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1
進入初夏,校園裏的“裙女郎”多了起來。岑念做完廣播社的工作,無力地趴在窗台上發呆,此時才十點多,她喝著酸奶,透過窗怔怔地看著薑北被一群女生圍了起來。
她咬緊吸管,複雜的情緒縈繞在心頭,那日薑北所說的話再次響起。
——少自作多情。
——我們並不熟悉,似乎連朋友都算不上吧?我為什麽要討厭你?
……
哪怕過了好幾日,心還在隱隱作痛,雖然她被傷害過無數次了,可隻有這次留下了疤,讓她不敢觸碰。
岑念抬起手,指甲劃過玻璃窗發出了難聽的聲音。薑北一直都是這樣,看得著卻摸不到。
岑念晃了晃腦袋,站起來走出了廣播社,她需要時間來清醒一下,是該繼續追求下去,還是放手……
薑北蹙眉看著身旁嘰嘰喳喳的女生,煩悶感湧入心頭,如果岑念在,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衝過來,擋在所有女生前麵,不讓他受一點騷擾。
明明眼前這些女生和岑念一樣都是跟屁蟲,可他煩悶之餘,竟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仿佛少了點什麽。
“薑北,聽說你會參加六月份的機器人展覽工作,最近一定很累吧!”
“薑北學弟,到時候學姐會去參觀機器人展覽……”
薑北忍著扭頭就走的衝動,繼續等著陶淵,所幸陶淵出來得及時,在他爆發前走到了他身旁。而那些圍繞他們的女生在看到陶淵時,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更加興奮了。
陶淵衝周圍的女生們笑了笑,轉頭對他說道:“抱歉,有些事情耽誤了。”
薑北扭頭直接往圖書館走去,陶淵和幾個女生打了個招呼後跟上了薑北的腳步,像是感慨般說道:“我突然有些懷念那個小學妹了。”
薑北無言,隻是眉頭再次皺了起來,不是厭惡的神情。
“對了,她叫什麽?”陶淵摸著下巴笑著問道,“一周沒見,我不記得她的名字了。”
“無聊。”一眼看穿陶淵心思的薑北終於回話了,他推開圖書館的門,就在那一刹那,他想起了岑念站在籃球場上,對他喊道:“薑北學長,我叫岑念,岑是岑氏春秋的岑,念是想念的念。”
明明已經如他所願,她不再糾纏他了,可是為什麽心裏總有一種不對的感覺?仿佛他遺棄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就在薑北進入圖書館的那一刻,岑念也從教學樓裏出來了,她看了一眼散開的女生,微微蹙起了眉頭,心就像被誰揪住了一般,生疼生疼的。
明明陽光很暖,甚至有些熱,她卻覺得手腳冰涼。
進入寢室後,岑念直接倒在**,呆呆地看著天花板,這幾天隻要廣播社有任務,她都一個不落地完成了,她沒有提交辭呈。
即使有過辭職的想法,但她沒有付諸行動,或許是因為薑北的話,或許是因為唐茵……岑念翻個身,抱著枕頭閉上了眼睛。
她當初到底是為了什麽,那麽拚死拚活地進入廣播社?是為了薑北學長,為了她那一秒鍾的一見鍾情……
可是無論她怎麽努力,到頭來他隻用一句簡短的話就可以打擊得她體無完膚。
“就算是小強也會痛啊!”她抱緊枕頭,喃喃自語。
開著窗的宿舍,暖風吹進來,吹得她昏昏欲睡,耳邊仿佛回**著薑北的聲音,是那首法語歌,雖然不明白歌詞的意思,但聽起來每一句都是那麽動人。
——真正的薑北學長是個溫柔的人。
隻有真正溫柔的人才能唱出那麽柔和的旋律,音樂騙不了人,那時的她聽得很清楚,也準確地感受到了他的柔情。
夢中,薑北學長坐在燈光下,簡單幹淨,修長的手指彈著黑白琴鍵,隻為她一個人唱著情歌。
沒有冷漠的氣勢,也沒有蹙眉嫌棄的神情。
就在岑念陷入柔情的時候,一個高分貝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她的所有幻想:“岑念,你快給我起來!”
被驚醒的岑念揉了揉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唐茵的臉龐。
“大白天的睡什麽覺,簡直浪費生命,浪費青春。”唐茵搬了張凳子,坐在岑念床邊,順手給她倒了杯涼水,“喝點水,清醒點。”
乖乖喝下水的岑念,喉嚨舒服了不少:“叫我起來有什麽事嗎?”
“有!”唐茵將餐盒放在桌上,口吻霸道,“叫你起來吃午飯!”
“我不餓。”她重新躺下,準備繼續做剛才的夢。
“不許睡。”唐茵露出虎牙,把飯菜擺了出來,“今天食堂可是有你最愛吃的糖醋裏脊,還有老李家的茄子飯,這個是你一直想吃的蒸蛋糕……”
岑念看著桌上的美食,一時說不出話來。這些都是她最愛吃的東西,她可以想象唐茵為了買這些吃的在炎熱的天氣裏跑來跑去的身影。
她抿著嘴,眼眶紅了:“嗯,我吃。”她無法拒絕唐茵的好意,她知道自己這段時間恍恍惚惚的,是唐茵一直陪在她身邊,管著她的三餐,守護著她。
唐茵滿意地笑了笑,為她拿了雙筷子。燦爛的陽光灑在兩個人的身上,不大的寢室裏充滿了友情的甜蜜。
“你剛剛睡覺說夢話了。”吃了幾口飯的唐茵還是說了出來。
她的話讓岑念的手一頓,原本夾著的糖醋裏脊一下掉回了盤裏。
“我說了什麽?”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唐茵看著她,說道:“沒什麽,就是一直喊著薑北學長的名字。”
岑念愣了愣,低頭吃飯。
唐茵迎著光,不解地問道:“他都那麽對你了,你還這麽想著他,就連做夢都念叨著他的名字,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這幾天看著像個沒事人似的,實際每天就跟個沒有靈魂的人偶一樣。你這樣……值得嗎?”
岑念臉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也不知道。”
實際上唐茵所說的那些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心不受控製,怎麽壓也壓不住,那種噴發的情感隻對薑北一個人有效,所以她才會受這麽重的傷。
“你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唐茵放下筷子,轉移了話題,“六月份的機器人展覽快開始了,明天我要去做個采訪,你跟我一起去。”口氣不容拒絕。
岑念指著自己,問道:“我?”
“對啊,作為好閨密加好姐妹,你有義務陪我到處亂跑。”唐茵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說道,“再說你這幾天閑死了,為了不讓你在宿舍發黴,我別無選擇。”
聽著唐茵的話,岑念無語了,她若是反擊一句,唐茵就會用一百句堵得她不得不答應。於是,岑念乖乖同意了陪她做采訪。
可岑念不知道,唐茵的目的可不僅僅局限於采訪那麽簡單,有句話說得好,失戀的傷隻能用新戀情來治愈。
唐茵想帶著她去接觸更多男生,她不信整個A大,除了薑北外就沒有能令岑念動心的。可是她不知道,有些時候別的人再好,也無法替代心中的那個“他”。
02
岑念穿著白色短裙站在唐茵身邊,她化著淡淡的妝,蜜色的唇彩讓嘴唇看起來水嫩嫩的,十分可愛。
越發感覺不對勁的岑念忍不住問道:“無緣無故,為什麽一大早就給我化妝?”
整理了一下錄音筆和稿件的唐茵頭也不抬地說道:“我剛買了新化妝品,就在你臉上試了個妝,不要在意。”
這麽蹩腳的理由能讓人信服嗎?盡管岑念有些無語,但沒有繼續問下去。
因為現在展覽館的正門還沒開,所以她們從工作人員通道進入了展覽館。
展覽館內十分熱鬧,擔任不同工作的人核對著稿件、整理著道具。岑念站在唐茵旁邊,看著她笑容可掬地采訪著一個又一個學生。
他們來自不同的係,有人開朗活潑,有人內向羞澀。
唐茵就像隻花蝴蝶,東跑西跑。一直無所事事的岑念將礦泉水遞給唐茵後,漫無目的地掃視著館內。
最終她的目光落在了一處。
是薑北。
站在不遠處檢查機器人裝備的薑北麵無表情,經過幾個檢查後,偶爾蹙起的眉頭也逐漸放鬆。雖然岑念隻能看到他的側臉,但他認真的神情仍然讓她忍不住沉迷,真正看到時,他所說所做的一切,她通通遺忘了,能記住的隻有這個心跳的聲音。
她目光熾熱,而他認真到無視了所有,包括她的目光。
一個禮拜沒見,他依舊那麽好看,側臉的線條宛如畫出來的一般,頎長的身材在館內也顯得醒目。
“唐茵。”她回過神,叫唐茵的名字。
正在重複聽錄音內容的唐茵抬頭,發出了一個略帶疑問的“嗯”。
“我們去那邊采訪吧!”她指著薑北,語氣堅決。
當看清岑念指著薑北的時候,唐茵愣了幾秒,想要拒絕的話在對上岑念的目光後變成了點頭。唐茵跟在岑念身後走到了薑北麵前。
“薑學長,打擾了,我是唐茵,請問學長方便做個采訪嗎?”唐茵從岑念身後走出,說話的同時衝薑北翻了好幾個白眼。
薑北抬頭無視唐茵,目光直接落在了岑念身上,在與她對視幾秒後低頭繼續檢查裝備,語氣平淡地說道:“沒空。”
“你……”
唐茵咬牙正準備跟他大戰三百回合的時候,岑念拽住了她。
這時一個聲音在她倆身後響起:“如果可以,讓我來代替他接受采訪吧!”
岑念愣了愣,與唐茵一起回過頭,道了一句:“陶學長。”
陶淵衝著她們笑了笑,在看到岑念的臉時微微愣了一下,口氣驚喜地說道:“岑念學妹化妝了。”
岑念還沒來得及說話,唐茵就摟著她的肩膀對陶淵說道:“很適合岑念吧?我覺得她這樣打扮一下也可以是女神呢!”
“是的,很適合。”
陶淵的誇讚讓岑念微微臉紅,她偷偷抬頭看向了薑北,而他沒有看向她,目光死死地盯著眼前的裝備。
岑念心裏有些失落,這時陶淵走到薑北身旁,將咖啡放在他手邊,說道:“你要的苦咖啡。”
“謝了。”他停下手中的活兒,喝了一口咖啡,嫋嫋香氣彌漫在四個人之間。
陶淵轉過頭對她們說道:“抱歉,不知道你們也在,我隻買了一杯咖啡。”
“學長客氣了,我們來之前喝了太多水,現在給我們,我們也喝不下去。”唐茵立刻換上了好看的笑容,打開錄音筆,問道,“那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陶淵點頭。
“聽陶學長的口音,你應該是南山市人吧?”唐茵先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像是拉家常般聊道,“我和岑念也是南山市人,如果學長也是,就是老鄉三人組了。”
陶淵點點頭,承認道:“我是南山市人。”
“既然是老鄉,我就不客氣地要第一手情報啦!”
陶淵被唐茵孩子氣的模樣逗笑了,語氣柔和地說道:“我和薑北是作為自動化係專業代表來參加這次展覽活動,同時還擔任兼職翻譯一職。”
“這麽說這次會有很多外國人參加了?”唐茵眯眼提出了問題。
陶淵點點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是的,這次是大型活動,為了更好地宣傳科學與社會的理念,本次展覽邀請了各國的機器人愛好者。”
坐在一旁的岑念看著唐茵和陶淵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心卻放在了薑北身上,他喝了幾口咖啡,繼續專注地工作著。
大概是因為天氣本來就熱,館內也很悶的緣故,他穿的短袖襯衫後背濕透了,緊貼著他的皮膚。
可是他沒有在意,手一直都沒停下來,認真地看著機器人,時不時做著調整。
“采訪就到這裏,謝謝陶學長。”
唐茵的結束語讓岑念回過神,她看著起身準備離開的唐茵,心裏有些著急。
這樣離開……她就無法繼續看著薑北學長了。
“等等。”當她意識到的時候,話已出口。
唐茵停下動作,與陶淵一起看向了她,問她:“怎麽了?”
“那個……陶學長……”岑念被問得語塞,好看的眼睛看向了機器人,突然亮了起來,連忙說道,“那個……我們可以參觀一下這些機器人嗎?”
她的要求並不過分,於是唐茵也跟著感興趣起來,而陶淵隻能聳聳肩,一邊說著“我是無所謂”,一邊看向了薑北。
薑北檢查完手中的裝備後,起身說道:“開始吧!你們讓讓!”
他頓了頓,背對著三個人說道:“隻是我剛檢查完線路,要檢查下運作罷了。”多此一舉的解釋讓岑念微微勾起了嘴角。
這是她幾天來第一次笑,她拉著唐茵走到了一旁。
陶淵負責解說,而薑北操控著機器,配合著陶淵進行演示。
“機器人是一種很好的生活工具,隻需要簡單的指令,它們就可以精準無比地做很多事情。”陶淵的聲音很柔和,笑道,“比如說做飯。”
唐茵點點頭,認真聽著,而岑念的心思全都放在薑北身上。
“這時候你隻要一個指令就好。”陶淵說著,薑北拿出遙控器,這時機器人的雙眼亮了起來,緊接著一陣“哢嚓哢嚓”的聲音後,薑北操控著它滑到鍋前,點火、倒油、煎蛋。
機器人的每一個動作都帶著細微的聲音,刻板而又精準。
隨著香氣飄出,煎蛋出鍋,樣子十分好看。
“學妹們可以嚐嚐。”陶淵端過煎蛋放在岑念和唐茵麵前。
薑北開始收拾殘局,陶淵淡淡說了幾句後,走過去幫薑北的忙了。
岑念低頭吃著嫩滑的煎蛋,唐茵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說道:“我覺得陶學長不錯。”
“他人是很好。”岑念實話實說。
唐茵笑眯眯道:“同樣都是學霸級名人,我感覺陶學長又溫柔又紳士,而且和我們還是老鄉呢!”
“這麽誇讚他,你看上他了?”岑念有些狐疑地看著唐茵。
“呸。”唐茵恨鐵不成鋼地戳了下岑念,說道,“我的意思是讓你不要總把目光看向薑北副社長,我覺得陶學長比他好多了。”
“他不是副社長了。”
“說順口了。”唐茵吃著煎蛋說道。
“或許陶學長比薑北學長更好。”岑念舔了舔嘴角,看著繼續投入工作的薑北,“可我眼裏隻有他。”
唐茵無奈地說道:“別忘了他之前是怎麽對你的。”
“我不在意……因為我放不下他。”岑念起身伸了一個懶腰,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是她主動要追求薑北的,當初說得那麽信誓旦旦,怎麽可以因為學長的態度而放棄呢?能讓她愛上的隻有薑北學長一個人,能讓她從失戀中治愈的也隻有薑北學長一個人。
采訪完畢已是晚上,折騰了一天的兩個人早早就休息了,隻是唐茵沒想到回來後岑念萌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唐茵一早起來開始聽錄音,寫記者稿。
“唐茵,你願意傾聽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嗎?”躺在**伸懶腰的岑念麵帶笑容地看著唐茵,看得她直起雞皮疙瘩。
唐茵停止打字的動作,眼底滿是戒備,問道:“什麽願望?”
“讓我拜你為師吧!”
“啥?”唐茵直接驚出了家鄉土話,一臉驚駭,“你要學什麽?”
“記者,我也想做記者。”她在被窩裏握著拳頭,充滿期待地看著唐茵。
聽到她答案的唐茵蹙起眉頭沉默了幾秒,緩緩問道:“你是為了什麽要做記者?”其實她更想說“你是為了薑北學長才想做記者”吧。
因為這樣她就可以在六月份的機器人展覽活動中,以記者身份進入幕後采訪薑北。
“為了追到薑北學長。”岑念毫不隱瞞地承認了。
果然如此……明知道答案的唐茵在看到她承認後直接無語了,她扭頭不理會岑念,繼續打字,半晌,說道:“免談。”
“為什麽?”不死心的岑念已經從**爬起來,撒嬌道,“唐大才女,你忍心看我追不到男神而暗自傷心嗎?”
“忍心,因為你活該。”她頭也不抬地回答。
“我……我包你一個月的午飯。”岑念豪氣地說道,“隻要你能讓我成為廣播社的記者。”
“不可能。”唐茵忍不住說道,“今天已經是五月二十九號,機器人展覽是六月五號,不到十天就想成為一個記者?我勸你還是放棄吧!這不可能。”
“我們要相信愛的力量。”她相信憑她對薑北的愛,可以擊敗一切。當初的魔鬼訓練她不也堅持下來了嘛!
唐茵有些頭痛,執著既是岑念的優點也是岑念的缺點。她吐了一口氣,說道:“如果你隻是想參加展覽活動,可以報名做誌願者。”
“誌願者?”岑念重複。
唐茵點點頭,打開頁麵,將電腦屏幕轉向岑念,說道:“展覽活動一直在招聘誌願者,我覺得你可以去試試,而且網上報名也很方便,如果足夠幸運,還可能和薑北在一個區域工作。”
“報名,報名,現在就報名!”岑念立刻從**蹦起來撲了過去,抱著唐茵的電腦,開始認真填寫報名信息。
唐茵看著她重新“複活”的臉,無奈地說道:“你就吊死在薑北學長這棵樹上下不來了。”
“我樂意。”岑念笑嘻嘻地說道。
03
六月初的陽光,已有了些許的燥熱。
岑念穿著黃色的誌願者服,戴著印有“誌願者”字樣的帽子,在會場裏走動,一會兒維持秩序,一會兒幫忙運送材料和稿件。
臨近中午的時候,終於能休息的岑念喘了口氣,她抬頭看了看還在和人商討的薑北學長,握緊了手中的雀巢瓶裝咖啡。
如果現在把咖啡送過去,薑北學長會不會生氣?她握著咖啡瓶,目光在薑北學長和咖啡瓶間移動。
這時,旁邊的誌願者叫道:“岑念,你能幫我整理下資料嗎?”
被點到名字的岑念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後,轉身走了過去。她不知道,在自己轉身的時候,薑北抬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當他看到岑念以誌願者身份出現在會場的時候,他蹙起了眉頭,原以為她又要“小強”附體來騷擾他。
可她偏偏沒有。
“薑學長,你看這裏這麽改可以嗎?”同伴的聲音讓他回過神,目光重新投向麵前的圖紙上,聽著身旁人的講解。
展覽會一共舉辦兩天,直到第二天,岑念也沒有和薑北說過一句話,反倒任勞任怨地做著誌願者工作。薑北幾次抬頭看她,她都在大汗淋漓地滿場跑。
那瘦弱的身影讓人看著心疼。
“薑北,你在看什麽呢?”端著咖啡的陶淵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捕捉到了岑念的身影,他轉頭看著好友的側臉,奇怪地問道,“你在看那個小學妹?”
“怎麽可能。”他收回目光,冷冷地說道。
陶淵笑著聳聳肩,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此時的岑念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薑北注視過,正一心忙著做誌願者工作,她每天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做雜事,累的、苦的、雜的……全都是誌願者的活兒,忙的時候往往幾個小時都不能休息,但是她覺得開心。
因為可以看到薑北。
她抬頭偷偷看了他一眼,哪怕隻是匆匆一瞥,也讓她心花怒放,嘴角忍不住上揚。就在這時耳畔傳來照相機的“哢嚓哢嚓”聲,她下意識地轉身,卻不料撞到了身旁的人,這一下讓她有些踉蹌地退了幾步,身旁人也沒想到她會轉身,一時間始料不及,手中的照相機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很重的響聲。
“啪!”
這一下就像一把錘子,砸得她瞬間回神。她看著地上的照相機,慌了起來,立刻蹲下身子,撿起相機遞給對麵同樣蹲著的外國男生。她低著頭一個勁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對麵的男生雖然一臉疑惑,但還是對她笑了笑,接過相機,說道:“Vous parlez francais(你會說法語嗎)?”
男生的聲音很好聽,但是她聽不懂啊,他一張口,她就蒙了。
這是……法語?
岑念打量著對麵的男生,深褐色的頭發,一雙碧綠的眼睛正看著她,宛如兩顆寶石。
“Can you speak English(你會說英語嗎)?”她小心翼翼地用英語問道。而麵對她的問題,對方更是一臉迷茫。
岑念心一沉,該不會是對方不會英語吧?
“A veut dire quoi(什麽意思)?”男生先看了看自己的相機,然後抬頭問道。
在他擺弄自己相機的時候,岑念也看得很清楚,相機的鏡頭上有幾道小裂紋,應該是摔壞了,她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我會賠錢的。”
男生聳聳肩,還是一臉迷茫的神情。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的岑念有種熱鍋上的螞蟻的焦躁感,她看了看周圍,大家各忙各的,誰也沒有注意到她這邊的情況。
她翻了翻兜,發現一分錢也沒有。
該怎麽辦?
岑念攥著衣角,臉上充滿了不安。那個男生收起相機,起身的同時向她伸出了手掌,她看著他的手掌,呆愣了片刻。
男生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主動拉著她的手,將她拉起。
“謝謝。”她細聲說道。
男生拍了拍她的頭,示意她抬頭。
岑念抬頭看著他時,他拿著相機衝她做出一副要拍照的樣子,岑念摸摸頭,有些不解地看著對方。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接著出現的是她所熟悉的身影。
“Puis-je demander ce qui s'est passé(請問發生了什麽)?”
低沉的法語從薑北嘴裏緩緩吐出,十分悅耳。
岑念看著他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他說法語的聲音,讓她想起了他在迎新會上唱的法語歌,充滿磁性。
薑北擋在岑念身前,眉頭蹙起,冷漠地與眼前的法國男生交流。他的目光落在對方手裏的相機上,之前的一幕他也看到了,如果不是這個男生偷拍岑念,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再者,這個偷拍的舉動讓他產生了微妙的情緒。
不高興,十分不高興。
他們交流了幾句後,薑北扭頭說道:“談完了。”
“要賠錢嗎?”岑念忐忑不安地低著頭,怯怯地說道,“我做好心理準備了,要賠多少?”她看了一眼法國男生手中的相機,心裏有些沒底,那架相機看起來應該不便宜,雖然她不是“數碼控”,也不了解行情,但是她知道,價錢一定不低。
“不用。”薑北看著她緊張的模樣,微微蹙起眉頭,順便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法國男生,此時他已經轉身離開了。
岑念看著法國男生離開的背影,先是一愣,緊接著拽住了即將離開的薑北,問道:“那個……學長,能告訴我你們剛剛說了什麽嗎?”
薑北看著她的臉,繼而看向了她拽著他衣角的手,淡淡地道:“鬆開。”
“對不起。”她老老實實地鬆開手。
他頓了幾秒,簡單地說道:“他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說自己能修好。就這樣。”
“就這樣?”她瞪大眼睛,可她明明看見他們兩個人交流了很久啊。
薑北的臉上閃過一絲警惕和慌亂,他重重地點了下頭:“就這樣。”仿佛在強調什麽。岑念撓撓頭,剛想再說什麽的時候,薑北直接扭頭走了,這一次,她沒敢再去拽他的衣角,隻能看著他離去。
不管怎樣,薑北學長主動來替她解圍了。想到這裏,岑念笑了笑,大聲喊了一句“謝謝”後,轉身繼續忙自己的工作。
沒走多遠的薑北停下了腳步,岑念不知道,他撒謊了,那個法國男生和她說了那麽多,不是想讓她賠錢,而是在搭訕,因為他覺得岑念的笑容很可愛。
“很可愛嗎?”他自言自語的同時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
機器人展覽會完美落幕,做了兩天誌願者的岑念賴在**怎麽也不肯起來,肌肉酸痛得讓她不敢動彈一下,為此唐茵沒少數落她。
窗外的太陽十分火辣。岑念趴在**,下巴抵著枕頭。
“對了,下個月要進行專業考試。”唐茵伸了個懶腰,睡衣瞬間提起,露出了小肚腩,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笑道,“考完試就要放暑假了,回家又要長三斤了。”
“雖然不想刺激你……但是這次當了兩天的誌願者,我整個人都瘦了。”岑念露出纖細的胳膊,炫耀道,“如何?”
“哼,你快準備一下考試吧,掛科可就丟臉了。”唐茵“羨慕嫉妒恨”地看著她的胳膊,順便說道,“對了,回家的火車票我昨天就訂好了,感謝我吧?”
“提前一個月就訂,你真是未雨綢繆。”
“不是我未雨綢繆,是聽陶學長說,暑假回家的人多,不得不提前。”唐茵解釋的同時還不忘挖苦岑念,“我好心幫你訂票,你卻這麽說我,太沒良心了。”
“好啦,好啦,大不了返校時我幫你訂。”岑念安慰著唐茵的同時,看著窗外。如果暑假回家了,就看不到薑北學長了,一個月不見,他會想她嗎?
04
在學校的時候薑北在哪裏,岑念就在哪裏,到了暑假,原以為見不上麵的岑念終於在某個晚上得到了薑北要去青島參加音樂節的消息。
於是,岑念決定去青島。
作出這個決定時,唐茵也在場,她看著岑念,已經見怪不怪了:“你什麽時候去?”
“明天就出發。”她盤腿坐在**,認真地說道,“我怕錯過薑北學長。”
唐茵點點頭,起身說道:“我陪你整理行李吧,至於你爸媽那裏,我幫你打掩護。”
聽到唐茵這麽說,岑念開心地跳起來,撲到好友身上,笑道:“好姐妹,沒白疼你。”
“我疼你更多點吧!”唐茵話雖這麽說,但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臉上洋溢著和岑念一樣的笑容。
短短的一個晚上,兩個女生忙得都沒睡好,才總算把行李和行程都整理好。由於訂票訂得太急,沒有臥鋪,岑念要坐十幾個小時的硬座,即便這樣她依舊興奮著。上了火車後,她先給陶淵打了一個電話。
在離開學校之前,唐茵主動索要了陶淵的電話號碼,在岑念一臉狐疑的審問下,唐茵說是為了幫助岑念在暑期裏也能知道薑北的消息。
而這次薑北去音樂節的消息,正是陶淵提供的。
電話在幾聲“嘟嘟”後接通了,岑念有些緊張地說道:“是陶學長嗎?我是岑念。”
“哦,是小學妹啊。”陶淵語氣柔和,緩解了她的緊張。
岑念抿抿嘴笑道:“我想知道薑北學長的行程,你方便告訴我嗎?”
陶淵在電話那頭笑了笑,很大方地說道:“可以的,一會兒我發短信告訴你吧!”
“那個……我去的事情能對薑學長保密嗎?”她不好意思地拜托道。
陶淵馬上理解了她的意思,笑道:“是想給薑北一個驚喜吧!沒問題。”
“太感謝了。”岑念激動地握緊手機,在心裏大讚著陶淵的配合。
陶淵換了一隻手拿手機,語氣輕柔:“如果真感謝的話,小學妹就幫我物色個女朋友吧!”
“幫忙牽紅線嗎?包在我身上。”岑念豪氣地笑道,就差拍胸脯保證了,她頓了頓,趁熱打鐵地出賣起好友來,“學長覺得唐茵如何?就是我的閨密,她為人仗義開朗,而且還會賣萌。”
那一頭的陶淵笑了,笑聲維持了幾秒後,說道:“可我比較喜歡小學妹這樣的女生。”
一瞬間,她無言了。
各種話縈繞在心頭,可她不敢說。
陶學長是在說玩笑話還是真話?
電話那邊的陶淵問道:“喂,學妹?”
“啊,我在。”她立即接話。
“我剛剛開玩笑呢,你該不會……”
“我可沒當真,隻是嚇到了,看不出陶學長還會開玩笑。”她立即掩飾自己尷尬的情緒,心微微放下——是玩笑就好。
“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古怪形象。”陶淵無奈地笑了笑,“如果沒事的話,我先掛了,我這邊要忙起來了。”
“嗯,謝謝學長,拜拜。”
掛上電話的岑念靠在椅背上,想著不用太久就要到達青島了,忍不住激動地想:薑北學長,我們馬上又要見麵了。
05
八月三號青島音樂節開幕式,在青島待了一天的岑念很快就愛上了這座海濱城市,她早上精心打扮了後,穿著高跟鞋到達了入場處。
她看了看手表,開幕式定在八點開始,此時才七點,她提前了一個小時。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薑北,她就忍不住興奮了起來。
岑念小心翼翼地換了姿勢,這是她第一次穿高跟鞋,即使不習慣但她也就這麽走過來了,她希望薑北學長能喜歡,喜歡她這樣精心的打扮。
七點半的時候,入場處的人多了起來,許多女生都是精心打扮過的,站在人群裏的岑念一下子顯得平凡起來。
她揉了揉自己的腳踝,因為第一次穿高跟鞋,腳還不適應,有些痛,她已經站了半個小時。
直到七點五十分,薑北才背著吉他走進入場處,他身材頎長,站在人群中鶴立雞群,岑念總是能一眼看到他。
她的身子比腦子快,在她發現他的那一刻,就不由自主地跑了過去。
“薑北學長……嗯!”她還沒跑兩步,腳就崴了。她一個趔趄,被身旁的女生撞倒了,當她匆匆爬起來的時候,薑北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她在這裏等了將近一小時,卻連一句話都沒和他說上。
她低著頭,揉了揉腳踝,此時腳就像被人用長針刺穿一般疼痛不已,可是她還要去看薑北學長的表演。她咬咬牙,一瘸一拐地走進了會場。
與A大迎新會不同的舞台,但是燈光和薑北學長都沒有任何變化。
台下的人擁擠不堪,岑念擠在裏麵,喊了一句“加油”,可聲音還沒傳開就被更多聲音覆蓋。
薑北坐在椅子上,好看的指尖落在黑白琴鍵上,墨色的眸子裏仿若住著情人的影,柔得讓人心跳。
這一次他唱的依舊是一首法語歌,她聽不懂,僅憑著對他聲音的喜愛在台下雀躍不已,她所堅持追隨的隻有他,是他的人,是他的柔。
歌曲很快到了**,他的聲音也開始有了高低起伏,宛如夕陽下的山脈,高低不同,連綿一線。
也就在這時,台下的人像是著了魔般不斷地往前衝,站在最前排的幾個女生很快跌在了地上,接著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尖叫聲。人群不受控製,各處的尖叫聲讓薑北不得不停下演唱,他起身看著台下的人,在這一刻一籌莫展。
岑念覺得難受極了,前後左右的衝撞讓她更加危險,她腫起的腳踝此刻還在隱隱作痛,像是提醒她還負了傷。
突然,不遠處的女生發出了呼喊,更多的人蜂擁過來。糟糕,岑念根本無法動彈,如果人群這樣衝上來,下一秒自己就會被吞噬。
“救……”她的聲音在人群中顯得十分微弱,無論她怎麽喊叫都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她有些失望地看向了薑北,卻在這一秒,兩個人對視了。
薑北的眼神裏流露出了震驚,他呆愣了幾秒後,立刻跳下了舞台。
她怎麽會在這裏?
薑北的腦子裏隻有這一個問題,平日裏像個跟屁蟲般,居然鍥而不舍地追到了這裏,他是該笑還是該無奈?
薑北站在人群裏宛如一座雕像,漠然地看著周圍,最後鎖定了岑念的位置。他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腦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該想什麽,眼裏的岑念就像是被折斷的百合,散發著嬌弱的氣息。
“傻瓜。”他終於抓住了她,他無暇看她精致的妝容,也不聽她說半句話,隻是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出口走。
“薑北學長……”岑念的腳疼得邁不開一步,她試圖掙脫他的手,說道,“我走不了。”
他扭頭看著她,眼裏帶著疑問。
岑念似是讀懂了他的疑問,說道:“我腳崴了。”
薑北有些煩躁地拽過她,準備將她抱起時,人潮再一次湧動,就連他都被撞得險些跌倒。
“閉嘴。”
明明不是第一次聽到薑北說這兩個字,可這一次岑念意外地聽出了溫柔的味道,仿佛他在擔心她一般。
岑念低著頭,輕輕勾起了唇角。
可意外偏偏就是這麽不懂“察言觀色”,她的笑容還沒維持一秒鍾呢,人群就向他們衝來,這一次,躲不掉了。
這種念頭在她腦海裏一出現,下一秒她就伸手推開了薑北,狠狠地推開。薑北被突然推開,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倒了下去,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伸手卻抓不到岑念的手腕。
“快走!”
這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岑念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