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我們都是膽小鬼
報名的工作結束後,成員們紛紛換好衣服回家了,隻有我還留在活動室裏整理報名資料,準備第二天趕緊寄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漸漸暗淡下來,環繞著運動場的照明燈“啪”地亮了起來。將所有資料疊好塞進文件夾,我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報名的工作總算弄好了。不過……
我打開辦公桌的最底層抽屜,映入眼簾的是哥哥當社長時一直為我準備著的運動服。我心情複雜地換上運動服,高高地紮起頭發,手竟然控製不住地顫抖著。
我……還能跑得起來嗎?
夜色中,我按捺著悸動的心,緩步走到100米的起跑線前,這裏曾經是我的戰場。遙望著前方燈光照耀下的白色終點線,我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當年運動場上震天的歡呼聲,起伏的聲浪清晰並且真實地回**在我周圍。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揪了起來,感覺四周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仿佛要很用力才能吸到一口氧氣。我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自言自語地喊起起跑口令。
“各就各位——”
我低下頭,試了試起跑的位置,然後慢慢蹲下身體。頭暈得厲害,就連視線似乎都開始模糊了,遠方的光點氤氳成一片光霧。
“預備——”
我大聲喊著,手掌撐在地麵上,抬起身體向前傾。
雙腳像是被膠水固定在原地一樣,怎麽都無法向前邁開一步。雙臂顫抖著,有些僵硬了,我卻久久喊不出下一個口令。
我堅持著試了好幾次,每當要發出最後一個口令的時候,我就感覺身體仿佛在說“不行”,抵抗著我的意誌。
最後,我沮喪地放棄了,或許我真的要從和蘇棠的約定中逃跑了。
我鬱悶地站起身,正準備回活動室換衣服回家,卻發現葉溪淩正坐在我身後的草叢裏。
“葉溪淩,你還沒回去?”
葉溪淩笑笑說:“今天輪到蘇方翌燒飯,我可不想再當一回救火隊員。”
我的額角滑下三根黑線,自從田徑社穩定下來後,我們開始施行輪流做飯製。上一次蘇方翌準備晚餐的時候,手忙腳亂,差點把廚房給燒了!
“那我也過會兒回去!”我笑著走到葉溪淩身旁坐下。可是,望著寂靜的跑道有些難過的說;“我覺得我可能再也跑不起來了。”
葉溪淩有些詫異地看向我,細長的眼眸中閃著點點星光,問:“為什麽?”
“我覺得身體已經受夠了,再也不想回到過去了,它對抗著我的意誌。”我淡淡地說著,自嘲地撇撇嘴角,“或許,我根本是潛意識裏不想再跑,所以身體不配合。我真是個膽小鬼,沒有勇氣的家夥!”
“你不是膽小鬼。”葉溪淩搖搖頭,雙手環抱著膝蓋,目光幽幽地飄向遠方,臉上露出難過的神情,“我才是膽小鬼,從來不敢踏上比賽場。”
我不解地皺著眉頭,將心底的疑惑道出:“你平時練習不是發揮得挺好的嗎?為什麽從不上場比賽?”
葉溪淩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地說:“我……怕槍聲。”
發令槍的聲音?我從沒想過葉溪淩不上場比賽的理由竟是這個,難怪他不僅不參加比賽,就連到現場觀看比賽都未曾有過。
見我遲遲沒有說話,葉溪淩自嘲地笑笑說:“是不是覺得很失望?我的理由是如此的可笑!”
我抬頭望著葉溪淩深藏憂鬱的眼睛,皺著眉頭反問:“為什麽要失望?”
葉溪淩有些躲閃地避開我的眼神,輕聲地說著:“因為你崇拜的我,隻是一個表麵裝得很酷、很帥的假麵人,其實比誰都懦弱膽小。”
昏暗的燈光下,葉溪淩覆在額頭上的碎發投下一片陰影,仿佛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一種“憂傷”的氣息中。望著他複雜的神情,聞著他身上若有似無的、熟悉的清香,我感到心都揪了起來。
可又有一種甜蜜感從心底油然而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向視我為“跟蹤害蟲”的葉溪淩竟會這樣安靜地和我並肩而坐,也會在我麵前露出柔弱的一麵。
我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輕柔地握住葉溪淩冰涼的手掌,微笑著說:“這樣的你才真實啊!”
葉溪淩微微一愣,但沒有甩開我的手。
“原先十全十美的你,總讓我覺得離我很遠很遠,似乎有一座無法穿越的大山橫亙在你我之間。”我凝望著葉溪淩明亮的眼眸,手心與手心交握的溫度緩慢地傳遞到全身,“可現在的你,會對我笑,會聽我說話,會承認自己的缺點,會毫無保留地表現出脆弱的一麵。我覺得能看到這樣的你,十分幸福!我一點都不失望,因為這樣的你在我身邊,我才感覺到我們都是一樣真實的!”
葉溪淩的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了,緊繃的雙肩也鬆懈了下來,他挑起眉毛,笑得像個小孩一樣純真無邪。
那如夜空中綻放的璀璨禮花般的笑容仿佛使了魔法一樣,深深地將我吸引住了。我凝視著他。眼睛一刻也無法移開。
“你笑得真好看,應該多笑笑!”
“那就不要了!”葉溪淩聳聳肩,變戲法一樣瞬間收起笑容,酷酷地收回手說,“以後改成收費製,你先交錢,我再笑。”
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拍拍他的肩膀嘲笑道:“喂!你是賣笑的嗎?”
“想看嗎?交錢!”葉溪淩毫不動搖地堅定立場,手掌向前伸了伸。
我甩開他的手,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心滿意足地說:“今天已經滿足了,想收錢等明天吧!我回家去英勇救火了!”
自從知道了葉溪淩的秘密後,我就一直在思考如何解決。如果能幫助葉溪淩成功地克服對槍聲的恐懼,我們進入全國大賽的那一天就很快來到了。所以,在距離預選賽開賽沒多久的時間裏,我們必須趕緊解決才行!
有一天上學的路上,經過一家小店,我突然有了靈感。
鞭炮!
於是,我秘密召集蘇方翌和於悠羽提前回家,從小店買了一堆各式各樣的鞭炮,然後回家等待著葉溪淩。
“社長,你確定我們要這麽做嗎?”於悠羽望著院子裏橫七豎八地長串鞭炮,有些擔心地問。
蘇方翌用打火機點燃線香,大大咧咧地捶了於悠羽一下:“怕什麽!我早就想對他這麽做了!”
我低頭望著匯集到房門口的鞭炮引線,揚著手上的線香衝於悠羽眨眨眼說:“我們這是在幫助葉溪淩克服對高分貝聲音的恐懼,是在幫他,又不是害他,沒關係的了!”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腳踏車刹車的聲音,原來是葉溪淩回來了。
“噓!目標出現!大家小聲點!”
看到葉溪淩走進院子,我們急急忙忙蹲到窗戶下麵,然後悄悄用線香點燃了夾在門縫裏的鞭炮的引線。安靜的空氣中隻聽見引線燃燒的“呲呲呲”的聲響,紅色的光點迅速地朝屋外的鞭炮靠近。我們三顆腦袋依次靠近門縫,偷偷往院子裏看去,然後就聽見——
“劈裏啪啦!”(注:鞭炮燃放的聲音。)
“咣當嘩啦!”(注:腳踏車倒在地上的聲音。)
葉溪淩突然間聽到巨大的聲音,條件反射地扔掉腳踏車,雙手捂住耳朵,驚恐地向四周望去。橫七豎八呈網狀的鞭炮將他圍繞起來,震天動地的聲響仿佛要將他吞沒。葉溪淩無處可逃,猛地摔倒在地上。他似乎有些呼吸困難,張大嘴巴,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怎麽不跑啊?被嚇壞傻了嗎?”蘇方翌不滿地低聲抱怨,“趕緊跑啊!”
鞭炮燃放得差不多了,葉溪淩看到周圍出現一個缺口,立即踉蹌地爬起來,逃命似的往外飛奔。他跑得有些倉皇,差點摔倒。
“這還差不多嘛!”蘇方翌滿意地點點頭,笑著摸摸下巴。
看著院子裏滿地的鞭炮紙屑,我也十分滿意自己想出的這個主意,得意地說:“趁其不備,用燃放鞭炮的高分貝聲音來訓練,這招還真有點效果!”
於悠羽蹙著眉頭,定定地望著那台倒在地上的腳踏車,略有擔心地說:“等會兒他回來,不會殺了我們吧?剛才葉溪淩的臉色可難看了!”
我和蘇方翌互相看了一眼,想起葉溪淩狼狽地癱倒在地上,呼吸困難的樣子,立刻有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
“趕緊撤!”
我們三人立刻爭先恐後地奔向自己的房間,一進屋子就把門鎖得死死的,生怕葉溪淩會突然出現。
沒過多久,樓下傳來門被打開的吱呀聲,我立刻撥通蘇方翌和於悠羽的手機,進行電話會議。
“注意!注意!目標回來了!”
蘇方翌:“他好像上樓了!”
於悠羽:“聽腳步聲,葉溪淩似乎很生氣啊!”
我趴在門口,耳朵貼著門板,一邊仔細聆聽著外麵的動靜,一邊逞強地悄聲對蘇方翌和於悠羽說:“我們,我們是在幫他啊!有什麽好怕的!”
蘇方翌笑笑說:“那你出去跟葉溪淩大怪人說明啊!”
我撇撇嘴角道:“算了!我今天累死了!”
就在我們嘰嘰喳喳討論的時候,外麵傳來了葉溪淩關房門的聲音,緊接著我的手機屏幕上顯示出一條短信——治療方法雖然變態了點,不過我願意繼續嚐試。
葉溪淩居然沒有生氣,還同意我們繼續“鞭炮治療法”!
我興奮地將這個消息告訴另外兩個夥伴,蘇方翌和於悠羽竟然異口同聲道:“他嚇傻了嗎?”
不管葉溪淩是真的願意接納這個治療方案,還是被無數的鞭炮嚇暈了,我決定擴大作戰!
第二天,何熙露也加入了我們的陣營,四個人每人身上都背著一串鞭炮,手裏拿著一根線香,準備隻要看到葉溪淩出現,就點燃鞭炮朝他扔去。
午休的時候,我早早地埋伏在餐廳門口,看到葉溪淩從裏麵出來,立刻扔過去一個鞭炮。
“啪!”
葉溪淩猛地聽到聲響,腳下一軟,差點從階梯上摔下來。他一發現我身上的鞭炮,立刻沒命似的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滿意地笑笑,對著手機的藍牙耳機喊道:“倉鼠,倉鼠,我是河馬,目標已往圖書館的方向跑去,請準備——”
我的話還沒說完,耳機裏就響起驚天動地的鞭炮聲,還有葉溪淩高聲大罵於悠羽的聲音。然後,我就看到葉溪淩沒命似的向餐廳的方向跑去,他一看到我還站在這裏,立刻“刹車”往另外一個方向逃跑。
我摸摸耳機,鎮定自若地發布通知:“兔子,兔子,我是河馬,目標已經去你那邊了!”
“兔子收到!看我的吧!哈哈哈!”蘇方翌爽朗的、伴著詭異的笑聲從耳機裏傳來。
“啪!”
“啊!蘇方翌,可惡!我要殺了你!”
“你來啊!”
“啪啪!!”
就這樣,被全校女生奉為“錦安校草”和“第一帥哥”的葉溪淩,竟然被我們追得四處躲閃,很狼狽、很沒形象、很可笑。
“哎!剛剛那是葉溪淩?天啊!他怎麽害怕成那個樣子!”
“不就是鞭炮嗎?好娘的男生啊!”
“太失望了!我之前還喜歡他呢!”
已經燃放完所有鞭炮的我故意放慢腳步,聽著女生們的議論,心裏卻樂開了花。哈哈哈,就讓你們對葉溪淩失望,對葉溪淩的幻想破滅吧!誰要你們喜歡他啊!他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就在我暗自得意的時候,突然發現蘇方翌、於悠羽和何熙露出現在走廊的盡頭,神色慌張地朝我狂奔而來。
“河馬!河馬!彈藥已盡,目標發狂,趕緊逃命吧!”
我看著在他們身後緊追不舍的葉溪淩,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空無一物,二話不說趕緊轉身飛奔。
“同誌們,撤啊!”
葉溪淩像發了瘋似的拚命追過來,仿佛要把被鞭炮惹惱的火氣全都傾瀉而出。我、蘇方翌、於悠羽和何熙露沿著狹窄的走廊,哇哇亂叫著爭先恐後地飛奔逃命。
我們幾個人就像在校園裏上演著一場“瘋狂追逐戰”,樓梯、小樹林、林蔭大道、花園,處處都留下了我們“逃命”時驚慌的尖叫聲和葉溪淩發狂的吼叫聲。
一路上,有許多學生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這場比賽,竟然還為我們加油呐喊。
最後,我們實在跑不動了,停下來宣告投降。葉溪淩也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
“累死我了!好久沒這麽劇烈運動了!”我嘟嚷地抱怨著,一邊胡亂地用袖子擦著臉上滾落的汗珠,一邊扯著衣服前後扇風。
“夏暖薇,你不愧是冠軍的女兒,剛才跑步的樣子實在太漂亮了!”何熙露軟綿綿地靠在牆上,一邊用手扇風,一邊感歎地說著。
“我……”
聽到“跑步”兩個字,我微微一愣,剛才的一幕幕迅速地從腦海中穿過,耳邊呼呼的風聲、模糊的加油聲、心髒劇烈的跳動聲,這一切的一切與賽場如此相似。
“怎樣?你要不要到運動場上試一試?”葉溪淩走到我旁邊輕聲提議,他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我的毛病沒治好,你倒歪打正著了!”
望著他深邃的眼眸,我點了點頭。我們一行人立刻來到運動場的百米賽跑起點處。
葉溪淩站在賽道的一側,掏出隨身攜帶的口哨喊:“夏暖薇,聽我口令!”
我有些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腿,然後慢慢地蹲下,擺出起跑的姿勢,緊張地等待著他的發令。
“噓!”一聲清脆嘹亮的哨聲回**在空氣中,我身上關閉已久的開關,頓時像是被打開了一樣,啟動到了工作狀態。
我的右腳用力一蹬,抬起身體,像一陣風一樣向前衝去。
“哈哈哈!我不害怕比賽了!哈哈哈!”我開心地折回原地,又蹦又跳,激動不已。
大家也十分高興,圍著我歡呼擊掌。興奮了一會兒,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轉向葉溪淩:“你呢?你對鞭炮聲的感覺怎樣?”
“想揍你們。”葉溪淩苦笑著擺擺手,一臉無奈地說,“我已經盡力了,還是不能接受。”
何熙露皺著眉頭想了想,問道:“葉溪淩,你是不是小時候受過什麽刺激?就像夏暖薇一樣,是心理障礙?”
葉溪淩的眼底劃過一道異樣的光,他望向別處,搖搖頭肯定地說:“沒有。”
我敏感地捕捉到葉溪淩微妙的神色變化,感覺他一定是經曆過什麽才會對槍聲和鞭炮聲感到如此恐懼。
我和葉溪淩第一次認識,是在8年前的國家田徑隊的新年聚會上。當時我們同在國家隊的父母,將我們帶到會場,因為周圍都是大人,我又不想跟哥哥一起玩,所以很快就黏上了葉溪淩。當然,現在也一直黏著。
葉溪淩9歲以後發生過的事情,我都了解得十分詳盡,甚至參與過其中很多事。如果說葉溪淩真有心理障礙,隻有向他的父母打聽他幼年時期的事了。
據葉溪淩說,他的父母去了國外,所以他才暫住我家。可是我向老爸打聽葉溪淩父母下落的時候,老爸卻給了我一個地址。這個地址距離我們家竟然十分近,也就是說葉溪淩的父母還在國內。那他為什麽要騙我呢?真奇怪。
“是這裏嗎?”我帶著疑惑對著門牌號碼連看了好幾遍本子上的地址,站在這裏幾乎可以看到不遠處我們家尖尖的屋頂。
“是這裏,沒錯。”蘇方翌摸著下巴裝深沉,若有所思地歪著腦袋說,“家離學校這麽近,還賴你家,明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鬱悶地瞪了他一眼問:“蘇方翌,我不是叫何熙露陪我一起來的嗎?為什麽會是你?”
蘇方翌倚在牆壁上,耍帥地甩了甩頭發說:“女生不可靠,如果有什麽情況,我還可以保護……”
他的話還沒說完,正得意揚揚地昂著頭,我猝不及防地伸出拳頭,對著他的胸口猛地就是一拳。
“痛!痛!痛!”蘇方翌立刻捂著胸口,哇哇大叫,“你幹嗎打我啊?”
我拍拍手,高傲地抬起下巴,不屑地斜眼看著他說:“就這種水平還要保護我!”說完,我毫不理會他不滿的神情,徑自按了下門鈴。
“這麽凶,小心以後嫁不出去!”蘇方翌小聲地在背後嘟嚷著。
葉媽媽很快就開門了,她看到是我,十分熱情地打著招呼:“小薇,你怎麽來了?快進來坐!”
“阿姨好!”我笑著走進去,將在蛋糕店買的禮物送上。我見蘇方翌還杵在原地,便無奈地回去拉著他向葉媽媽介紹道:“他叫蘇方翌,也是葉溪淩的朋友!”
“溪淩的朋友啊!都進來吧!”葉媽媽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將我們讓進門。
我和蘇方翌拘謹地坐在沙發上,打量著周圍的擺設。記得小時候,我常常為了見葉溪淩一麵,跑到他們家來玩。葉媽媽待我就像親生女兒一樣熱情,倒是和自己的兒子之間,似乎關係有點緊張。那時候我還小,並沒有覺得有什麽異樣。所以,當葉溪淩說他的父母搬去國外因此借住到我們家的時候,我也完全相信了。若不是老爸告訴我,葉爸爸和葉媽媽還在國內,我還被蒙在鼓裏。
可是,葉溪淩為什麽有家不回呢?
“茉莉花茶,小薇你最喜歡的!”葉媽媽端出剛泡的花茶,將我剛才帶的蛋糕分放在精致的盤子裏,擺在我們麵前。然後,她又感慨地說道:“小薇都不來看阿姨了,小時候還天天來呢!”
我抱著杯子,差點被茶嗆到,勉強地扯著嘴角笑笑,說:“阿姨搬家都不告訴我,我還以為你們真的去了國外,隻留下葉溪淩一個人呢!”
葉媽媽聽到兒子的名字,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問:“他是這麽說的嗎?”
看到葉媽媽臉上難以掩飾的失落神情,我趕緊擺擺手說:“沒有!沒有!是我瞎猜的!”見葉媽媽還是一副失落的樣子,我無奈地看著蘇方翌求救。
蘇方翌給了我一個“包在我身上”的自信眼神,徑自問道:“阿姨,我們來是想打聽點葉溪淩的事情。他為什麽討厭發令槍或鞭炮的聲音?是不是受過什麽刺激?”
“你們為什麽這麽問?”葉媽媽愣了愣,低著頭沉默了一下,才緩緩地說道,“那件事,說起來,都是我跟他爸的錯。”
我和蘇方翌互相望了一眼,不再說話,安靜地聆聽葉媽媽講述發生在十多年前的那場意外事故。
“溪淩剛生下來的時候,就被我們送到了老家寄養。當時,我和他爸從運動員轉向教練的事業剛開始,容不得一點分心。當我們的事業漸漸穩定下來的時候,我們才將溪淩從老家帶回來。雖然回到了家裏,我們還是不能好好地照顧他,所以溪淩從小就很獨立,也很內向,不懂得如何與別人交流。
當時,我們住的地方治安並不好,獨來獨往的溪淩很容易就成為了歹徒綁架的目標。雖然那件事,很快就在警方的協助下,風平浪靜地解決了。但一天一夜被關在小黑屋的經曆,卻成了溪淩心裏永遠抹不去的陰影。因為在小黑屋裏受到了電閃雷鳴的刺激,加上被綁架時孤獨無援的驚恐,後來的他隻要一聽到稍微高一點的聲響,就會想起那天的事,感到異常害怕和驚恐。
所以,雖然有著很好的運動天賦,由於對槍聲的恐懼,溪淩從沒有踏進過賽場。我們原先想要培養他繼續走這條路的,但是由於我們疏於對他的照顧而讓年幼的他經曆這樣的事情,我們怎麽都無法原諒自己,所以就讓他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
聽著葉媽媽緩緩地講述著封閉在葉溪淩心底的往事,我感到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我從不知道,葉溪淩在我們未曾相遇的過往,有著這樣深的傷口。而我卻一再地用鞭炮逼迫他,讓他一再地想起陰暗的往事。我感到十分愧疚。
“所以,他從家裏搬出去,你們也毫無意見地接受了?”蘇方翌打破沉默地說道。我有些驚異地望向他,他微微皺眉,竟然露出認真嚴肅的神情。
“是的。也許他覺得和這樣不負責的父母住在一起,會很不安吧。”葉媽媽依然沉浸在失落的情緒裏,捂著額頭愧疚地說道,“不僅是他,我們也覺得自己很不負責、很自私。”
蘇方翌咧開嘴角,衝葉媽媽揚起一個陽光明媚的笑容,自信地說道:“阿姨,我們是葉溪淩最好的朋友,一定會幫他消除陰影,解開和你們之間的心結,一定會再讓他回到這個家的!”
葉媽媽感激得連連道謝。
從葉溪淩家出來,我有些疑惑地看著蘇方翌,試圖找到“眼前這個人是偽裝者”的證據。可他熟悉的舉止和笑容證明了,眼前的他完全就是那個平日大大咧咧、少根筋的家夥嘛!
“幹嗎看我?”蘇方翌拍拍我的腦袋,笑得一臉奸邪的樣子。
我甩開他的手,撇撇嘴角問:“說,你有什麽陰謀?”
蘇方翌嘿嘿一笑說:“家裏太擠了,讓葉溪淩搬回去住吧。”
我無語地站在原地,感覺身體像石膏一樣一片片地碎落。這家夥果然沒安什麽好心,我竟然差點被他的演技騙了!
要怎樣才能讓葉溪淩完全放下沉重的過去呢?
正當我陷入煩惱的時候,聽到旁邊的同學正在討論一部熱播的電視劇。對了!這部劇裏麵的女主角就是通過催眠術,在她意識恍惚的狀態下,消除了小時候留在心裏的陰影。這招可以試一試!
想到這裏,我迫不及待地奔向圖書館,在茫茫的書海裏查找起關於催眠術的資料。
“這本不對!”
“這本也不對!”
“《大眾心理學》……沒有嘛!”
我泡在圖書館的醫學書架區,焦躁地翻閱著一本又一本的書籍,然後再將它們雜亂地放回書架。一排又一排,我始終找不到要找的東西,也不知道翻過的書裏麵有沒有因為太焦急而遺漏了的。我真希望自己的眼睛能變成一台掃描儀器,隻要掃一眼這些書就能確定其中有沒有需要的資料。
“怎麽還沒有!”
我再一次鬱悶地將一本厚厚的心理學書籍放回書架,瞄了一眼窗外,昏黃的暮色映照在玻璃窗上,透出熒色的、溫暖的光。
不能放棄!
我這樣告訴自己,深呼吸了一下,準備打起精神繼續查找。就在這時,我發現,在書架的最上層,有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催眠大全》……”看到這幾個字,我立刻興奮起來,踮起腳尖、伸長手臂,好不容易才把那本書拿了下來,迫不及待地翻閱起來。
“采用特殊的行為技術並結合言語暗示,使正常的人進入一種暫時的、類似睡眠的狀態……催眠是在催眠師的影響和暗示下引起的,可以使病人想起被壓抑和遺忘的事情,說出病曆、病情、內心衝突和緊張。催眠還可以作為一種治療方法,即催眠療法,減輕或消除病人的緊張、焦慮、衝突、失眠以及其他的身心疾病……”
就是它!
我欣喜萬分地緊緊抱住書本,快速辦理好借閱手續,然後趕緊奔回田徑社。
一踏進運動場,四周圍欄上高高懸掛著的大幅標語條幅便映入眼簾,“全國大賽”、“加油”幾個碩大的字迎著風醒目地飄揚著。
我步伐輕快地走回活動室,指著標語,笑著衝正在休息的隊員們說:“這目標也太快了吧,我們先得通過眼前的省內預選賽呢!”
一個短發的女生疑惑地詢問:“預選賽很難通過嗎?”
旁邊的男生嚴肅地說:“全省的高中學校都來參加比賽,你說難不難?”
女生流露出沮喪的神情,望著大家問:“那我們這些人,有多少希望?”
“我們這些人很有希望!”我擺擺手製止那個男生繼續說破壞女生情緒的話,笑著普及開了關於比賽的基礎知識,“雖然省內的高中學校不少,但因為硬件設施的條件不同和對這項運動的重視程度不同,田徑水平參差不齊、差別很大。按照我們現在隊伍的總體水平,應該可以排到中上。但是——”
我故意停了停,看大家都睜大了眼睛焦急地等待著後麵的話,才微微一笑接著說:“進入全國賽的條件比較苛刻。按照全國高中田徑聯合會的規定,從預選賽進入全國賽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省內預選賽總積分排在前3名的學校,這些學校在全國賽上可以自由報名任何項目。第二,省內預選賽的單項冠軍,無論其所在的學校總體水平如何,個人可以進入全國賽的該項目比賽。”
“果然很苛刻啊!全省前3名,名額好少啊!”
“畢竟全國那麽多省市呢!名額少也是正常的!”
“不過社長和葉溪淩一定能進入全國賽吧!到時候我們也可以去觀看,去加油啊!”
大家熱烈地議論著。
我笑著望著他們說:“你們太沒出息了!誰說積分前3名就一定拿不到呢!田徑比賽中說不準的事情也多了!”
“嗯?”
“田徑比賽中,第一名獲得9個積分,第二名7個積分,第三名6個積分,然後依次推算。雖然這麽看來,相差得並不多,但是你們別忘了,田徑有那麽多個小項目,東拚西湊的小分數加起來也是很可觀的。所以,你們絕對不能在比賽前就喪失信心!”
“真的嗎?那我們可要拚命了!”
似乎被大家的熱情鼓舞了,我繼續補充說道:“更重要的是,破紀錄的話,可以雙倍積分。並且,原本就雙倍積分的接力賽,如4×100、4×200,破紀錄的隊伍將給予4倍積分!”
“破紀錄?我們……”大家麵麵相覷,似乎覺得這種情況對他們來說不太可能。
“我的100米、200米,葉溪淩的100米、200米,蘇方翌的5000米、10000米,最近都進行了一輪試測,已經超過了最新的省內記錄。如果不出意外,破紀錄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我滿懷信心地說著,“所以,你們中參加接力賽的隊員,也要努力跟上啊!”
“一定!”
“我保證!”
“絕不拖後腿!”
大家的士氣一下子高漲了起來,熱情地回應著我。
“不過,葉溪淩不是還不確定是否會上場嗎?”突然有隊員擔心地問。
我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書,自信地點點頭說:“我一定會讓他上場的!”
聽到我確定的回答,大家又興奮地喊叫起來。
“社長!社長!”
就在這時,我聽到有人焦急地喊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蘇方翌被兩個男生攙扶著走了過來,他有些痛苦地皺著眉頭,似乎很痛苦的樣子。
“蘇方翌,你怎麽了?”我有些不安地望著蘇方翌問。同時在心裏想:千萬不要是受傷啊!離正式比賽已經沒幾天了,現在受傷的話,之前的心血可就都白費了!
一旁的男生著急地回答說:“他韌帶拉傷了,哪裏有冰塊?”
聽到“拉傷”兩個字,我頓時感到眼前一黑,蘇方翌好不容易堅持到現在,成績有了很大的提升,如果因為受傷不能參加比賽,並影響到其他隊員的情緒的話,我們錦安幾乎可以說失去了一大半的戰鬥力!
“我桌子旁的小冰箱裏有冰塊。”
男生聽到我的話,趕緊進活動室去找冰塊了。
我重重地歎了口氣,無奈地望向蘇方翌說:“每次都讓你充分熱身再訓練,你每次都偷懶!現在好了,如果影響了參加比賽,你是不是很開心啊?”
蘇方翌眉毛挑了挑,不滿地瞪著我,高聲強調道:“我受傷了!”
“就是因為你受傷了,我才要這樣說!”我也生氣地抬高聲音說,“越臨近比賽,越不能出現意外情況。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我們田徑隊的重要分子啊?”
“煩死了!”蘇方翌故意捂住耳朵,視線飄向別處,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虧我還想幫你解決葉溪淩的心理障礙!”
我突然感覺腦袋停滯了思考,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你幫葉溪淩?”
“是的啊!我不是答應過葉媽媽的嗎?”蘇方翌點點頭,視線飄回我手中的催眠書籍,“那種東西,你這個外行人肯定不會用!”
我尷尬地**著嘴角,我也知道外行人不會使用,可人家電視上明明就是這麽演的嘛!
我不再理蘇方翌,將其作為反麵教材向大家強調安全訓練的重要性:“大家聽好了,離比賽還有一周的時間。在這期間,除了繼續加強訓練以提高自身水平外,你們千萬要注意自我防護,熱身活動一定要準備充分,盡量減少危險的練習,訓練完一定要做放鬆肌肉的練習。如果這方麵有什麽不會的,可以向我或者葉溪淩詢問。我再強調一遍,千萬不能受傷!千萬不能成為第二個蘇方翌!他是反麵教材!”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