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存在於你的存在
01
“有時候太逞強也不太好。”在我還扶著木欄杆喘息的時候，宋辭這個陰魂不散的家夥又出現了。
他耳朵裏塞著耳塞，緩緩朝我走近，臉上帶著微笑的表情。
我看著他這張臉就煩躁，我說：“怎麽哪裏都有你？我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躲都清靜不了。”
“我大概知道一個地方，可以讓你安靜下來。”他說著，在我麵前站定。
“你走開，我很快就會安靜下來的。”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完全不想跟他說話。
這個家夥，擅自將別人的世界攪亂，又在別人心煩意亂的時候跳出來，像個知心姐姐似的要為別人排憂解難。
他難道真的不知道，我今天會從教室裏逃出來，是誰害的嗎？
我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針對我，難道因為我跟他考同樣的分數，傷了他的自尊心？可是我輸在姓名排行上，不是應該更加生氣嗎？
“真不可愛。”他笑著說。
我不想跟他說話，但是這個人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在我身後，持續了十多分鍾之後，我投降了。
“你說的地方，是哪裏？”我問他。
5分鍾後，我們站在了學校的圖書館裏。
我找了一本書，尋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翻開來看了幾頁，心情果然漸漸平靜了下來。我下意識地朝宋辭看了一眼，隻見他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折射出一層細膩的白光。
不得不說，他的確有自戀的資本，要是我妹妹唐可欣見到他，絕對會尖叫的。
我回過頭來繼續看書，至少在這裏，我不用去想回去之後，怎麽收拾爛攤子。
就這麽看了一下午的書，等到放學的鈴聲響起，我才將書合上，重新放回書架。
宋辭還在睡覺，真不知道他晚上都在幹什麽，為什麽白天總是那麽困，難道說他喜歡在學校裏假裝成不喜歡學習，其實晚上回家都在偷偷用功？
哼，真是個虛偽的家夥。
我沒喊醒他，徑直走出圖書館，朝教室走去。這個時候，教室裏的人已經走了一大半，隻剩下一些同學在打掃衛生，或者打鬧嬉耍。
我走進去收拾書包，一本冊子出現在我的眼底。
我抬起頭，是陳敏佳站在我邊上，抿著唇，衝著我微笑，“喏，通訊錄，都填好了。”
我看著她的笑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忽然一暖。
我接過通訊錄，低聲說：“謝謝。”
“別說謝謝。”她在我前麵的空位子上坐下來，說，“我說過啊，隻要你需要，我一定會幫你的。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我看著她帶笑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輕輕點了點頭，她的眼神頓時就亮了。
“對了，今天的作業我都幫你記下來了。”她說著，遞給我一張便利簽，上麵寫著每門課布置的作業，“走吧，我們回家吧。”
“好。”我收拾好書包，跟著陳敏佳走出了教室。
身後有人在竊竊私語，“她竟然能當上班長，真不知道老師怎麽想的，學習好又怎樣啊？其他方麵的能力真的很差勁啊！”
“就是，統計通訊錄這種小事都做不好，太無能了。”
“噓，小聲點兒，她會聽見的。”
“聽見就聽見，我不怕她。”
“喂！我說你們啊。”陳敏佳忽然轉身，往回走了幾步，原本聚在窗戶邊上對著我非議的那些女生，頓時嚇了一跳。
“你們幹嗎在背後說別人壞話？有本事就直接說啊！偷偷摸摸地議論算什麽？”她氣勢洶洶地說道。
“回家了。”我伸手拉了她一下，陳敏佳這才憤憤不平地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可可，你都不生氣啊？那些人說得太過分了。”陳敏佳顯然還在生氣。
“她們說的的確是事實。”我笑了笑，說，“我的確是連統計通訊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做的事情，比如，你就很擅長念書啊！”她有些驕傲地說道。
擅長念書嗎？
腦海中又浮現出開學那天。新生排名榜上，排在第一位的宋辭和他的分數。我原本的確覺得在學習這一塊，沒有人比我更擅長了，可是現在，就連我唯一能夠確定第一的領域，都已經被攻破了。
回到家之後，我連續做完各科習題，用的時間比往常都要短，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曾經的我，隻要解出一道難題，就能高興一整天，現在，連續做完好幾道難題，我都不覺得高興。
我看我有點兒不對勁，一定是最近注意力不夠集中，被那些不相幹的事情占據了一部分思緒，所以才會這樣的。
所以，我必須更加努力才行。
我重新規劃了一下我每天必須完成的習題，將量加多了1/3。入校以來的第一次月考就要開始了，這一次我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我就不相信還會輸給那個一直在玩的宋辭！
“姐，你還沒睡？”房門外傳來妹妹的聲音，她擰開我的房門，睡眼惺忪地看著我，“這都半夜了，我都睡了一覺醒了，你怎麽還在做習題？快睡覺吧，不然明天起不來了。”
我看了一下時間，頓時嚇了一跳，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半夜12點多了。
我連忙洗了個澡，上床睡覺。
熬夜的後果就是第二天必須頂著一雙熊貓眼見人，好在我戴眼鏡，別人看不出我有黑眼圈。
陳敏佳還是在老地方等著我，我想讓她不要等我，但說了幾次她完全無視了，我也就不再說了。她願意等，就讓她等著吧。
到了學校，走進教室的時候，原本鬧哄哄的教室裏，頓時安靜了一下，幾秒鍾之後，又恢複了之前的鬧騰。
昨天我從講台前逃走，讓整個班上的人都看到了我的窘態。在他們的心裏，我大概是個特別差勁的人吧！
我抓著書本的手驀地一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開始在意起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樣子了？
以前的我，不是除了學習之外，什麽都不關心的嗎？
“靜一靜，說個事情。”這時，班主任夾著書本走進來。他站在講台前，視線在教室裏巡視了一圈，那些鬧哄哄的吵鬧聲頓時消停了。
“下個星期一開始是為期兩天的月考。這一次月考，是你們進入高中以來的第一次月考，都要認真對待。考完之後，會有整個年級的排名。希望我們班的同學都不要考到倒數的名次裏麵去，那樣估計你們自己臉上也無光。”班主任說完，找了個凳子坐下來，“今天是英語早讀課，你們都拿出英語課本吧！”
大家聽罷，紛紛翻開英語書，教室裏頓時響起一片各種腔調的英語讀書聲。
不過，好多人都並沒有真的在讀課文，他們將書本豎起來，擋住老師的視線，嘴裏念念有詞，卻不是在看小說，就是在玩手機。
像我的同桌，她就在看一本新出的雜誌。
真不知道他們來學校是做什麽來了。
02
第一次月考終於在兵荒馬亂中結束了。回到教室後，大家三五成群，湊在一起，有的在討論答案，有的在討論喜歡的男神出了什麽單曲，或者又出了什麽電影，約了周末一起去看。還有些在唧唧喳喳聊著雜誌小說什麽的。
你看，這就是所謂的朋友圈子，因為某一樣愛好，湊在一起，就變成了一個小集體。
真是無聊。
“可可。”陳敏佳哭喪著臉走到我麵前，“完蛋了，我有預感，我這次考得好糟糕。”
我實在不會安慰人，所以看著她這樣，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其實考得怎麽樣，在考試前應該就有底了，平常總在玩，想要考試的時候僥幸碰對自己會的題目，這種概率真的太小。
“可可，你絕對又是第一名。”她說著，眼睛一亮，“對了，可可，以後我找你做作業好不好？不會的還能問你。”
“沒有誰能確保自己每次都考第一。”我說著，想要找個理由推掉她的提議。
我實在不喜歡跟別人一起做作業，尤其是做作業的時候，正集中精神想一道題，卻被人打斷思緒。
而且，如果這次我真的能拿第一，那我就不需要再繼續和陳敏佳做朋友了，當然也就不會有什麽上下學一起走、一起做作業的事了。
“對了，可可，據說第一次月考之後，有社團招新，你打算加入什麽社團啊？”陳敏佳很快又換了個話題，“我想加入文學社，你呢？”
“我沒有興趣。”我說。
我們學校當然也是有社團的，隻不過因為中學階段，還是學習比較重要，所以社團比重並不大，參加的人也不是很多。
一個班級裏，加入社團的人，也不會超過1/4。
“哈哈，就知道你會這麽回答。”陳敏佳笑著說，“不過我還是想加入，反正高一沒有晚自習，隻要每周三放了學去社團一下就可以了。”
“嗯。”我應了一聲，便低頭自己做作業。
第二天，陳敏佳果然拿了張文學社的申請表，填好了送上去。沒過兩天，陳敏佳就激動地跑來告訴我：“可可，我成功加入文學社了！”
“哦，恭喜。”我說。
“今天月考試卷應該要發下來了。”她高興完了，立馬想起了月考分數，“好害怕墊底，最後一名太丟人了。”
我看著她的臉，心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我一麵期待成績快點兒出來，但又想要慢一點兒出。是在害怕嗎？
害怕和前兩次一樣，被宋辭壓到第二名，還是害怕我是第一名，就要停止和陳敏佳做朋友？
我被心裏浮上來的第二個想法嚇了一跳，我怎麽會害怕停止和陳敏佳做朋友？我拚命努力，不就是為了考到第一名，然後趕緊讓我的生活回到正軌上去嗎？
我正糾結著，英語老師就抱著一大遝試卷進來了。她將試卷一張張發了下來，我看了一下自己的分數，是滿分。
我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英語滿分意味著，我不可能比宋辭考得低，最多他和我同分。
接著是數學、語文、物理、化學，這些試卷的分數都出來了，大概明天就會貼出前一百名的大排名。
這一次，宋辭，我還會輸給你嗎？
我心中不知怎麽的，有些忐忑不安。我曾經總是非常自信，覺得不會有人能贏過我，可是，現在，宋辭給了我這樣大的壓力。
或許我隻是覺得不公平，為什麽他總是嘻嘻哈哈的，卻可以輕鬆考得比我好？而我將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學習上，卻仍然考不過那樣的家夥。
我不想接受那樣的事實，也不想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但是一般，一旦你心中出現了不好的預感，事情就會朝著那個方向發展，最後一定會走到你能想象的最壞的地步。
這是第二天我站在全校分數排行榜前，看到排在第一名的是宋辭時，浮上腦海的第一句話。
這一次他並不是贏在姓名上，他的總分，足足比我多了6分。算下來，他至少有三門成績滿分。因為他的總分，距離滿分隻差4分。我們月考除了語文、數學、英語，化學、物理、地理、政治、曆史、生物，都是要考的。
我曾想要漂亮地把他甩在後麵，可是現在，他漂亮地把我甩在了後麵。為什麽，明明我已經很努力了，我拚盡全力，以為我已經考到了最極限的分數，可是那家夥，卻輕而易舉地就將我的分數超過去6分。
“變態啊，第一名和第二名，足足比第三名多出了20多分，這還是人嗎？”
“而且唐可可和宋辭都在三班，真不知道當初分班的人怎麽想的，把進校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分在同一個班級，太狡猾了，這次估計三班總分第一了。”
邊上有人對著排名議論。
我的心情很奇怪，我不懂我這是怎麽了，曾經我被人考過去，會滿含鬥誌地再把丟了的第一名搶回來，可是現在，我感覺我的鬥誌被人磨掉了。
更重要的是，麵對我不是第一名的排名榜，我竟然有一點點慶幸的感覺，我覺得鬆了一口氣。
可是為什麽？
我沒有理由會出現這樣的情緒。
一直以來，我的眼睛裏，就隻看得進排行榜前十名的人和分，其他的都與我無關。
“你輸了。”一個此時聽來很刺耳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裏。
不用轉身，我也知道這是宋辭。他雙手插在口袋裏，站在我身邊，仰著頭和我一起看著排行榜。
“我說過，這一次我會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你想讓我做什麽？”我很想辯駁，可是事實就在眼前，我不是輸不起的人，我隻是不甘心輸給他。
但現在我的的確確是輸了，輸了就要認。
“還沒想好，先欠著吧。”他笑著說，“馬上就要上課了，你不回教室嗎？班長大人遲到可不好。”
“你別管我行不行！”我忍不住吼他，“你這個人煩不煩？你是來向我炫耀的嗎？如果是，那麽你做到了！這一次我的確沒你考得好，但是下一次，我絕對要贏你。”
“你贏不了我的。”他淡淡地說道。
我一口氣堵在嗓子口，氣得說不出話來。
“宋辭，我曾經得罪過你嗎？”好一會兒，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沒有，我們近日無怨，遠日無仇。”他竟然還在笑，“我隻是發現，逗逗你挺有趣的。”
我已經不想再跟他說半個字，飛快地從他麵前跑開。
他真的很讓人火大，在我拚命努力向前跑的時候，他卻那麽輕鬆地跑在我前麵，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挖坑埋我，隻是因為逗逗我挺有趣的。
怎麽會有這麽惡劣的人？而偏偏這個人，我還贏不了。
這真讓人沮喪。
03
放學的時候，陳敏佳跑來找我。
“我今天要去社團，可可，你要一個人回家了。”她說著，有些抱歉地看著我。
我完全不介意，說：“你去吧，我一個人沒事的。”
她這才拎著書包走了。
教室裏很快就隻剩下我一個人，我習慣在學校將家庭作業都做完，回家之後的時間，是我自己安排給自己的學習時間。
隻是這些天因為月考的事情有些累，加上這些題目沒有難度，做得也有些無聊，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睡著之後，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我大概隻是念小學一年級的樣子，穿著紅色大衣，戴著兔耳朵的帽子，那天考試成績出來了，我考了第一名，拿了三好學生的獎狀。
可是我抱著獎狀站在牆角哭，哭得心裏十分壓抑，跟著我就這樣哭醒了。
一摸臉，冰涼冰涼的，竟然是眼淚。
我詫異地坐起來，才發現身上披著一件別人的衣服。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扭過頭，看到有個人坐在我身邊。他細碎的頭發被從窗戶裏打進來的夕陽裹上了一層淺金色。他的側臉非常好看，長長的睫毛，挺括的鼻梁，宛如畫出來的一樣。
是宋辭！
“你醒了啊！”他沒有回頭看我，隻是輕笑著說，“嘖嘖，這些題目好多都是一樣的，你做那麽多遍不累嗎？你的學習方法，跟你的人，簡直是一模一樣啊，這麽死板！你還真是表裏如一。”
我這才發現他竟然在看我的習題冊。
我飛快地搶過來，說：“你這人怎麽這樣？隨便翻別人的東西。”
“看你睡著了，好心給你披件衣服，你都不謝謝我啊？”他像是感覺不到我對他的敵意，仍舊微笑著看我，“咦，你的眼睛怎麽紅了？哭了？”
“關你什麽事啊！”我連忙拿起眼鏡，想要戴起來。
“咦！別動！”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臂，湊近我的臉。
這一刻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的心髒忽然開始“怦怦怦”狂跳。
我本能地推開他，說：“你幹什麽啊？”
“唐可可，我發現你不戴眼鏡挺好看的，你為什麽不試試戴隱形眼鏡呢？或者，去做一個激光近視手術，以後就都不用戴眼鏡啦！”他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說道。
“你真的很多事！”我被他弄得心煩意亂，心裏的悸動一直沒有停止。
我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突然心跳加速？
是因為最近太累了嗎？還是因為剛剛睡醒？記得有一本書上這樣說過，人們在剛剛睡醒的時候，心跳也會比正常的要快一些。
我扯下他披在我身上的外套，一把朝他丟去，然後將書一股腦兒全部塞進書包裏，站起來就繞到走道裏。
“我發現你很討厭我。”他一把揪住我的書包帶子，不解地看著我，“可以告訴我，我被你討厭的原因嗎？”
“討厭你還需要原因嗎？”我氣不打一處來，“你的名字就足以讓我討厭了！”
我說完，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書包，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教室外站著一個女生，我記得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她站在那裏了。
那個女生似乎不是我們班上的，最近拜宋辭所賜，我這個“班長”總算是將班上的同學記了個大概。
她站在我們教室門口，一直盯著我看，那個眼神真讓人討厭，像是要把人看穿似的。
“宋辭，回家了。”在我經過她的時候，她忽然對著我們教室大喊了一聲。
原來是來找那個討厭鬼的，跟討厭鬼扯上關係的，肯定也不是什麽好人。她看我的眼神實在太讓人不舒服了。
我懶得理會他們，徑直走到了校門口。
等了半天，回家的那班公交車還沒有來。
一個人站在那裏等了好久，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覺得有點兒冷清。平常這個時候，陳敏佳必然在我身邊唧唧喳喳地說著話。
已經一個月了，我好像已經習慣她的聒噪了。
我頓時有些唏噓，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
有調查說，同一個動作，或者同一種行為，隻要持續21天就能形成習慣。而習慣一旦養成，到改變的時候，就需要更長的時間去適應。
明明以前一直都是我一個人上學放學，無論做什麽，都是一個人完成。那時候不會覺得過分的安靜或者冷清，可是現在，一個人站在站台等公交車的我，居然有那麽一點點覺得寂寞。
這不是一個好的預兆，我不想成為那種需要依賴別人的軟弱的人，唐可可不需要任何人，而唐可可也不會成為別人所需要的那類人。
公交車終於來了，我刷了學生卡，上車坐好。這個時間，從我們學校走的這班車很空，車上除了司機之外，就我一個人。
我本想翻出一本書來看，奈何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書上的字已經看不清。我於是將視線挪向窗外，秋風蕭瑟中，泛黃的枝葉迅速地倒退，整座城市都亮起了霓虹燈，看上去像是小時候的旋轉木馬的音樂盒。
小時候啊……
思緒忽地飛遠了。
記得是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大班，妹妹中班，但是妹妹跟我差不多高。媽媽每次都買兩件一樣的衣服給我們穿，不是雙胞胎，卻當成雙胞胎來打扮。
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我和妹妹漸漸越差越遠，朝著不同的道路前進。以前讓人誤認為是雙胞胎的姐妹，如今別人都不相信我們是姐妹了。
這麽亂七八糟地想了一路，到站的時候，外麵已經天黑了。
下了車，我深吸了一口氣，秋天的夜晚，晚風有點兒涼。不知怎麽的，我忽然想起宋辭披在我身上的那件外套來。
夕陽下，晚霞將一切都染上橘色，他的側臉不知怎麽的，就跟著那夕陽一同被映入我的腦海裏。
這種與學習不相幹的無聊畫麵，我卻偏偏怎樣都忘不掉。甚至是他的外套搭在我身上的那種輕微的重量，也像是有一根羽毛，溫柔地在我心上撫了過去。
這種心情，很陌生，從未有過。
所以站在夜風中的我，麵對整座熱鬧鮮活的城市，有了那麽一點點、一點點的心慌。
我本能地想要離宋辭遠一些，再遠一些。
04
月考就這麽過去了，我們三班的確是高一年級的第一名，班主任這幾天走路都帶風。
下午第三節課的時候，班主任麵帶微笑地走進來，他是教數學的，上課前先宣布了一件事情。
“再過10天就是校運動會，我希望我們班的同學，體育、學習兩不誤。學習要好，但是運動會也要取得好的名次。我希望班上同學都能積極報名參加各項比賽，下課之後就可以去體育委員那裏，登記自己要參加的項目。”他說完，頓了頓，繼續往下說，“這次月考，全校前10名裏，我們班就占了4個，而且還把第一名和第二名都包攬了。大家都要向這4位同學學習，尤其是宋辭同學和唐可可同學，爭取下次月考我們三班的學生都在前一百名的榜單裏。好了，下麵我們上課，大家把課本翻到第39頁。”
班主任的課上得挺有意思，他時不時會把那些枯燥的數學理論用段子的形式講出來，所以他的課上，很少有人開小差。
一節課結束之後，班主任又強調了一次，運動會要積極參加，要是成績好的話，寒假就組織大家一起出去玩。
顯然組織大家一起出去玩，還是很有影響力的。一下課，男生們都成群地跑去體育委員那邊報名了。
“可可，你報什麽項目？”陳敏佳第一時間跑來找我。
不論是什麽課，她下課了肯定來找我說話，不管我理不理她，她一個人都能唧唧喳喳說好久。
“我不參加。”我說。
“哈哈，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要參加一百米短跑，你別看我成績不能排到前麵，運動可是我的長項。”她說著，略有些小得意，“到時候可可你一定要來幫我加油。”
“如果我有時間的話。”我沒有把話說死。
運動會這種事情，每年都會要舉行一次，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均無例外。我向來是在教室裏做習題冊的，外麵再怎麽熱鬧，都與我無關。
但是我顯然是太天真了，我忘記現在還有個陰魂不散的宋辭！
放學的時候，他拎著書包走到我身邊，在我邊上坐下來，一手支著下巴看著我，他不說話，就這麽看著我，顯然是在等我先開口。
不知為什麽，我見到這個人心情就莫名地煩躁，煩躁到我都沒辦法好好做習題冊。
這麽僵持了5分鍾，我先受不了放棄了。
“你到底幹嗎來了？”像習慣了陳敏佳的聒噪，我已經快要習慣了宋辭的陰魂不散。
他就像煩人的蒼蠅一樣，“嗡嗡嗡”地在你身邊飛來飛去，偏偏還怎麽趕都趕不走。
“上次月考你輸了。”他說。
我放下手裏的筆，轉過身看他：“你想讓我做什麽？”
“參加四百米接力賽。”他笑著看我，一副乖乖的樣子，“我還沒說，你就知道我要說什麽，唐可可，你說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啊？”
我臉頓時黑了，不高興地警告道：“請不要亂用成語。”
他“哈哈”笑了兩聲，站起來從我身邊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頭說：“別忘記了啊，參加女生四百米接力賽，這是你輸給我的。”
“好。”我冷冷地應了一聲。
說實話，我原本都快忘記，我還欠了這麽一個賭注，他記得倒是挺清楚。
“雖然你為人古板，學習方法也很過時，但是不得不說，你還是能夠信守承諾的嘛。”他走之前，還不忘再刺激我一下。
“就算我為人古板，學習方法也過時，那也和你沒關係！”這個人永遠有辦法讓我變得牙尖嘴利，想要狠狠挫挫他的銳氣，但是鬱悶的是，每次我都氣不到他，反而被他氣得半死。
我拿起筆，想做完一頁題目再回家，可是被宋辭這麽一攪和，我頓時沒有繼續在教室裏待下去的欲望。
我收拾好書本，站起身就往外走。
陳敏佳在後麵喊住我：“可可，等等我，我收拾一下書包，馬上就好。”
我就在教室門口站住了。
“宋辭，回家了。”這時一個女生站到我邊上，朝著教室裏喊了一聲。
我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前幾天在教室外麵，用那種讓人很不舒服的目光看我的女生。我記得她，因為那個眼神讓人印象深刻。
我收回視線，這時陳敏佳終於收拾好了書包走到我身邊，說：“我好了，走吧！不過，很奇怪啊，你今天怎麽這麽早走啊？”
“嗯，天冷了，不想在這裏待太晚。”不知道為什麽，我沒有說出實情，我其實是因為被宋辭弄得很煩躁，不想繼續留在這裏。
“的確是的，天氣冷起來了。”她說著，縮了縮脖子，“剛剛看到宋辭找你，有什麽事情嗎？”
“沒事。”我淡淡地說，不想和她多說宋辭的事情。
實在是不想提起，一提起就會覺得煩躁得很。
“對了，我們回去的路上，有個圖書館，那裏有暖氣，天冷了，我們可以去那邊做作業的。”陳敏佳忽然又換了一個話題，“那裏一直開到晚上12點。”
“真的嗎？”我有些意外，事實上我對這座城市很陌生。
我已經忘記我有多久沒有逛過街了。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賣教輔的書店，絕大多數的時間我都在家做題，所以並不知道陳敏佳說的那個圖書館。
“一會兒我喊你下車。”她說，“我們今天就去那邊做作業吧。”
“好。”我點點頭。
我也很想去看看那個地方，如果真的可以留到那麽晚，倒是可以在那邊學習，圖書館裏書多，找資料也很方便。
公交車往前開了十幾分鍾，陳敏佳就站起來走到後門，朝我招招手：“到了到了，就是在這一站下車。”
於是，我跟著她下了車。
我們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抬頭便看見了市圖書館的牌子，那個牌子在暮色中閃閃發光。
“跟我走。”陳敏佳拉住我的手，我低頭看了一眼，腦海中驀地浮現出那天宋辭抓住我的手臂，讓我不要動的畫麵。
我連忙將這個畫麵甩出腦海。
我到底是怎麽了？
最近怎麽變得這麽不正常？
05
陳敏佳帶著我徑直上了二樓的自習室。
這裏是市公立圖書館，刷公交卡就可以進來。
進了圖書館二樓，頓時一股暖風撲麵而來，這還隻是深秋，圖書館裏已經開了空調。
這個時間，圖書館裏的人還是不少的，但四處很安靜，陳敏佳帶我拐進一個角落，那邊是與外麵隔絕開來的一個小空間，裏麵放了好幾張桌椅，但一個人都沒有。
“這個地方不太有人來，大家都喜歡在外麵，方便去書架上拿書。”陳敏佳介紹道。
看起來，她對這個圖書館很熟悉。
不過這的確是個好地方，冬天來這裏做作業很適合。
我將書取出來，原本要在學校裏做完的作業，看樣子隻能在這裏做了。
我才安靜地做完一道題目，就聽到有人朝這裏走來，我沒抬頭。圖書館是公共場所，當然會有很多人來這裏。
“呀，唐可可。”一個熟悉的、讓我非常不想聽到的聲音，忽然傳入我的耳朵裏來。
一時間，我都懷疑我是不是出現了幻聽，還是因為被他陰魂不散搞出什麽毛病來了，本來最近就很不對勁。
“宋辭？”坐在我對麵的陳敏佳驚訝地喊了一聲。
不是幻覺，真的是那個家夥。
“你們也來這裏做作業？”宋辭朝我走近，最後一屁股在我邊上的座位上坐下來。
而對麵，陳敏佳的身邊，也坐了一個人。我認得她，是來喊宋辭回家的那個女生。
“你就是唐可可啊。”那個女生上下打量我，“麻花辮，黑框眼鏡，還有這身衣服，你是從上個世紀穿越來的吧？”
“沈瑾，要有禮貌。”宋辭低聲說，“她可是能跟我考同分的女生。”
“你比她強。”沈瑾哼了一聲，說，“而且這次月考，你比她多6分呢！”
“都很厲害啦，沈瑾和宋辭是？”陳敏佳比較八卦，而且比較自來熟，跟誰都能很快地聊起來。
“我們是鄰居。”宋辭回答說，“她也是咱們學校的，在七班。”
“哦，沈瑾，你好，我是陳敏佳，可可的好朋友。”陳敏佳做了自我介紹，“哈哈，我還以為隻有我知道這個角落呢，原來你們也知道啊，你們是來做作業的嗎？”
“是啊，我和宋辭經常來這裏看書啊。”沈瑾說著，翻出一本習題冊，然後放在宋辭麵前說，“這道題，我今天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答案。宋辭，你教我好不好？”
“我看看。”宋辭按著習題冊開始看題目。
我放下筆站起來，看樣子今天是別想消停了。我都從學校逃到圖書館了，怎麽還是會遇到宋辭這個家夥？
我索性走到外麵的書架前麵，翻了一本《時間簡史》看了起來。
一隻手從我麵前的書架上抽走了一本書，跟著有個人就靠在我邊上的書架上，說：“你那個版本的《時間簡史》不全，有刪節。我建議你看這一本。”
他將手上的那本書壓在了我手中翻開的書上。
“你不是在那邊教人家做題目嗎？”我將手裏的書塞回書架，這個人真是陰魂不散，走哪兒都能遇見他。
“教完了。”他輕笑著，繞到另一側我對麵的書架，從書架上抽出另外一本書，靠著身後的書架看了起來。
我將他遞給我的那本書翻開來，抬頭透過書架上的空隙看了看他，然後才繼續看了起來。
翻了幾頁，我才知道宋辭沒有騙我，他拿的這個版本的確比我一開始隨便拿的那一本要全，很多注解都更為詳細。
這個版本，顯然更加適合我。
我下意識地再次抬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正巧抬頭看我。我怔住了，那瞬間，我似乎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
他沒有動，眸光深邃悠遠，宛如一口深井，看得久了，會讓人情不自禁地跳下去。
“可可。”陳敏佳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來。
我瞬間回過神來，將書放回書架，轉身朝外麵走去。
陳敏佳正在書架之間尋找我，見我出來，頓時鬆了一口氣地說道：“可可，我們什麽時候回去？我作業都做完了。”
“現在就回去吧。”我說著，回到原先做作業的地方，將拿出來的習題冊收回書包裏。
我和陳敏佳走出圖書館，在大門口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宋辭和那個女生還要在一起待多久。
“可可，快，我們的公交車到了！”陳敏佳一把抓住我的手，拉著我飛快地往前跑去。
好在司機比較善良，特意在等我們。
上了車，刷了卡，陳敏佳拉著我在最後一排坐下來。
“怎麽樣？這個地方是不是很好？以後我們放學了，可以來這裏寫作業。周末沒地方去，也可以來這裏看書。你那麽愛學習，這個地方再適合你不過了。”她興致勃勃地說道。
我點點頭：“嗯，這的確是個好地方。”
隻是，如果宋辭和那個女生經常來，那對我來說，再好的地方也沒有那麽好了。
陳敏佳開始絮絮叨叨地跟我說她是怎麽發現這裏，怎麽發現那個隱蔽的角落的，一直說到我們下車，說到我們走進小區裏，說到我們各自回家。
第二天，我去體育委員那裏報名參加四百米接力賽，班上的同學全部用震驚的目光看著我，那眼神，像是比看到火星撞地球還要覺得不可思議。
我狠狠瞪了宋辭一眼，哪知道他正看著我，眼神似笑非笑。
腦海中驀地浮現出昨天晚上在圖書館裏，他那宛如深井一般深邃的眼神來。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總是陰魂不散地出現在我的身邊？
“喂，可可，你真的要報名參加女生四百米接力賽啊？”陳敏佳湊到我身邊來問我，“你昨天不是不想參加的嗎？”
“嗯，我考慮了一下，還是參加一個比較好。”我隨口扯了一個理由，總之不能告訴她我跟宋辭打賭，卻兩次都輸掉的事情。
“那我也要再報一個四百米接力賽，我陪你跑！”她十分興奮地跑到體育委員那邊，再增加了一個比賽項目。
運動會，一個人參加的項目不可以超過三個，陳敏佳目前隻報了一個一百米短跑。
我低下頭，翻了一張試卷出來做，一張卷子做完，我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
我開始祈禱，10天後下一場大暴雨，這樣運動會就會取消，我就不用去跑什麽接力賽了。因為我實在沒有運動細胞，曆來體育成績我都是勉強及格，這還是老師看在我文化成績夠好的基礎上，酌情打的分數。
下午體育課的時候，體育老師拿著我們班運動會的報名表過來，讓報了項目的同學去練習自己將要參加的體育項目。
我們班加上我一共8個人報名了四百米接力賽，分下來就是兩組。
陳敏佳直接拉著我的手說：“我要和可可一組，另外再來兩個。”
“我跑得比較慢，不要對我抱什麽希望。”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提前說一下比較好。
“沒事，我跑得快，你慢下來的時間，我來補上。”陳敏佳安慰我，“沒事啦，反正重在參與嘛。”
另外6個人麵麵相覷，顯然都不太願意跟我們一組。最後，她們采取了猜拳的方式，輸了的兩個人跟我們一個組。
試跑了一圈之後，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可可，你跑得不叫比較慢，是非常慢。”陳敏佳笑了起來，“幹脆跑得不快的人跟我們組隊，跑得快的去衝名次，我們這個組就重在參與吧。”
這次陳敏佳的提議得到了另外6個人的響應，於是另一個隊伍裏跑得慢的那個人換到了我們這一組，而我們這一組有一個人跑得快，被換到了那一組。
“你不去那組嗎？你跑得比她快。”我問陳敏佳，不明白她為什麽不去那一組。
憑那一組的實力，是可以衝刺一下第一名的。
她笑了起來，說：“因為你在這一組啊，你在這裏，我就在這裏。”
你在這裏，我就在這裏。
這就是友情嗎？
我看著陳敏佳的臉，有些不明白。
她明明有實力去衝冠軍的，卻因為所謂的朋友而放棄，這樣真的好嗎？
我想問她，可最後我還是沒有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