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教你考公務員
文/沈輕舟
一
“十塊錢三本,隨便挑!”書店老板豪爽地道。
橋齊齊最終從一堆《大學英語》《高等數學》《微積分》裏挑了兩本書—《申論》和《5年國考3年模擬》。書是八九成新的舊書,但對於她這種國考陪跑的人來說也夠用了。
這是橋齊齊在大學裏的最後一個學期,眼看周圍的同學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至今沒想好自己畢業後要幹嗎的橋齊齊最終選擇加入了考公務員的大軍。
回到寢室時已是六點多,室友們依舊在外奮鬥未歸。
“要用功一下啊!”橋齊齊握拳給自己打氣,然後,她翻開了那本《申論》。
十五分鍾後,橋齊齊臉朝下趴在桌上,快要睡著了。顯然,她敗給了申論。
啪的一聲,這是寢室的窗戶被風吹響的聲音。外頭的風不知何時大了起來,吹開窗戶的同時,把桌角那本《申論》吹得嘩啦啦響。
翻動的紙頁像在打橋齊齊的臉。
“快去考公務員!”迷迷糊糊間,她聽見了這樣一個聲音。
看來自己選擇考公務員是對的,這不馬上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橋齊齊吧嗒吧嗒嘴巴,翻過臉來繼續睡。
“起來,快去考公務員!”聲音透著不耐煩,明顯是個男人,不過還挺好聽的。等等,男人?
橋齊齊猛地坐直了,發現自己還在寢室裏、書桌前,但麵前的化妝鏡裏卻映出了一張男人的臉,白皙的皮膚、俊挺的鼻梁、殷紅的薄唇。男人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穿修身白襯衫和筆挺西裝褲,手裏拿著一份卷成筒狀的……《公務員考試模擬卷》。
下一刻,卷子啪一聲打上橋齊齊手邊的桌角:“快去考公務員!”
震驚過後,橋齊齊的反應是:“你神經病啊!”
乍然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橋齊齊和男人的對峙。
她暈乎乎地去開門,是室友小趙回來了。“寢室裏,來了,一個男人。”橋齊齊艱難地說。
小趙朝天翻了個白眼?:“橋齊齊,我看你是想脫單想瘋了吧。”拿胳膊頂開她徑自往裏走。
“哎—”橋齊齊的聲音戛然而止,此刻三米見方的寢室裏空空****的,哪兒還有考試卷男的身影?
事實證明,橋齊齊不是想脫單想得出現了幻覺,因為第二天寢室裏又剩下她一個人時,她再次看見了那個男人。
“你是誰?”橋齊齊戒備地看著這個憑空出現的人。
男人很誠實,她問他,他就說:“我是你的《申論》。”
橋齊齊:“噗—”
“你不信?”男人眉頭一蹙,清俊的臉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不是說他嬌弱,而是這時的他給人一種“他生氣的樣子也好帥啊,真想給他錢花”的感覺。
男人似乎誤會了橋齊齊的沉默,隻見他眉頭皺得更緊,突然將右手中的考試卷一緊,整個人毫無征兆地變成一團光,嗖一下躥進了書桌上的《申論》裏,不見了。
橋齊齊:“……”
二
橋齊齊終於願意相信,這個叫季安和的男人是從她的《申論》裏爬出來的了。哦,季安和是男人告訴她的名字。
“我是這本《申論》原主人想要考上公務員的執念凝聚物,你想考公務員的執念喚醒了我,所以我才會出現在你麵前。”隻有他們二人在的寢室裏,季安和一隻手持考試卷,一隻手背在身後,白襯衫包裹下的身形修長筆挺。
橋齊齊下意識地去翻《申論》的前幾頁,倒是看見第二頁上似乎有寫一個名字,但沾染了墨跡,什麽也看不清了。“所以呢,你想幹嗎?”她依舊警惕地瞪圓了眼睛。
白皙分明的指節在那一卷考卷上摩挲,季和安深深地看著橋齊齊,說:“我想幫你考上公務員。”
橋齊齊:“……為……為什麽?”
男人深遠的目光越過橋齊齊的肩頭,投向窗外的天空,嘴角一噙,那是一抹無奈:“前麵說了,我是執念的凝聚物,現在你是書的主人,當然是你想考公務員的執念越深,我的存在就能越持久。說起來,我不過是想請你幫我活下去。”
說到這裏,他長長的羽睫一斂,盡數掩下了眼裏的情緒。可橋齊齊仍舊自他的目光裏看見了悲憫、苦澀,還有與他強大的外表很不符的……脆弱。橋齊齊的心抽了一下,莫名覺得這個男人有點讓人……心疼。
橋齊齊終是沒把那本《申論》扔掉。不管怎麽說,能考上公務員確實是個不小的**。
“你打算怎麽幫我考上公務員?”這倒是最叫橋齊齊好奇的地方。
男人左邊臉頰上當即現出了一個小酒窩,很開心的樣子,這又與他嚴肅的外表不符了,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單純的小孩子。
“目前距離公務員考試還有三個月,在這期間,我會為你製定詳細周密的學習計劃,盡我所能地幫你答疑解惑,務必讓你考公務員的熱情維持在最高點!”說到這裏,他唰一下亮出一張表格,上頭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橋齊齊一眼隻看見開頭的一個標題:
公務員考試突擊計劃1118項!
她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是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
“以前有其他人喚醒過你嗎?我的意思是,嗯,畢竟你是本待賣的舊書。”此時,橋齊齊將下巴墊在手背上,往寫字台上一趴,看季安和給她批改試卷。為了摸清她的功底,季安和就讓她做了一套公務員考試真題。
坐在她身側的季安和腰杆筆挺,任身後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灑上他的周身。 聞言,他握住鋼筆的纖長手指一頓:“沒有。”
“為什麽?”
他掀了掀眼皮:“為了表現出對考公務員這件事的重視,一般沒人會買舊書用。”
橋齊齊:“……”感覺當胸被插刀。
為了挽回麵子,橋齊齊咳了一聲,雙膝跪在凳子上,整個上半身立起來:“哎我說……”卻沒想身下凳子一滑,“啊—”她的下巴眼看就要和堅硬的桌角做親密接觸……腰上突然一緊,有什麽粗長的東西勒住了她的腰,猛地將她往前一帶。伴隨著凳子倒地的聲音,橋齊齊落進了一方寬闊的胸膛裏。
視線往下,她看見了圈在自己腰上的一截結實手臂,腦袋稍微一動,就感覺頭頂觸到了什麽硬物,那是……他的下巴。兩人離得太近了,橋齊齊稍稍用力呼吸,鼻尖盡是男人身上幹爽陽光的味道。她沒來由地一陣心跳加速,趕緊跳離他的懷抱。看見攤開在桌上的試卷,立馬掩飾性地道了一句:“我……我考得怎麽樣?”
季安和頓了一下方道:“你的分數真是……”
三
“你的分數真是辣我的眼睛。”橋齊齊覺得季安和其實是想這麽說她的,不過他最終將語言轉換成了行動,天天逼著她去圖書館看書!
“你的基礎太差,必須要在短時間內惡補才行。我另給你製訂了一份讀書計劃,每天務必看完六本書。”彼時,季安和修長的手指點在那份計劃表上,“冷酷無情”地說。
想到這裏,橋齊齊嗷了一聲,腦袋磕在圖書館的桌子上,想死。身為那本《申論》的主人,便隻有橋齊齊一個人能看見季安和,她就放心大膽地把他帶來圖書館了。
對於橋齊齊的“罷工”,季安和也不說話,隻是拿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叩,咚咚咚—咚咚咚—
“好啦好啦,我看就是了!”橋齊齊不甘不願地抬起頭,卻看見對麵坐著的是……
“學長!”橋齊齊立馬端正坐好,滿臉窘迫。
學長一臉好笑地看著她:“準備考公務員?”
橋齊齊尷尬地嗯了一聲,視線卻越過學長的肩頭,看見了正徜徉在書架間的季安和。他一隻手抱在胸前,一隻手點在下巴上,在認真地挑書。似乎感受到她的視線,他疑惑地看過來。
她趕緊低頭,莫名有點心虛。
“巧了,我今年研究生畢業後也想考考看,但申論我真是一竅不通。我看你的申論卷子填得滿滿的,介意指點我一下嗎?”
“啊,當然沒問題,不過我也就懂點皮毛啦!”這還是季安和**了半個月的結果。
或許是有人和她一起學習討論的緣故,她那天下午看書的效率奇高。
“你盯著我幹什麽?”剛剛她和學長一起討論的時候,這人就往桌邊一杵,高挑的身形完全擋住了窗外的光。他還時不時雙眼一眯,一副深思的樣子,整個人看起來陰森森的。好不容易忍到這會兒學長去洗手間,她才好說他。
季安和眼神一閃,深沉的視線在橋齊齊和學長的位子間遊移,有了一個決定。
“最近挺奇怪的啊,好像哪裏都能遇見學長。”走在落英繽紛的校園裏,橋齊齊和身邊的季安和閑扯。如今她已經很習慣他的陪伴了,大四畢業後,大家基本各奔前程,來去匆匆,再沒有一個人願意花時間陪她一起無所事事地散步了。
季安和思考了一下,說:“因為我和他公務員書裏的執念溝通過了。”
“啊?”
鑒於橋齊齊每次和學長一起看書時效率都很高,季安和便覺得可以拿那個學長來用用,督促橋齊齊看書。於是,他主動和學長的公務員書裏想考公務員的執念凝聚物交流,問出學長每天的行程,再向橋齊齊提出要去那裏,就能讓橋齊齊和學長遇上了。
“都是執念凝聚物,我們之間自有一套溝通交流的方式。”
“你……”橋齊齊張口結舌。
“怎麽,我做得不對?”他疑惑地說。
彼時,兩人站得很近,她抬頭便能看進他的眼裏去。落花拂過,卻一點都迷亂不了他的眼。他的眼神清澈幹淨,明明白白地告訴橋齊齊,除了讓她考上公務員外,他別的什麽想法也沒有。
“好,很好!”她賭氣似的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心裏突然堵堵的,說不出的憋屈,還有一點點委屈的感覺。大概是等下要做一套申論卷子的緣故吧,她想。
四
那是一個豔陽天。
“你今天可以去寢室樓後麵的大花壇背書。”季安和拿幹淨白巾一點一點擦拭他那卷公務員考試卷,動作細致溫柔得像對待一個情人。
視線從他光潔的手指上移開,橋齊齊背上雙肩包:“不,我和學長約好了下午去圖書館。”她低著頭徑自從他身邊走過。其實她和學長並沒有約好,她隻是本能地……想要和季安和唱反調,憑什麽一直以來都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啊?
季安和濃黑的眉頭下意識地皺起,久久凝望著她消失的方向。“隨便你。”半晌,他方說了這樣一句。
午後陽光慵懶,照得橋齊齊越發想睡。翻了個身,突然感覺有點冷,她便下意識地抱住了身前的溫暖源。
聞起來香香的,捏起來挺結實的。手下意識地順著優美的線條往上摸,嗯,上麵的手感更好。等等,這個味道有點熟悉啊,是……她猛地睜開眼睛,瞌睡蟲全跑了。“季安和,怎麽是你?!”此時,陽光大片大片地照進落地窗來。寬大的窗台上,季安和曲著一條長腿坐著,她自己則死死地抱著他的小腿,一隻手正在他大腿上摸。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不活了!
“小心!”
原來是她太羞憤了,差點滾下窗台。
被拉進他懷裏時,她的額頭將將蹭到他的鼻尖,立時有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侵入她的四肢百骸。不對,橋齊齊你很不對啊!幸而兩人一觸即開,他問她:“睡飽了?”
“嗯。”橋齊齊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像一個正等著領罰的小學生。
“站過來點,那邊陽光太曬。”說話間,他已然伸手過來,輕輕鬆鬆就將她提溜到了他身邊。然後他就側過臉來看她,目光專注,不摻一絲雜質。
其實在她成為他的主人後,他就時不時這樣看她,說是便於吸收主人身上考公務員的執念。她原先沒覺得有什麽,看就看吧,她又不會少一塊肉,此刻卻不知怎的,愣是被他看得耳根子直發熱。“你怎麽在這裏?”她隻好找個安全的話題。
“監督你學習。”他頓了頓,“我想了想,還是覺得完全把你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學長……學長臨時有事,還沒來。”她扭扭捏捏地解釋。
季安和歎息一聲:“我不幹涉你交朋友,但是,我不希望你荒廢學業,公務員考試馬上要開始了。”他語氣真摯、眼神誠懇,橋齊齊感受到了他的關心。她感覺到一陣後悔,覺得胡亂和他使小性子的自己真是幼稚得可以啊。
“你最近有煩心事?”季安和突然不著痕跡地開口,“因為你學長?”
“當然不……”聲音突然頓住了,因為橋齊齊肩頭忽然搭上來了一隻寬大的手。
“不好意思啊,我來晚了!”是學長。
季安和的視線落在了學長仍舊搭在橋齊齊肩頭的那隻手上,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橋齊齊顯然沒感覺到他的這點異常,朝他眨眨眼,拉著學長討論習題去了。要好好學習才能對得起季安和啊!
兩人是真的想好好考公務員的,很快就談論得熱火朝天。
“這道題應該選A。”
“我覺得不是啊,你怎麽做出來的?”
“你過來點,我算給你看。”
於是不知不覺間,橋齊齊與學長的距離越拉越近。
望著前方角落裏那兩個幾乎要頭碰頭的男女,季安和眼睛一眯,莫名覺得那個場景有點礙眼。
五
“學長怎麽回事啊?又臨時改時間!”通往自習室的路上,橋齊齊抱怨,“他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看書,然後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才各種找借口?”
季安和點頭:“很有可能。”見橋齊齊鼓起腮幫子不高興,他又試探著問一句,“還要等他?”
“不等了!”橋齊齊小手一揮就往前走,便沒有看見落在她身後的季安和笑了一下,有點小高興的樣子。待調整好了麵部表情,他又大步上前,讓她走在他的裏側。
這幾天的校園裏很是熱鬧,因為情侶們可以正大光明地秀恩愛的那個日子即將來臨。
望著滿目的粉色,季安和雙手背在身後,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很喜歡他?我是指你的那個學長。”
“嗯,算吧,和他在一起時挺愉快的。”橋齊齊說。
季安和背後的一隻手下意識地緊握成了拳頭。他麵無表情地直視前方,在經過幾對小打小鬧的情侶身邊時,他深吸一口氣,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問:“所以,你打算情人節和他一起過?”
“啊?”
“不是嗎?”他停步,側目看她,漆黑的眼裏藏著許多橋齊齊看不懂的深沉的情緒,“你說了喜歡他。”
橋齊齊深深地與他對視,而後,忽然不合時宜地哈哈哈哈笑起來:“我隻是花癡他的顏,和喜歡他是兩碼事啦!”見他一臉不解的樣子,她隻得掰著手指頭給他解釋得更加詳細一些,“我喜歡男明星李峰峰、小鮮肉陸含含,還有荊大叔、李爺爺這些,他們都是我的愛豆!學長是我們學校的校草,我對他的喜歡就跟喜歡這些明星差不多啦。”末了,她還不忘擠對他一句,“你怎麽那麽老古板啊?”
季安和像是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揶揄似的,隻是認真而固執地問:“這麽說,你不喜歡他,也不想和他過情人節?”
“當然不,學長有女朋友的。”橋齊齊吐了吐舌頭。
季安和便笑了,素來冷硬的麵部線條因此變得柔和,好看得叫橋齊齊……看呆了!呆愣中,她聽見他道了一句:“很好。那麽,情人節當天,我會為你準備一份禮物。”
橋齊齊:“……What?”
六
“抱歉小姐,我們餐廳今天隻招待情侶。”餐廳門口,打扮帥氣的男服務生把橋齊齊攔了下來。
這就比較尷尬了,今天餐廳門口來來往往的,都是成對的情侶,聞言他們皆朝橋齊齊投來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盡管橋齊齊身邊站著的帥哥比這裏的男生都帥N倍!
“季安和你等等我!”
高大的身影倏然止步。為了配合她,今夜的他特意變出了一套深黑色的西裝,越發襯得他肩寬腿長,身形似鬆竹般修長。
“對不起啊,我沒想到會這樣。”情人節前夕,橋齊齊轉發微博抽獎時人品大爆發,中了個情人節情侶套餐!想著季安和要送給她神秘禮物,她就覺著自己怎麽也該投桃報李一下,便提出要季安和陪她去吃這一餐。以往在大學校園裏,季安和也沒少陪她吃飯。雖然他是隱形且不吃的,但隻消他往那兒一坐,靜靜地聽她說些有的沒的,她就覺得開心。畢竟在繁忙的畢業季,很少有人能放下自己所有的事,隻全心全意地陪她吃一頓飯了。
“不是你的錯。”季安和深吸一口氣,這樣說。
“可是你看起來很不高興。”眼前男人的眉頭皺緊,側臉弧度緊繃,垂落在身側的手背上也暴出了青筋。橋齊齊下意識地就牽起了他的手,仰臉看他:“你在生我的氣嗎?”
她眼神盈盈似水光,看得季安和突然一陣胸悶。他抽手,轉身,隻留給橋齊齊一個冷硬的背影:“我隻是覺得自己……”很沒用,連陪你吃一頓正式的晚餐都……
橋齊齊當然不會明白他的想法,她正盯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心發呆。
天上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雪,這個時間點,情侶們大都找到了晚間的活動項目,唯有橋齊齊雙手插在兜裏垂著頭,默默地跟在季安和身後走。
兩人不知何時錯開了距離。三五步的距離裏,路燈將季安和的影子拉得老長。
“你為什麽要陪我過情人節?”橋齊齊終於鼓起勇氣,大聲問出了口。
季安和的肩膀僵了一下,而後他回頭:“想讓你高興。”
橋齊齊心中一喜,可嘴角的弧度還來不及勾上去,就聽得這人又道一句:“你心情好了,複習公務員考試的效率才會提高。”
“你……”橋齊齊差點被他氣個仰倒。她疾走幾步超過他,不想理他了!
“橋齊齊?”他似乎不明白她為何忽然發脾氣,不過還是追了上來。
他越追,她越來勁,到後來幾乎小跑起來。
“橋齊齊!”季安和的聲音猛地拔高,是十字路口突然衝出來了一輛……灑水車。
其他的車橋齊齊還能躲過去,遇上這種幾米外就開始飆水的車,她就……
“啊啊啊啊—”她本能地轉身往後跳,這一跳就跳進了大步上前的季安和懷裏。季安和攬著她一個旋身,噴過來的水柱將將擦著兩人的褲腿而過。
“快快快快!它又來了!啊啊啊!”橋齊齊隻顧拿小拳頭去捶季安和的肩膀了。
季安和一聲悶笑,頗愉悅的模樣。下一刻,他抱著橋齊齊整個兒抵上了路邊的大柱子上,以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她。
雪不知何時下得大了些,紛揚地落下。就有那麽一片雪花落在了橋齊齊的唇上,季安和下意識地抬手替她抹去。然後,他就頓住了。顯然,她唇上的柔軟觸感驚到了他。
“你在……幹什麽?”橋齊齊的聲音也有點飄。
季安和如夢初醒,觸電一般退開,擋不住的紅暈卻爬上了他的耳際。“我……你……我們……我……”他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局促的模樣逗笑了她,方才的鬱悶一掃而空。“你說要送我禮物的。”她雙手背在身後,笑嘻嘻地倒退著走。
他嗯了一聲,默默地從西裝裏側的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鄭重其事地放到橋齊齊手心裏。
“是什麽?”
“看了就知道。”說話間,他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似愉悅,又似不好意思。
橋齊齊的心跳驟然加速,他這麽莊重的樣子,難不成……他是想……啊啊啊!橋齊齊顫著手,覺得這是她拆得最慢的一個信封。終於,信封打開,裏頭紅彤彤的紙張被抽出來,入眼即是大紅的一行標題—公務員考前衝刺3+1輔導班。
“季安和,你,很好!”
七
橋齊齊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才會跑來參加這勞什子的“公務員考前衝刺3+1輔導班”!她也曾質疑過這輔導班的真實性?:“你哪兒來的錢給我報輔導班?”
季安和起先閉緊了嘴巴不說話,最終在她質疑的目光下,他很靦腆地說出這輔導班的名額是他在微博上轉發抽獎抽到的。
“你居然有微博?!”大驚之下的橋齊齊趕緊上網去看,毫不意外地看見他微博關注的都是“公務員考試30天速成”“公務員考試3+2”之類的賬號。正要嘲諷他幾句,她卻在那一片與公務員相關的賬號裏發現了一股清流—她的微博。
“你也關注了我啊。”
“嗯。”
再多的話她就不敢問了,她在微博上很放飛自我的,萬一被他看見了她還未打算向他流露的小心思,這段日子以來,橋齊齊在季安和麵前特別乖,讓看書就看書,讓上輔導班就上輔導班。
“你嘴上說不想上,行動上卻來上了,表示你潛意識裏還是想來上課的。”橋齊齊的“同桌”季同學如是道。
“我會來上課,還不是因為……”
季安和挑了挑眉:“因為什麽?”
險些把心裏話說出口的橋齊齊小臉瞬間爆紅,她捧著臉哀號一聲,死魚一樣道:“因為我熱愛公務員考試。”
“很好。”季某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橋齊齊剛想翻白眼,卻一眼看見了走進輔導班裏的人。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孫一洋,這次輔導班行政職業能力測試的主講……”一陣桌椅驟然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孫一洋的話,“這位同學有什麽問……齊齊?!”
“你放開我!”
橋齊齊一回頭,發現追上來拉住自己的人是季安和。她的神情稍稍放鬆了一些,動了動嘴唇,卻終究沒說出一句話來。
“怎麽了?”季安和溫和地看著她,“發生什麽事了?你認識那個孫一洋?”
橋齊齊伸手把一縷亂發捋至耳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方穩住了自己的聲音:“我不想看見那個人,這輩子都不想。所以,這個輔導班我不上了。”見眼前的人欲言又止,她又加一句,“這個沒商量的,季安和。”
可是,那個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的人隔天就出現在了她的寢室樓下。
“齊齊,真的是你!你果然住這裏!我……我們好久不見了!我……我們……”孫一洋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橋齊齊麵無表情地打斷他。
“哦,我……你……你的作業本昨天落在了教……教室裏。”孫一洋顫聲道,“齊齊,我們……我們可以談談……嗎?”
橋齊齊的注意力卻已不在他身上,她昨天跑出教室時確定把東西都收拾好了的,怎麽會出現遺落作業本這樣的事?她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季安和,尋求答案。因著反光,季安和隱在鏡片下的眼神叫人看不真切。片刻後,他說:“作業本的事,是我做的。”
“說出你的理由。”寢室裏,橋齊齊雙手抱臂,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冷漠聲音對季安和說話。就像她說的,她根本不想理孫一洋。是以,搶回作業本後,她就拽著季安和回了寢室。而現在,她需要他的一個解釋。
季安和垂落在身側的手一瞬間緊握成了拳,沒有任何猶豫,他選擇把它們藏進了袖子裏。而後,他深深地看進橋齊齊的眼睛裏去,說:“你的心結需要解開。”
空氣仿佛凝滯了三秒鍾。
橋齊齊突兀地笑了:“心結?我有什麽心結需要解開的?我每天活得開開心心的。”
季安和就說了一個名字:“趙雅銘。”
橋齊齊臉上滑稽的笑陡然間凝固住,片刻後又如開裂的玻璃般碎成了一片片。鋒利的碎片是傷人利器,因為自己受傷了,所以要傷害別人。
“你都知道些什麽?”她冷冷地看著季安和。
男人迎視她的雙目,沒了太陽的反光,此刻那鏡片後的眼睛裏清清楚楚寫著坦然:“孫一洋有公務員考試書,他書裏對考公務員的執念也很深。我想了解你不去上輔導班的理由,就和他書裏考公務員的執念交流了一番,對方告訴我……”
對上季安和悲憫的眼神,橋齊齊忽然感到一陣惶恐。“你不許說!”她捂著耳朵後退。
可他卻絲毫不憐惜她,徑自道:“它告訴我,你和趙雅銘從初中起就是同學。高中畢業時,趙雅銘向高你們幾屆的學長孫一洋表白,孫一洋卻說喜歡的人是你,趙雅銘因此而……”
“住口!住口!你住口!”橋齊齊好似受了很大的刺激,她大喊大叫,抬手就把書桌上的東西盡數拂落,有一個紅彤彤的東西落進了……這個畫麵隻出現了一瞬就被橋齊齊的怒火蓋了下去。她現在難受,非常難受,因為人心裏的某些東西是如何也拂落不去的,就比如,趙雅銘的自殺。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橋齊齊其實一直活在悔恨與自責裏。
季安和抱她進懷,防止她傷害自己,對她說:“小齊,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那你自己呢?你又何曾沒有逃避?”橋齊齊一把推開他,傷人的話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不過是想借我來滿足你想考公務員的願望!整天考公務員考公務員,你有掂過自己幾斤幾兩嗎?你自己上的話,你能考上嗎?哦,我差點忘了,你連人都算不上,你連考試的資格都沒有,你隻會對我頤指氣使!”
這一回,空氣裏寂靜的時間持續更久。
因為大喊大叫,橋齊齊劇烈呼吸。急促的呼吸聲裏,她聽見季安和說:“原來,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橋齊齊咬唇,有那麽一絲絲後悔劃過她的大腦皮層。可那點情緒轉瞬就被她的怒火掩蓋了,她告訴自己,她才是受傷的那個人!
橋齊齊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寢室。
八
“齊齊啊,怎麽突然回來了?”家門口,老媽愕然看著她。
橋齊齊把臉往寬大的圍脖裏一埋,說:“嗯,考……公務員壓力有點大,我想回來休息幾天。”她心說,季安和說得對,她就是個隻會逃避的人。和他大吵一架後,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溝通和解決問題,而是因為不想麵對他就逃回了老家。
第一天,橋齊齊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第二天,橋齊齊依舊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到了第三天,她終於拉開了書包,卻在下一刻意識到,她根本沒把《申論》帶回家。
“齊齊啊,外麵有人找你。”老媽在院子裏喊。
橋齊齊幾乎是飛奔出去的,連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麽。然後,她就看見了站在大門外的孫一洋。“你來做什麽?”她冷冷地道。
孫一洋依舊局促:“我知道你恨我,但有些事請你一定要聽我解釋!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在逃避,我也從未忘記過小銘和……你。再次見到你,我覺得我不能再懦弱下去,我一定要告訴你真相!”而所謂的真相就是—
“我不喜歡你,我喜歡的人是小銘!”
橋齊齊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孫一洋。
“我當年告訴小銘我喜歡的人是你橋齊齊,隻是想讓她……死心。因為,我覺得自己沒辦法負擔起她的整個家庭。”
趙雅銘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她母親,理由是趙媽媽有家族遺傳性的精神病。趙雅銘和弟弟是趙媽媽一手拉扯大的,而當趙雅銘高中畢業時,趙媽媽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弟弟又還在上初中。孫一洋覺得如果要和趙雅銘在一起,就勢必要負擔起她背後的整個家庭。
“是我太自私了。我那個時候正麵臨畢業,各種壓力快壓垮我,我覺得我承受不起和小銘在一起的代價,況且小銘有可能遺傳了她媽媽的病……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她……她一定會對我徹底死心,但我沒想到她會……”
啪的一聲,橋齊齊一巴掌扇上他的臉:“孫一洋你渾蛋!”
“我的《申論》呢?你們誰看見我的《申論》了?我就放在書桌上的啊!”寢室裏,橋齊齊焦急地問室友。是的,孫一洋走後,她就馬上動身回學校了。她想季安和說得對,逃避確實解決不了問題,而勇敢麵對的話,問題說不定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可怕。
“沒看見啊,我們又不考公務員,不會動你的書。”
“對啊對啊。”
怎麽會這樣?難道季安和生她的氣,自己逃走了?
她正焦躁時,某室友冷不丁地道了一句:“前兩天,我好像在你桌邊的垃圾桶裏看見了一本紅皮厚書,會不會是那本哦?”
橋齊齊剛要張口否認,腦海裏卻快速地閃過了某個記憶片段:氣極的她一把將桌上的書拂落在地,她眼角餘光掃見有某個紅彤彤的東西掉進了垃圾桶裏,但那時的她沒有多想,難道真的是……
“垃圾呢?我的垃圾呢?”橋齊齊扒著空空如也的垃圾桶,急喊。
“早就被掃地阿姨收走了啊!”
“阿姨阿姨,您前兩天是不是收我們寢室的垃圾了?垃圾呢?垃圾在哪兒?”
“倒進垃圾車了啊。”
“大叔大叔,我有很重要的東西混進生活垃圾裏了!麻煩你讓我進去垃圾場翻一下好不好?拜托拜托!”
大叔抽一口旱煙,問她:“幾天前的垃圾啊?”
“四……四五天前吧。”
大叔就擺擺手叫她好走了:“咱們垃圾場的垃圾最晚隔天就會進焚化爐,小姑娘,你的東西找不著了喲。”
啪的一聲,橋齊齊仿佛聽見自己胸腔裏有什麽東西碎掉了,但她仍強自鎮定地道:“不會的不會的!那是本書!是本很有用的書啊!你們怎麽舍得把書銷毀……”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大叔當著她的麵打開了焚化爐,把半人高的一摞書扔了進去:“現在大學生的書都不值錢了哦。”
近處的焚化爐呼呼地冒著濃煙,遠處的垃圾場空空如也。
她哪裏也找不到季安和。
抬手撫上心口的位置,那裏碎裂的聲音更大了,也更讓她清楚地感知到,破碎掉的是她的心。她整個人支撐不住似的蹲下來,驟然間痛哭失聲:“季安和—”
尾聲
最後一門公務員考試結束後,橋齊齊沒像其他同學那樣去狂歡,而是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家舊書店。
“十塊錢四本喲,隨便挑!”老板指著舊書堆吆喝。
“原來不是十塊錢三本,怎麽又降價了?”橋齊齊忍不住接話。
“這不是正逢畢業季嗎,大家都趕著賣書,誰還會來買書喲。”老板愁眉苦臉。
橋齊齊的視線在舊書堆裏遊移:“你這裏……有公務員的書賣嗎?”她終是問出了口。
“公務員的書,我這裏沒得賣哦。”見橋齊齊一臉不信,老板就接著道,“為圖個吉利,大家考公務員都買新書,沒人會來買別人用過的舊書的,我賣也不會有人要。”
“你騙人!”橋齊齊激動地道,“我上次就從你這裏買走了一本《申論》!”《申論》裏還鑽出了個季安和!光是想到這個名字,橋齊齊就兩眼泛酸,默默地淌起了眼淚。
“哎哎哎,我說姑娘你別哭啊!《申論》《申論》……啊,我想起來了,那本《申論》應該是我大侄子用過的。那天他來我店裏處理舊書,可能順帶給捎過來了。”
“你大侄子?”橋齊齊抬起婆娑的淚眼。
“我大侄子可厲害了!前年考上了國家級的公務員呢!”
橋齊齊的心不知怎的就漏跳了一拍:“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老板沒回應她的話,他的注意力顯然被出現在門口的人給吸引了:“哎喲我的大侄子!才說到你,你就來了!來來來,快進來!”
“二叔。”清冽的男聲引得橋齊齊一個哆嗦,她緩緩轉過身來,就看見了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季……”她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沒辦法發聲了。
男人徑自從她麵前走過,隻當她是個陌生人。
眼淚刹那間決堤。“季……安和。”她終於喚出了這個名字。可是,已經太晚了是嗎?季安和,季安和,我的季安和,你到底在哪裏啊?我好想你。
女孩兒的哭泣聲引得男人回首,便聽見了她喚他的名字:“你知道我的名字?”
橋齊齊的抽噎聲戛然而止。
自他這個角度望過去,女孩兒小嘴微張,鼻頭紅紅,眼裏盡是可憐的水光,像極了一隻受盡了委屈的小兔子。他便沒來由地問出一句:“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