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止是好朋友
01
葉暖，你其實真的很自私。
這句話反反複複在我腦海中盤旋，怎麽都揮之不去。
原來在夏熙眼裏，我是一個既貪心又自私的人嗎？
可是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他還會希望我和他交往？為什麽他會喜歡這樣的我呢？
我想不明白啊，我想到整夜整夜地失眠，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
我多想去問問他，可是我不敢去，說不清是因為害怕麵對他，還是害怕從他那裏聽到最後的答案。
我寧願失眠煩躁，都不願意去見一見他。
我從園藝部退了出來，我不再沒事就往園藝部跑了。
甚至那天之後，我都沒有去見過夏熙，隻輾轉地知道他出了院，回到了園藝部，繼續照料那些花花草草。
趙兮然問過我為什麽從園藝部退出來，我隻回答她因為太忙，我說我在學校外麵報了個學小語種的課程，每天放學就要過去報到，所以沒時間去園藝部了。
她好像接受了我的說法，不止是她，就連程瑞也相信了，隻有許陌沒有相信我的話。
放學之後，我急匆匆地跑去車棚，想第一時間從學校逃跑，然而許陌在那裏堵住了我。
“這麽急匆匆地做什麽？”他倚在一根柱子上，淡淡地看著我，“學小語種這種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那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我推開他，想要將我的自行車推出來，他卻一把按住了我的手，顯然是不打算輕而易舉地讓我離開，“你到底想幹什麽？就算有什麽話要說，不能先出了學校再說嗎？”
“出了學校？”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我記得昨天某個人從學校逃回家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我怎麽喊都喊不出來。”
“我那是不舒服，今天不會了。”我轉動著眼珠子，不想與他對上視線，“我保證今天絕對不會不見你，你先讓開。”
“這可是你說的。”許陌這才緩緩地將手移開。
我飛快地抽出自行車，跨上騎了就跑，許陌的自行車比我的車快多了，我才出了校門就被他追上了。
我拐了個彎衝進公園裏，許陌卻從邊上插了過來，直接將自行車停在了我前麵。
我隻好捏了急刹車，將車停在了原地。
“不會跑的呢？”許陌斜眼看我。
我硬著頭皮說：“我隻說不會不見你，沒說不跑，我已經見完你了，不算說話不算數！”
“是發生什麽事了吧？”
許陌將自行車停在公園的一棵大樹下麵，然後朝我走過來，將我從自行車上拉下來，將我的自行車停到他自行車邊上。
他拽著我的手臂，拉著我走向一邊的長凳，將我按在凳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被他看得有點心虛，便一把抓住他的手，拖著他在我身邊坐下。
前麵沒有人杵著，我的壓力感頓時就消失了。
我鬆了一口氣，現在已經是夏天了，剛剛用力踩自行車，停下來坐在這裏，額頭上很快就沁出了汗珠。
“你有躲著我吧？”許陌有些無奈地說，“因為江小愛的事情，你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原諒我嗎？”
“也不全是因為江小愛的事情。”我心裏亂糟糟的，不知道要怎麽對他說，“好吧，就是江小愛的事情。全校女生都知道你和她交往，也知道你和她分手，所有人都覺得那是因為我的緣故。如果我不躲著你，那麽大家一定會說是我故意讓你們分手的。”
“嗬。”他低低笑了一聲，“我還記得中學的時候，某個人不是說，麵對那些流言的時候，不要沉默嗎？解釋不聽就一直解釋，一直說到別人相信為止。你說沒有人能夠破壞我們之間這麽多年的革命友情，你可以保護你自己，你並沒有那麽脆弱，你可以保護你自己。”
他頓了頓，側過頭來看著我：“是這麽說的吧？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記得。”
我心裏微微一顫，他說的這些我也記得，那時候滿校園瘋傳我和他的流言，他想要疏遠我，被我大義凜然地教訓了一通。
教訓別人的話言猶在耳，可是才過了幾年呢，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就對調了。
如今我成了那個逃兵，他是想要抓住我，不願意我們繼續疏遠下去的那個人。
“我沒那麽勇敢了。”
我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曾經的葉暖，撞破頭也不肯回頭，可是現在的葉暖害怕受到傷害，是什麽時候開始選擇退縮的呢？
第一次選擇退讓是在什麽時候？
啊，好像也是在那時候吧，因為聽到了女生們私下裏對許陌的嘲笑，最終怎麽都不肯放棄的我，和他說了以後各回各家的話。
那時候的他是現在的我，那時候的我是如今的他。
我忽地怔住了，他和江小愛之間，會不會就是當年我和程瑞的翻版？
當年我因為想要讓那些人停止傷害許陌，抓了一個程瑞當暗戀對象，於是全部的流言都轉向了我和程瑞。
在我的心裏，許陌從來不是一個會玩弄別人感情的人，他從未和哪個女生有過曖昧，可是他忽然和不喜歡的江小愛交往。
為什麽？
我飛快地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說：“許陌，你老實回答我，你和江小愛交往是不是因為我？”
他的目光劇烈地閃動了一下。
我的心裏馬上“咯噔”一聲。
他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我是多麽熟悉他，他的每個眼神，每個表情，哪怕隻是一瞬間，我也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心輕輕地顫抖起來……
我從未考慮過這種可能性，若不是現在想起中學時候的事情，若不是發現了我們之間的微妙變化，我大概永遠也不會將他和江小愛的交往想到我自己的身上。
“中學的時候，你是個矮我半個頭的小不點，大家都嘲笑你是小矮子，大家都笑我有個小不點男朋友。我拚命地否認，拚命地讓他們停止嘲笑你，最後情急之下，隨手指了一個人說那就是我暗戀的人。後來大家的目光果然都移到我和程瑞身上，於是就再也沒有人嘲笑你。他們都在笑話我太天真，太不自量力，去喜歡程瑞，以至於被他放了鴿子。”我盯著許陌的眼睛，繼續往下說，“因為我們是好朋友，所以我願意為你做這樣的事情。”
“那麽許陌，你告訴我，是不是那天無論是誰向你告白，你都會接受？是不是在接受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分手詞？許陌，你是不是也是為了保護誰才做到這樣的地步？”我輕聲問他。
好久好久，他忽地笑了。
他說：“葉暖，你的想象力真豐富。”
02
“所以你否認嗎？”我逼問他，“你到底為了保護什麽？”
“我沒有否認。”他的眸光慢慢地沉澱下來，語氣中的玩笑意味也不見了，“我以為你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明白的。”
一輩子也不會明白他為我所做的這些事，並且一輩子都以為他是個玩弄少女感情的大渾蛋，甚至永遠地疏遠他。
“為什麽不告訴我？”心裏隱隱有些酸澀，這些天來橫在我與他之間的那些矛盾，在此刻終於煙消雲散了，“為什麽就這麽讓我誤會？為什麽不跟我解釋？解釋一遍我不相信就解釋兩遍啊！”
“因為——”他低下頭去，嘴邊的笑意漸濃，“那時候的葉暖，也沒有告訴我那些。”
我怔住了，那時候我和程瑞之間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後來還去校長辦公室寫了檢討，可是我的確沒有告訴許陌這些事情。因為我並不覺得我有多偉大，我隻是為了保護他而已，隻要能夠保護他，無論什麽我都願意去做。
那時候的我，為什麽沒有跟許陌解釋呢？我絞盡腦汁也無法回憶出當時的心情，唯有一點就是當時並沒有想過那是犧牲。
“那些女生，總是說葉暖你的壞話。她們說你腳踏兩條船，故意和我還有程瑞兩個人曖昧著，我說了我們隻是好朋友，我們兩個都不會和你交往，但是她們都不相信。”他說到這裏，沒有繼續往下說。
然而他不說我也已經明白接下去的故事。
其實運動會那天，他走進教室之後和趙兮然說的那句話，不是很明顯嗎？
那時候我和趙兮然說，我與許陌還有程瑞隻是朋友，和他們之中的一個交往這種事情，我從未考慮過。然後許陌就走了過來，我讓許陌親口對趙兮然說了，大概她還是不相信吧。
為什麽我沒有意識到那不僅僅隻是她一個人的猜想，而是全校女生的猜想？她是我的朋友，作為我的朋友尚且不相信，更何談要別人去相信？
我忽然覺得很好笑，這是不是就叫風水輪流轉？
當年我為他所做的，如今他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唯一不一樣的是當年他擼起袖子為了我和程瑞打了一架，可是我為了江小愛和他爭吵。
原來他一直相信我，可是我沒有那麽相信他。
他的做法和我當年並沒有什麽不同，他不過是為了保護我，不過是想讓我遠離旋渦的中心，可是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理所當然地被他保護著，卻對他誤會得那麽深。
心裏像是泡了一顆青梅，酸澀得厲害，這酸澀順著喉嚨一路蔓延到眼底鼻尖。我忙移開視線，望向遠處成片的繡球花，用力眨了眨眼睛，想將那洶湧的淚意憋回去。
“原來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才是那個渾蛋。”我自嘲地笑著說。
“不討厭我了嗎？”他微笑著問。
我拚命搖頭，他問：“不再躲著我了嗎？”
我繼續搖著頭，我說：“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再也不會被莫名其妙的情緒蒙住雙眼，再也不會好壞不分地給一個人定罪。他從未不要我，從未不管我，這讓我很安心。
“所以，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退出園藝部嗎？”他聲音不徐不疾，有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因為夏熙學長說他喜歡我。”我低下頭，看著小螞蟻從地上爬過去，“我沒有辦法再麵對他，所以我選擇退出園藝部。這樣就不用覺得困擾，不用覺得手足無措了。”
許陌沉默了，我等了很久不見他說話，不由得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許陌的表情很奇怪，他看上去像是在生氣，眼底有無法遮掩的怒氣，他的的確確是在生氣。夏熙跟我告白，他為什麽要生氣？
“你是怎麽回答他的？”他的語氣卻出奇的平靜，讓人感覺置身於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之夜。
“我告訴他，我隻是將他當成好朋友，我對他沒有臉紅心跳的那種感覺。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一個人，怎麽能和那個人交往呢？”我心裏又變得焦躁起來，“不是互相喜歡的兩個人，怎麽能交往呢？”
“嗯，你做得很好。”他的語氣有些冷，“退出園藝部挺好的，以後都不要再去了。”
“可是夏熙怎麽說，也當了這麽久的朋友，而且他身體很糟糕，我想……”
“你什麽都不用想。”他打斷我的話，“聽話，不要再去見夏熙了。”
“好吧。”原本我也沒有想好怎麽麵對夏熙，許陌這麽一說，我就鬆了一口氣，“現在可以放我回家了吧，我都把這件事告訴你了。”
“嗯，走吧。”他從長凳上站起來，我跟著他走向大樹下麵，踩著自行車穿過公園朝家的方向走。
一切好像都恢複了平靜，可是我總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像是更大的暴風雨藏在這平靜的背後。就在我有些忐忑的心情裏，迎來了期末考試。
期末考試之後就是漫長的暑假，等到暑假過去，我就正式告別大一，走入大二的門檻了。
暑假總是伴隨著嘰嘰喳喳的知了聲還有熱辣辣的太陽一起到來，每到暑假我就窩在家裏哪裏都不想去。外婆在小菜地裏種了小香瓜，盛夏時節正好是香瓜成熟的季節。
中午睡了個午覺起來，日頭已經西斜，這個時候酷熱漸漸消去，外婆從外麵抱進來一隻成熟的香瓜，她讓我去喊許陌一起來吃。
我敲開許陌家的門，他正站在玄關處不知道和誰通著電話，看到我來，匆匆說了句什麽就掛掉了電話。
“外婆喊你一起吃香瓜。”我說。
“好的。”他穿了雙拖鞋跟著我走出家門。
“剛剛誰給你打的電話啊？”我隨口問了一聲。
“程瑞。”他沒有隱瞞我。
我愣住了，不可思議地回頭看他：“程瑞？他怎麽有你家的電話的？我都沒有他的電話！他打電話給你做什麽？跟你聯絡感情？”
“我們晚上出去擺地攤吧。”許陌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笑著說，“怎麽樣？”
“好啊！”我的注意力頓時就轉移到其他事情上去了，“就是去賣上次那些手機鏈和鑰匙扣嗎？我們要去哪裏擺會生意比較好……”
所以最終我也沒能知道程瑞打電話給他是有什麽事情。
03
酷熱的炎夏，夜市非常盛行，很多人吃完晚飯出來散步消暑，所以公園這裏天一黑就有很多小商販來擺地攤。
今天這些小商販裏多了兩個人，那就是我和許陌。
我們最後商定的還是在家附近這個公園裏擺。
我們找了一個小小的空地，用一塊幹淨的布墊著，將去年那些女生送給許陌的禮物全部帶了過來，一股腦地倒在上麵，再用一個硬紙板在上麵寫上“一元一樣”的字樣放在邊上。
不多時就有人過來圍觀，因為一塊錢一樣著實便宜，我們的生意竟然還不錯。不過一個多小時，那一堆小玩意兒就都賣完了。
“嘖嘖，以後找不到工作，我就在這裏擺個地攤，想想就愜意。”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感歎。
“嗯，到時候我在你邊上擺個攤兒，我們一起擺地攤。”許陌打趣我說。
“你這點出息。”我忍不住鄙視他。
“這些錢，用來做什麽好呢？”他手裏抓了很多一元錢的硬幣，加起來應該有三四十塊。
我四處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一個老爺爺在擺攤賣西瓜，那老爺爺看上去胡子眉毛還有頭發全都白了，我不由得心裏一動說：“我們去買那個老爺爺的西瓜吧，也算是做件好事，讓那些女生的心意，變成另一種意義上的愛。”
“好啊。”許陌完全沒有異議，我們就帶著一堆硬幣走到老爺爺那裏，最終我們挑了兩個大西瓜，將那些硬幣都花掉了。
我和許陌一人抱著一個西瓜回家，到家的時候我的手已經很酸了，因為西瓜真的很大。外婆見我們抱著西瓜回來，有些吃驚：“你們去哪兒弄的這麽大個兒西瓜？”
“外婆，我們剛剛去擺地攤，賣一些不用的東西，賣的錢就買了西瓜。”我解釋了一遍。
許陌的奶奶也在我家，大夏天的，我們兩家基本上都是在一起吃晚飯，吃完了兩個老人家會聊會兒天，大多說的是她們小時候的事情。
有時候真的不得不佩服人的記憶能力，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們說起小時候的事情，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樣。
我下意識地看了站在我身邊的許陌一眼，以後很多很多年過去了，我和他還能像奶奶和外婆一樣在另一座城市重逢嗎？還能夠這樣清晰地記得小時候發生的那些事情嗎？
從滿頭黑發到白發蒼蒼，這之間要過那麽多年，我們會分開那麽久嗎？會去走各自的人生，看不一樣的風景，從此我眼睛裏看到的，和他看到的，不再是一樣的人，一樣的物，一樣的春夏秋冬。
心裏莫名有些惆悵，竟有些不想麵對那樣的未來。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切了西瓜，四個人圍在一張桌子前吃，西瓜很甜，是我吃過的最甜的西瓜了。
夏天的夜裏，星星總是特別多，而漫天繁星，西瓜的清甜，酷暑的燥熱，夏蟬的喧鬧，還有午後暴雨的清涼，組成了夏天全部的印象。
等到夏天漸漸走到尾聲，暑假終於也走到了盡頭。
04
因為我退出了園藝部，許陌和程瑞也跟著我一起退出來了，倒是趙兮然還留在了那裏。她是真的喜歡那些花花草草，而且據說夏熙很看重兮然，想將她培養成下一任部長。
夏熙現在已經升到了大三，他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園藝部的工作就顯得有些吃力了。不過好在趙兮然很擅長那方麵的事情，所以夏熙也稍微輕鬆了一些。
隻是就算是這樣，夏熙在開學後沒多久，還是進了一次醫院。
我沒有去探望他，因為我不知道去了能和他說些什麽。不管是怎樣的心情，我拒絕了他的告白，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暖暖，陪我去圖書館坐坐吧。”趙兮然神態有些疲憊，大概是忙著園藝部的事情很累吧，她壓低聲音說，“教室裏說話不能大聲。”
“走啊，我正好有本想借的書。”我翻出了借書卡，然後才和趙兮然一起走向學校圖書館。
圖書館裏開著空調，一進去就能感覺到一陣清涼，這裏和外麵仿佛不是一個世界。
“要是你沒退出園藝部該多好！”趙兮然歎了一口氣，不無遺憾地說道。
我笑了笑沒回答，夏熙對我表白的事情，我並沒有告訴她。
在圖書館裏找了兩個空位坐下來，趙兮然便說明了來意：“暖暖，你知道的，夏熙學長又住院了，你來園藝部幫幫我吧，我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
“可是你知道的，我在外麵報了小語種，放學就得過去，沒時間幫你啊。”我依舊用的這個借口，我發現這個借口真好用。
並不是我故意要和她說謊，因為她並不知道夏熙和我表白的事情，我不想讓這件事被很多人知道，告訴一個許陌已經是個例外了。
“那怎麽辦啊？”趙兮然憂心忡忡地說道。
我想了想，腦海中忽然跳出個人來，於是建議道：“雖然我沒空，但是有個人有空啊。”
“誰？”趙兮然本來沮喪的表情，一下子又抱了一線希望。
“程瑞啊！他也在園藝部待過，肯定能幫到你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脫口而出的會是程瑞的名字，明明程瑞和許陌都在園藝部待過，我卻第一個想起了程瑞。大概是因為許陌跟我住得近，所以我還是想每天放學和他一起回家？
呃，不知道，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很快將心裏的疑惑拋到了腦後。
“程瑞？”趙兮然的眸光裏多了一絲期待，不過隨即又暗了下去，她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我，“程瑞還是算了吧！”
“為什麽？”我不解地看著她，“還是你更希望許陌過去？”
趙兮然緩緩地搖搖頭：“不要程瑞，也不要許陌，他們兩個，我都覺得不合適。”
這下子我更不明白了，我困惑地看著她，問道：“為什麽啊？你不是缺少幫手嗎？為什麽他們兩個都不行？我除了他們兩個，一個都想不到了。”
趙兮然沉默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暖暖，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故意逗我玩？”
“為什麽要這麽說啊？”我頓時覺得好委屈，我一心幫她出主意，她卻反過來說我，“你說明白點啊，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有什麽不好說的？放心吧，我不會生氣的。”
“這可是你說的。”她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不舒服。”
“我為什麽要覺得不舒服？”我更加搞不明白了，“兮然，你不要總說我聽不明白的話啊。”
“你是真不明白嗎？”趙兮然變得有些煩躁起來，“暖暖，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裝糊塗還是真糊塗。你忘記江小愛了嗎？因為江小愛和許陌交往，你煩躁不安，你覺得很不習慣，這些我都看在眼裏。我不想因為程瑞或者是許陌，讓你覺得不開心，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我呆呆地愣在了那裏，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好久都說不出話來。原來我身邊的人，一直都是這麽小心翼翼的嗎？因為害怕影響到我的心情，所以拒絕我的提議。
“可是這不一樣，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忙很正常啊。許陌和江小愛，那隻是我的不習慣而已。”我試著解釋給她聽，“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趙兮然有些無奈地說道：“不是的，暖暖，我知道朋友之間幫忙你不會在意，可是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我喜歡程瑞，一直都喜歡。我不能讓他幫我，我害怕自己對他的喜歡會無法控製，我害怕我會想將他搶過來。可是我不想這樣，我很喜歡暖暖你，不想和你成為尷尬的關係，所以一直以來我都盡力忍耐著，忍耐著。”
“你喜歡程瑞，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嗎？”在聽到她這段話的時候，我的心裏不知道為什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並不會覺得難過，我甚至為趙兮然感到高興，“雖然程瑞有時候是挺不靠譜的，但是他人真的很好的，你喜歡他，我可以幫你撮合啊，為什麽要憋到現在才告訴我？你還當不當我是你朋友啊？”
“你不在意？”趙兮然驚訝地看著我，像是我在說什麽天方夜譚，“可是你不會覺得不習慣？”
“不會啊。”我茫然地看著她，“不會覺得不習慣啊，其實我真的覺得你們挺合適的。”
趙兮然忽地撲過來抱住了我，我感覺到她渾身在輕輕地顫抖。
她說：“我想我明白了，原來暖暖你也是個大笨蛋。我們都是大笨蛋。”
05
趙兮然喜歡程瑞，這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朋友和朋友在一起了，他們仍舊是我的朋友。
夏熙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個自私的人。
我自私地不願意自己所在的小圈子裏多出一些陌生人來。
和趙兮然說好了，由我去和程瑞說讓他回園藝部幫趙兮然的事情，順便我再旁敲側擊地問問程瑞對趙兮然是什麽感覺。
於是放學的時候，我放許陌先回家，然後一個人去找程瑞。程瑞他們班拖了課，我等了一會兒他們才放學。程瑞剛收拾完書包出來，就被我一路拽去了車棚。
我去車棚推了車，和程瑞一起朝著學校大門口走去。
“程瑞，夏熙住院了，最近都是兮然在幫忙打理園藝部的事情，她最近特別忙，一個人忙不過來，你願不願意去幫幫她？”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說這件事情。
程瑞愣了一下，想了想，問我：“你為什麽不讓許陌過去？”
“因為兮然覺得你更適合啊。”我理所當然地說道。
其實這個完全是我胡扯的，因為我想給程瑞還有趙兮然多多製造機會。
“這樣啊。”程瑞卻鬆了一口氣，“也不是不可以。”
輪到我鬆一口氣了，他答應了，至少說明他不反感和趙兮然獨處吧。
“程瑞，你覺得趙兮然怎麽樣？”我偷偷睨了他一眼，想看看他的反應。
他愣住了，眉頭稍稍皺了起來，他似乎認真地想了一下說：“挺好的，挺安靜的一個女生。”
“是吧，我也覺得她挺好的。”我“嘿嘿”笑了一聲，這麽看來，還是有希望的嘛！
程瑞不排斥趙兮然，並且覺得她挺好的。
我一個人偷著樂，車把手卻被人抓住了，我驚得抬頭看了一眼，就見程瑞站在我車前麵。他眼睛裏像是燃著兩簇小火苗，樣子看上去有些生氣。
他說：“葉暖，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沒想幹什麽啊。”我移開視線，心裏有些茫然不解。
我剛剛說錯了什麽話嗎？為什麽他說變臉就變臉了？
“你是不是接下去又要問我，對趙兮然有沒有感覺啊？”他嘲諷地笑了笑，“葉暖，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喂，你怎麽說翻臉就翻臉！”我也有些生氣了，“你不想幫忙就直說好了，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葉暖。”他的聲音變冷了一些，“你真的不明白我為什麽生氣嗎？你看著我的眼睛！”
他猛地抬高聲音，我嚇得心裏“撲通”一聲，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憤怒裏帶著濃濃的哀傷，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說：“葉暖，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偏心？”
偏心？
我什麽時候偏心了？
“為什麽你可以這麽風輕雲淡地將我推給另一個女生，而許陌和別人交往的時候你就會那麽難過？葉暖，我對你不好嗎？你不開心的時候，讓你開心起來的人，不是我嗎？是誰總讓你不快樂？是誰就算扮醜也想讓你笑？你到底有沒有心分辨出來？”
看著他這個樣子，我忽然有些手足無措，隻好拚命解釋道：“不，不是這樣的，趙兮然是我的好朋友，她不是隨隨便便的陌生女生。”
“所以如果把趙兮然推給許陌，你也會這樣覺得嗎？”他的眼神裏滿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荒涼。
“呃？”我僵在了那裏。
他問我，如果將趙兮然推給許陌，我還會這麽覺得嗎？
覺得是朋友和朋友在一起了，都還是我的朋友。
將江小愛換成趙兮然，我還會這麽難過嗎？
不會嗎？
會嗎？
腦中一團亂麻似的，千思萬緒纏在一起，我本就不太靈光的大腦，已經接近死機的邊緣了。
可是程瑞還在繼續往下說：“你沒有辦法回答我對不對？所以葉暖，在你心裏，許陌和我是不一樣吧！明明你說過，我們三個人是永遠的好朋友，要永遠地做彼此的好朋友。為了守住你的願望，我安心留在好朋友的位置。可是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在你心裏，我並沒有那麽重要。”
“不是這樣的！”我大聲解釋著，“你們當然都是我的好朋友。”
“誰要當這樣的好朋友！”他大聲喝道，“葉暖，你還不明白嗎？從一開始到現在，我會成為你的好朋友隻是因為你希望這麽做，天知道我根本不想當你所謂的好朋友！”
“你不想成為我的好朋友嗎？”我腦袋繞不過彎來，我快要崩潰了。
“對，我不想成為你的好朋友，我想當的，是你的男朋友。”他用極其緩慢的聲音，湊在我耳邊說，“現在你明白了嗎，葉暖？你明白我為什麽會忽然生氣了嗎？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怎麽能這麽傷我的心？”
啊？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這比夏熙說喜歡我還要讓我震驚。從中學時候就一直玩在一起的人，有一天告訴我，他從未想過要成為我的好朋友，我竟然一無所知！
“可是，可是……”可是什麽呢？可是到這個時候，我竟然一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不想掩飾什麽，也不想逃避什麽，可是程瑞，我要怎麽告訴你，我不是沒有心，我也不是沒有良心，而是因為我從來就沒有看明白過我自己的心。
我多想體會一次臉紅心跳的感覺，我多想明白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可是我從來沒有體驗過，我不是故意不知道的，我隻是從未想過這樣的可能性。
“對不起。”我有些語無倫次，“我不知道，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明白啊，我這麽糟糕的人，為什麽你們要喜歡我？為什麽不能隻是朋友？我想回家了，再見。”
我推著自行車錯開程瑞往前走，跨上自行車逃也似的從他麵前逃跑了。
是的，我就是個懦夫，是個膽小鬼，是個失敗者。
我根本什麽都沒有想，隻想著什麽都不失去。
葉暖，你真自私。
這個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麽夏熙會對我說那樣的話。或許這個世界最了解我的人，不是許陌，也不是程瑞，更不是趙兮然，而是夏熙吧！
因為他在我什麽都不明白的時候就告訴了我，我是個貪心的家夥，還是個自私的家夥。
現在程瑞告訴我，葉暖，你還是個沒有良心，甚至沒有心的家夥。
多麽糟糕，既然知道這麽糟糕，為什麽還要喜歡這麽糟糕的我呢？
我也不想……喜歡這樣的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