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甚美,你也溫柔

文/林鹿詩

一、宅男的腦回路

“真真,我剛才看到林一杭和隔壁係的係花一起喝咖啡,還有說有笑的。”

“那又怎樣?”陸真真對著鏡子,仔細撫平麵膜上的每一處褶皺,漫不經心地答道。

舍友湊在一邊,一拍陸真真大腿,疼得陸真真“嗷”了一聲,先前的一番功夫都白費了,隻聽舍友恨鐵不成鋼地說:“這種事情你要有危機感的呀。林一杭長得不錯,又是計算機係有名的編程大神,這種男生很搶手的好嗎?”

陸真真聞言不屑,盤腿一坐,一副準備長篇大論的架勢。

“你放一百個心,林一杭不會和別的女生勾搭的。”

為什麽?因為林一杭是有女朋友的,他的女朋友名叫尤娜。這個尤娜不是現實中的人,而是一款名為《最終幻想×》遊戲的女主角。

他家裏滿牆都貼著尤娜的海報,手辦擺了整整一個展示櫃,被套和窗簾上印的也都是尤娜。大一開學的時候,要不是陸真真攔著,林一杭還想把他那個尤娜等身大抱枕也帶到學校裏來。

簡而言之,林一杭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遊戲宅男”,在他眼裏,現實中的女生千篇一律,根本不值得他心動。

舍友目瞪口呆。

潦草地敷完了麵膜,陸真真化了個妝,準備出門去救濟林一杭。

方才林一杭發消息過來說自己付不起咖啡錢了,而他又堅持要AA製,係花也無可奈何。陸真真到時,那兩個人正幹耗著。

“你錢呢?”陸真真叉著腰,提高了聲音問。

林一杭開口要解釋,但陸真真是何許人也,馬上一擺手示意他不用說了,肯定又拿去買手辦了。她從錢包裏抽出一張粉色鈔票,想了想,又多抽了幾張給他當生活費。

林一杭笑逐顏開,偏著頭朝她豎了豎大拇指。

這份默契把係花都看笑了,她語帶深意地道:“你們感情真好呢。”

“沒有沒有,也就一般般吧。”陸真真半是謙遜,半是得意地答道。

林一杭卻毫無所覺,不住地點頭讚同係花的話。畢竟他和陸真真青梅竹馬十九年,剛一出生,兩個小小的寶寶就並排睡在一起,後麵從幼兒園到大學一直形影不離,互相數落對方的“黑曆史”可以三天三夜都不帶重複的。

出了咖啡店,已是華燈初上,涼涼的夜風吹過,陸真真搓了搓雙臂,林一杭立刻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肩頭,她的心裏這才平衡了一些。

她這個人,嘴上說著不在意,心裏還是別扭的,不然方才也不會那樣炫耀一通。

“林一杭,以後不許隨便和別的女孩子約會,知道了嗎?”

林一杭無辜道:“真真,我沒有隨便,是她的電腦有點問題才來問我的。”他的個子比陸真真高出許多,撓著頭辯解的時候,眼睛裏還閃著亮亮的光芒,就像一隻忠心耿耿的大型犬。

但是重點是這個嗎?陸真真胸口起伏了幾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吐槽他。算了,反正這麽多年來,她也習慣了。

陸真真繼續走,林一杭卻跟在後麵打破砂鍋問到底:“真真,你生氣了?”

“我沒生氣。”

林一杭立刻擺出一張苦瓜臉,因為陸真真曾經教過他,女孩子說“沒生氣”,實際上就是生氣了,可是他不是很懂。秉著不懂就問的原則,他不依不饒地道:“真真,你為什麽生氣啊?”

陸真真停住腳步,猛然回身,林一杭跟得太緊,沒來得及停住腳步,她的鼻子就撞在了他的胸膛上。陸真真簡直無語問蒼天,捂著鼻子甕聲甕氣道:“林一杭,你自己說說看為什麽。”

這一問可把他難住了,本來他就不知道,此刻隻得一臉小心翼翼,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

陸真真鼻頭酸痛,眼眶裏泛著淚花,狼狽地笑了笑。

你看,林一杭,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你,隻有你不知道。

二、竹馬不說話

陸真真整整兩個禮拜沒搭理林一杭。

正巧趕上期末考試周,兩人每天都昏天黑地地複習,也顧不上別的。直到上了去火車站的校車,林一杭才一聲不吭地坐到她身邊,誠懇地承認錯誤:“真真,我以後再也不和別的女生一起玩了。”

陸真真的氣早已消了大半,聞言“哼”了一聲,心下一動,瞥了他一眼,問:“幹嗎不跟別人玩?”

林一杭咽了咽口水,說:“因為你不讓。”

陸真真是真的沒忍住,“撲哧”一下就笑了。林一杭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聽話,並且特別聽她的話,有時候她忍不住懷疑,女媧補天剩下的五彩石一塊化作了孫悟空,一塊托生成了賈寶玉,還有一塊就是自己眼前這個不開竅的林一杭。

見她笑了,林一杭心中總算安定下來,抱著她的一條胳膊,說:“真真,我餓了。”

早上起得遲了,他沒來得及吃早飯,陸真真隻得任勞任怨,去背包裏拿吃的。林一杭倒是也背包了,但他的包裏從來不裝吃的。

這還要追溯到他們第一次一起出門旅遊,那時的陸真真還天真無邪,上車前見到林一杭的背包鼓鼓囊囊的,以為他已經買好了零食,就沒去小賣部補充,結果被狠狠地坑了一把。

火車開動後,林一杭把背包打開,興致勃勃地掏出他的PlayStation(家用遊戲機),還帶了一塊手持顯示屏,美滋滋地向陸真真邀功道?:“真真,我帶了兩個手柄呢,是不是很貼心?”

看見沒?林一杭管這個叫貼心。

要不是火車上有花生瓜子礦泉水賣,陸真真怕不是要餓成一縷青煙。

吃一塹長一智,從那以後,陸真真每次出門都會帶好自己能帶的東西,還得帶上林一杭那份,拖家帶口不外如是。

好在她**他這麽多年,他也知道她大部分的喜好。她冷了,他會給她披衣服;她餓了,他會帶她去吃火鍋,送禮物也是正常審美的口紅和鞋子。

捫心自問,陸真真覺得自己實在太不容易了。

譬如現在,陸真真一覺睡到中午,起來後發現林一杭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任何動靜了,這可不是個好預兆。她趿拉著拖鞋,匆匆忙忙地把前一天醃好的整雞從冰箱裏拿出來,做個電飯煲焗雞,然後就帶著鑰匙去開林一杭家的門。

大白天的,林一杭家裏的遮光窗簾都拉著,室內一片昏暗,隻有巨大的電視機屏幕亮著,上麵的遊戲已經通關,男女主正在進行生死離別,坐在沙發上的林一杭隻露了個後腦勺。

“林一杭?”陸真真試探著叫了一聲。

那後腦勺一動不動,甚至有一抽一抽的奇怪聲音傳來,陸真真心下忐忑,走過去一看,林一杭眼睛裏噙滿了淚水,正沉浸在結局劇情中無法自拔。

他看到陸真真,嗚嗚地哭著,一下把她拉過來抱住,毫不客氣地把眼淚往她衣服上蹭。

這副淒慘模樣真是我見猶憐,然而陸真真並不吃他這一套,她冷笑一聲說:“林一杭,你又通宵打遊戲了是不是?”

林一杭聞言,身體僵了僵,明顯是被識破的反應。

陸真真從來不攔著他打遊戲,因為他的成績並不會下滑,但是她不允許的是他不顧身體通宵不眠。林一杭自知理虧,乖乖地被陸真真揪到她家裏去洗了個澡,吃完飯之後,就躺在她的**休息。

“真真,你也來躺一會兒吧。”林一杭把身體往裏挪了挪,拍了拍床的一側,小意討好。

陸真真不耐煩地把他推得翻了個身,讓他麵朝牆壁,說:“你睡你的。”

林一杭“哦”了一聲,不再動彈。但是在他看不到的背後,陸真真的臉頰滾燙得像是正午的太陽。她抬手捂住麵龐,偷偷側過頭去看他的背影。少年的肩背寬闊,皮膚熾熱,身體的起伏線條有若新生的山丘。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兩小無猜地睡在一張**了。

可是林一杭啊林一杭,你究竟什麽時候才能真正長大?

三、心跳加速

八月,S市會舉行一場中國國際數碼互動娛樂展覽會,簡稱ChinaJoy。如此盛會,林一杭這個“遊戲宅男”不可能缺席,而今年,林一杭非要陸真真也去體驗一回。

現場人山人海,夏日陽光毒烈,陸真真排在長龍一樣的隊伍裏,驚恐地一遍遍擦防曬霜,覺得自己大概是抽風才會答應陪他一起來。

好不容易進了場館,林一杭簡直如魚得水,拉著她在人群裏擠來擠去。現場遊客大部分是高大的男生,幾乎人手一台單反相機,給展台上的模特拍照。陸真真個子矮,被單反相機砸了無數下頭,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她把林一杭拽到稍微空曠一點的場館側麵,剛想喘口氣,就聽他激動道:“尤娜!尤娜!”

陸真真轉頭一看,原來他說的是一個姑娘扮演的尤娜。

林一杭滿麵通紅,話都說不利索了,還是陸真真幫忙,他才能和“尤娜”合照。

“……你在我麵前從來沒這麽臉紅過。”陸真真嘟囔道。

林一杭翻來覆去地查看那幾張照片,頭也不抬地問:“真真,你說什麽?”

“沒什麽,還逛不逛啊?”

當然要逛,時間還早,林一杭拖著她直奔自己心愛的那家廠商的展台。那個展台是這座場館裏最大的一個了,台下人山人海,主持人正在挑人參與“做遊戲得獎品”的活動。

林一杭腦袋上戴了個該廠商標的彩燈頭箍,在人群裏格外顯眼,一下就被挑中了,他便拉著陸真真上了台。陸真真尋思著:我打遊戲那麽菜,上去還不得拖後腿?她沒料到,這活動並不是電子遊戲類的,而是真人互動,於是聽完規則之後,她就想逃了。

規則要求,台上的人兩兩一對,分別從兩端開始,共同吃一根百奇餅幹,最後剩下的餅幹最短的隊伍獲勝。

幸運的是,台上十個人,九個都是男生;不幸的是,她隻能和林一杭一組。

“真真,我覺得我們贏定了!”

陸真真眼角抽了抽,心想!你究竟哪裏來的自信啊?

細長條狀的餅幹分發下來,林一杭個子高,半蹲下來和陸真真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一聲“開始”之後,伴隨著台下的喧鬧聲,遊戲一下就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兩個人的臉飛速靠近,然而就在最後的關鍵時刻,林一杭不動了。

他不知道在想什麽,怔怔地望著陸真真,目光忽然變得迷茫起來,好像第一天認識她一樣。

陸真真不明所以,這麽關鍵的時刻,他居然發起愣來。眼看著其他幾組就要趕上來了,電光石火之間,陸真真抱著他的頭,義無反顧地湊了過去。

最後當然是他們這一組獲勝了,因為隻有他們的餅幹一點兒渣都沒剩。

下台的時候,林一杭走路都同手同腳了,回過神來,還不停地用手指摸著唇,一副受到欺淩的模樣,他委屈地控訴道:“真真,你怎麽能—”

可他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了陸真真的搶白,她理直氣壯地說?:“林一杭,是你說非常想要第一名的獎品,我才做出那麽大犧牲的。”

林一杭不吭聲了,撓著頭隻顧看天花板。陸真真撫了撫怦怦直跳的心髒,覺得自己大概是蒙混過關了。

那天之後,林一杭對她就有些不一樣了,可到底哪裏不一樣,她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

不過她很快也沒心思仔細琢磨了,因為九月開學之後,林一杭就要過生日了。

四、奇怪的禮物

林一杭的生日比她早兩天,今年是整數生日,所以她要認真準備一番。

她去COSPLAY社找到杜晏時,他正在打理假發,聽到她的來意,二話不說就答應幫忙了。

COSPLAY其實很複雜,要做衣服和道具,研究妝麵和發型,每一樣都需要大量的經驗,幸好有杜晏在,不然陸真真一個人絕對無法搞定。

前前後後忙碌了兩個星期,陸真真終於成功裝扮成了尤娜。

自從展會之後,陸真真就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如果她能扮成尤娜出現在林一杭麵前,他一定會很驚喜。

果不其然,林一杭見到她的模樣,直接從宿舍樓門前的四層台階上跳了下來,雙眼亮晶晶的,圍著她不住地轉圈圈。她擺了幾個尤娜的經典動作,林一杭立刻捂著心口,激動得話也說不出了。

“怎麽樣,喜歡嗎?”陸真真得意地問。

林一杭用力點頭,他從未過過如此別具一格的生日,感動之下,下意識地就想去抱住陸真真,可胳膊張開到半空,卻硬生生地拐了個彎,舉到頭上去了。

陸真真狐疑地問:“林一杭,你在幹嗎,做廣播體操?”

林一杭撓了撓頭,似乎有口難言,支吾說:“沒……沒什麽。對了真真,你過生日的時候想要什麽?”

陸真真聳了聳肩,反正每年生日林一杭隻會買那幾樣東西,哪個都無所謂。

可陸真真沒想到,她生日當天,林一杭會送她一個U盤。

她一頭霧水,但林一杭卻不肯解釋,隻叫她拿回去插在電腦上自己看。

陸真真按他說的做了,然後難以置信地發現U盤裏麵是個遊戲,看這模樣,還是他自己編程寫出來的遊戲。

她沉默著玩了一會兒,不出意外地卡在了第四關,不死心地又嚐試了七八遍,她終於識相地點了退出,然後盤腿坐在椅子上懷疑人生。她思來想去,覺得林一杭應該不是故意的,他隻是錯誤地估計了她的水平。

但她陸真真絕不能被這一個小小遊戲難住,哪怕苦練技術,也要自己打通關,更何況這是林一杭親手為她一個人做的遊戲。

就這樣,陸真真開始了艱苦卓絕的通關之旅。

幾天後,兩個人相約在圖書館自習,林一杭翻著一本厚厚的編程書,隻是他好像心不在焉的樣子,書頁翻得嘩嘩作響,字卻沒看進去幾個。

陸真真拿筆敲了一下他的手背,小聲說:“你翻書的聲音太吵了。”

林一杭“哦”了一聲,停止折騰那本書,沒消停一會兒,又開始抖腿。這二十年來,陸真真甚少見他有如此焦躁的時候,不由奇怪道:“林一杭,你怎麽了,得帕金森了啊?”

林一杭聞言,直勾勾地盯著她,把她看得快發毛了。他的嘴唇嚅動半晌,終於問:“真真,那遊戲你玩了沒?”

陸真真自然不能告訴他自己還卡在第七關,此刻輕咳兩聲,答道:“玩了啊。”

“然後呢?”

“……什麽然後?沒有然後了啊。”她一頭霧水。

陸真真不知道自己答錯了什麽,之後的一周,她給林一杭打電話他不接,發消息他不回,去他上課的教室裏找他,他溜得比兔子還快。據說他又自願幫老師做課題,成天泡在辦公室裏,她總不能去教師辦公室裏逮人。

她再次見他,還是在她答謝杜晏的幫忙,請他在學校附近一家港式茶餐廳吃飯的時候。

杜晏為人和善,交際圈非常廣,基本上和誰都能有說有笑的,卻不料其樂融融之際,殺出了林一杭這個程咬金。

“對不起,我來晚了。”林一杭拉開椅子。

陸真真怔怔地看著他,手裏菠蘿包中的黃油“啪唧”一下掉在盤子裏。是她根本沒叫他過來啊,不過就算她想叫,也找不到他人。

林一杭抿了抿唇,低聲說:“我不能坐嗎?”

陸真真回過神來,連忙把椅子上的包拿開,林一杭這才坐下。

五、無望的等待

這頓飯的尷尬程度在陸真真的人生中算名列前茅,林一杭的話很少,多數時候都是陸真真在和杜晏聊天,隻是氣氛剛剛熱一點,林一杭就插一句無關的話,瞬間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幾次三番之後,飯局終於解散。

回去的路上,涼風習習,夜色裏飄浮著桂花的香氣,陸真真踩在花壇邊緣,踮起腳摘下一小簇金桂,自己聞了聞,又送到林一杭麵前。

“你聞聞,好香的。”

可林一杭不看花,也不看月,隻沉沉地看著她。陸真真上下打量他一番,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揮了揮花,卻被林一杭按下了手。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林一杭。夜色仿若滲入了他的瞳孔,熄滅了最後一縷光芒,他的眼神晦暗得猶如一場鋪天蓋地的風暴,陸真真的心沉了下去,不由自主地攥起了拳,指尖碾碎了米粒大小的花。

“真真,我曾經以為,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的。”

陸真真短促地笑了笑,說:“林一杭,我們本來就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啊。”

長到這麽大,關於這一點,陸真真從沒有動搖過。無論未來光景如何,她和林一杭都是可以互相交付後背的最信任的人。

但林一杭慢慢地搖了搖頭,說:“以後可能不是了。”

陸真真蹙起了眉,說:“林一杭,今天不是愚人節。”

林一杭退開兩步,似要隨風而去,雙手插在兜裏,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確定地道:“我知道,真真,對不起。”

陸真真問為什麽,林一杭卻沉默不語。

她想象不出什麽事情能夠讓他下這樣的決定,不過不管為了什麽,二十年的情誼,在他口中輕易就要斷了,原來真正在意他們之間關係的隻有她一個人。

一股傲氣湧上心頭,陸真真踢走腳邊一顆石子,抬眼道:“林一杭,你是不是以為我沒了你不行?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非誰不可。”

說完,陸真真轉頭就走,她的步子邁得又大又急,心裏的委屈關不住,一邊走一邊用力地抹眼睛,擦得袖子上淚痕斑斑。

走出了好遠,她又忽然想起什麽,回過身去朝著空無一人的小路,不忿地喊道:“再也不理你了,你找你的係花去吧!”

蒼白的威脅大搖大擺地穿過空氣,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陸真真驀然明白,在這段感情裏,誰先喜歡誰就輸了,她威脅不了他,因為他根本不在乎她。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苦苦一廂情願呢?

頭天晚上哭得腦袋疼,第二天早上,陸真真就起得晚了。生活還是要繼續,課也不能缺席,她跑到排了老長的隊的早點攤前,看了看時間,覺得來不及,正焦急的時候,排在前麵的杜晏一回頭看到了她。

“陸真真,你要吃什麽?我幫你買。”

杜晏真是救星一樣啊,陸真真感激涕零,遞過錢去。買好了早餐,兩個人自然而然地一起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眼睛怎麽這麽腫?昨晚哭了?”杜晏關切地問。

陸真真隨口答道:“是啊,電視劇裏的女主角太慘了,賺了我好多眼淚呢 。”

杜晏但笑不語。

兩個人在教學樓門口分別,沒想到中午在食堂又遇見了。杜晏湊過來和她拚桌,她正埋頭吃飯,他撞了撞她的胳膊,她一抬頭就看到了林一杭。

林一杭站在冷櫃前挑選飲料,陸真真下意識地就想站起來過去阻止。林一杭不能喝涼的東西,他從小胃就不好,平時她都把他看管得很嚴。

可是現在,他要如何已經和她沒有關係了。

陸真真慢慢坐下來,垂下眼眸不去看他,繼續吃飯,卻聽旁邊杜晏說:“陸真真,你喜歡林一杭吧?”

他用的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陸真真自嘲地笑了笑,說:“有這麽明顯?”

“顯而易見,”杜晏答道,“那你為什麽不告訴他?”

陸真真放下筷子,歎了口氣。一直以來,林一杭都是很聽話的,她叫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但有些時候,有些話,他也想他能夠先開口一次。

她一直在等,等他察覺,等他發現,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大概是等不到了。

六、獨家笑顏

大約是最近哭得太頻繁,還總用手揉眼睛,一天早上起來,陸真真忽然就看不清東西了,不僅如此,她的雙眼還疼痛難忍,止不住地流眼淚。

寢室裏空無一人,舍友可能去自習了,陸真真摸索著手機打電話求助,不小心打給了杜晏。這種時候是誰也沒什麽區別了,杜晏聽她說完情況,連忙趕過來送她去醫院。

檢查結果是急性角膜炎,醫生開了藥,陸真真就拿著付款單出了診室。此刻她的眼神著實不太好,沒走兩步就撞到了一個人。

“杜晏?”陸真真叫道。

方才她進去看病,杜晏說好了在外麵等的,可是他人呢?陸真真一邊流著淚一邊睜大雙眼抬頭看去,雖然眼前模模糊糊的,但她也看出了這人不是杜晏。

“是我。”

“……你是誰啊?不要擋路,謝謝。”

陸真真說著就準備繞開他,不小心踩了他一腳,她也沒道歉,反倒覺得小小地出了一口氣。然而還沒走出兩步,她就被他從後麵一把拉了回去。

可惜陸真真此刻看不清,錯過了自己和電視劇裏的女主角一樣,裙擺旋成一朵盛開的花,跌入男主角懷中的場景。

林一杭一隻手抓著她的手腕,一隻手禁錮住她的腰,沉聲說:“真真,下次再有這種事情,你應該打給我才對。”

陸真真“嘁”了一聲,表示虎落平陽也不能被欺負,用手指戳著他的胸膛,說:“林一杭,是你說的要絕交,現在又來假惺惺。放心,我不會朝你老媽告狀的,咱們啊,好聚好散。”

她這番話說得極有氣勢,林一杭怔忡之際,她掙開了他的手,準備轉身走出大姐大一樣的步伐,可是誰能來告訴她,為什麽地上會有個檻啊?

林一杭幫她付了錢取好藥回來,嘴角還是忍不住翹起。等候區的陸真真輸人不輸陣,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副墨鏡戴上,坐在椅子上往後一靠,蹺著二郎腿,活脫脫一副天王巨星的模樣。

“走吧。”他說。

陸真真淡定地朝空氣點了點頭,站起來就往右走。林一杭笑意更深,緊趕兩步過去拉住她的手,說:“走反了,是這邊。”

“林一杭,我很好笑嗎?”陸真真色厲內荏。

林一杭用手背壓了壓嘴角,壓著聲音說:“沒有,沒有。”

陸真真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揚了揚頭,卻沒再掙紮,任由他領著她走。少年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圓潤,光憑觸摸,她就可以在腦海中勾勒出他十指在鍵盤上翻飛如蝶的模樣。

想到這裏,陸真真忽然記起一件事。

“林一杭,你寫的那個遊戲,第七關怎麽過啊?”

話音剛落,林一杭驀然停住腳步,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個分貝,說:“陸真真,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沒打通關?”

此刻,林一杭的腦袋裏隻有一句話: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真是萬萬沒想到。

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陸真真因為他這句話中流露出的濃濃鄙視之意又生起氣來。林一杭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摟著她哄了好久,最後靈機一動,問:“真真,你覺不覺得我這樣特別像那個?”

“哪個?”陸真真睨著他。

“導盲犬呀!”林一杭答道。

陽光熾烈,少年眉目疏朗如星月,一張燦爛笑顏隻對她一人綻放。陸真真再也繃不住了,伏在他肩膀上笑了起來。

七、此生不換

為了方便照顧陸真真,林一杭在校外短租了一間房子,每天親自伺候陸真真的飲食起居,可謂是無微不至。

陸真真說渴,立刻有溫水送到嘴邊;陸真真說冷,馬上就有人形取暖器貼過來;陸真真說不想走路,哪怕從客廳到臥室十幾步的距離,林一杭也心甘情願地背著她走。

最讓陸真真覺得驚奇的是,隻要她一句話,哪怕在打BOSS,林一杭也會立刻放下手柄來看她,她的地位提高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陸真真老懷欣慰,等了這麽多年,她的少年終於長大了。

這天,林一杭給她滴完了眼藥水,她躺在他膝蓋上閉目養神,就聽見手機響了。

“杜晏打來的。”林一杭說。

陸真真“哦”了一聲,懶得動彈,說:“你幫我接。”

要不是這通電話,陸真真都不知道林一杭和杜晏關係這麽親密。

杜晏問陸真真的情況有沒有好一點,林一杭自然地對答,然後他們又聊了些別的。陸真真在一旁聽了半天,電話掛了,她好奇道:“你們倆……什麽時候的事兒?”

這話問得好像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麽似的,實際上,林一杭也是在吃飯那天的晚上才知道杜晏居然是他玩的《最終幻想XIV》裏本公會的會長。

他們本來在遊戲裏就很熟悉,林一杭當晚覺得自己失戀了,就和杜晏傾吐許多,他越往後聽越覺得不對勁,怎麽這劇情裏隱隱約約還有自己的影子呢?

一問之下,他們才知道彼此的真實身份。

“……所以,你那時是覺得我喜歡的是杜晏,才說出那麽過分的話?”陸真真哭笑不得。

這個真的不能怪林一杭,自從那次展會之後,他就發覺自己喜歡上了陸真真,於是親手敲下一行行代碼,構築起了一個奇幻的遊戲世界,並在遊戲的通關之處,留下了一句話。

他還特意降低了遊戲難度,可沒料到陸真真這個菜鳥還是過不去。他以為她看到了他的表白,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便是沒有答應,緊接著又撞見她和杜晏“約會”,就徹底誤會了。

他們本是青梅竹馬,可他想和她做戀人了。心動這種東西,一眼萬年,是無論如何也退不回去的,既然不能前進一步,便是連退路也沒有了。

所以,他才說做不了朋友了。

但是杜晏的救星人設沒有崩塌,聽完了林一杭的心路曆程,他覺得其實陸真真是很在乎林一杭的,這裏麵說不定有什麽隱情在,於是自告奮勇,前去打聽陸真真的心意。

結果他真的成了兩個人的“月老”。林一杭知道陸真真也喜歡自己之後,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所以怎麽辦呢?他隻能暗歎一聲從前的自己太笨太傻,自己趕走的人,哭著也要追回來。

陸真真了解完前因後果,不由得無語了好一陣,感歎一聲道:“林一杭,你這麽遲鈍,我不想要你了怎麽辦?”

林一杭想了想,答道:“真真,你現在說這話已經晚了,我賴上你了,你別想甩掉我。”

陸真真“哎呀”一聲,作勢要逃,卻被林一杭一下按住。少年穩穩地懸停在她上方,他們離得那樣近,呼吸相聞、四目相對。陸真真想起那個吃餅幹的遊戲,臉一下就紅了。

她兩隻手都被他掌控,無處可逃之際,隻得偏過頭去,露出染了紅霞般的耳根。林一杭的聲音裏帶了笑意,說:“真真,你害羞了。”

“我沒有。”陸真真死不承認。

“沒有?”林一杭最近惡補了許多少女係遊戲,學了許多招數,“那……這樣呢?”

他湊過去,不懷好意地朝陸真真的耳朵裏輕輕吹了一口氣,陸真真立刻繳械投降。誰說宅男不會撩人的?撩起來簡直要人命。

陸真真的雙眼水汪汪的,上氣不接下氣地轉移話題道:“所以,林一杭,那個遊戲的結尾到底是什麽?”

關於這個,林一杭想親自演示給她看。他搬過電腦,打開遊戲,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打,音效不斷響起,不過二十多分鍾,他就通關了。

屏幕上一陣煙火綻放,夢幻的背景上漸漸浮現出一行字。

——陸真真,你有空嗎?我想和你談一場永不分手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