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少年最心動

【早晨六點,閱卿哲準時被生物鍾喚醒。

他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下床,看了一眼仍在**酣睡的蔚緣,寵溺地笑了笑,隨後拿著洗漱用品離開了帳篷。

在侍者那裏點完早餐,他又叫侍者略微調高了泳池的溫度,便在露台的沙發上坐下,將電腦放在膝上,開始處理工作。

天光拂曉,縈繞在乞力馬紮羅山山腰附近的霧靄也慢慢淡了,暖金色的晨暉漸漸滲入淡藍色的天空。閱卿哲收起電腦,走入帳篷。

蔚緣還在睡,他靠近床簷,手指剛觸到她的肩,就因她潮紅的臉色而僵在了原地。

恐懼從心底蔓延開來,他握住蔚緣的肩膀,聲音輕顫著喚道:“蔚緣?蔚緣?”

閱卿哲叫了好幾聲,蔚緣終於艱難地睜開眼,霧蒙蒙的眸子看向他:“閱……閱卿哲……”

他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不出所料的滾燙:“嗯,我在。”

“我頭好暈……”她用臉頰蹭了蹭他手,蹙著眉艱難地開口,“而且渾身沒力氣……還有點反胃……”

閱卿哲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安撫道:“我打電話讓詹妮弗過來。”

蔚緣點點頭,又難受地閉上眼。

等了三十秒,電話那頭始終是忙音,閱卿哲皺了皺眉,卻還是盡可能用溫柔的語氣跟蔚緣說道:“詹妮弗不接電話,我去她房間找她,你等我一會兒,別怕。”

閱卿哲將手機放回口袋,快步離開帳篷。他走下平台,繞過小徑,踏上了詹妮弗房間的木質台階。

因為野奢帳篷沒有門鎖,所以每個帳篷前的樓梯拐角處都站著一位侍者。侍者禮貌地攔下閱卿哲,問道:“先生,您找誰?”

“詹妮弗·珍。我找她有急事,麻煩先讓我上去。”

侍者有些訝異地回複:“您找詹妮弗女士?可是她在今天早晨五點多就已經離開帳篷了。”

閱卿哲皺起眉:“你知道她去了哪裏嗎?”

侍者搖搖頭,又說道:“我看詹妮弗女士走的時候神色緊張而匆忙,似乎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不過她並沒有拿行李,隻帶了一個很小的箱子,應該還會回來的。”

閱卿哲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謝謝您。”

閱卿哲回到帳篷,坐在蔚緣身邊,蔚緣微微睜開眼,聲音輕微:“詹妮弗呢?”

他拂開蔚緣額上被汗浸濕的頭發,輕聲說道:“詹妮弗有事不在,我先給你拿點藥,你再睡一會兒吧。”

蔚緣雖然有些驚訝,但身體的不適讓她無心繼續問下去,隻點了點頭。

閱卿哲是醫藥專業出身,隨後又投身醫藥行業,藥劑藥理自然爛熟於心。但他畢竟不是擅長臨床的醫生,因此也隻能從隨身攜帶的藥品裏,挑選一些能暫時減輕蔚緣症狀的給她服下。

等拿好藥,閱卿哲將蔚緣扶起來靠在床頭。

蔚緣咽下藥片,無奈地笑了笑:“畢竟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距離祖國迢迢萬裏,水土不服也是沒辦法的事。”

可是他們都清楚,這不是簡單的水土不服。

他握住她冰涼的手,想要讓它暖和一些,微笑道:“回去應該給你補一補,讓你身體強壯一些,要不都沒法放心計劃備孕。”

蔚緣聽到這句話臉更紅了,嗔了他一眼:“你現在說這些幹嗎?”

“是伯母說的。”他摸了摸她的頭發,神情溫柔到不可思議,“她說你姐姐生了個女孩,你最好生個男孩,讓她享受一下子孫滿堂的天倫之樂。”

蔚緣撇撇嘴,把頭靠在閱卿哲肩膀上,哼哼唧唧:“我還是頭暈犯惡心……”

他扶著她重新躺下,掖好被角,柔聲說道:“你再睡一會兒,我已經讓劉導遊去請醫生了,隻是這邊比較遠,路上還需要一段時間。”

蔚緣點點頭,手指鉤住他的手,眼巴巴地望著他:“那你要陪著我哦。”

他拿了張矮凳,坐在床前,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現在這個樣子,跟我們在日本的時候好像。”

“那時候我們還沒在一起,你就總撩撥我。”蔚緣哼了一聲。

閱卿哲垂下眼,笑了笑:“我是在追你好不好。”

蔚緣撇撇嘴:“就是追得不太明顯。”她看向他,小聲說道:“你再唱一次那首歌哄我睡好不好?”

閱卿哲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蔚緣說的是哪首歌,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那你閉上眼吧。”

“今天今天星閃閃,剩下我北風中,漆黑中帶著淚,念當天當天,跟他一起的每天……”

閱卿哲低沉微啞的嗓音在耳畔縈繞,蔚緣慢慢有了困意,她模模糊糊地說道:“你上次唱了這首歌,我回去又搜了一下……你知道嗎?歌裏那盞百年煤氣燈,在台風山竹中被毀掉了……”

閱卿哲沒說話,仍輕輕唱著歌哄蔚緣睡覺,見她眼睫逐漸平靜不再抖動,才收住了聲音。

他望著她潮紅的臉,輕搭在她被子上的手慢慢握緊成拳,指節被攥得發白,指甲深陷入掌心也渾然不覺。

人常說,世間好物不牢靠,彩雲易散琉璃脆。

他有時生怕這些隻不過是美夢一場,夢醒過後,他的掌心仍舊空無一物。

中午時分,老劉請的私人醫生到了安博塞利。

醫生進來的時候蔚緣還是昏昏沉沉的,檢查一番後,私人醫生眉頭緊鎖,猶豫半晌,最後還是按水土不服給蔚緣開了一些藥。

到了下午,蔚緣頭暈惡心的症狀已經好轉很多,乏力和困倦卻愈加嚴重。中途,閱卿哲每次叫她起來吃藥,都要叫很多次她才醒。

傍晚的時候,蔚緣終於清醒了一點,閱卿哲將她從**扶起來,讓她靠在床頭。

她病懨懨道:“我想喝粥。”

閱卿哲摸了摸她的頭:“好,我去給你取點,等我一會兒。”

他快步走下平台,往餐廳的方向走去,餘光卻在不經意間瞥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閱卿哲停下腳步,冷冷地看著詹妮弗,詹妮弗正扶著柳曦盎搖搖晃晃地向前挪動著。

感受到閱卿哲的目光,詹妮弗抬頭朝這邊望來,等撞上他冰冷的視線,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閱卿哲微微扯動嘴角,卻讓詹妮弗在夏日的暖風中抖了三抖。他道:“詹妮弗,請你送完柳小姐後,來我和蔚緣的房間前,我想我們應該談一談。”

詹妮弗僵著脖子,連點頭都沒能做到。不過閱卿哲絲毫不介意她是否回應,收回視線,徑直轉身離去。

詹妮弗將柳曦盎扶回自己的房間,門口的侍者看到渾身是血的柳曦盎嚇了一大跳,連忙問道:“詹妮弗小姐,您需要我們提供醫療援助嗎?”

詹妮弗搖了搖頭,艱難地把柳曦盎扶進帳篷,讓她坐在自己的**,又掀開她的衣服,重新為她包紮身上的傷口。

柳曦盎中途醒了一次,疼得齜牙咧嘴,但還是笑眯眯地說:“珍,你的醫術還是那麽好,妙手回春。”

柳曦盎的皮膚上密布著斑駁的陳年舊傷,詹妮弗一晃神,下手就重了些。

柳曦盎慘叫了一聲,詹妮弗板著臉譏諷道:“柳曦盎,你生命力還是那麽頑強,就像打不死的蟑螂。”

柳曦盎搖搖頭,笑得開懷:“NoNoNo,不是打不死的蟑螂,一般都說打不死的小強。”

說完這句話,柳曦盎又暈了過去,詹妮弗無聲地把她身上剩餘的傷口包紮完,端起那盆血水前,飛快地用手背擦了下眼角的淚水。

她和柳曦盎拌嘴的時光,說是走遠了,卻又總在夢裏看見,要說從未走遠,那今天的恍若隔世感又是什麽呢?

詹妮弗把血水倒掉,咬了咬嘴唇,向閱卿哲和蔚緣的房間走去。

詹妮弗愧疚不安地站在帳篷門口時,閱卿哲剛剛喂蔚緣喝完粥。他靜靜地守著蔚緣睡著,然後才輕手輕腳地走出帳篷。

他淡淡地看了門口的詹妮弗一眼:“再往外站一些吧,她睡著了。”

詹妮弗依言跟在他身後往前走了幾步,兩人站在欄杆前,正對著的就是遠處的乞力馬紮羅山。

落日的餘暉將山頂的皚皚白雪染成溫柔的橙黃色,長頸鹿慢悠悠地走過廣袤的草原,詹妮弗有些感慨:“原來真有人能讓你也染上人間煙火味。”

閱卿哲不置可否,表情淡漠地看向她:“詹妮弗,我很遺憾,從我們相識到你進入研究所工作,你在我眼中一直都是一個公私分明、嚴謹敬業的人。”

詹妮弗望著遠方黃昏中的稀疏樹影,低聲道:“她帶著小隊去抓那個臭名昭著的偷獵團夥,那些人都帶著步槍,對安博塞利那隻象牙有近兩米長的象王虎視眈眈……”

閱卿哲打斷她:“詹妮弗,我沒耐心聽你講故事,你要知道,我請你來肯尼亞,是為了讓你全程照顧蔚緣。”

“是的,閱,我知道。”詹妮弗用雙手捂住臉,“但是我遇到曦盎……你應該會懂這種感覺吧?有一個人,她讓你失去理智,放棄所有,在她麵前,你好像找到了自己,又好像丟掉了自己……”

落日逐漸沒入遠山,閱卿哲收回視線,清澈的眼瞳映著淡淡的暮光,平添了幾分柔和:“蔚緣從今天早上開始就有點頭暈惡心,現在好了一點,但還是困倦和乏力,你去看一下吧。”

詹妮弗吸了吸鼻子,壓抑下眼底的淚意,低頭往帳篷內走去:“好。”

閱卿哲平靜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詹妮弗,人生總需要一些抉擇,你想找到雙全的辦法,恐怕最後會一無所有。”他頓了一下,又說:“如果是我,我會放下所有,陪她留在這裏。”

詹妮弗身形微微一僵,回頭勉強地笑了笑:“閱,你一向聰明,不用我說你就能猜到我和她的故事。”

閱卿哲沒再說話,詹妮弗扭頭,抖著手掀開了帳篷的門簾。

因為蔚緣的身體不適並不是簡單的生理問題,所以詹妮弗也隻能給蔚緣做靜脈注射來補充營養。

閱卿哲走進來坐在蔚緣床邊,向詹妮弗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了,詹妮弗便躡手躡腳地收拾東西離開了帳篷。

繞過小徑,詹妮弗一眼就看到從木質樓梯上走下來的柳曦盎。

她急匆匆地跑過去,扶住柳曦盎的胳膊:“你受那麽多傷,現在……”

柳曦盎推開她的手,若無其事地笑道:“珍,我在野外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這些傷都是小事。最近納戈很危險,我們必須盡最大努力保護它。”

納戈就是那隻象牙近兩米長的象王,它的美麗與威嚴為它招致殺身之禍,即使它已經活了四十餘年,但盜獵者的一發毒箭或是一顆子彈就能輕易將它帶走。

保護組織已經努力籌措了許多資金用於大象保護,但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人手不夠。巡邏員無法遍布廣袤的非洲草原,他們也很難在各種肉食動物出沒的野外二十四小時監察象群。

柳曦盎拍了拍詹妮弗的肩膀:“珍,這五年來已經有幾千名的巡邏員喪生,能活著已經很幸運了。”柳曦盎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能活著保護這些美麗的生靈,已經很幸運了。我的同伴在找我,我先走了。”

詹妮弗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無聲地目送她的背影遠去。

柳曦盎蓬亂的短發在夜色中像一叢鳥窩,詹妮弗忍不住笑了一聲,眼淚卻無聲地從臉頰滾落,沒入泥土。

她還記得她在日本學醫,第一次見到柳曦盎時的場景,那時的柳曦盎長發飄飄、皮膚白皙、明眸善睞,站在那裏就好像會發光一樣。

她也記得她和柳曦盎在畢業舞會上分開的場景,柳曦盎帶著幾分歉意跟她說:“珍,我不能和你報考同一所大學的研究生了,因為我要去肯尼亞投身於動物保護。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象牙市場,作為中國人,對於這些美麗的生靈,我深感愧疚,日夜難安。”

柳曦盎的背影漸漸與夜色融為一體,詹妮弗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踏上了樓梯。

她在機場看到行李封條,並沒有想到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

“Liu Xiang”原來並不一定是跨欄那個“劉翔”,而是她心底永遠的秘密“柳曦盎”。

次日,蔚緣已經基本恢複了,鑒於她身體的原因,這趟安博塞利之旅被大大縮減,而接下來的飛機和酒店都已提前訂好,所以他們隻能簡單逛了逛安博塞利幾個標誌性景點,便起身前往機場,準備搭乘短途私人飛機,前往馬賽馬拉國家公園觀賞動物大遷徙。

坐上私人飛機的時候,蔚緣還有些遺憾:“都是我身體不好,拖累你們沒能好好觀賞安博塞利。”

詹妮弗爽朗笑道:“蔚小姐不必介懷,我們還有很多更美好的東西可以看呢!”詹妮弗指了指飛機舷窗,“你看,從這裏我們還能看到安博塞利的斑馬群。”

蔚緣的注意力就這樣被窗外的景色吸引過去,她還拉著閱卿哲嘰嘰喳喳個不停:“你看你看,遠處是不是有獵豹在追角馬啊?哇,揚起好高的塵土啊……”

閱卿哲還是擔心蔚緣的身體狀況,時不時地問她要不要喝水或吃東西,讓後座的詹妮弗都忍不住扶額:“閱,你現在好像一個老媽子。”

蔚緣“噗”一下笑出聲,詹妮弗突然想起柳曦盎之前跟她說的話:“對了,柳曦盎跟我說,之前盜獵團夥的人盯上了她,而她的行李箱裏放著一些很重要的文件,所以才被迫錯拿了蔚小姐的行李箱,請你們見諒。”

怪不得她的行李箱被打開過。蔚緣恍然大悟,說道:“柳小姐是在這邊反盜獵嗎?”

“嗯。”詹妮弗笑了笑,“她大學畢業就來這邊了。”

“那應該很多年了吧……”蔚緣好奇道,“就是盜獵大象嗎?”

“也有犀牛,其他動物少一點。”詹妮弗想了想,“因為非洲象的象牙質量最好,所以這邊的大象盜獵現象最嚴重。”

“用來做象牙製品嗎?”

“是的,盜獵者會用電鋸將大象的臉割下,然後取下它們的象牙,用集裝箱運到世界各地的加工廠。”詹妮弗輕歎了一口氣,“非洲象的數量減少得很快,據曦盎說,在之前幾年,每十五分鍾就有一頭大象被盜獵者殺害。”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蔚緣也跟著歎了一口氣,又問道,“他們這樣盜獵大象,不等於竭澤而漁嗎?他們不怕大象滅絕嗎?”

詹妮弗搖了搖頭:“這些象牙販子巴不得大象滅絕,這樣象牙的市場價格就會水漲船高。”

蔚緣沉默下來,心中沉甸甸的,閱卿哲摸了摸她的頭發,安撫道:“我們下了飛機就去坐熱氣球,熱氣球的終點是大象孤兒院,我們去領養一頭小象,好不好?”

蔚緣看向閱卿哲,眼睛眨了眨,然後拉住他的手,低聲說:“遇見你真好,真的。”

遇見他,她才懂得,什麽叫靈魂伴侶。

他填補了她的靈魂,他令她的靈魂升華,他讓她懂得什麽叫靈魂契合。

蔚緣下了飛機,剛打開手機就是運營商發來的一連串短信,提醒她在剛才有近十個未接來電,她一看號碼,全是來自蔚纖和蔚母。

蔚緣心頭頓時浮上不祥的預感,閱卿哲看到她突變的臉色,關切道:“怎麽了?”

她勉強笑了笑:“我姐和我媽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不知道出什麽事了,我先回個電話。”

蔚緣走到角落,撥通了蔚纖的號碼,電話響了十幾秒才被接起:“緣緣。”

畢竟是相伴十幾年的親姐妹,蔚緣敏銳地察覺到了蔚纖嗓音裏強壓的哭腔,蔚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姐,怎麽了?我剛下飛機。”

“兮瑤……”蔚纖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得可怕,“兮瑤前天淩晨突然有點不對勁,渾身發冷,嘔吐腹瀉,我們連夜送到醫院,說是感染了NEC(新生兒壞死性小腸結腸炎),做了第一次手術後就送進了NICU,這兩天已經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

蔚纖有些哽咽,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蔚緣又著急又擔心,連忙問:“那現在兮瑤怎麽樣了?你怎麽不早點跟我們說?”

“因為兮瑤經常生病,我以為她這次也能平安度過,你們倆又在度蜜月……”

“姐,當然是兮瑤比較重要啊!我現在讓閱卿哲幫你們聯係醫生,這次肯定也能平安無事的!”

“可兮瑤現在狀況好差……手術後肺出血,接著腦出血,上了有創呼吸機,呼吸還驟停好幾次……我真……真的覺得……”

蔚纖的話又停頓在了令人揪心的哭音上,蔚緣很少見蔚纖哭,在她眼裏,姐姐甚至比媽媽還堅強而冷靜。

蔚緣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來:“姐,你別擔心,肯定沒事的……”

蔚母擔憂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過來:“你都兩天沒合眼了,去休息一會兒吧,你不考慮自己,但是之後兮瑤要母乳怎麽辦?”

蔚纖沒說話,蔚緣也跟著催促:“姐,你稍微休息一會兒吧,我跟閱卿哲說下這件事。”

蔚纖低低地“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蔚緣放下手機,眼淚汪汪地看向閱卿哲。閱卿哲拿著手帕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蹙著眉柔聲道:“兮瑤發生什麽事了?”

蔚緣把剛剛和蔚纖在電話裏聊到的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閱卿哲,閱卿哲麵色凝重,摸了摸她的頭發:“別擔心,有我在,我立刻聯係本家的醫生過去。如果情況嚴重,我會幫兮瑤從外地調最好的醫生過來。”

“謝謝你。”蔚緣抽噎著靠進他的懷裏,“卿卿,我想回國,我想回去陪我姐……她本來就是單親媽媽,現在兮瑤還這樣,我得去陪著她。”

閱卿哲毫不猶豫地答應:“好,我立刻叫人訂最近一班的飛機票。”

蔚緣把臉埋進他的胸口,聞著他襯衣上淡淡的清香,眼淚還是不停地掉:“你在真好。”

閱卿哲抱著她,垂首吻她的發頂:“是你在,我才會這麽好。”

能訂到的最近一趟回國的航班在五小時後,時間允許的情況下,為了讓蔚緣轉移注意力,紓解下憂慮的心情,閱卿哲還是按照原計劃帶蔚緣去坐了熱氣球。

上熱氣球前,閱卿哲看了詹妮弗一眼,說道:“你跟老劉一起吧。”

詹妮弗愣了愣,有些促狹地笑了:“年輕小情侶是需要一些時間獨處。”詹妮弗從包裏翻出一個小藥盒,“這是一些常備藥,底下都貼了標簽,不過就二十分鍾的旅程,應該也不會出多大問題。”

閱卿哲接過來點了點頭,便帶著眼眶還有些紅的蔚緣上了熱氣球。

熱氣球緩緩上升,蔚緣還有些蒙:“就……就我們兩個人嗎?”

“嗯,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考過熱氣球駕駛執照,所以不用駕駛員。”閱卿哲笑了笑,“而且我希望,這個時刻隻有我們兩個人。”

清風拂過,蔚緣壓抑的心情也輕快了許多,笑著說道:“我怎麽感覺你什麽都會?那你會開挖掘機嗎?”

閱卿哲的表情有些錯愕:“嗯?不會。”

看他一本正經地回答,蔚緣就知道他不懂挖掘機的梗,有些好笑地轉開了視線。

熱氣球到達既定高度後,開始平緩地向東北方向移動,蔚緣趴在籃子邊緣,俯瞰著廣袤的草原,成群的斑馬、角馬和瞪羚向前奔跑著,散發著野性的勃勃生機。

她喃喃道:“真美。”

閱卿哲笑了笑:“等下就能看到馬拉河了,我們能在那裏觀賞到最為壯觀的‘天河之渡’。”

蔚緣點了點頭,感受到閱卿哲一直徘徊在她身上的視線,回了頭看向他:“怎麽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想對我說?”

蔚緣很少看見閱卿哲這種欲言又止的模樣,他慢慢斂起笑容,說道:“之前……我跟你說,有些事情,我找到合適的解釋方式後才能告訴你。”他的語氣有些內疚,“對不起,讓你一個人胡思亂想,又瞞了你這麽久。”

蔚緣隱隱意識到他要說的是哪件事,心跳突然加快,她小聲問:“那你現在找到合適的解釋方式了嗎?”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現在你應該擁有知道這些事情的權利。”他抬起手,似乎想觸碰她,又有些僵硬地搭在了欄杆上,“那是一段很長的往事,或許在你聽起來會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但是請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欺騙你。”

蔚緣惴惴不安地點了點頭。

“祁蘊儀跟你說過,我在十八歲那年遇到了一個女孩,而她改變了我的人生。我確實在十八歲那年遇到了一個女孩。在最開始,她憑空出現,一直纏著我,還喜歡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即使我冷漠相對,她依舊有用不完的熱情和精力。”

閱卿哲低頭輕笑了一聲,神色是沉浸在回憶裏的溫柔,蔚緣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角:“然後呢?”

“慢慢地,我發現她有些奇怪,她似乎無家可歸,沒有朋友,不用上學,所有時間都用來圍著我一個人打轉,而且,她很了解我。我們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我逐漸敞開心扉,接納了她的存在,她那時總是說,要把我改造成一個樂觀向上、努力拚搏的人。”

蔚緣僵硬地應和:“在某種程度上,她算是成功了。”

閱卿哲認真地看著她,如果蔚緣此刻抬頭,就能看到他比湖水還溫柔的眼神:“在遇見她之前,我以為生命是一潭死水,但遇見她之後,我的生命才變成了海洋。”

海納百川,上善若水,因為她,生命才有了無限的寬度和未來。

“她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但我利用一些試探的話語,知道了她是心理係的學生,她無意間提起過一位老師的名字。在她突然消失後,我一所學校一所學校地去查,終於確認了她是B大的學生,於是我不顧家人的反對,報考了B大,可是我查遍所有高年級的女學生,都沒有找到她。”

蔚緣錯愕地抬起頭,一個難以置信的想法躍入腦海。

閱卿哲望著她,溫柔地笑了笑:“分別六年,半紀時光,木星繞著地球轉了半周,我終於在B大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她。”

“蔚緣,那個女孩不是別人,就是你,從十八歲到現在,我都隻愛過你一個人。”

蔚緣被這個消息驚得腦子都在嗡嗡響:“啊?真……真的嗎?”

“我不會編一個這樣的故事騙你。”閱卿哲眉眼低斂,神色又浮上幾分憂鬱,“因為你回到過去改變了我的人生,所以現在的你……身體才會出這麽多問題。”

微醺的暖風混雜著熱帶草原特有的幹爽香氣拂過兩人之間,蔚緣反應過來後,不由得笑了起來。

她眼眸彎成月牙,裏麵盛滿了光:“原來是因為這個啊,我還以為是我得了絕症呢。”

閱卿哲有些愕然:“你不後悔嗎?你受了那麽多罪……”

蔚緣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有些嗔怪:“你想什麽呢?我們都訂婚了哎!”她美滋滋地眨眨眼,“能讓你死心塌地地愛上我,我覺得受這點罪真的超級值了好不好?”

他拉起她的手,輕吻她無名指上的婚戒:“謝謝你,緣緣。”

蔚緣笑眯眯地說道:“我還是特別好奇,我是怎麽讓十八歲的你敞開心扉的?因為我那會兒上學的時候,大家都說你超難接近,像一座大冰山。”

閱卿哲無奈地笑了笑:“以後慢慢跟你講,好不好?”

熱氣球駛近馬拉河,蔚緣順著閱卿哲指的方向看到那條蜿蜒曲折的河流:“好長啊……不過也不是特別寬的樣子?”

“因為我們是在高處看,不過馬拉河確實不怎麽寬。”閱卿哲指著排成彎隊過河的角馬,“馬拉河不是特別深,水流卻很湍急,河底還暗藏著埋伏的鱷魚,對於這些過河的動物來說,這其實是一條橫亙於生死之間的天河。”

有落單的角馬在河流中央打轉,應該是被鱷魚咬住了後腿;有母角馬帶著小角馬在河岸上猶豫不決地踏著前蹄;大多數角馬都義無反顧地跳進河流,濺起渾濁的浪花。而遠處停著許多越野車,車裏車外都站著人,長槍短炮地捕捉這壯觀的景象。

蔚緣看了閱卿哲一眼,笑著說:“看到這些真的不枉此行。”她又輕歎一口氣,“希望以後能帶姐姐和兮瑤一起來,兮瑤啊,還有很長的美好人生沒有體驗呢。”

閱卿哲攬住她的肩:“都會好起來的。”

下了熱氣球,一行人便直奔大象孤兒院。

途中,閱卿哲和蔚緣提前在網上挑好了一頭小象,為的就是節約時間,畢竟他們還要趕飛機回國。

車子行駛了不到半個小時,在大象孤兒院門口停下,誌願者熱情地迎上來——因為他們留的信息是中國人,所以孤兒院特意安排了一位亞裔誌願者接待他們。

誌願者說的是日語,所以隻有閱卿哲和詹妮弗能無障礙和他交流。蔚緣和老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慚愧。

誌願者帶著他們來到那頭小象麵前,笑著說了幾句話,閱卿哲看向蔚緣,笑道:“摸摸它吧。”

蔚緣欣喜地伸出手去,觸上小象剛衝過水還有些潮濕的皮膚,輕輕地摸了摸。小象抬起鼻子碰了碰蔚緣的手,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她。

老劉在旁邊說道:“都說大象是最聰明的動物,他們甚至會回到同伴的屍體前為它哀悼。這些小象,大多數都是因為盜獵而成了孤兒。”

蔚緣有些感傷,閱卿哲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給它起個名字吧。”

她問:“中文名還是英文名?”

“都可以。”

蔚緣想了想:“叫安寧吧,希望它一生都能平安喜樂,還能為兮瑤帶來好運。”

誌願者將姓名卡和筆遞過來,閱卿哲又遞給了蔚緣:“你寫吧。”

蔚緣捏著筆,滿懷祈禱和祝願,一筆一畫虔誠地寫著拚音:An Ning。

閱卿哲摸了摸她的頭發:“等你身體好了,我們也可以把生孩子這件事提上日程了。”

蔚緣將筆和姓名卡還給誌願者,問道:“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閱卿哲溫柔地笑笑:“我都喜歡,你呢?”

“我更想要個男孩。”蔚緣想了想,“因為兮瑤是女孩,以後他長大了可以保護姐姐,而你忙的時候,家裏還會有個小男子漢照顧我。不過女孩也很好啦。”

閱卿哲拉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等一切都好了,我們帶他和兮瑤,還有你家裏人一起來非洲玩兒,我們再來看安寧。”

小象似乎聽懂了他們在說什麽,抬起鼻子伸出籬笆外,碰了碰兩人緊扣的手指。

蔚緣笑起來:“好啊。”

回國的航程依舊需要近十五個小時,一路上蔚緣的狀態都不太好,有些低燒,還伴隨著胸口痛,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蔚緣靠在閱卿哲肩膀上,閉著眼睛,神情有些痛苦:“卿卿,我心口好疼,是不是兮瑤出事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閱卿哲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別亂想,飛機上氣壓低,你身體又弱,才會不舒服。”

蔚緣勉強笑了笑:“嗯,兮瑤肯定不會出事,你給她起名字,起那麽好……那句詩怎麽說來著?”

他柔聲接道:“駕青虯兮驂白螭,吾與重華遊兮瑤之圃。登昆侖兮食玉英,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同光。”

“真好。”她望了眼窗外瑩瑩亮的天空,“你給兮瑤設計的衣服,都設計好了嗎?”

“嗯,蜜月第一天就設計完了,然後交給了閱家的裁縫去做,我讓她們在兮瑤滿兩月宴前趕製完。”

蔚緣點了點頭,又閉上了眼睛:“我頭好暈,再休息一會兒。”

時間過了好久,閱卿哲才低下頭,看向靠在她肩膀上的蔚緣。

她臉色蒼白,眉頭輕蹙,看起來睡得很不安穩。

他隱忍地閉了下眼,然後輕輕將滑落的毛毯拉回蔚緣肩上。

下午六點,飛機抵達A市機場,蔚緣剛打開手機,手機就在手裏振動起來,她心下一慌,手機落在了地上。

閱卿哲立刻彎腰幫她撿起來,他將手機遞過來,她有些害怕地搖了搖頭:“你……你接吧。”

他依言按下接聽,將手機放在耳邊:“姐?”

蔚緣揪著胸口的衣服,見閱卿哲的神情越發沉重,心也跟著不停下墜。

閱卿哲終於掛斷了電話,對上蔚緣期待又恐懼的眼神,沉默了許久,才艱難開口:“蔚緣,兮瑤在三個小時前,不幸夭折了。”

仿佛被丟入了冰冷的海水,因要下機而嘈雜的機艙瞬間寂靜無聲,蔚緣耳邊隻剩她自己猛然加快的喘息。

她看到閱卿哲的唇不停地張合,然後抬起手按上她的肩,黑眸中滿是擔憂,接著一陣天旋地轉,斑斕的顏色混成一片,她徹底墜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