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1

九月。開學後,平靜了一個暑假的校園再度熱鬧起來,為了活躍氣氛,校方和一些社團舉辦了各種比賽和活動。

最為矚目的當屬新一屆的校園DJ大賽。

對於這次校園DJ大賽,岑念期待已久,然而,在正式比賽時,曾揚言要一舉奪下冠軍的她還是緊張了,以致整個初試期間隻能用“戰戰兢兢”來形容她的狀態。

考完初試後,岑念一臉苦相地蹲在廣播室門口,就像一隻被丟棄的貓咪,她可憐兮兮地貼著門,尾音拖得長長的:“唐茵……”

坐在廣播室裏的唐茵扭頭說道:“不就是初試時表現得不太好嘛,用不著在我這裏發泄怨氣吧!”

“可我揚言要奪下冠軍的啊!”岑念欲哭無淚地看著好閨密,“你還是我的好姐妹呢,快來安慰我一下。”

唐茵翻了個白眼,攤開手說道:“算了吧,還是讓我們偉大的廣播社副社長薑北大帥哥來安慰安慰你吧!”

“薑北學長不是不在嘛……”岑念嘟著嘴,怨氣重了幾分,“考差了,打算來這裏看看薑北學長,安慰一下自己的。”

“好哇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唐茵毫不客氣地指責著好友重色輕友的行徑,“你這麽喜歡他,他知道嗎?”

“哎喲,你就不要調侃我的少女心了。”岑念捂住臉,故作一副羞澀的模樣說道。

岑念的樣子讓唐茵看得嘴角一陣抽搐:“如果我告訴你,薑北副社長就在你身後……”

唐茵的話還沒說完,岑念就立刻站了起來,還理了理皺起的裙擺,在扭頭的瞬間露出了甜美可人的笑容,說道:“薑北學長,你來啦。”

可是她身後空****的,別說薑北了,連隻蒼蠅都沒有。

“學長?”她走了幾步,看著長長的走廊,一臉疑惑。此刻坐在廣播室的唐茵捂著嘴,看著好友迷茫的神情,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

“哈哈哈!”

唐茵的笑聲讓岑念立刻反應了過來——自己被耍了。

岑念扭頭狠狠地瞪著她,衝了過來,漂亮的眸子裏含著陰森森的氣息,怒吼道:“唐茵,你居然敢耍我!”

“我可沒有。”唐茵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一邊誇張地抹著眼角,一邊說道,“是你一聽到副社長的名字,整個人就……就……該怎麽說呢?哎呀,就像豬八戒看到了他媳婦一樣,眼睛都綠了,還有剛才那速度,你不去田徑隊,都是浪費人才!”

“你才豬八戒呢!”岑念氣得牙癢癢,隔著一米遠的唐茵都能聽到她的磨牙聲。

“喀喀。”唐茵咳了一下,稍稍收斂了笑容,“我隻是隨口一提而已,誰想到你的反應會那麽大。”

岑念不悅地發出了輕哼:“是不是又想說就跟豬八戒看到他媳婦一樣?”

唐茵笑而不語,直接選擇了默認。

“我告訴你,如果薑北學長真是豬八戒他媳婦,那我也心甘情願做豬八戒。”岑念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對學長的感情可謂是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岑念正說得起勁,廣播室的門忽然開了。

一個滄桑而帶微慍的聲音傳來——

“同學,請不要在廣播室宣揚不健康知識。”

聽到聲音,岑念和唐茵大眼瞪小眼地愣了一小會兒,岑念緩緩轉過頭,看到了一臉嚴肅、目光冰冷的教導主任。世界靜止了一秒,唐茵立馬起身立正,而本來就隻坐了半邊椅子的岑念因為驚嚇過度,直接摔在了地上。

岑念揉了揉屁股,傻笑道:“主任好。”

教導主任的眉頭一蹙,神情分明帶著嫌棄,命令道:“你們兩個關上播音器,立馬來我辦公室!”

這一瞬間,岑念和唐茵才意識到,原來自始至終播音器都沒有關,兩個人之前的對話傳遍了整個校園。唐茵充滿歉意地看向了岑念。

岑念的整張臉都白了,身體軟軟地靠在了唐茵身上。這下她真的欲哭無淚了,現在,全校都知道她喜歡薑北了。

前途黑暗,桃花已落啊。

要知道,她喜歡薑北這件事情,隻有好閨密唐茵知道,而現在僅僅片刻的工夫全校都知道了,她連一點準備都沒有。

還有她的“豬八戒論”……此刻的岑念真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唐茵把播音器關了後,拉著岑念,兩個人一起悲哀地走到了教導主任辦公室,站在門口筆直得跟木棍一樣。

坐在椅子上的教導主任喝了一口熱茶,嚴肅地問道:“兩位同學,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吧?”

兩個人忙不迭地點頭,這個時候她們敢說“不”嗎?這是教導主任啊。

“我們不是禁止同學們談戀愛,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現在大學裏也沒有規定禁止戀愛,可你們是女孩子,臉皮要薄點,要學會矜持……”

岑念被說得臉通紅。這時唐茵用手背碰了碰她,小聲說道:“聽到沒,要矜持。”

“滾開!”她怒瞪著唐茵。

教導主任說得很快,兩個人半天都不敢吭一聲,聽得唐茵一臉佩服,大學的主任就是與眾不同,訓起人來,都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好了,你們倆每人寫份檢討,明天交給我。”教導主任再喝了一口茶,結束了這堂思想教育課。

從教導主任辦公室出來時,已經下午五點多了。

岑念一出來,就一邊做起了伸展運動,一邊念叨:“曾老師太會說教了,我覺得他上輩子一定是個牧師,這都說了差不多兩個小時,他不累嗎?”

“噓!”唐茵小心翼翼地將手指放在唇上,“你聲音再大點,我們就要再被‘教育’兩個小時了!”

岑念知錯地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

“快走吧,快走吧!我餓死了,我要去食堂吃烤魚!”說著,唐茵拉過她的手,兩個人快跑著離開了行政樓。

從行政樓到食堂,必然會經過教學樓。

可是,岑念萬萬沒想到的是,會在教學樓樓下遇到薑北。

岑念在看到薑北的那一刻,目光就沒移開過,在他們快要走到一起的時候,她咧嘴一笑,眼裏像住進了星星一般,即刻閃爍了起來,用溫柔的聲音說道:“薑北學長好。”

原本無視她的薑北在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停下了腳步,他轉過頭,俯視著比自己矮一頭的女生,麵無表情地說道:“剛剛就是你在廣播室裏說我是豬八戒他媳婦吧!”

岑念的笑容完全凝固了,她不安地握住唐茵的手,遲疑了幾秒後點了點頭。

真不想承認這麽丟人的事情。

“哼!”薑北冷哼了一聲,靠近岑念,微微低頭,鼻尖對著鼻尖,岑念稍一往前就能碰到他。

他盯著眼前的女生,看著她漸漸泛紅的皮膚,眼裏的不屑更加濃重了,他嘲諷道:“豬八戒這個詞很適合你。”

他抬頭,正準備轉身的時候,薑北身邊的男生插話道:“薑北,豬八戒雖然懶惰、貪圖財色,但本性純良憨厚,最後還是修成了正果,成了淨壇使者。”

岑念稍一抬頭,看著站在薑北身邊的男生。

溫潤儒雅,謙謙君子。

她記得這是陶淵,陶學長,和薑北學長一樣,是二年級有名的學霸。

陶淵意味深長地看著岑念說道:“希望小學妹也能夠修成正果。”

好友突然插話,薑北不解地瞥了他一眼,他的嘴角依舊帶著笑意,挑不出半點不是。

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那個……學長們,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主動說話的是岑念,她先看了看薑北,而後看了看陶淵。

“去吧!”

陶淵的話剛說完,薑北就接著說道:“等等。”

岑念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她眨著眼,無聲地看著薑北,另一隻手卻死死地攥著唐茵的手,抖動得十分厲害。

“你的普通話很糟糕。”薑北開門見山地說,“我不希望一個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的人隨便進出我們廣播室。”

他下達了驅逐令,用她的弱點狠狠打擊了她。

唐茵看著漸漸垂下腦袋的岑念,看著她嘴邊的笑即刻消失。唐茵知道,岑念去廣播室大多是為了看薑北,有時候隻要遠遠地看一眼,說一句“學長好”就會滿足。現在這個人居然在驅逐岑念。

被喜歡的人驅逐,是一件難堪的事。

唐茵反手握緊了岑念的手,抬頭看向了薑北,她剛準備開口,岑念拽緊了她,搖了搖頭。

一旁的陶淵見氣氛窘迫起來,連忙打著圓場,說道:“薑北他不是那個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薑北冷冷地看了陶淵一眼,仿佛在指責他多餘的解釋。

唐茵聽到這裏有些忍不住了,雖然薑北是廣播社的副社長,但那又怎麽樣呢,而且他傷害的人還是自己的好朋友。

“你……”

唐茵剛準備出口教訓薑北,岑念立刻搶先把她的話堵了回去,說道:“薑北學長,有關廣播室的事情我可以向你道歉,因為我一時口快,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可我也是無心的,希望你能收回之前的話。”

薑北聞言往前一步,冷眼看著岑念,聲音也冷了起來,警告道:“聽好了,以下的話我隻說一遍,有關你在廣播室的告白,我在這裏正式拒絕,我不會喜歡你,也不可能會喜歡你,也請你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之前的話我也不會收回,再想進入廣播室之前先想想自己的普通話水平吧!”

薑北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她腦海中回**,他用低沉好聽的聲音說著無比殘忍的話,嫌棄她的普通話,警告她不要再煩他,還有……在她道歉的前提下還不收回自己之前那麽過分的話。

岑念吐了一口氣,他說他不喜歡她,也不可能喜歡她?

“薑北學長,你喜歡過一個人嗎?”岑念低著頭,聲音很輕。

薑北蹙起眉頭,倒是陶淵替他答複道:“薑北目前沒有喜歡的人,也應該沒有喜歡過誰。”

“那真是可悲。”岑念輕飄飄地吐出五個字,不僅讓唐茵愣住了,就連薑北和陶淵都呆住了。

這個看似花癡的少女居然說薑北可悲,難道是被薑北的話刺激了?陶淵不禁這樣想。

這時,一直低著頭的岑念猛地抬起頭,也往前一步,將距離再次縮短。

她直視著薑北,眼神無畏,與他鼻尖對著鼻尖,雖然滿麵通紅,卻執拗地與他對視,她說:“薑北學長,你也聽好了,我不會隻說一遍,但我一定會做到,我岑念一定會把你追到手!”

02

有多少人願意相信一見鍾情,哪怕最新版的《現代漢語詞典》也無法完整地詮釋這個詞語的意思。岑念從沒想過,自己的戀情會從一見鍾情開始。

沒有溫柔纏綿也沒有“粗茶情懷”。

她是在大一的迎新會上遇到薑北的,她用了最短的時間讓自己沉陷,是一見鍾情,但不是俗套的那種,她與他沒有對視,也不記得當晚他的俊顏有多迷人。

她,最先愛上的是他的聲音。

因為他的聲音,岑念忽然清醒;因為他的聲音,她記住了他的名字,也記住了愛的感覺。

隻需要短短的一秒。

薑北坐在舞台中央,孤身一人,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模模糊糊的,讓人看不清楚。坐在台下昏昏欲睡的岑念睜了睜眼,入眼的是一片強光以及薑北模糊的身影,她扭了扭頭,準備換個姿勢再睡時,他開口了,那一刻便是天堂。

“A la claire fontaine (泉水何其清澈)

M'en allant promener (我以漫步踟躕);

J'ai trouvé l'eau si belle (水光何其瀲灩)

Que je m'y suis baigné (我以沐浴身心)。

Il y a longtemps que je t'aime (思君良久),

Jamais je ne t'oublierai (不敢或忘)。

Sous les feuilles d'un chêne (華蓋蔭蔭之下),

Je me suis fait sécher (我得擦拭浮塵);

Sur la plus haute branche (枝繁葉茂深處),

Un rossignol chantait (聞得夜鶯啼聲)。

Il y a longtemps que je t'aime (思君良久),

Jamais je ne t'oublierai (不得或忘)。”

……

沉穩的男聲,婉轉的琴音,聽不懂的法語句子從他嘴裏流淌而出,片刻間化成了一股清泉,流入每個人的心中。

岑念睜開了眼睛,《格林童話》裏睡美人因為王子的吻而蘇醒,而她,卻被王子的聲音喚醒。

岑念從沒聽過那麽溫柔的聲音,甜膩得讓人沉醉,哪怕是上好的芝士蛋糕也無法與之媲美。

——如果能成為他的女朋友……

如果能聽到這個聲音講的情話……

一曲隻有三分鍾,宛如煙火,用短短的時間,綻放出了無可比擬的光芒。那時岑念坐在嘈雜的人群中,聽著無數學姐在瘋狂地尖叫。

“薑北!”

“薑北!”

……

薑北。

那一晚,岑念在洶湧澎湃的尖叫聲裏低喚他的名字。

對於瞬間就被吸引的岑念而言,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一秒的時間就住進了她的心。

這就是她的一見鍾情。

曾經隻要遙望著薑北就能讓她興奮不已了,思念著一個人的幸福伴隨了她幾個日夜,她不是沒想過要去告白,隻是她怕,怕一旦告白了,這份感情就會像脫韁之馬一樣無法控製了。

可現實總是那麽出乎意料。

她不僅“告白”了,還特別囂張:“薑北學長,你也聽好了,我不會隻說一遍,但我一定會做到,我岑念一定會把你追到手!”

岑念拍了拍臉,迎著烈日走出了寢室,就算是放狠話,她說的也是真心話,她是真的很想和薑北學長交往,真的想做薑北學長的女朋友。

岑念給自己打氣:第一步,盡可能地增加存在感。

……

一次是偶遇,兩次是巧合,三次就是緣分,那麽四次、五次、六次就是有預謀!薑北抬頭的瞬間,又一次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真是個陰魂不散的家夥!

薑北蹙眉過後就是無視,對於這類跟屁蟲般的女生,他對付起來粗暴簡單。他收拾了下書本,起身準備去食堂,一會兒還有報告要寫,下午還有教授的理論課,留給他吃飯的時間可不多。

出了教學樓,薑北直接走向食堂,岑念一直跟在他身後。她為了能更好地了解薑北,早已把他的課程表熟記於心了。

薑北沒有在意身後的“小尾巴”,神色淡然地往食堂走去。

走到食堂門口時,有嬉鬧的學弟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薑北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身子一偏,餘光不經意看到了身後時,他微微失神,連學弟的道歉都沒有聽到。

那個跟著他的女生怎麽不見了?明明之前一路跟在他身後的。

她走了?

想到這兒,薑北舒了一口氣,心中慶幸起來:總算能安安靜靜地吃頓飯了。

然而,事實證明,薑北慶幸得太早了。

正是中午用餐時間,食堂裏人山人海。薑北蹙了蹙眉,隨意地站在了最靠近自己的隊伍後。

長長的隊伍,到薑北打飯時,已經是數分鍾後。

粗略地掃一眼窗口內的各種菜式,薑北一邊將飯盒遞給一扇玻璃之隔的阿姨,一邊說:“紅燒肉、苦瓜炒蛋。”

他的聲音才落下,旁邊忽然飄來了一個熟悉的女聲——

“我也要紅燒肉、苦瓜炒蛋!”

明明是甜美清脆的聲音,卻在刹那間就讓烏雲聚攏在薑北的眉間。

他蹙著眉,稍稍偏頭,就看見了岑念。

與他的目光相遇後,岑念淡淡地笑了笑,仿佛此刻的相遇真的隻是偶遇似的。笑過後,她轉頭,又朝打飯的阿姨說:“蛋多一點,苦瓜少一點。”

聞言,將苦瓜盛進她飯盒的阿姨不禁白了她一眼,小聲嘮叨:“不愛吃苦瓜就不要點苦瓜炒蛋。”

聽到了阿姨小聲的嘮叨,岑念心虛地瞟了一眼薑北。雖然薑北連眼角的餘光都懶得落在她身上,直接拿過自己的飯盒就背對著她從隊伍的另一邊離開了,但她還是急忙解釋起來,聲音略微提高,說道:“誰說我不愛吃苦瓜,我……我隻是更愛吃蛋而已!”

岑念打好飯後,便開始滿食堂地尋找薑北的身影。

目光細細地掃過食堂內所有的座位,岑念終於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薑北。

今天他又坐了那個位子哦,這個星期已經是第十一次了。想著,岑念笑笑,看來那個位子是他最喜歡的。

像是又得到了關於薑北的一個情報似的,她滿意地笑著,一邊走向他,一邊左顧右盼,佯裝在找位子的樣子。

薑北的身邊都坐了人,岑念有些失望。但,正當她意欲就近坐下時,她看到與薑北僅隔一人的那個男生似乎快要吃完飯了,於是她的眼睛立馬睜圓了,緊盯著那個男生,動作也稍微放慢了,隻是看似輕鬆的她,實際卻是隨時準備著對方一起身她就立馬衝過去。

一秒,兩秒,時間已經過去了十秒,那個男生的飯盒裏卻還剩下兩口飯。

真慢!

岑念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不得不拐彎走向了另一邊,但她的目光始終定格在那個男生身上。

在岑念的偷偷注視下,男生終於將飯盒裏的最後一口飯送入了嘴裏,然後緩慢地起身離開。

岑念的心即刻歡騰起來,與心一起歡騰起來的,還有她的雙腳——在男生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岑念立馬轉身衝了過去,將飯盒放在了餐桌上。

一陣寒風從薑北背後掠過,他頓了頓,將正要送入嘴裏的紅燒肉放回了飯盒。

正要偏頭時,心就先一步告訴他——是陰魂不散的岑念。

他知道,如果是她,下一秒就是手機相機快門的聲音了,果不其然,他的念頭才落下,旁邊就傳來了清脆的“哢嚓”聲。

果然是她。

薑北皺緊了眉頭,他有些厭煩這個“哢嚓”聲,在自習室的時候,在圖書館的時候,在校外的咖啡店、奶茶店的時候,每一次的“偶遇”,他都一定會聽到這個“哢嚓”聲,不管是什麽場合,岑念始終樂此不疲。

他還記得,第一次聽見這個聲音時,他以為岑念是在偷拍他,於是惱怒地上前奪過了她的手機。可是,沒有,她的手機相冊裏沒有一張他的照片,而剛剛拍下的也隻是與他桌麵上同款的奶茶的照片。

後來,薑北才知道,岑念跟著他拍下的照片,要麽就是他吃的食物,要麽就是他坐過的座位、看過的書,而這些照片,岑念都會發到她的微博上,附上一兩句文藝煽情的話語。

他當然不會閑來無事去翻看岑念的微博,這些都是唐茵在社團裏說的,像是在提醒他,岑念有多喜歡他。

薑北遇到過的追求者還少嗎?他匆匆地吃了兩口飯,結束了用餐,也不管身旁的岑念吃沒吃完就徑直離開了。

03

薑北坐在籃球架下,深藍色的隊服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午後的陽光照得人十分舒適。

“在想什麽呢?”

抱著籃球走過來的陶淵坐在他旁邊,同樣的籃球隊服,穿在兩個人身上,卻給人不同的感覺。

一個冷如寒冰,一個暖如太陽。

薑北眯起眼睛,怔怔地看著不遠處,說道:“你有過被變態女跟蹤一個月的經曆嗎?”

陶淵莞爾一笑,他知道薑北的話外音:“那個叫岑念的小學妹跟了你一個月?”

說實話,就連陶淵都不得不佩服她這份堅持了。

“是的。”薑北的臉黑了一些。

陶淵放下籃球,想了想說道:“你不是一直都很無視她嗎?”

“一個月!”

他麵無表情地再次強調了一下時間,如果真的能無視,他就不會這麽煩了,雖說他可以裝作沒看到她,可是岑念就像一隻打不死的蟑螂,每次都是遠遠地看著他,或者裝作偶遇,與他擦肩而過。

“她從不主動搭訕,隻會一直看著你,待你看到她時,她就會裝成陌生人,對你笑笑。”薑北說道。

“好奇怪的學妹。”

陶淵笑了笑,正常的女孩子都會想盡辦法接近薑北,然後進一步搭訕、問電話號碼等。

跟蹤了一個月,卻從不主動搭訕?

陶淵現在有點理解薑北了,如果真有這麽一道視線如影隨形地跟著自己的話,自己也會很無奈的。

“又來了。”他冷冰冰地吐出三個字。

陶淵順著薑北的目光看去,那個單薄的身影藏在牆後,與他們對視後,又縮了回去,模樣可愛得像隻小貓。

陶淵笑了笑,起身說道:“我就不陪你了,你加油。”

他語調平和,可薑北總有種他在幸災樂禍的感覺。

陶淵剛走,岑念就走了出來,她低著頭,挪步到薑北麵前,她站得比站軍姿時還要端正,可就是不說話。

薑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停頓了幾秒,然後無視了她。

他準備離開,就在轉身的那一刻,岑念突然說話了:“薑北學長……我們見過好幾次了。”

是他被跟蹤了好幾次吧!

薑北扭頭就走,而她跟在後麵大喊道:“薑北學長,我叫岑念,岑是岑氏春秋的岑,念是想念的念。”

薑北沒有轉頭。但是岑念毫不在意,她的第二步就是讓薑北記住她的名字。

岑念是誰?

如果薑北在這裏,一定會用凍死人的聲音告訴你,岑念就是一個變態跟蹤狂,她先用長達一個月的時間增加了自己的存在感——從教室到食堂一路跟蹤,就連寢室也沒放過,一個月後她開始認真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每次相遇都會重複自己的姓名,在薑北過生日的時候,她還送上了一個大禮盒,禮盒裏是一件白襯衫,上麵印著岑念的名字。

當相同兩個字每天不間斷地出現在你耳邊時,就成了夢魘,導致後來薑北連做夢都會夢到“岑念”二字。

陶淵對此總是淺笑著讓他加油,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意味,讓薑北更加不爽。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之久,長得就連陶淵都覺得可怕,而對薑北來說,從最初的厭煩直至今日已經成了習慣——

他可以做到真正的無視了。

岑念在半年後依然是一個“小透明”,不管她怎麽折騰,薑北也沒用正眼看過她。

岑念坐在宿舍**,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唐茵。”岑念抬頭看著對麵**玩著網遊的唐茵,一臉認真地說道,“我都追薑北學長半年了,還在原地踏步。”

“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唐茵轉頭補充道,“你是魔,他是道。”

岑念無比哀怨地看著她,摸著下巴說道:“所以我覺得我得改變一下策略,這樣下去可追不到薑北學長。”

聽到這話,唐茵放下了鼠標,合上筆記本電腦後對她說道:“我覺得吧,你要是真喜歡他,就要打入內部,與他成為一根繩上的螞蚱,這樣他不僅甩不掉你,還要與你交流。”

不交流怎麽談戀愛啊!

岑念聽得直點頭,一雙眸子亮得像星星一般,問道:“你所謂的打入內部是指……”

唐茵淺淺一笑,食指放在了唇上:“廣播社。”

岑念恍然大悟,薑北是廣播社的副社長,說起來在這半年裏唐茵與薑北說話的次數都比自己多。

可是……就她這普通話水平,難道要讓全校同學聽方言嗎?

“我不是讓你進入廣播社,就你那水平,不好好磨煉也進不去。”唐茵諄諄教導,“我的意思隻是讓你利用廣播室表達一下自己的愛意。”說著,她略一側頭,笑道,“就和那次一樣,隻不過這次要正式點。”

提到廣播室告白,岑念就知道她口中說的“那次”是指什麽了。

那次因為唐茵的疏忽,她玩笑般的告白鬧得全校皆知,為此她還寫了一份檢討書,不過她沒想到唐茵還在打這個主意。

眼看著岑念就要拒絕,唐茵立刻說道:“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在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

所以,她在廣播室跌倒,就要在廣播室爬起來嗎?

“放心,這次不一樣,我會給你安排好的。”唐茵打了個響指,信心滿滿,“算是我為上次的疏忽給你賠罪。”

岑念想了想,一咬牙:“你要是幫我寫告白信,我就答應。”

“喂,是你追人,怎麽還討價還價?”

“不是你說要賠罪嘛!”岑念看著她說道,“光幫我想個點子可不夠。”

唐茵無奈地看著她,一副“就知道交到了損友”的模樣,歎氣道:“真是敗給你了,看我怎麽把對你的怨氣寫到你的告白信中!”

“唐大才女,那就拜托啦!”岑念嘻嘻笑了一下,抱著枕頭躺在**,不禁幻想起在廣播室告白的場景。

如果成功,一定很浪漫。

04

薑北坐在教室靠窗的位子,細碎的陽光灑在他臉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他剛翻開書,教室牆壁上的擴音器就發出了一陣雜音。

薑北抬頭蹙眉,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他下意識地開始尋找岑念的身影,那個女鬼般的人居然不在他附近。

接著他就在擴音器裏聽到了她的聲音,讓人聽過後就永生難忘的奇怪的普通話。

“大家好,我是英語係的岑念,今天由我給大家廣播。”擴音器裏傳來翻動紙張的聲音,然後她再次開口,“下麵,我通過廣播來表達一下對自動化係的薑北學長的愛意。”

教室裏寥寥的幾個人紛紛轉頭看向了薑北,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竊笑。

“薑北學長,你好,我從第一眼見到你時就愛上你了,不過最開始讓我迷戀的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聲音……”

薑北坐不住了,他起身快速收拾了一下書本,往廣播室跑去。當他拉開廣播室的大門時,岑念還坐在椅子上,聲情並茂地念著情書。

薑北快速走過去,一把扯下她的耳機,順手關了播音器。

“薑北學長。”岑念抬頭看著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你是來看現場直播的嗎?”

這個人居然問他是不是來看現場直播的?忍住爆粗口的衝動,薑北握拳說道:“你……難道就沒有羞恥心嗎?”

居然敢兩次利用廣播告白,是想鬧得全校不得安寧才肯罷休嗎!明明是個女孩子,臉皮怎麽可以厚成這樣。

選擇的告白方式也這麽霸道,簡直讓人無法理解。

“羞恥心是什麽,能吃嗎?”岑念近距離地看著薑北,雖然不是第一次看,但心情依然激動。

薑北被她這句“羞恥心是什麽,能吃嗎”氣得怒極反笑,他鬆開手,冷笑道:“好,你可以……岑念,我之前說過的,我不會喜歡你,也不可能喜歡你。”

“我也說過的,我一定會把你追到手。”岑念毫不猶豫地反擊。

薑北知道她很難對付,也知道她不會因為自己幾句話就知難而退:“你聽好了,我從沒想過因為你這種小情小愛而耽誤自己的學習,所以你不會有任何機會。”

“你的意思是說,我要是不耽誤你的學習,就有機會嗎?”

薑北看了她一眼,目光鄙夷:“不耽誤?”他再次露出那種不屑的笑容,冰冷的聲音縈繞在她耳邊,“不是你說不耽誤就不耽誤,別把自己看得那麽重要。”

當岑念回過神時,廣播室裏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她縮成一團,眸子閃著亮光,喃喃自語:“可我就是想把自己看得那麽重要。”

……

自從廣播室告白事件後,薑北就沒再見過岑念。

他以為事情結束了,以為岑念終於被他打敗了,以為她會永遠退出自己的世界,但事實證明他想得太簡單了。

大二的課程不多,薑北卻很忙,身為學校名人,他除了正常的課程外還要參加一些活動,比如眼下這個——英語發音比賽的評委。

聽了一半的參賽音頻,薑北的耳朵已經有些疲憊。他端起咖啡,將其中一個參賽音頻傳進電腦裏,按下播放鍵後,他差點將嘴裏的苦咖啡噴出來。

在薑北捂著嘴的咳嗽聲裏**漾開來的,是岑念的聲音。

她說出的英語,不僅腔調古怪,就連發音都是中國式的,鑽入耳中,令人忍不住發笑。

她真的是英語係的學生嗎?

薑北搖著頭,嘴角勾起一道弧度,在評分表上打了一個“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