的身影。
謝雲舒穿著黑色風衣,手裏拎著購物袋,大概還在生她的氣,臉繃得緊緊的。突如其來的黑暗讓他有些不適應,他微微皺眉,抬手按亮客廳的燈。
耀眼的光瞬間充斥整個房間,葛漫漫躺在地上,正對頭頂的吊燈,下意識閉上眼睛。
謝雲舒正要換鞋進屋,目光掠過房間,忽然看見地上縮成一團的人影,瞳孔陡然一縮,臉色“唰”地一變,手中的購物袋悶聲落地,紫紅的葡萄、橙黃的梨子、青綠的蘋果嘰裏咕嚕滾了一地。
“葛漫漫!”
他幾乎飛到她身邊,俯身跪在地上,看著她滿臉淚痕的樣子,心猛地一縮,柔聲道:“別哭,你告訴我哪裏疼?”
北方十月末,木料地板透著寒涼,葛漫漫側身躺在地上,純棉的睡衣被冷汗浸得濕透。她看著謝雲舒,迷離的眼神亮了一下,聲音微弱:“我哪裏都疼。”
謝雲舒狠狠皺起眉,觀察她的麵色片刻,拉開她捂著肚子的手,試探著按了一下。
“疼——”葛漫漫觸電似的倒吸一口氣。
謝雲舒的心驀地一沉。
樓下響起救護車尖銳的警笛聲,三分鍾後,工作人員從電梯裏出來。
房門沒關,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提著醫療箱快步進來。醫生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白大褂,剛進門就腳步一頓:“謝雲舒?”
謝雲舒抬起頭,對方身上穿著印有嘉城大學附屬醫院字樣的工作服,是他的同事許亦白。許亦白和謝雲舒是讀研究生時的同學,當年兩人一起進的嘉大附院。
謝雲舒見許亦白進來,急忙起身讓了一步,許亦白隻是驚訝了一下,便立刻俯身查探起葛漫漫的情形。
初步診斷後,許亦白鬆了一口氣,一邊幫隨車護士放下擔架,一邊隨口問道:“什麽情況?”
擔架展開,謝雲舒小心翼翼地把葛漫漫抱到擔架上。他的動作很輕,生怕加重一絲她的痛苦:“腹痛波及肩背,麵色蒼白,出冷汗,脈搏快,有輕微休克現象,有潰瘍病史,目測是急性胃穿孔。”
謝雲舒答得飛快,許亦白轉過頭,無語地看他一眼:“這我當然知道,我是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謝雲舒神情焦灼,眼睛一刻未從葛漫漫身上離開。他無心跟許亦白閑扯,擺擺手,不耐煩地道:“這事以後再說!先回院裏!”
許亦白驚了一下,謝雲舒在院裏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和遇事冷靜,可這一次,他分明從謝雲舒眼裏看到了“慌亂”兩字。
救護車裏,謝雲舒的腦子一片空白。他看著許亦白和護士為葛漫漫量血壓,上監護儀,他卻什麽忙也幫不上。他不是沒跟車出過外勤,急診部一向缺人,他身為主治醫師,時常被安排去前線支援。他曾經一天出過五六趟車,可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覺著車內的空間這麽逼仄,監護儀的響聲這麽刺耳。
“謝雲舒?謝雲舒?謝雲舒?”
“嗯?”
許亦白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話一出口,才驚覺聲音都是啞的。
“這是你什麽人啊?”許亦白指指葛漫漫。
謝雲舒沒有說話,目光鎖緊了葛漫漫。葛漫漫意識模糊,閉著眼,蒼白的小手一直抓著謝雲舒的手腕。
“到哪裏了?”謝雲舒掀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隨即往駕駛室裏探了探身子,喊道,“張師傅,麻煩再快點。”
“謝醫生,沒法快了,下班的點,堵車。”
看到這一幕,一旁的許亦白和護士對望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許亦白輕咳一聲,撞了一下謝雲舒的肩:“這手術你做?”
“什麽?”謝雲舒有些茫然。
“胃穿孔,你是專家啊。”
謝雲舒怔了一下。葛漫漫因為疼痛,嘴唇慘白,呼吸短促,細長的發絲被汗水浸濕黏在臉上,顯得異常虛弱。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手莫名發起抖來,忽地泄了一口氣,垂首低聲道:“我不行。”
是啊,他怎麽了?他有天賦,有實力,子承母業,是母親最驕傲的兒子,是老師最得意的弟子。領導都說,假以時日,他一定能成為科裏的一把刀。他什麽疑難雜症沒聽過,沒見過,小小的胃穿孔而已,一個小小的手術就解決了,甚至不過一頓飯的時間,為什麽他就膽怯了呢?
“到了!”
出神間,救護車已經停在嘉大附院的門診樓前。有急診護士過來接車,一項一項檢查過後,確診是胃穿孔,需要立即手術。
謝雲舒把手術拜托給了許亦白。
“謝雲舒,別走……”進手術室前,葛漫漫有片刻清醒,她拽著他風衣的袖子不放,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害怕,竟又咬唇哭起來。
謝雲舒看著她隱忍的模樣,隻覺得胸口撕裂般地疼。
“你要不要一起進來?”許亦白問。
謝雲舒攥起拳,猶豫片刻,最終狠狠心,掰開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說:“我不走,我就在外麵陪著你。”
手術室的門緩緩閉合,這是他這輩子第二次以病人親屬的身份站在這扇門外,不一樣的人,卻是同樣的煎熬。
“謝醫生,麻煩簽個字。”
一名護士拿著手術同意書走過來。葛漫漫的父母聯係不上,手術又緊急,他是唯一能為她簽這份手術同意書的人。
他接過筆,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寫上他的名字——謝雲舒。
這是他第一次在手術同意書的親屬一欄中寫自己的名字。
按正常程序,應該由主刀醫生為他一條條解讀,可對他來說不需要,因為那上麵的每一個字都深深刻在了他腦子裏。
他隨手翻了一下,目光忽地落在手術可能出現的意外和危險性的那一條上:麻醉意外,藥物過敏,術中心跳呼吸驟停,導致死亡或無法挽回的腦死亡。
他簽過那麽多次手術同意書,看過那麽多次這條危險須知,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覺得這一條如此觸目驚心。胃穿孔手術已經很成熟,這種意外發生的概率在千分之三以下,可就這一次,他害怕極了。
方黎接到謝雲舒的電話趕過來時,謝雲舒正坐在手術室外的公共休息椅上等待。
方黎剛從酒吧出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煙味。深秋的天氣,他穿著金屬鉚釘的牛仔褂,成排的耳釘在白熾燈下閃著放肆的光。
淩晨一點,手術室外空****的,隻一道落寞的背影。方黎從走廊拐過來,一眼就看見了謝雲舒。他一路小跑,在謝雲舒身旁停下,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怎麽回事?好端端的她怎麽會胃穿孔?”
謝雲舒坐在那兒,低頭看著地麵,一隻手按在額頭上,另一隻手握著手機。手機屏幕亮著,停留在他和葛漫漫的微信聊天對話框上。
謝雲舒被方黎推得動了一下,還是沒有抬頭,半晌,低聲像是自言自語:“她給我發了信息的。”
“啊?”方黎沒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從謝雲舒手裏抽過手機,看了一眼他和葛漫漫的聊天記錄,其中一條是葛漫漫發送給他的,內容是“謝雲舒,我好像有點胃疼”。發信息時間是昨天下午三點十九。然而,十個小時過去了,那條信息仍然孤零零地掛在那兒,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方黎看了一眼,歎了一口氣,在謝雲舒身旁坐下,攬過謝雲舒的肩膀拍了兩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怎麽自責也沒有用,好在手術及時,也不是什麽大病。”
謝雲舒沒有動,沉默許久才開口,聲音沙啞:“我當時還以為她又在騙我,就沒有回複她,如果我當時不跟她置氣,也許她現在就不會挨這一刀了。”
方黎搖搖頭:“不是我說,你也真是的。我跟你說過沒?葛漫漫的酒品差得很,喝醉了什麽玩笑都開得出來,你跟一個喝醉的人生什麽氣?”
謝雲舒沒有說話,閉上眼,使勁咬了咬牙,頭垂得更低了。
方黎看了眼手表:“行了,你別內疚了,一會兒唐楠楠就來了,就你這樣,不被看出貓膩才怪!”
謝雲舒終於有了反應,他抬起頭,看著方黎:“唐楠楠,你跟她說了?”
“要不然呢?”方黎聳聳肩,“葛漫漫剛做完手術肯定需要人照顧,就算你是她的室友,也是一個男的不是?你是想犧牲自己,色誘你們院的小護士來伺候她上廁所呢,還是您謝大醫師想親自幫她拎著吊瓶去廁所?”
謝雲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