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絕望中孤獨

(1)

為什麽現實總讓人選擇,而又總是讓人沒得選擇。

看清楚顧涼城的真實為人後,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把孩子打掉。

這孩子是我唯一的親人,可是如果生下孩子,和顧涼城的聯係就不能徹底斷掉。

你看,這就是現實。

它總是這樣拋出難題,卻總是讓人沒得選擇。

我偷偷去看過姚曉朵。

她經常坐在陽台上發呆,像是毫無生氣的洋娃娃。有時候,她會想起什麽,然後又叫又跳,逮著人就咬,每次都是下死口。那個人看著姚曉朵如此模樣,整天以淚洗麵。

每次去偷偷看望姚曉朵的時候,總會聽見屋子裏激烈的爭吵聲。好幾次,我看見那個人拿著菜刀,揚言叫囂著要為女兒報仇。

她那麽維護姚曉朵。

我深深地嫉妒著。不管我好還是我壞,她永遠都不會維護我。不管姚曉朵是好還是壞,她永遠都將姚曉朵放在第一位。

明明都是親生的,遭遇卻這麽不同。

她執著地不肯將姚曉朵送進精神病院進行治療,總認為她的女兒還是健康的。有時候她看見我,會罵罵咧咧地奔過來:“為什麽不是你?為什麽偏偏是朵朵被糟蹋?這一切是不是你的計謀?是不是你為了讓我認你,所以才下手毒害朵朵?”

尖銳的聲音十分刺耳。

我皺著眉頭,不置一詞。她這個樣子,我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什麽屎盆子都能扣在我頭上。說不定哪天有外星人入侵,她也能說是我指使的。

在一個人的心中,你是錯的就永遠是錯的。你是對的,哪怕你錯了也是對的。

在她心中,我的存在就是一種錯誤。

除非把我一切都抹殺掉,否則我在她心中會是一根恥辱的針,時時刻刻刺著她。

姚曉朵最終還是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那一天,她在陽台上,笑嘻嘻地用刀一刀一刀劃向手腕。她仰著蒼白的小臉對著那個人說道:“媽媽,我畫的紅花好不好看?”

那個人流著眼淚奪過她的刀,緊緊抱著她,號啕大哭。

姚曉朵還那麽年輕,可是卻已經沒路可走。所有的生命都埋葬在那個地下室。

她也是可悲的。

我開始不恨姚曉朵搶了媽媽,反而很同情她。

姚曉朵的悲是顧涼城造成的。而那天去找顧涼城,忘記問他害姚曉朵的理由。原本一開始是想為姚曉朵討個公道。隻是一遇見顧涼城,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的擁抱,他的話語,讓人更加記不起去的目的,連怎麽離開的都不知道。

孩子的事情,我做不了決定,隻有去問問景瀾的意見。

自從見顧涼城回來後,景瀾似乎一直不在家。

這次去的時候也同樣不在。

晚上的時候我窩在沙發上,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打掉孩子,內心天人交戰,百般煎熬。

想到姚曉朵的慘劇,我心裏對顧涼城除了恨再無其他。

又胡思亂想了一陣,腦子裏依然沒有答案。

到了深夜,再次翻窗去找景瀾。

想不到他還沒有睡,屋子裏燈火通明,很少見的事情。

我輕輕敲著玻璃窗,裏麵卻突然傳來景瀾的哀歎。這一聲歎息在安靜的夜裏包含太多的情緒,聽得讓人心顫。

接著景瀾說道:“你回去吧……”聽不出任何語氣。

我站在冷風中,不敢相信這話是從景瀾口中說出的。一向那麽寵著我的他,又怎會如此待我。想來,丟下他去找顧涼城的事情是真的讓他生氣了,於是我近乎討好地說道:“你先讓我進來,好不好?”

景瀾猶豫了一會兒,才走過來將窗戶打開。

我麵色一喜,急忙翻窗進屋。可是踏進去的一瞬間,我卻傻了眼。景瀾的屋子亂糟糟的,到處堆著書和雜物。旁邊放著打包用的大袋子,而景瀾似乎是在將衣服裝進袋子裏。

“景瀾,你這是……”我想求得一個答案。

“我和我媽打算搬去別的地方。爸爸的公司已經轉給其他人,換個地方生活,對我媽比較好。”

我心裏湧起一陣酸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究其因果,我有一半的責任。

不知不覺,我的眼眶已經濕熱,哽咽道:“景瀾,你能不能別走……”

景瀾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我已經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我會向你們校長說明真實情況,也會打掉這個孩子,你能不能……不走……為我……留下來……”最後的聲音越來越小聲,最後幾個字幾乎連我自己都聽不到,臉紅得可以掐出血。

我從來沒想過連一直不離不棄的景瀾終有一天也會離我而去。或許,我喜歡景瀾與愛情無關,隻是太依賴他,反而沒辦法去割舍。

以前,我未必明白景瀾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如今聽到他要走,我卻是莫名其妙地心慌。那種強烈的不安感讓人備受煎熬。

景瀾落寞地低著頭,呢喃道:“染染,你真殘忍。你既然不愛我,又何必要挽留我。你既然怕失去我,又為什麽不能接受我。我不明白……”

我流著眼淚,胡亂搖著頭,心裏亂作一團。大抵真的是傷透了他的心,所以才用“殘忍”來形容我。而這樣陌生的景瀾讓人感到莫名的害怕。我害怕連他也不要我。

“染染,給你三天的時間。二選一,要不接受我,要不我走。我已經太累了,經不起愛情的折騰。以前,我總覺得我一定會等到你愛我,可是經過這麽多的事情,我才明白,愛不能勉強。我也不願意成為你的將就。染染,你想清楚。三天後的下午四點,我在車站等你的答案。”

“景瀾,我是不是很自私……”

景瀾摸摸我的額頭,歎口氣說道:“你隻是太缺愛了……”

他的話一針見血。

我抽泣著,尋求安慰般朝著景瀾的肩膀靠去。

景瀾說的沒錯,我太缺愛了,以至於分不清愛與依賴的區別。失去親情失去友情也失去愛情,我不想到最後也失去景瀾。

他是我最後唯一的救贖。

“景瀾,你聽我給你唱首歌……”

永無止境的追逐

是旋轉木馬的痛苦

不被珍惜的付出

是有心之人的無辜

天邊懸掛的幸福

太過遙遠 不可碰觸

近在眼前的嗬護

日日夜夜 朝朝暮暮

你是我唯一的救贖

讓我迷失在悲傷的雨霧

我卻讓你的期盼落幕

讓一切於事無補

……

景瀾,這首歌為你而寫。

對不起……

(2)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收拾好後趕去景瀾的學校。

潑在他身上的汙水得由我親自來漂清。

來到學校門口,那個熟悉的保安依舊笑眯眯的。他打招呼說道:“小姑娘,景瀾被退學了。”

“我想去找校長。”

“你去找他做什麽?”

“我想讓景瀾回來讀書。”

保安笑眯眯地開了門,道:“他是個好苗子,不讀書太可惜了。”

我回以微笑,走進了大門。

走在學校裏,我還產生了一種去找景瀾的錯覺。那個時候沒有發生這麽多事情,一起回家上學,一起吃飯一起玩。那個時候,我還有三個好姐妹,成天嘻嘻哈哈,打打鬧鬧。那個時候,我還有一個親愛的爸爸,罵罵咧咧的樣子在記憶中變得很親切。

如今已經是物是人非。

來到校長辦公室門口,校長不在。有老師說他去開會了,我在門口等了接近兩個小時,校長大人才姍姍來遲。

他看見我,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異:“你來做什麽?”他走進了辦公室,坐在椅子上,我跟進去,站在辦公桌麵前。

“校長,您好。我就不用自我介紹了。今天我來是想證明一件事情。”我誠懇地開門見山說道。

“你想證明什麽事情?”

“我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景瀾的。那天我去墮胎,找不到孩子的爸爸,所以讓景瀾幫忙簽字。”

“爸爸的孩子是誰?”

“這個人您也認識。”

“誰?”

我嘴角牽扯起絲絲笑意回答道:“顧涼城。”

校長原本麵無表情的臉變得有些難看,放在椅子上的手微微顫抖著。他的眼神看向窗外,囁嚅道:“我不認識什麽顧涼城。”

“校長,我無意要來揭穿您有什麽交易。我隻是請求您收回景瀾的退學處分,恢複他的學生身份。第一,他真的是冤枉的。第二,他是個好苗子,如果學校能夠重點培養,相信他以後會很出色。”我放低了姿態,也放輕了聲音,態度也十分誠懇。

“那好,你有什麽證據?”

“抱歉,我暫時不能拿出證據。我不打算生下這個孩子,所以也拿不出DNA對比。不過景瀾一向都很乖,去的地方肯定不會太多。你可以去調查那幾天景瀾在哪裏,我在哪裏,就知道我說沒說謊。再或者,你可以親自去問顧涼城。”

就算顧涼城知道這個孩子是他的,估計也隻會叫我去打掉。這一貫是他的做派。

聽了這麽多,校長臉上沒有絲毫的動容,反而將我從頭打量到腳,似乎是想探究些什麽。接著他說道:“既然學校已經做出了決定,又怎麽能輕易更改?如果學校恢複景瀾的學生身份,這就意味著是學校不辨是非,冤枉景瀾,這也會影響學校的聲譽。”

“校長大人,您也是明辨是非之人。撤回景瀾的處分不但體現學校的寬宏大量,更體現學校注重對優秀學生的培養。而且,我會向學校公開道歉,承擔所有過錯。原本,就是我的錯,景瀾不過是受我牽連。”其實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說服麵前整個人,腦袋裏一團亂糟糟的,想到什麽說些什麽。

“這……不行……”校長的臉上有著猶豫之色。

我笑意盈盈地看著眼前這個人,一步一步走到窗戶邊,道:“校長大人,假如有個懷著孩子的女生從你辦公室跳下樓,你猜會有什麽後果?身敗名裂還是家破人亡,又或者隻是簡單一個撤銷處分,您選哪一個?”

校長的臉瞬間變得鐵青。他死死地盯著我,顫聲說道:“你不敢跳下去。”

我冷哼一聲,毫不猶豫地爬上窗子,站在窗台上,一隻腳懸在外麵。雖然有些吃力,但終究是爬了上來。我笑靨如花地看著那個一臉震驚的人,身後感到一陣又一陣的冷風吹過。

從六樓跳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感覺到飛翔的錯覺。

“校長大人,現在您還覺得我不敢嗎?”

“你快下來!”他兩三步跑過來,想要拉著我的胳膊。

“你答不答應?”我一邊說著身子一邊往外又側了側。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快下來。”校長的額頭上全是虛汗。

我笑著跳下窗戶,拍拍手上的灰塵,道:“死比活著輕鬆多了。你若不實踐諾言,我不介意每天來這裏鬧一鬧,到時候流言蜚語傳成什麽樣子就不是我能管的。”

良久,校長才認命一般長長地歎口氣。

校長既然注重名譽,在這上麵下點功夫,不怕他不鬆口。

出了校長辦公室,我背靠在牆上,幾乎站不起來,後背的衣服全濕透了,冷風一吹,陣陣涼意。

剛才站在窗戶上的時候,我其實也怕得要死,生怕一不小心踩空了會掉下去,一切都玩完。隻有在命懸一線的時候,才知道無論當初有多想死,在那個時刻,很想活著,哪怕多一刻也是好的。

可是為了景瀾,別無他法。

再自私一點,我隻是想讓他留下來。

晚上的時候,景瀾收到學校撤回處分的通知,我在窗戶瞧著他良久,他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

他媽媽接過那張單子,喜極而泣。

“兒子……你可以不用去複讀了……你可以繼續讀書了……”景瀾的媽媽因為激動,手都在顫抖。似乎很久沒有看見她顯露過如此豐富的情緒,景瀾的嘴角也帶著些許笑意。

“媽,我們還是搬走吧。我再去讀一年高三,去考C大。你不是希望我去讀C大的嗎?”

“可是……可是……”

“媽,你不是說已經厭煩這裏了嗎?換個環境生活,你的心情才沒那麽糟糕。”景瀾悉心勸道,“自從爸爸死後,你都沒有笑過……”

“你舍得木染嗎……”景瀾的媽媽猶猶豫豫地問道。

接下來景瀾沉默了許久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淡淡地開了口:“我放棄了……”

我站在窗戶外麵,安靜地看著屋子裏的景瀾。他低著下巴,看不清楚是什麽表情。隻是我讀懂了他語氣裏的絕望與決心。

心裏五味陳雜,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知道景瀾的心意後,我一直想要他放棄。可是如今,親耳聽見他說放棄,心卻像是被挖了一塊,疼得如此厲害。

我坐在冰涼的地上,滾滾眼淚順著眼角無聲滑落。

夜太寒冷,空中夾雜的星星暗淡無光,讓孤寂的夜空顯得更加寒冷。我在這份寒冷中,無處可去。

(3)

來時花開滿路,去時已經荒蕪。

沒有誰會永遠為誰守候。

誰也沒有義務非要對一個人好到底。

終究是我要求得太多。

深夜的時候,我坐在窗台上,看著孤寂的月光,腦海裏景瀾和顧涼城的影子交織相錯。仿佛連記憶都出了錯,許多事情都記不清楚。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有人砰砰砰地砸門。

我回過神來,皺著眉頭,心裏疑惑著誰會半夜來。

“木染,開門!”

是顧涼城的聲音!

原本我應該安靜地不出聲,裝作不在家,完全用不著給這個惡魔開門。但是行動先思想一步,我幾乎反射性地從窗台上跳下來,赤腳踏在冰涼的地板上跑去開門。

才剛打開一條縫,顧涼城便硬生生擠了進來,一把將我抱住,胡亂吻了上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酒味。

顧涼城死死勒著我的腰,讓人動彈不得。

我皺著眉頭,胡亂躲著他如狂風暴雨般的吻,想不到顧涼城竟然托住我的後腦勺,再度吻了上來。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咬。那種瘋狂的撕咬似乎想要將人也撕碎一般。

“顧涼城!”我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他吃痛,終於肯放開我。

他的唇被我咬出了血,看上去妖嬈魅惑。

顧涼城在笑,笑得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半晌,他收斂了笑意,頹然地推開我,徑直朝屋裏走去,壓根沒把他自己當成外人。

我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喝完一杯水。

等他放下杯子,我才冷冷開口問道:“你來做什麽?難道你的生理需求又在作祟嗎?”

“果然還是你最了解我。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會貼出那張單子,為什麽會那麽對姚曉朵嗎?”

我撇過頭,違心地回答道:“我不想知道。”

顧涼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沉著臉道:“我偏偏要讓你知道!你應該看過我房子地下室的那些照片。其中有張是三個人的。你猜是哪三個人?”他沒有等我回答,便自顧自回答道,“一個是景瀾的爸爸,一個是姚曉朵的爸爸,還有一個是我的爸爸。”他頓了頓,又問道,“你知不知道十幾年前有一對夫婦從高樓下雙雙跳下來?”

我知道這件事情。

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

緣分就是湊巧。

那個時候我隻有五歲,景瀾帶著我去公園玩。那時候,當我們兩個經過一棟樓的時候,忽然有一團黑影從樓上掉下來,砸在地上悶響一聲,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濺在我臉上。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地上已經躺著兩具麵目全非的屍體。人群中有人在尖叫,我愣愣地擦著自己的臉,發現滿手都是鮮紅色。

要怎麽去形容當時的驚恐?眼睜睜地看著有人死在我麵前,血肉模糊。

我隻看到潺潺的鮮血順著路磚不斷在蔓延,那樣的紅如同地獄的顏色隨時將人吞滅。

記憶中,是景瀾溫熱的手輕覆在我眼睛上,道:“染染,別看,別怕。”

可是年紀尚小的他手輕微地顫抖,連說話的聲音也帶著顫音。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每晚都會做噩夢,夢見有人從樓下跳下來,如同那些翩然的蝴蝶,不斷往下墜,甚至夢見我自己的身子在半空中不斷下墜。

顧涼城將我從回憶中打斷,補充道:“那對夫婦姓顧。”

我瞪大眼睛看著沙發上的人,難以置信。換句話說,很小的時候顧涼城就是孤兒。

“當初,姚曉朵的父親和景瀾父親還有我的父親其實是結拜三兄弟。而因為利益,姚曉朵的父親和景瀾父親兩個腹黑奸詐的商人聯手摧毀了我家,使得我家破產。我的父母被逼走投無路,雙雙自殺。你說,這仇我該不該報?我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報複。”

“那你的報複裏為什麽還帶上我?我跟你有什麽仇恨?”

“你和姚曉朵長得很像,我以為你是姚曉朵。所以我才接近你,伺機報複。”

“那為什麽你知道我是木染後,依然這麽狠心地對待我?”我咬著下唇,手指緊握。如果眼神有一把刀,眼前這個人早就成了窟窿眼。

顧涼城的嘴角緩緩展開出一個笑意。他慢條斯理地回答道:“因為你的媽媽是那個人的妻子。凡是和那個人有關係的人,我都不會讓其好過!”

我努力平靜情緒,可是視線開始模糊,眨著眼睛,企圖讓眼前更清晰一點,可是眼淚卻越來越多。我深呼吸一口氣,才鼓起勇氣問道:“從頭到尾,我也隻是你報複的一顆棋子?”

“木染,我說過,你真的很聰明。若不是你,我對景瀾家的報複不可能那麽順利!”

“從頭到尾,你真的沒有一點真心?”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的眼淚已經漫上了臉龐。

顧涼城轉過身,冷厲地回答:“沒有!”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所有的一切皆是顧涼城報複的戲碼!教吉他,作詞填曲,陪賣唱,送CD,擁抱親吻統統不是他的本意。

曾經的甜蜜像是無數支利箭,細密地狠狠插進身體,讓人搖搖欲墜。

世界的色彩突然全部消失,隻剩下一片虛無的黑。

我想現在我的臉色肯定很難看。

顧涼城臉上的笑意越發刺眼。

我抹了臉上的一把淚,也開始淒厲地笑起來:“哈哈,顧涼城,你幹了這麽多壞事,你居然還告訴我,你不怕我去報警讓警察把你抓起來嗎?”

“你不會!”顧涼城走近我,漂亮迷人的眼睛裏是篤定的光。

“你憑什麽這麽自信?”我漲紅了臉。

“因為你愛我!”顧涼城的一字一句,完全算中我的心。為什麽在他麵前,我永遠這樣無所遁形、毫無勝算?真的是應了那句話,誰先愛誰就輸了。這場愛注定要吸取我的靈魂,讓我收獲殘忍。

我紅著眼,從齒縫裏艱難地擠出兩個字:“你、滾!”

此時此刻,連我肚子裏的孩子都那麽可笑。孩子是因為報複而擁有的,又何必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我不願意它生出來就擁有這樣一個惡魔般的爸爸。

顧涼城這次補刀補得真好,他是怕我死得不夠快,所以再來捅我一刀。

我當初是讓豬油蒙了心才愛上這樣的人!

早就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了,顧涼城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也就鍛煉了這顆麻木的軀殼。

這是我唯一感謝他的地方。

顧涼城轉身之前,笑著說道:“我也不怕你去報警。景瀾爸爸的事情是我讓人做的沒錯,隻不過沒有動他的車,隻是跟他提了些舊事情而已,他自己情緒控製不好失神出了車禍不能怪我。姚曉朵的事情不管是強奸還是拍視頻,我都不在其中,上傳視頻也不是我做的,那天我不過是點開那個視頻而已,也隻不過寫了一張字條。至於為什麽會是這樣的後果,那是其他三個人的問題,並不是我的錯。木染,送你一句話: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些年,我不是白混的。”

顧涼城真是厲害,竟然將所有的事情推得一幹二淨。

難怪之前我聽說警察找過他,對他盤問一番後,卻是一無所獲,警察們拿不出足夠指控他的證據,拿他沒辦法,隻能失望喪氣地走了。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更厲害的警察抓到他的把柄,到時候他會不會被法律製裁坐牢什麽的?想到這裏,我居然本能地為顧涼城這個壞男生擔心起來,我真是賤!

(4)

在打掉孩子之前,我決定去看一看桉娜,得告訴她幹媽是做不成了。

有一段時間沒去看她了,也不知道她過得怎樣。曾經幫冬北送去一封信,她也沒提回信的事情。

去監獄之前,我親手做了好多她愛吃的給她帶去。想著要去見她,連腳步都輕快了些許。

監獄的灰暗的高牆孤獨冰冷,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絕望。哪怕我沒有在高牆裏,也能察覺到那些想要自由的靈魂無比渴望踏出來。

在監獄的等候室裏,能通過走廊另一邊房間的窗戶看到裏麵大壩子裏的場景。

今天天氣很好,不少人三三兩兩在曬太陽。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種近乎死氣的呆滯。

監獄的看守員將桉娜帶來。她瘦了許多,臉上的表情和那些人的表情一樣,都變成了死氣的呆滯。隻有在看到我的時候,她的眼神中才帶著一絲神采。

我朝她揮揮手,拿起電話,笑著問道:“桉子,你介不介意推遲幾年當幹媽?”

桉子的頭發已經重新長了出來,短短淺淺的,像男生留的發型。她搖搖頭,反問道:“你過得好不好?”

我想說我過得很好,不用她去擔心,可是話到嘴邊,怎麽也編不下去,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就好像有一把鋸子慢慢鋸掉我的身體。

那種過程,太過煎熬。

活著真的太痛苦了……

原本想活著的勇氣一點一點被澆滅,先是那個婦人,然後是葉小星、林亦如、爸爸,最後是顧涼城。

現在誰還能給我撐下去的勇氣。

隔著玻璃窗,桉子表情有些急:“木子,你別哭,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聽著她這麽說,我的眼淚流得更急。

接著桉娜慢慢地說道:“其實,我和小如一樣,也是個孤兒。領養我的那對夫婦在知道我進監獄的時候就徹底不要我了。到現在冬北也沒有見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冬北,就剩下你,才是我的牽掛。其實有時候我挺嫉妒你的,你有一個爸爸,還有一個那麽愛你的景瀾。

“有時候,我恨不得我自己變成你,然後跟景瀾在一起。想象著那該是多麽幸福的事情。木子,你不要和顧涼城在一起了,他那樣無情地讓你遍體鱗傷,你怎麽還能抓著他不放手。你和景瀾在一起多好。我猜他肯定願意養你生的小孩,到時候一家人多麽幸福。

”木子,等我們白發蒼蒼牙齒掉光的時候,去跟葉子和小如會合。也不知道幾十年過後,她們還認不認得我們。

“木子,我相信,你會活得很好,因為你是無堅不摧的木染啊。”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許多人都身負著傷害。並不是隻有我才是世界上的悲劇。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盡管我是她們的好姐妹,對她們的家庭背景卻所知甚少,連她們身上的傷痕也不清楚,不能替她們分擔,反而把我的傷害加諸在她們本就單薄的身上。

我也並不是無堅不摧的啊。之前兩位姐妹的永遠離去將我身上偽裝的硬殼硬生生地撕開,隻剩下最原始的脆弱來承受這一切。

再要強也是肉體凡胎,也有七情六欲,能感受到什麽是痛什麽是悲。

我抽噎著說了聲“謝謝”,然後繼續安慰道:“冬北不是不肯見你,他一直是很愛你的,你也看到了他之前讓我帶給你的那封信,隻是他過不去他心裏那關,他總覺得是他害你吃了牢飯,他非常愧疚,一時間沒法麵對你……”

“我知道,也相信他。我無條件相信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包括他說他會等我一輩子。”桉娜臉上的笑意逐漸擴大。

“為什麽?”我呆呆地問道。

“因為我愛他。”

因為我愛他。這句話真好!因為愛一個人,所以願意死心塌地去相信一個人,不管是誓言還是謊言。就算那個人說的是謊言,也隻是當一開始說的誓言沒有兌現而已。

我感動了,因為這種愛的力量。

桉娜和冬北之間的愛情,是我這悲劇人生裏唯一的柔軟和溫暖了。

(5)

打掉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便在這痛苦中沉溺。

這次沒有人陪我一起煎熬。

我拿著爸爸的照片,哭著一遍又一遍地細細摩挲,想跟他說些什麽,可是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先掉下來。

要說些什麽呢?

說我過得太苦,說我很想他,說我很想去陪他。

他聽到最後一句話肯定會暴跳如雷的。

爸,你是不是真的在我周圍看著我?你能不能抱抱我?

我顫抖地蜷縮在**,緊緊抱著他的照片,在冰涼的被窩裏不斷抽噎。

想哭的時候就放肆哭,不要去在意別人奇怪的眼光。不要去擔心難不難看,醜不醜。不要去擔心有人會嘲笑你的脆弱。

一個人有權利偽裝堅強,同樣也有脆弱的權利。累的時候,撐不下去的時候,你就大哭一場,然後睡一覺,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那種傷痛會減輕許多。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然後一直躺在**,漠然地看著窗外陰暗的天慢慢變亮。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傾瀉滿屋的時候,我慢吞吞爬起來洗漱。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眼睛紅腫,頭發也亂糟糟的,看上去像是女鬼。

今天要去將孩子殘忍打掉,徹底和顧涼城斷了聯係。下午是景瀾搬走的時候,不管是去給答案還是去送別,終究要去一次。不管怎麽說,也要給他一個交代。

沒人幫忙簽字,也隻有去小診所。想不到來小診所的人也很多,我坐在椅子上一直等到中午。

在等待的時間裏,我一直拿著手機把玩著。

當醫生喊我進手術室的時候,我給顧涼城發了一條短信。

“顧涼城,孩子是你的。從頭到尾,我隻愛過你一個人。現在我會將孩子打掉,從此各不相幹。”

短信發出去沒多久,手機鈴聲便丁零零地響起來。是顧涼城打來的。

我接通電話,顧涼城便沉聲問道:“你在哪兒?”

“這個和你有什麽關係?”我冷言冷語地回答道。

“再問你一遍!你究竟在哪兒?”顧涼城的語氣透露出現在他的情緒很暴躁。

“當然是在殺掉你兒子的地方。”

想不到顧涼城竟然暴怒地威脅道:“你給我聽清楚!現在你馬上走出那個地方,不然你會死得很難看!我現在正在開車,在來找你的路上!”

我冷冷一笑,諷刺著回答道:“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打掉這個孩子,我隻當從來沒有遇見過你。過去的一切我也將會忘記。從此以後,我木染的人生裏再也沒有顧涼城。”

“木染,你敢!”

我毫不客氣地回擊道:“你看我敢不敢!顧涼城,你現在還有什麽資格命令我?”

“孩子是我的,我有權利做主!你要是敢把我的孩子打掉,這輩子你都別想好過!”

“哈,那麽殘忍的你竟然也會在乎這個孩子?”我諷刺著繼續說道,“留下這個孩子讓他看看他的爸爸究竟是怎樣一個惡人嗎?”

顧涼城壓抑著怒氣,道:“木染,現在我在開車,不想和你吵,等我到了我們再細談。”

“我們無話可說。”說著我正想掛斷電話,手機裏卻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接著便是一陣嘈雜的聲音,似乎有人群的尖叫,其中還夾雜著顧涼城的聲音,聽不分明。

我額頭突突直跳,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隻有對著電話大聲喊著他的名字:“顧涼城,你給我說話!顧涼城!”

電話那頭傳來了顧涼城幾個模糊的音節,接著電話裏隻剩下嘟嘟嘟的聲音。

我立即掛掉電話,拔腿就跑,將醫生的呼喊拋棄在腦後,心裏的恐懼如同藤蔓一樣扼住我的咽喉。

心中惴惴不安,也不知道要跑去什麽地方。

遠遠的有救護車的聲音傳來,我心裏一驚,仿佛有預感一般,急忙朝那個方向奔去,肚子隱約作痛。我咬著牙齒,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趕去救護車所在的地方的時候,醫生們正在將傷員抬上救護車。隻是遠遠一瞥,我便認清那個被抬著的人是顧涼城。

他渾身都是血。

而馬路上,到處都是蔓延的血跡。馬路中間,一輛貨車側翻,一輛轎車被貨車擠壓變形。

救護車急匆匆地駛離而去。我呆呆地站在馬路邊上,看著那亂作一團的馬路,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全身抖得像個篩子,除了害怕還是害怕。

不管我多麽恨顧涼城,但仍舊不希望他出任何事情。

趕到醫院的時候,我下腹疼得厲害。

心裏擔心著顧涼城,我扶著牆勉強走了幾步,問了前台,然後艱難地找到了手術室。

又是這個地方。

上次百般煎熬,等來的卻是噩耗,不知道這次等來的是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等了有多久,下腹依然隱隱作痛。

我會想起和顧涼城當初的點點滴滴。那些甜蜜的回憶就算都是報複,但至少也曾經讓我感受到幸福。如今,顧涼城卻躺在冰冷的手術室裏,生死未卜。

那種焦灼不斷灼燒著我的心,多一秒,都是煎熬。

直到天黑時分,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醫生從裏麵走出來,摘下口罩。他的臉色很不好。

“醫生……”

我的話還沒有問出口,醫生已經搖頭歎氣回答道:“對不起……”

我承受不住打擊,連連後退,最後失神地跌坐在地上,下身不斷有血滲出來,仿佛有什麽在慢慢流逝一般。

醫生急忙過來扶我起來,大喊著人來幫忙,又在我耳畔說道:“你別慌,這會兒先救你的孩子要緊。”

我一隻手捂著肚子,一隻手緊緊揪著醫生的衣袖,抬頭淚眼婆娑地望著他,哽咽問道:“他究竟怎麽了?”

“他的情況非常糟糕。雖然做了手術,但是這三天是關鍵的時候,看他熬不熬得過去。盡人事,聽天命。”

顧涼城還沒有死。

聽到這個消息,我腦海中緊繃的弦瞬間鬆下來。

我腳下發軟,站不起來,頭腦發暈,眼前一陣白一陣黑:“醫生,求求你救救這個孩子……”

說完這句話,我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6)

我做了許多的夢。

我夢見葉小星坐在雲端,晃**著雙腳,朝我揮手。林亦如和桉娜笑嘻嘻地朝我飛撲過來。她們都在重複一句話:“木子,天上真好玩。”

我張張嘴,想問問她們在天堂是不是真的有幸福。我想問問她們看到了我的爸爸沒有。我想伸手去拉她們。

我知道我在做夢,可是伸出的手真的拉住了她們。那觸感如此真實,讓人以為夢才是現實。我幾乎還能感覺到手上帶著溫熱的溫度。

葉小星過來捏著我的臉,說道:“木子,我要結婚了,你快來當伴娘。”

我想問問她,為什麽這麽快就結婚了,結婚對象是誰。可是剛張口,身體卻不斷地墜落,手上的觸感也成為虛空。

身後是一片看不見的深淵。

我不知道我即將墜落到什麽地方,隻是聽到風裏似乎有誰叫著“媽媽”。

是誰在叫呢?

一瞬間,我發現自己的手臂被一隻軟軟的手抓住。

那是一個小小的嬰兒,像一團棉花,跟著我下墜。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極了顧涼城。我忍不住翻身去抱他,可是抱著的地方也是一片虛無。

他張著小嘴,那神情似乎想說對不起。

我眼睜睜看著嬰兒急速墜入那片深淵,然後消失不見。

等到完全清醒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在醫院。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我摸摸小肚子,心裏一驚,從**坐起來,繼續摸著,生怕漏下什麽地方。可是小腹卻是一片平坦,曾經微微的凸起消失不見。

“醫生!醫生!”我驚恐地從**跳下來,來不及穿鞋子,匆忙奔出去在走廊上像個瘋子一樣大吼大叫,“有沒有醫生?”

有個護士從其他病房出來,急匆匆地走過來,皺著眉頭說道:“你跑出來做什麽?怎麽不好好休息?”

我瞪大眼睛,緊緊抓著她的衣領,忐忑不安地問道:“我的……孩子呢?”

護士皺著眉頭,退後兩步,道:“孩子已經沒了,你這麽年輕,以後還會有的,你懷孕的時候不注意身體,當然保不住孩子。有滑胎的跡象也不去醫治,你這個媽媽是怎麽當的?現在孩子沒了,也怪不到其他人身上……”

護士還在絮絮叨叨地數落著,我卻一句話也聽不進去,隻知道我和顧涼城的孩子沒了。

當初我決定去打掉孩子,隻是一時之氣。可是終究舍不得。如今,連最後的親人也離我而去。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眼前是渾濁的灰。我支撐不住,軟軟地倒在走道上,不顧眾人詫異的眼光,緊緊捂著心髒蜷縮在一起。地板上的涼意浸入身體,如蛆跗骨。

一隻手撫摸著小肚子,我流著眼淚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對不起”。

孩子,對不起,我沒能好好照顧你。

對不起,我沒能讓你好好看一眼這個美好的世界。

對不起,其實我並不是故意不要你。

對不起……

此生,我對不起太多人。對不起景瀾,對不起爸爸,也對不起我的三個好姐妹。所有的愧疚如山一樣,壓在我身上。

我也對不起顧涼城,若不是給他發了那條短信,說不定他現在仍舊好好地站在我麵前。寧願他無情地對我,我也不願意他出什麽事情。

景瀾的答案我也給不了他,他終究還是走了。

死的死,走的走,隻剩下我一個人。

當初還有那麽多人,最後,隻剩下我孤獨一人。

或許,這才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懲罰。

上天注定要讓那個叫“木染”的人孤獨一生,一無所有。

(7)

顧涼城在重症監護室,我在廁所整理了很久,才有臉去見他。他肯定不喜歡看到邋遢的我。

在重症監護室的**,顧涼城身上插著各種管子。他的呼吸很微弱,胸前的起伏也很平靜。我睜著眼睛,看著他胸前的起伏,生怕下一秒那起伏隻剩下平靜。由於剛做過手術,顧涼城的臉上是近乎透明的蒼白。我不敢眨眼睛,怕一眨眼睛,他就消失了。

旁邊有醫生在做筆記,我大步走過去,含著眼淚問道:“醫生,他的情況怎麽樣?”

“但是什麽?”

“他已經成為植物人了,至於他什麽時候醒來,一切都是天意。”

植物人……

顧涼城成了植物人……

那個笑得痞痞的人竟然會成為植物人。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醫生,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我跪在醫生麵前,哭喊著求他救救顧涼城。

醫生無奈地搖搖頭:“我們隻能做到這一步,剩下的全靠他自己。”

見醫生這樣說,我貼在玻璃窗上,痛苦不堪地哭喊著顧涼城的名字:“顧涼城,你醒醒!你怎麽能這麽渾蛋!你快睜開眼睛,不然我就……我就……”

不然我能怎麽樣?我又能怎麽樣!

顧涼城的整個生命已經沉睡,我能做什麽!

他從重症病房轉到特殊病房後,我才能進去探望他。

我一寸一寸摸著他憔悴的眉眼,既歡喜,又悲傷。

想不到有一天,我還能這麽近距離地接觸他。想不到有一天,我還能和他這麽安靜地待在一個屋子裏,沒有爭吵,沒有傷害。可是,悲哀的是屋子裏太安靜,那種安靜能把人生吞活剝。

我摸著顧涼城微弱的心跳淚流不止。

“顧涼城,你真是狠心。”我握著他的手,哭著絮絮叨叨,“景瀾說得很對,喜歡你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我曾經跟自己無數次說過要放棄你,可是那顆心總會為你劇烈地跳動。我騙了你許多事情,包括決定和你一刀兩斷。我說過最大的謊言就是不愛你。我求過你很多事情,你卻一件也沒答應我。如今,我再求求你。我不求你能愛我,隻求你能醒來。顧涼城,你醒來好不好?我沒用,沒保護好我們的孩子。你睜開眼睛打我也好罵我也好,隻求你能醒來……”

說到最後,我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隻能不斷地哭。

我緊緊將顧涼城的手握在手中,隻盼望他能睜開眼睛,再叫我一聲“染染”。

我將曾經的愛與恨在腦海中重複播放,才發現,不管顧涼城曾經怎麽傷害我,也不管他究竟做了多少錯事,我依然死心塌地地愛著他。哪怕他如惡魔一般不擇手段去報仇,顧涼城就是顧涼城,獨一無二。

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一如既往地愛著他。

天不滅,地不滅,情不滅。

我不怕等,不怕青春在等待中消耗。不管等十年,還是二十年,又或是一生,我一定要等到他,愛到他。

顧涼城,你是我木染此生絕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