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想輸給那樣的人
01
“可可，陪媽媽去逛個街好不好？明天就是新學期開學了，你已經一年沒有買新衣服了。”媽媽十分賣力地引誘我，“好看的新衣服哦，你不打算在開學第一天給大家留下一個好印象嗎？新的學校，嶄新的自己，想想都有些激動。”
“無所謂，反正從初一起就沒怎麽長個兒了，原來的衣服都沒有壞。”我咬著筆頭答道。
啊，這道幾何題目真難做，果然以我高一新生的身份來做高三的題目還是有些困難。
我要不要去報個補習班呢？
哪家補習班離得近，不用花太多時間在路上呢……
“我說唐可可！你敢再無視我試試！”媽媽一手按在我的習題冊上，另一隻手揪住我的頭發，“我說你啊，怎麽說也17歲了，還綁著麻花辮，穿著過時的衣服，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個人形象？”
“啊，因為麻花辮最好打理啊！不用擔心亂了什麽的。”我不太理解她為什麽要跟我糾結發型和衣服的問題，她的手正好擋在了我正在做的那道題上，這樣一擋，卻正好給了我全新的思路。
“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終於知道自己是個花季少女，應該稍微注意一下個人形象了？”媽媽頓時兩眼放光，像一頭見了肉的惡狼。
“我知道這道題怎麽解了！”我看也不看她，徑直撥開她的手說道。
媽媽伸出一根手指，顫抖地指著我：“唐可可，你是故意氣我的吧！”
“媽媽別生氣，姐姐才不會花時間在惹你生氣這件事上，她會寧願多做一道題的。”這時，妹妹唐可欣走進來，插話道。
她有一頭非常好看的長直發，整齊的劉海兒使她看上去非常乖巧，她穿著一件小吊帶背心，配著超短小熱褲，腳上是一雙綁著綢帶的涼鞋。
她這個打扮，才是我媽媽心中花季少女該有的裝束。
我衝唐可欣豎起了大拇指，果然還是我妹妹了解我。
“你確定不去？”媽媽還有些不死心。
“嗯嗯，我很確定。”這道困擾了我半個小時的幾何題終於被我做出來了，這種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爽！
“真是無藥可救了！可欣和你真應該中和一下。你的成績分一半給可欣，可欣的品味分一半給你。”媽媽終於放棄遊說，一邊搖頭，一邊走出門去。
“啊，對了，媽。”我喊了一聲。
“怎麽？你改變主意了？”媽媽將頭伸進房內，激動地看著我。
“幫我看看有沒有離家近的補習班。”
解一道題竟然要半個小時，這太可怕了，我覺得我還是需要去補習班學習充電。
“砰——”媽媽用力關上了房門，這一次直接都不願意回答我了。
我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媽媽和妹妹出門逛街之後，家裏頓時安靜了。我喜歡這種安靜，因為這樣就沒有什麽能夠打擾到我學習了。
我重新坐下，翻出化學習題冊，接著昨天沒做完的往下做。這一做便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了。直到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我才注意到天色已晚。
肚子有點兒餓，我走進廚房翻了一下冰箱，發現竟然沒有能吃的東西。
沒有辦法，隻能出去買點兒吃的了。媽媽和妹妹一逛起街來，不到深夜不會回家，我自個兒是沒有辦法把生的食材做成熟的的。
出了家門，黃昏的微風吹在臉上十分舒服，我深吸一口氣，走到經常去吃的那家快餐店。平時這家快餐店生意很好，今天更是爆滿。我找了個空位子坐下來，習慣性地點了一份揚州炒飯。因為炒飯無論是做還是吃，都超級節省時間。
“唐可可！”忽然，有人叫了我一聲，聲音裏還有一絲驚喜。
我茫然地抬頭看了一眼，喊我的是一個女生。她梳著丸子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穿著一條雪紡裙。
“好巧啊，你也來這裏吃飯啊！”那個女生是個自來熟。她走到我麵前，在我對麵的位子上坐下，“我聽說你也念第一中學，我也考進去了，以後我們就是同學了。”
我看著她熱情洋溢的臉，腦子裏的問號漸漸放大，最後實在忍不住地問：“你是誰？我們認識嗎？”
“啊？”那女生頓時驚呆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不會吧，我們初中一個班的啊，而且我們整整三年都是在一個班級的啊！你居然不認識我！啊，真傷心，太打擊人啦！”
“啊，對不起，你叫什麽名字來著……”我盯著她的臉，大腦在飛快地運轉，但是能回想起來的，隻有試卷和講義，完全沒有關於這個女生的絲毫印象。
事實上不僅僅是她，我連老師的長相都記得很模糊，唯一記得的，隻有分數榜上年級前10名的分數及名字。但是也僅止於名字，真人長啥樣，我也沒興趣知道。
“真是敗給你了。”對麵的女生十分沮喪地垂下頭，不過她的沮喪僅僅持續了三秒鍾，很快就恢複了之前的熱情和活力，“那就重新認識一遍吧！我是陳敏佳，大家都喊我佳佳。”
“你好。”我打了一個招呼便埋頭吃飯。
她像是感覺不到我想快點兒吃完回家的心情，坐在我對麵，很興奮地回憶著初三時候班級裏發生的有趣的事情。
“對了，唐可可，你還記得我們班上有個超級大帥哥嗎？”她見我沒有任何回應，便換了一個話題，同時滿含期待地看著我，企圖從我這裏得到一絲回應。
“啊。”我麵無表情地給了她一個回應。
我看到她眼角抽了抽，最後終於舉手投降。
“我知道，還是不記得，我懂，我都懂。”她終於放棄跟我回憶往事了，“初中不記得就不記得吧，不過高中，才是真正的青春開始的地方啊！”
“高中真好啊，明天就要開學了。”陳敏佳滿懷憧憬地說道。
我站起來，拿著錢包走到收銀台，衝收銀員喊道：“結賬。”
“啊，唐可可，等等我啊！”陳敏佳見我要走，衝我喊了一聲。
我茫然地回頭，隻見陳敏佳接過服務員打包好的快餐盒，走到收銀台付了錢，加快腳步走到我身邊。
“別這麽急著走啊。”她笑著說，“等等我嘛。”
“我要回家了。”我不太想跟她繼續那些無聊的話題，太浪費我的時間了，我還要回家繼續做習題呢。
“嗯，那就明天見吧。”陳敏佳衝我揮了揮手，笑容很燦爛，“高中說不定我們還會分在同一個班級呢，到時候我們又是同學啦，以後說不定還會成為好朋友呢。”
“再見。”我站在原地，看著她走入黃昏之中。
其實我很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總感覺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太過複雜，不像數學，隻要有公式，就能解出正確的答案。
比起和人相處，我更願意和習題冊交朋友。
好朋友啊！
我回頭看了一眼陳敏佳消失的方向，這三個字還真容易說出口呢。
02
九月的椿城，成排的梧桐樹像大傘一樣，將仍舊有些燥熱的陽光擋在地表之上。
我從公交車上下來，走進第一中學的校門。這座百年老校，雖然很多校舍重新建過，但還是透著一股滄桑感。
因為是新生報到日，校門口圍了不少人，而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就是靠近布告牌的地方。那裏貼了一張大大的紅紙，上麵寫著新生前一百名的名字以及入學分數。
“唐可可！”我正打算去看排名表，就聽見有人在喊我。
我回頭，隻見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女生正熱情洋溢地衝我揮手。我看著覺得眼熟，跟著便想起來，這是昨天在快餐店遇見的那個女孩子，我記得她叫陳、陳什麽來著？
“哈哈，唐可可，我們在一個班級呢，都在三班，太好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朝我飛奔而來，我還在苦思冥想她的名字。
“陳，陳佳敏？”我不太確定地喊道。
“啊？”她瞪大了眼睛，跟著“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喂喂，我要哭給你看了啊，是陳敏佳，不是陳佳敏！”
“抱歉。”我說著，繼續朝著布告欄走去。
雖然我是以本校第一名的成績進入這所學校的，不過我還是想看看自己的成績，在這裏排在第幾名。
“哇，唐可可，你第二名，好厲害！”陳敏佳已經先喊了出來，“咦，你的分數和第一名一樣多呢！”
我看了一下，果然如此！
我死死地盯著排在我名字前麵的那個名字——宋辭，分數跟我的分數完全一樣，但是他憑什麽排在第一名，而我就必須排在第二名？
他哪怕比我多0.5分，我的心裏都會平衡一點兒。
“不像我，卡著分數線進來的。”陳敏佳笑著說，“走吧，我們去教室吧，這裏人太多，而且好熱。真期待啊！不知道新班級有沒有什麽大帥哥。”
看樣子，新學期還是得更努力學習才是，我看了一下分數排行榜，我的分數比第三名隻多了10分，這個分數差太危險了，讓我很沒有安全感。
更讓我不安的，是那個叫宋辭的，跟我考的分數一樣多，說明他的水平與我相差無幾。
要比現在更努力，下次一定要比他考得多，重新讓我的名字掛在排行榜的第一名！
“喂喂，唐可可，不要露出那麽可怕的表情啦。”陳敏佳看著我，幹笑著說，“新學期要開心一點兒，要笑，要笑啦。”
我嘴角扯了扯，試圖笑一笑。
“噗——”一聲嗤笑聲傳入我的耳中，聲音很近，離我不遠，我下意識地朝笑聲的來源看過去。
那是個穿著白色襯衫、淺色牛仔褲的少年，他有一頭濃密的頭發，稍稍帶點兒自然卷。他瞳孔的顏色很特別，琉璃樣的淺棕色，非常好看。他正坐在教室前麵的花壇邊上，耳朵裏塞著耳機，手裏拿著一隻手機。
他看著我，像是在嘲笑我試圖微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我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地朝教室走去。
陳敏佳跟在我身邊，壓低聲音對我說：“那個男生好帥，啊，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班上的，太帥了！”
“哈哈，宋辭，你竟然被人無視了！”身後傳來男生的調笑聲，“那個女生是怎麽回事啊？那個打扮，看上去跟史前活化石似的。”
宋辭！
我連忙轉身，隻見剛剛嘲笑我的那個男生，正微笑著和另一個男生說話。
難道他就是宋辭？
搶走本該屬於我的第一名的那個宋辭？
“咦？唐可可，你快過來。”教室裏，陳敏佳站在黑板前麵喊我，“剛剛那個第一名宋辭，竟然也在我們班上！”
我走過去，仰起頭看了一眼，頓時怒了，跟那張名次排行榜一樣，這分班學號表上，我也是二號，而那個宋辭是一號。
很顯然，學號是根據進校的分數排名定下來的，那個家夥，不僅搶走了我的第一名，還搶走了我的學號！
我扭頭朝外看，那個疑似宋辭的家夥，竟然還幸福地微笑著，簡直太不可原諒了。我決定了，我絕對要把這家夥壓下去，每次考試都要比他多10分，不，多20分！
“啊，我倒數第五名呢。”陳敏佳似乎鬆了一口氣，“太好了，我還以為我一定是最後一名的。”
還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女生呢，倒數第五名竟然可以沒有危機感，真是無藥可救了。
我找了個空位子坐下來，陳敏佳在我身邊坐下來。
她說：“我可以跟你坐同桌嗎？”
“隨便。”我從書包裏翻出一本習題冊，因為班主任還不知道什麽時候來，把時間花在等待上，是最愚蠢的行為。
“這些題目都長得好奇怪啊。”陳敏佳趴在桌子上看著我放在桌上的習題冊，“這些字分開來我全認識，可是排列在一起我就一個都不認識了。”
“唐可可，你好厲害，你竟然都會做，你以後可不可以教我功課啊？”她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輕輕晃了晃，“拜托了。”
這個女生……好聒噪。
“去補習班不就好了嗎？”我不想把我的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麵。
“別這麽無情嘛，朋友之間不是應該互相幫忙的嗎？”她仍舊不死心。
“我不記得我們什麽時候變成了朋友。”我將習題冊收了回去，拎起書包重新換了一個位子，“而且，我也不需要朋友。”
反正朋友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不過是幾個寂寞的人湊在一起，互相說些鼓勵的話，讓自己看上去不是一個人。
那種屬於弱者的東西，我才不需要。
我這裏，沒有陳敏佳想要的友情，我給不了，所以我隻好遠離她。
“這樣說，對方會傷心的。”突然，有一個人在我身邊坐下來，冷不丁地說道。
我嚇了一跳，側過頭來看了一眼，是剛才那個坐在外麵花壇上、耳朵裏塞著耳機的男生。
“你是宋辭！”很奇怪，我之前明明不認識他，我卻肯定他就是宋辭。
“你是唐可可！”他嘴角揚了起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跟我同分的人。”
“下次我準贏你。”我瞪了他一眼，重新拿出一本書來看。
“她看上去很傷心，放著不管可以嗎？”他看向陳敏佳的位子，低聲說道。
我的視線從書本上移開，向陳敏佳坐的位子上看過去。她坐在那裏，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單，我心裏自嘲道，跟我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反正是不相幹的人。”我冷冷地回答道。
“還真是冷漠啊。”宋辭用感慨的語氣說道。
我繼續看我的書，不想理他，若不是沒有其他沒有人坐的空位子了，我一定會繼續換座位的。
“我們打個賭吧。”過了好一會兒，宋辭忽然說道，“新學期開始，都有一次摸底考試，假如我贏了你，你就和她做朋友。”
“你不可能贏我的。”我頭也不抬地說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不敢跟我打賭，你怕輸。”他明顯是在用激將法。
但偏偏這個激將法對我很有效，於是我合上書，看著他的眼睛，問：“假如你輸了呢？”
“無條件答應你一個要求。”他忽然湊近我，笑得十分詭異，“怎麽樣？要我和你交往也可以哦。”
我頓時怒了：“你輸定了！”
“這麽想要和我交往啊。”他輕笑出聲，“我是不是要故意輸掉比較好呢？”
我嘴角抽了抽，無論為了什麽理由，我都絕對絕對，要把這個討厭的家夥狠狠地壓下去！
03
隻有學習，是我最拿手的。也隻有學習，是讓我覺得可以安心對待的。
然而在我唯一擅長的領域，我竟然第二次輸了！
輸給了同樣一個人。
並且兩次的理由完全一樣，分數相同，但是因為姓名首寫字母的順序原因，我隻能排在第二！我都懷疑這是宋辭故意的，不然為什麽兩次考試的分數都跟我一樣多。
“我贏了。”他拿著排名表在我麵前晃悠，“唐可可同學，請把視線從習題冊上移到我臉上好嗎？和人說話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樣才有禮貌。”
“啪！”我抓在手裏的筆，被我硬生生地掰成了兩半。
“我沒有輸。”明明分數一樣，憑什麽就是我輸了！
“你隻是輸在了起跑線。”他笑得十分囂張，“還是說，你輸不起？”
“唐宋元明清，怎麽排，唐都在宋之前。”我凶狠地說道，打死也不承認自己居然是輸在了起跑線上。
可是，讓人憋屈的是，唐和宋的首寫字母，確實是S在前，T在後。
然而就算我嘴上這麽說，我還是站了起來，朝陳敏佳的位子走過去。她正為她不是最後一名而慶幸，見我走到她身邊，便抬起頭來看著我。
“恭喜你，又考了最高分。”她說著，滿臉崇拜地朝我笑。
我有點兒看不懂這個女生，以前也不是沒有試圖跟我說話的女生，但一次受挫就讓她們放棄了。可是陳敏佳好像是個另類，開學那天我說了那樣的話，她也隻是沮喪了一小會兒，放學的時候，又活蹦亂跳地跟我說話了。
“我們成為朋友吧！”我說著回頭看了宋辭一眼，我不是輸不起的人，哪怕我實在無法輸得心服口服。
陳敏佳愣了一下，跟著她的雙眼就亮了起來，她一把揪住我的手，非常開心地說：“好，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朋友了！”
她笑得非常高興，像是和我成為朋友是一件特別開心的事情。
可是我無法明白這種高興，我本來想告訴她，我隻是輸給了宋辭而已，可是也許她笑得太開心，到最後我也沒有忍心把真相告訴她。
放學的時候，陳敏佳收拾好書包走到我身邊，她還處於亢奮之中。
她說：“唐可可，反正我們成為朋友了，我以後就叫你可可，你要叫我佳佳。走吧，我們一起回家吧。”
“抱歉，我還有幾道題要做完再走，或者你先走吧？”我向來獨來獨往習慣了，沒有朋友的好處就是，不必為了任何人遷就自己。
“那我等你一會兒。”她說著，將書包放下，在我前麵的位子上坐下，翻出課後作業開始做。
我見她安靜下來，便不再理會她。
我將習題冊上剩下的幾道難住我的習題做完，抬起頭來時才發現外麵已經是黃昏。夏天的白晝十分漫長，要到6點半左右天才會開始暗下來，現在是6點20，漫天都是紅霞，明天又是個熱辣辣的大晴天了。
我收拾好了書包，而坐在我前麵做作業的陳敏佳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我走過去，本想直接走掉，但她是為了等我才在這裏睡著的，我終究還是不忍心，伸手推了推她，說：“陳敏佳，回家了。”
她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眼神從迷蒙狀態，一下子變得非常清澈：“啊，你做完了啊！”
她飛快地將作業收進書包，跟著我走出教室，反手帶上教室的門。
她這才想起什麽似的喊我：“可可。”
“嗯？”我扭頭看她。
她衝我笑得非常燦爛，晚霞映在她的臉上，有種說不出的美麗。
她說：“你剛剛叫錯我的名字了。”
“呃……”我想了想，答道，“難道是陳佳敏？”
“不是陳佳敏！”她挫敗地看著我，“是陳敏佳，佳佳！”
我頓時恍然大悟，成為朋友還真麻煩，我想。
“佳佳。”我試著喊了她一聲，她立馬眉開眼笑，跟著我一起往前走。
很快，我們便來到了校門口的公交車站台。
我家離學校有段距離，不過有一班公交車可以抵達我家附近的地方。我想起上次吃快餐，陳敏佳會在那裏，應該也是住在那附近吧。
果然，她跟我乘了同一輛公交車。不過我猜測的還是太保守了，她不是住在我家附近，而是跟我住在同一個小區，甚至單元樓都挨得非常近。
“是不是很驚喜？”她跟我並肩走在小區的青磚小路上，“我們住同一個小區，以後就可以一起上下學，節假日也能一起玩了。”
“我到了。”我停在單元樓的大門口，轉身衝她揮了揮手，“我回家了。”
“等一下！”她喊住我。
她翻出手機，滿懷期待地要跟我交換手機號碼。
“我不用手機的。”我說。
手機對於我這種沒有朋友、沒有交際圈子的人來說，是沒有存在價值的。
“這樣啊，那你家住在幾樓？我有空找你玩。”她不死心，繼續問我。
“7樓706號。”我說完，轉身就走進了大樓內。
乘電梯上了樓，我打開家門，頓時就癱坐在了沙發上。
向來不知道疲憊為何物的我，隻會為了學習而費心的我，竟然會覺得有點兒累。我其實真的很不擅長和人打交道，總覺得那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不但費神，而且浪費時間。
和陳敏佳一起回來的路上，她唧唧喳喳說個不停，偶爾停下來詢問我，我就需要去想怎樣回答她。
這個回答不像是習題冊上的題目，沒有標準答案，沒有任何參考資料。
“姐，媽今天不回來吃飯，一會兒我們吃什麽？”聽到聲響，妹妹唐可欣從房間裏走出來，問我。
她穿著一件非常誇張的寬鬆睡衣，長發擰成一個丸子豎在頭頂，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讓她看上去像個陶瓷娃娃一樣。
“我隨便。”我回答道。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她嘀咕了一聲，走到冰箱前，翻了一下冰箱，從裏麵掏出一盒酒釀和一袋湯圓，“那我們就直接煮酒釀圓子吃，姐姐，你肯定喜歡，吃起來省時省事。”
我朝她豎起大拇指，在這個家裏，果然是我妹妹最了解我。
我家一共四口人，爸爸是初三老師，需要帶學生上晚自習。他在學校有宿舍，一般會住在那裏，不經常回家。媽媽在一家婚慶公司當化妝造型師，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
妹妹剛剛升上初三，但不在爸爸班上，爸爸帶的是尖子生的實驗班，妹妹成績一直在中下遊，隻在普通班。
普通班級晚自習上不上，並不強製，妹妹以家裏有個優等生姐姐為理由，直接不去上晚自習。
吃完晚飯回到房間，我打開窗戶讓夜風吹進來，這時，突然聽見有人在喊我。
我四處看了看，這才發現在我們這棟大樓的對麵，有一扇窗戶開著。淺白色的燈光下，陳敏佳興奮地朝我揮著手：“哈哈，驚喜吧，我家住在這裏。”
我直接關上窗戶，拉上窗簾，不去理她。
我忽然有些害怕陳敏佳，她這樣的女生，我不知道怎樣拒絕，怎樣讓她遠離我。我一直獨善其身的處事方式，遇到陳敏佳之後，全然不奏效。
我感覺我的世界，出現了大危機。
04
我的預感沒有出錯。
第二天，我才走到小區門口，就聽到了陳敏佳熱情洋溢的聲音：“可可，這裏！”
我還特地早起了一點兒，想要早點兒出門，錯開和陳敏佳的相遇，沒想到她竟然比我更早，而且看樣子，是專門在這裏等我的。
她走到我身邊，一邊走一邊咬著包子，含糊不清地說道：“你真早，我才到這裏幾分鍾你就來了。”
“你不用等我的。”我說。
她頓時搖了搖頭：“不行，我們是朋友，當然要一起去上學。”
好吧，我們是朋友。我在心裏狠狠念了一下宋辭的名字，這家夥真是害人不淺，我尋思著要不要再跟他賭一次。贏了的話，我就結束和陳敏佳的這種可笑的朋友關係。
然而還沒等我跟他開口，他又一次把我拉下了水。
下午的班會上，班主任開了一個小班會，要定下我們班的班委會成員。一直以來，新學期的班委會成員都是根據學號排名來定的。
“班長就由宋辭來擔任，副班長唐可可。”班主任按照慣例安排道。
我連忙站起來說：“老師，我覺得我不適合當副班長，請另外選別人吧。”
以前初中的時候，我也是這麽應付過去的，一般我這麽說了，老師也就不會為難我了。一般來講，成為班長是件很有麵子的事情，因為這代表著在班級裏成績是名列前茅的。
但是，我不認為我能夠好好地跟全班同學打交道。一學期下來，我甚至都不記得班上有哪些同學。我不擅長與人打交道，也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上麵。
“老師，唐可可同學不適合當副班長，我就和她換一下吧！我當副班長，唐可可當班長吧！”本來班主任都打算重新定副班長了，哪知道宋辭站起來說道，“而且唐可可同學的分數跟我一樣多，應該跟我是並列第一名，完全有理由讓她當班長。再說，女生擔任班長，應該更加細心吧。”
他說著便朝我看過來，我頓時被他氣得夠嗆。
“老師，我覺得我的能力不足以勝任班長一職……”我想要再說點什麽，可是我發現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我的想法。
一直以來，我隻要說不想當，便不會有人強迫我當。
哪想到會跳出來一個宋辭！我真懷疑我是不是之前得罪過他，跟他有著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否則他怎麽一直坑我？
“沒關係，身為副班長，我會盡力協助班長處理班級事務的。”宋辭笑得像隻狐狸，明明很優雅，偏偏透著一股子狡黠的味道。
“那麽班長就由唐可可擔任，副班長由宋辭擔任，大家同意嗎？”班主任說著，掃視全班，期待得到回應。
“同意！”全班人除了我之外，異口同聲地說道。
於是，我還沒能想到合理的推脫詞，我擔任班長這事兒就這麽被定了下來。
班會結束之後，我直接走去後排找宋辭，他正趴在桌上，悠閑自在地聽歌，耳朵裏塞著耳塞。
我一把揪下他的耳塞，質問道：“宋辭，我跟你有仇嗎？你要這麽坑我！”
“這怎麽能說是坑你呢？”他慢悠悠地將耳塞收好，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不是怪我搶走本該屬於你的第一名嗎？那我就把班長的位子讓給你，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我不覺得我有時間擔任什麽班長。”我毫不客氣地說道，“你真的很讓人討厭。”
“讓人討厭啊！”他頓了頓，笑了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覺得我討厭。你真的不是因為喜歡我，想做一些另類的事情讓我對你產生興趣？”
“男生都像你這樣自戀嗎？”我嗤之以鼻，這人的自我感覺未免太良好，難不成全世界的人都要喜歡他？
拜托，隻要他別再煩我，別再挖坑讓我跳，我就謝天謝地了。我轉身要回座位，繼續做我的練習題。
“喂，敢不敢再跟我比一次？”他喊住我，挑釁般地說，“下一次月考，要是你分數比我高，你就不需要再勉強自己和陳敏佳成為朋友，而且我還會去跟班主任提議，免去你班長的職務。”
“又想讓我輸在起跑線上？”我想起兩次因為姓名的原因輸給他，心裏就憋屈得厲害。
“怎麽會？唐可可，這一次我會讓你輸得心服口服的。”他說著，嘴邊露出一個自信十足的笑，“假如這次還是和你同分，就算我輸。”
“這是你說的。”我想了想，覺得這個比試不虧，要是贏了就可以甩脫那兩件麻煩事，我還是很願意跟他比一比的。更何況我本來就要贏他，現在在贏的基礎上加點兒籌碼，還是有利於我的籌碼，我沒有理由不接受。
“你不問問要是你輸了，需要做什麽？”他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我甚至都看到他身後拖著的長長的狐狸尾巴了。
“不需要，這次我絕對會贏你。”我說。
“你輸了，就必須無條件答應我一件事，跟上次我輸了一樣。”他自顧自地說完。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我回到座位上，翻出習題冊繼續做了起來。
一直以來，我有過與我旗鼓相當的對手，但是讓我這麽想贏，而且還是用大分差贏過去的，他還是第一個。
我才回到座位上坐好，陳敏佳就來了。
她趴在我桌子上，笑著說：“太好了，可可，你當上了班長！”
“當班長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嗎？”看著她滿臉喜慶的表情，我無法感同身受，因為對我來說，當班長是個災難。
班長需要和全班同學打交道，需要做一些班長需要做的事情，可我的時間不想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
“當然啊。”她理所當然地說，“我要是哪天當上班長，回去一說，我爸媽肯定樂瘋了，說出去都倍兒有麵子。”
“是嗎？”我拿出紙筆，開始驗算一道函數題。
陳敏佳顯然看不出我不想和她繼續說話，隻想安安靜靜地做題目，她仍舊滔滔不絕地跟我說當班長有哪些好處，一直說到上課鈴聲響起，她才戀戀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們現在坐的位子是班主任按照身高高矮排的。我個子不高，坐在第二排靠窗戶的位子，陳敏佳身材高挑，坐得靠後麵一些，而宋辭個子很高，坐在最後一排。
接下來一節課是班主任的課，下課的時候他站在講台上說：“下課之後，班長幫忙做一下班上同學的通訊錄，做好了送到我辦公室。”
他說完，夾著書就走出了教室。
我坐在那裏，心情無比煩躁，所以說當班長什麽的，我真的一點兒高興不起來。因為那代表著無窮無盡的麻煩，而這才隻是個開始。
我一定一定，要考贏他。
05
但是眼下，我必須要浪費時間去做通訊錄。
我們一個班級一共有53個學生，要全部收集上來，估計要半天時間。課間時間太短，估計收集不了幾個就又上課了。
“可可。”陳敏佳跑來找我，“有什麽是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你？”我抬頭看著她，她雙眼亮晶晶的，十分期待的樣子，“幫我統計通訊錄？”
“也可以啊。”她說，“你要是忙，我可以幫忙的。”
“你為什麽要幫我？”我不太理解，這種麻煩事情，竟然有人主動願意幫忙。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她理所當然地說道，“朋友之間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忙，而且我時間比較多，統計這個又不需要花太多時間。”
“不用了，我自己來吧。”我聽到她那句“朋友之間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忙”，頓時就打消了讓她幫忙的念頭。
我可不想跟她互相幫忙，我沒有那麽多時間跟她玩這種“你幫我，我幫你”的好朋友遊戲。
“這樣啊，那好吧，要是忙不過來隨時找我。”她拍著胸口說道。
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將做好的統計表發到每個組，讓他們傳著寫，這是我能想到的最節省時間的方法了。這種方法，不需要一個一個麵對麵去交流。
隻是這麽做有一個極大的缺點，那就是有些人正好不在教室，統計表就沒有填。
一節課之後，當發出去的8張調查表都送回我手上的時候，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我們班上一共有53個學生，但是當我把收上來的調查表全部重新謄寫到通訊錄上時，我發現還缺了12個人沒有填。
算起來開學也有半個月了，但是班上的同學我一共就認識兩個，一個是陳敏佳，一個是宋辭，除他們之外，其他人我一個都沒記住。
現在哪些人沒有填通訊錄，我根本對不上號。
我從沒做過這些事情，一時間讓我做，我有些無從下手，我頓時覺得自己除了學習之外，其他都弱爆了。
我將已經交的那些都謄寫好了，這才發現宋辭的沒有交。
我拿著通訊錄直接去找他，他正趴在桌上睡覺。這真讓人火大，在我做習題的時候，他要麽在睡覺，要麽在和人說笑，要麽在聽歌，反正沒有哪一次看到他在學習的。
但是偏偏是這個人，兩次都贏了我，不管是用的什麽方式贏我的，總歸是他排在了我前麵。
真是個讓人十分不爽的家夥！
“喂，通訊錄。”我用手上的紙敲了他一下，他頓時捂著腦袋抬起頭來看我，“麻煩你填一下。”
“我想我不叫‘喂’。”他接過通訊錄壓在手下，“唐可可同學，你這樣子，怎麽和其他同學說話？以後進入社會，怎麽和人交流？唉，真是替你擔心啊！”
“那和你沒有關係吧！”我最討厭聽到這種“我為你好，我是在關心你，你這樣以後怎麽辦”的說辭，他都了解我什麽啊，就這樣對別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畫腳。
“你其實根本不知道怎麽和別人說話吧？”他翻開通訊錄，在上麵寫上了自己的通信資料，“你不擅長和人交流。”
我頓時氣得跳腳，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的確一語中的。
“少自以為是了。”我伸手想將通訊錄拿回來。
他卻抓著通訊錄的另一邊不鬆手，他說：“其實你隻要開口，陳敏佳一定會幫你的，她在班上人緣不錯，這種對你來說很為難、很難辦的事情，交給她來做，小菜一碟。而且，你們是朋友不是嗎？”
“你真的很煩。”我用力將通訊錄扯回來，“我要怎麽做，不用你來教我。還有，我們不熟，別再高高在上地假裝好心指點我，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讓人火大？”
他愣了一下，收起了那種心不在焉的笑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跟我說什麽，但是我已經轉過身，不想聽他說那些話。
而到底是不想聽還是不敢聽，我沒有去深究。
回到座位上，我看著通訊錄，心情越來越煩躁。
對於別人來說小菜一碟的事情，卻成了我的困擾。這都是拜宋辭所賜，可是這個始作俑者，卻在一邊說著風涼話。
他一定是想看我的笑話吧，看我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的笑話！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被他看扁！
我一把抓起通訊錄走上講台，教室裏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我。我頓時就緊張起來。這些匯聚起來的目光，給我一種莫大的壓迫感。我想逃走，我不想有這麽多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但是我逃跑的話，通訊錄的事情就無法解決，我不願意去求助陳敏佳，我也不想向宋辭低頭，我不能逃走。
“通，通訊錄……”我試著開口，可是開了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輕輕顫抖著。
“大聲點兒啊，聽不見！”下麵很快有人起哄，“班長，你想說什麽啊？”
“就是啊，說那麽小聲，誰聽得見啊？”底下不停傳來各種抱怨聲。
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越來越大，越來越亂，我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擰著，擰得我幾乎不能呼吸。我的嗓子甚至因為太過緊張而說不出話來，我的胃因為壓力過大而洶湧地翻滾著，頓時泛起一陣嘔吐感。
於是，在我快要忍不住吐出來之前，我十分狼狽地逃跑了。
我一口氣衝出教室，上課鈴已經響起來了，可是我不敢回教室，那裏好像一個悲慘的地獄，我靠近了便會被吞噬。
我不想回去。
我站在紫藤蘿纏繞著的走廊下麵，手扶著木柵欄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其實我的大腦容量很小的，一旦裝了超負荷的東西就會變得混亂，於是一直以來，與學習無關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事，我統統不會去關注，更不會費心記在腦海中。
可是現在，我曠課了。
有生以來，身為優等生，一直考第一名的我，第一次曠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