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誰在看孤獨的風景

是誰,在看孤獨的風景?

是誰,又進入那風景抬頭看那孤獨的人?

(1)

這個夢,我做了很久。

似乎從醒來之後,我就一直重複地做這個夢。

夢中,我置身於一場大火中,周圍都是瘋狂尖叫的人。

我們被困在一個潮濕陰暗的地方,四周都圍著沉重的圍牆,所有人在火中拚命地朝鐵門的方向跑去,他們想逃跑,卻發現,這扇門,是一扇打不開的鐵門。

被死亡的恐懼圍繞著,我仿佛真的在經曆那場火災,感到嚴重缺氧。

強烈的窒息感讓我忍不住地掙紮,一如以往的每一次。我滿身大汗,尖叫著從夢中醒來,發現周圍的一切平靜如常,方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已,隻是這夢太過真實。

“發生了什麽事?”臥室的門突然被推開,被我的尖叫驚醒的墨子羽“啪”的一聲打開了門邊的電燈,表情緊張地朝我問道。

我沒有理他,隻是伸手擦了一把臉上的熱汗,從**坐起,下意識地抱緊自己的雙膝,頭枕在膝蓋上,久久地沉默著。

我不喜歡跟人說起這個夢,夢中的我,太過無助,太過彷徨,目光太過空洞絕望,簡直不像我。

我害怕這夢是真的,害怕自己曾經真的經受過這樣一場劫難,可是沒有人能告訴我真相。

我害怕夢中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或是已經被我遺忘的過去的我。

這樣的話,那這兩年裏,在父親嚴酷的教導下生活的我,又是怎樣的?

虛幻的影子嗎?

不真實的幻象嗎?

“你做噩夢了?”墨子羽朝我走了過來,皺著清秀的眉說道。

見我不搭理他,他繼續說下去:“你不久前受了驚嚇,晚上做噩夢很正常。沒事了,那些都是夢罷了,不是真的。這樣吧,我彈首曲子給你聽,你困了就繼續睡。”

墨子羽的吉他彈得很好,手指嫻熟輕緩地撥弄著琴弦,琴音柔和,像寧靜的夏夜清脆的蟲鳴鳥叫聲,悅耳又和諧,我不由得被吸引。

他的手很美,十指修長,骨節分明,白皙光滑,配上這華美的樂章,更讓人不知不覺沉迷其中。

我不知道有沒有說過,其實墨子羽彈琴的樣子很帥氣。臉上少了慣有的痞氣,表情很認真,眼神專注,像一個能將人吸進去的旋渦。

我的耳朵好像對音符有著天生的敏感。

印象中從未接觸過音樂的我,雖然被墨子羽的琴音吸引,卻還是一語道破了這首曲子的缺陷。

“這不是你自己作的曲子!它裏麵沒有你的靈魂!”

墨子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驚訝地望著我:“你也懂音樂?這首曲子還真不是我作的,它是肖邦學院曾經風靡一時的高才生,也是兩年前這個城市的‘音樂皇帝’鏡玥燁宣布隱退前作的。後來被人刻成了碟,很多人爭著買,我也買了一張。我聽了很多遍,不知不覺就學會了。鏡玥燁現場演奏這首曲子的時候,用的是鋼琴。我沒錢買鋼琴,所以就用吉他試著彈,沒想到還真能彈出來,隻不過裏麵的情感一直有些把握不準。”

“這首曲子看上去像首睡前催眠曲,其實是首安魂曲,作者在悼念某個逝去的靈魂。”我環抱著雙膝,低著頭沉悶地說道。

原來,這就是鏡玥燁所作的曲子。

這首曲子寧靜柔和,像在安撫某個不安的靈魂,音調溫和,卻聽得我莫名地感到心疼壓抑。

我的情緒在音樂聲中逐漸地安定下來,內心的疑惑絲毫不影響席卷而來的睡意。

後半夜,我終於睡了個好覺。

雞啼聲響起,天依舊灰蒙蒙的。

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灑下來,我想我該走了。

這個地方不屬於我,而我也無意闖入這裏。要不是情勢所迫,我想我不會在這裏睡上一晚。

惹怒汪顯至的事情,要是被父親知道了,他一定會勃然大怒。如果他再聽說我徹夜未歸,我不敢想象他會對我施以多大的懲罰。

從黑色小包裏取出一張金卡放在客廳的桌上,回頭看了一眼沙發上沉睡的少年,我的嘴角溢出了一抹淺淺的笑。

希望我的離開不會吵醒任何人。

(2)

“子璿,你怎麽這麽不小心?我跟你說過,讓你不要答應你父親接汪顯至的單,現在事情搞砸了,你父親肯定不會饒了你的。幸好他出差去了,還不知道這件事,我讓人先攔下了這個消息,並派人再去跟汪顯至談判,暗中加高價錢,希望汪顯至能平息怒氣,將維也納城堡轉讓給我們,不然你父親那裏你不好交代。”

回到家,我還沒來得及進屋,就被守在門口焦急等待我的二叔攔了下來。

與父親不同,二叔長得很秀氣,盡管已到了不惑之年,容貌依舊帥氣俊美,不像我父親那般嚴峻冷酷。他的表情永遠是溫和的、沉靜的,隻有當我惹了麻煩,他才會變得異常焦急。

他似乎很怕我出事。

“你加了多少錢給姓汪的?他有沒有答應?”我咬了咬唇,抬頭問二叔。

二叔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表情有些憤恨,咬牙道:“那隻老狐狸胃口不小,答應是答應了,不過他多要了300萬,外加維也納城堡終身VIP特權。也就是說,他可以選擇隨時在這個城市最豪華的城堡裏舉行他的宴會。”

“300萬?二叔,你其實不用為了讓我免受父親責罰而浪費300萬,要是他知道你多加了300萬才弄到維也納城堡的所有權,他一定會對你發火的。事情是我惹出來的,挨打挨罵我都認了,不關你的事,你沒有必要摻這一腳。再說,我也沒有覺得我哪裏錯了!是汪顯至對我動手動腳,我不逃難道任由他擺布不成?你看,他年紀都那麽大了,還想吃我豆腐!這種人我沒打傷他已經算仁至義盡了。”我氣急敗壞地跳起來。

二叔趕緊驚慌地拉住了情緒激動的我。

“你小聲點,那300萬是我自己貼的錢,不是從公司賬上拿的,除了你誰也不知道。要是被你這麽一嚷嚷,傳到你父親的耳朵裏,那我們倆可就真的完了。不管汪顯至想對你怎麽樣,隻要你現在沒吃虧就好,以後自己小心點。你父親那裏我會幫你解釋,再怎麽樣,我們也是一家人。好了,不說這事了,貝多芬音樂學院的入學手續都已經幫你辦好了,一會兒阿忠他們就會帶你去學院報到。子璿,你要記住,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都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二叔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二叔動容地說道。

不知道他想到了些什麽,看我的眼神疼惜而又痛楚。

我伸手拍了拍二叔精瘦的脊背,安慰道:“放心吧!二叔,我會聽你話的!這裏,隻有你最疼我,我有時候甚至想,要是你是我爸就好了。”

二叔的表情猛地僵硬了,臉色蒼白地看著微笑的我,許久,憐愛地摸了摸我的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正想追問二叔還想對我說些什麽時,跟在父親和二叔身邊很久的忠叔開著黑色的轎車穿過綠色的灌木林朝我們駛了過來。

當我坐著豪華的黑色轎車,在一大群保鏢的護送下,穿過白樺樹搖曳的香榭大道,駛過那奢華到極致的維也納城堡,來到締造了無數傳說的貝多芬學院時,我想,那被塵封的故事就是這麽被掀開的。

我到底有沒有來過這裏?

那本刻著別人名字的琴譜,他們為什麽都說是我的?

傳說中的神曲再度被彈奏出來,真的隻是無意嗎?

為什麽所有人都對著我喊另一個人的名字?

我到底是誰?

(3)

“歐小姐,歡迎來到我們學院,我們學院的師資力量在整個音樂教育界都是很有名的,所以相信歐小姐在這裏,一定能盡情地展露你的音樂才能,成為音樂界的又一顆星星。”

穿著黑色製服裙、戴著老土又嚴肅的黑框眼鏡的教導主任,還沒等我從車上走下來,就已經弓著腰湊了過來,喋喋不休地嘮叨道。

“忠叔,讓人把車停好。”

我朝緊跟在後的忠叔說道,然後把頭轉向了還在吹捧自家學院的教導主任,眼裏掠過一絲嘲諷:“管主任,沒人告訴過你,我從不玩音樂嗎?有道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你們學院好不好,我有眼睛,自己會看,不用你費心。你我都知道,我來這所學院隻是因為家裏出了錢讓我來念,而你們也隻是因為拿了我家的錢才收了我,我並沒有在規定的招生時間進來,也沒有參加過你們的音樂招生考試,所以我的到來跟我有沒有音樂才能毫無關係。我想你還是直接帶我去上課的班級吧!”

聽完我的話,管主任臉上的表情變得很難看,但又不好發作,隻能強裝微笑地給我帶路。

初夏的天氣有些悶熱,鵝卵石小道兩旁的雜草叢中有幾隻蟈蟈跳過我穿著涼鞋的腳背。我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腳上貼著卡通創可貼的地方,嘴角不經意地揚起一抹笑,但很快便消散了。

因為我注意到了管主任驚訝的目光。

“管主任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我緊緊地盯著管主任。

風吹亂了我一頭剛露耳的短發,額前長長的劉海在風中揚起,我能清晰地看到管主任帶著驚愕的眼眸中表情冰冷的自己。

管主任喃喃道:“沒……沒什麽,我隻是覺得歐小姐你很像一個人罷了!嗬嗬,肯定是我年紀大了,眼花了,歐小姐怎麽會像那個人?你是身份高貴的大小姐,而那孩子……唉,隻是個苦命的人。都是我眼拙,請你不要計較。你的教室就在前麵,請跟我來。”

我沒再理會管主任的自言自語,帶著緊跟在後的保鏢們,沉默地跟上了管主任的步伐。

我心裏倒有些好奇,是什麽人長得像我?

很快,我就發現,“眼拙”的不僅僅是管主任一個人。

為什麽所有人都說我像那個失蹤的人?

路上遇到了很多課間出來休息的同學,所有人看到我,臉上都掛著震驚的表情。

我想一定是我身後那群魁梧冷峻的保鏢嚇著他們了,他們的表情才會這麽誇張。

“不好了!出事了!莫紫茹爬上音樂樓的天台了!”

狹長的走道裏,一個女孩跌跌撞撞地邊跑邊大叫著,一看到我身前的管主任,就像看到救星似的,急忙奔了過來。

“管主任,不好了。新生們不知道莫紫茹精神脆弱受不了刺激,有幾個當眾侮辱了她,她現在情緒失控要跳樓!”那女孩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撲到管主任的麵前,焦急地說道。

聞言,管主任的臉色驟然一變,神色焦急而又矛盾地看向我,說道:“歐小姐,我們學院一個學生出了點問題,我能不能先去看看,一會兒再帶你去教室?”

“好!”我並不是冷酷到無情的人,有人要跳樓,就算不關我的事,我也沒道理阻止別人去管。

得到我的同意後,管主任立刻跟著那學生匆忙地朝音樂樓跑去,她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大批同學。

有嬉笑著要去看熱鬧的,有緊張地要去攔人的……

我站在原地,望著不遠處人頭攢動的大樓,目光微微地閃了閃。

莫紫茹這個名字,對我來說,談不上熟悉也談不上陌生,可是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的心竟然莫名地抽痛了一下,仿佛它代表著某些不堪的過去。

“忠叔,上次二叔那份貝多芬學院的資料上說的那個兩次自殺的‘音樂皇後’就是莫紫茹對吧?”我理了理額前再度被吹亂的劉海,別過頭朝身後的忠叔問道。

身後很快就傳來了忠叔渾厚的嗓音:“是的,小姐,是叫莫紫茹沒錯。”

“是嗎?那倒要去看看了!到底是怎樣一個沒落的‘音樂皇後’,脆弱得要三番五次鬧自殺。”我諷刺地說道,望著遠處高樓天台上那個坐在欄杆上的瘦弱身影,嘴角浮現出一抹玩味的笑。

(4)

音樂樓下圍滿了人,所有人都抬頭望著天台上那個坐在欄杆上搖搖欲墜的瘦弱身影。

有人通知了警方,一批警務人員穿著製服在那少女的正下麵布置氣壓墊,以防談判專家還未將她說服,她便已經跳了下來。

我站在人群中,目光毫無波瀾地望著天台上的少女,仿佛在眺望一道孤獨的風景。

莫紫茹坐在天台的鐵欄杆上,白色的裙擺迎風飄揚,光著的雙腳在空中擺動著,那頭烏黑的長發被風吹亂,淩亂而又妖嬈。

距離隔得太遠,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可是我能感覺到她此刻絲毫不被樓下躁動的人群所影響。她正專注地沉浸在她的世界中,看別人看不到的風景。

管主任早就帶著一幫學院負責人跟警方的談判專家上樓去了,樓下隻剩下了議論紛紛的學生。

“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好的,她怎麽又鬧自殺了?”有不明真相的人問道。

周圍的幾個人聚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回答她。

“聽說是紀念的鐵杆粉絲帶著幾個好友堵住了莫紫茹,指責她害死了紀念,讓她償命,莫紫茹受了刺激所以爬上了天台。”

“哪有這麽簡單啊!莫紫茹害死紀念這件事,人們已經說了兩年,也沒見她聽到一次就自殺一次。我聽說是那幾個人嘲笑她就算害死了紀念,鏡玥燁也不屑看她,說她費盡心思反而讓人家更厭惡她,這樣的她還活著做什麽,隻能給別人當笑話看。是因為提到了鏡玥燁,她才被刺激到了。”

“對的,我也聽說是這樣。說是有人罵她以前再風光又怎樣,鏡玥燁還是看不上她。跟她訂婚,第一次鏡玥燁逃了,第二次就算成功了,可是誰都知道鏡玥燁心裏裝著紀念。他歸隱前那首曲子就指名道姓是送給紀念的。莫紫茹多沒麵子啊!換成我,也會想不開,還不如死了算了!”

……

人群吵鬧著,我默默地站在一旁,聽著眾人談論著天台上那個輕生的少女瑣碎的過往。

不知為何,與之毫無關係的我,心情竟然會那麽壓抑難受,仿佛,那些零碎的故事中有我的身影。

可是,怎麽可能?

沒落的“音樂皇後”、隱退的“音樂皇帝”、在火災中失蹤的天才少女,那段繁複的過往中,沒有一個人是我,我也不可能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因為,我是歐子璿。

“莫紫茹,你別這樣,快下來,到老師這兒來。”到達天台的管主任扯著嗓子朝白裙飄飄的少女大喊道。

莫紫茹轉頭看向管主任,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伸出一隻手指壓在唇上,似乎在示意管主任安靜。

我往前站了一點,以便把天台上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些。

周圍的同學依舊在談論著。

“看,管主任急得表情都扭曲了。誰叫莫紫茹她家背景大呢!她爸是政治家,她媽是著名的音樂家,她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管主任跟整個學院都沒法跟她的父母交代。”

“這個社會就是這麽現實。當年紀念突然被送進精神病院,又在一場莫名其妙的火災中失蹤,有多少人找過她?她是死是活都沒有人去關心,這樣一比,紀念多可憐。”

“唉……”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的故事,心卻越來越疼,腦海中掠過幾個畫麵。

穿黑色長裙的少女蜷縮著腿蹲在陰暗的角落裏,四周燃燒著熊熊火焰。

逃不掉……

女孩抬起頭,空洞無神的眼眸裏閃爍著晶瑩的淚水。

那張臉,跟我的一模一樣。

這是我常做的噩夢,夢中的那個女孩,像我,又不像我。

心髒壓抑極了,強烈的窒息感襲來,我感覺我悶得快要斷氣了。

有種逃離此地的感覺迅速湧上心頭。

我不再有興趣看天台上的鬧劇,準備悄悄離開。

突然,坐在欄杆上的莫紫茹站了起來,瘦弱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她似乎想要抓住什麽,將手伸到空中,嘴裏焦急地喊著:“念姐,你回來了!你告訴大家,我沒有想害死你,我沒有!我是嫉妒過燁喜歡你,嫉妒過你的才華,可是我後悔了。我知道燁不愛我,我知道的,我死心了。我知道錯了,你能別生我的氣,回來嗎?念姐,你別走啊,念姐!”

莫紫茹激動地大喊著,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了欄杆。

這個人,是不是著魔了?大喊著一個失蹤兩年的人的名字,如同人們口中的紀念就在她眼前似的。

我無心再看下去,有這麽多警務人員和學院的人在,她再怎麽鬧,也不會真的出事的。

於是,我轉過身,想走出人群。

“啊——”

突然,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尖叫!

我扭頭看去,就看到天台上的那個少女似乎想迫切地挽留什麽,雙腳踏出欄杆,做出追趕的姿勢,眼看整個人馬上就要掉落下來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極快地伸過欄杆,在電光石火間拉住了她。

那隻手,不是管主任的,也不是談判專家的,而是一個像精靈般美麗妖嬈的少年的。

深藏在心中,曾拉著我奔跑的那個模糊不清的剪影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

我想,我曾見過他。

那個妖精般讓人驚豔的少年。

(5)

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上天台的,誰也不知道他對莫紫茹說了些什麽,人們隻看到莫紫茹突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隨後,少年抱著顫抖著瘦弱肩膀的莫紫茹,慢慢地從天台上走下來,出現在樓梯口。

我終於看清了那個人的容貌,與我腦海中的那個影子相比,少了幾分明媚的妖豔,多了幾分沉靜的悲傷。

臉依舊是那張臉,美麗精致,像妖精一般。

“鏡玥燁!”

圍上去的人群中有人率先驚叫起來。

很快,抱著莫紫茹的他就被人群包圍了。

原來,他就是鏡玥燁。

他不是肖邦學院的學生嗎?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貝多芬學院?

“大家先安靜一下,我想說幾句話,請所有人以後都不要再指責阿茹了。無論是紀念的失蹤,還是我的心意,都與阿茹無關。她應該承受和擔當的,都已經夠了。”說到“紀念”這個名字時,鏡玥燁頓了頓,嗓音變得有些沙啞,“我希望大家能看在我的麵子上,別再折磨她了。因為她,莫紫茹,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

明明不關我的事,可心髒仿佛不是我的,竟然不受控製地刺痛起來。

為什麽會痛?

我很茫然,可是內心真的難受,近乎撕裂般的難受。

“鏡玥燁,你不是不喜歡莫紫茹嗎?為什麽還要這麽護著她?”

“是啊!鏡玥燁,你難道這麽快就忘了紀念,愛上了莫紫茹這個凶手?”

“紀念現在在哪裏,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能這麽心安理得地跟莫紫茹在一起嗎?”

……

聽到鏡玥燁宣布的消息,人群**起來,紛紛控訴道。

我被擠到人群最後,腳步踉蹌。

紀念,這名字為何如此熟悉?

她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如果那個人還在,她會讚同我今天的選擇的。那段過去,對於所有人的折磨都已經夠了,真的夠了。如果,她還在……”鏡玥燁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用憐憫的目光望著在他懷中顫抖的莫紫茹。

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宣告般,少年微微地低下頭,在女孩光潔白皙的額頭上輕輕地落下一吻。

像有電流刺穿了整個心髒,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腦子裏一片空白。

人群中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有人失望地歎息,有人讚許地鼓掌,有人覺得失望,準備離開。

**中,不知道是誰踩到了一旁僵立的我,抬起頭連連喊著“對不起”。可是,就在她看到我的臉時,嘴裏的“對不起”頓時停住了。

“紀……紀念!鬼啊!來人啊!是紀念!紀念回來了!”

呆滯了幾秒,那女生突然指著我尖叫起來。

周圍的所有人都被她的尖叫聲吸引,朝我看了過來。

仿佛見到了鬼一般,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震驚,我能從那一雙雙放大的瞳孔中看到麵色冷峻的自己。

紀念?

這個名字現在對我來說很熟悉,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麽那些人都要對著我喊“紀念”。

我並不是紀念啊,我是歐子璿,商業大亨歐遠洋的女兒。

是因為相像,還是因為其他,所以他們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認錯?

“紀念!真的是紀念,她回來了!她還活著!”

“真的是她?到底是鬼還是人?”

……

眾人激動地朝我喊著。

我滿頭霧水地站在原地,想辯駁,卻無從辯駁。

突然,手臂上一痛,有人用力地攥住了我的手臂,強迫我轉過身去。

我皺著眉抬起頭,看到了滿臉震驚的鏡玥燁。

他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臂,待看到我的臉時,他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眼神既喜悅又痛楚。

“你,你回來了?嗬!兩年了,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念!念!紀念!”

鏡玥燁朝我喊著,想要伸手抱住我,卻被回過神來的我敏捷地避開,他的眼裏陡然多了一股濃濃的悲傷。

“紀念?”他不解地看著冷漠的我。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圍過來的同學們,再看看僵在一旁、眼裏含淚、同樣震驚的莫紫茹,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我覺得這群人真可笑,是想紀念想瘋了嗎,為什麽都要把我錯認成她?

“我不是你們要找的紀念,我是歐子璿。我父親是歐遠洋,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來香榭城。我想,你們都認錯人了。”我冷冷地朝眾人說道,然後轉頭朝站在外圍的忠叔他們點了點頭。

忠叔帶著保鏢們衝了過來,將圍著我的那些同學從我的身邊拉開了。

“大小姐,你沒事吧?”忠叔畢恭畢敬地朝我問道。

我抬眼掃視了一圈震驚的人們,嘴角揚起了不屑的笑,冷冷地說道:“沒事,戲看完了,我們該走了。”

說完,我不再理睬未回過神來的眾人,冷漠地離開。

經過鏡玥燁身旁時,我特意回過頭,嘲諷地朝他笑了一下。

我最討厭這樣的男生,前一秒還在親吻其他女生,下一秒,就又開始緬懷過去的戀人。

人隻有一顆心,他的心裏到底裝得了多少人?

鏡玥燁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無神地站在原地望著我離去。

我冷傲地離開,沒有再回頭。

他們說的那些事與我連一絲一毫的關係都沒有。

我是歐子璿。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誰也不能改變。

“即使是一樣的臉,你們倆的氣質也完全不同。紀念是一汪憂傷的潭水,無論別人如何攪弄,她那濃重的憂傷也不會散去。而你,是一座隨時都有可能崩塌的冰山,你的冷酷讓旁人畏懼。雖然總的說來,你們都是屬於個性冷清的人,可是,骨子裏還是不同的。”

後來,當一個女生一語道出了我跟紀念的不同之處,我才明白那天鏡玥燁最終沒有追過來的原因——他也發現了我與紀念的不同。

所以,我根本不是紀念。

或許,紀念已經在那場大火中喪生了。

而我,還活著,如傀儡般地活著。

(6)

我來這裏,純粹是找個地方安置我無處可去的靈魂。

貝多芬學院裏有很多音樂才藝可學,即使印象中我從未涉及過音樂領域,但由於父親的嚴格要求,各種演奏會我還是聽過一些的,基本的樂器演奏我也略知一二,除了鋼琴。

所以,在這所學院,我選了幾門樂器課上。

當然,在這些課中,沒有跟鋼琴有關的,我可不想浪費時間去學一樣從未接觸過的東西。

記憶中,我從未碰過鋼琴。

而忠叔送過來的有關紀念的資料表明,她最擅長的樂器便是鋼琴。

這更加證明了我不可能是紀念。

可這並不代表我對紀念不好奇。相反,因為那麽多人把我錯認為紀念,我很想看看,我跟那個女孩長得有多像。

忠叔收集的資料中有紀念的照片。

當第一眼見到照片的時候,我不否認,我的確被那照片震驚到了。

如若不是那人與我截然不同的氣質,我也會以為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

照片上的紀念與我夢中被困在火中的自己極其相似。一頭烏黑纖長的秀發,劉海很長,遮住她的額頭,眼簾低垂著,目光淡淡的,給人一種安靜的感覺。雙手修長,很美麗。

我下意識地伸出自己的手,與照片比對著,心緊張地跳動著。

像!太像了!

為什麽會這麽像?

如果我不是紀念,那我跟她為什麽會長得這麽像?

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的巧合,兩個完全不相幹的人會長得一模一樣?

寬敞的教室裏隻剩下我一個人對著照片發呆,手中的播放器播放著忠叔找來的紀念的音樂作品。

窗外,梧桐樹葉在風中發出沙沙的響聲,樹上的知了跟雜草叢中的蟲鳴混雜在一起,夏日的氣息很濃重。教室裏的空調聲音很響,可這些並不影響我聽音樂的情緒。

這節課,班上的所有人都去上鋼琴選修課了。在貝多芬學院,鋼琴這門課很熱門。大概也是為了紀念吧!

兩年前,隱沒在貝多芬學院的紀念,因為代替莫紫茹參加校園比賽一炮而紅。

她的兩首代表作,也就是我現在循環播放的那兩首——《貝多芬彈奏的肖邦》以及《天使在地獄》,一時火遍了整個城市。人們甚至覺得她的才華蓋過了當時的“音樂皇後”莫紫茹,紛紛認定她才是真正的“音樂皇後”,並因此引發了她跟莫紫茹後來的比賽。

紀念本身就是個充滿神秘色彩的人物,再加上她的失蹤,她那驚世的才華,讓她一下子成為了整個音樂界以及貝多芬學院史上傳奇性的人物。

她的鋼琴曲,至今無人能彈出其精髓來。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想學鋼琴,希望有一天能像她一樣,被人們驚為天人。

我聽著那兩首鋼琴曲,細細地品讀著那些報道,上麵除了提到紀念的才華、撼世作品,以及參與的重要比賽,很少提到她失蹤的事。

除了說到她精神失常後被關進了精神病院治療,然後在精神病院某夜發生的一場巨大的火災後消失了。

火災?

我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報紙上的那兩個字,心弦緊繃。

為什麽偏偏是火災?

完全一樣的臉,這個城市熟悉的氣息,還有那個困擾我兩年的火災噩夢……

我與紀念,真的毫無關係嗎?

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巧合?

(7)

從學院出來的時候,我沒有給忠叔打電話,打算自己打車回家。

父親好像是今天中午抵達香榭城,估計所有人都去機場接他了,隻留下兩個保鏢保護我。我嫌招搖,直接屏退了他們。

作為歐遠洋的女兒,自保能力我還是有的,所以我不需要上學還帶著保鏢。

放學的時候,校門口的人很多。

我站在大門口前麵的馬路邊等車。

身旁有同學經過,不時朝我投來驚疑的目光。

我假裝沒看見,表情毫無波瀾地倚在一旁的電線杆上,專心地看著馬路。

“這是不是紀念啊?”

“不是,她說她是歐子璿。不過,她們長得真的像極了,簡直一模一樣。”

“紀念留長頭發,而她留著短頭發,並且氣質也不大像。”

“你們在說紀念學姐嗎?她不是失蹤了嗎?”

“誰知道是失蹤還是死了啊!反正那場大火後就不見人了,屍體也沒找著。”

“快走!別說了,她回頭看我們啦!”

我轉過頭去,看到一群女生圍在一起嘀咕著,見我看她們,她們立馬驚慌地噤了聲,低著頭疾步離開。

我沒有上前去質問的意思,有些事總得要習慣。

誰叫我長著一張跟紀念一模一樣的臉呢,人們會好奇也是正常的。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見到出租車,我這才想起貝多芬學院建在郊區,很少有出租車會過來。

這裏的人要麽自己走回家,要麽有車來接,幾乎都不需要打車。沒有辦法,我隻好掏出手機,給忠叔打了一個電話。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一個炫目的身影在眾人的目光中走向了路邊停靠的寶藍色敞篷跑車。

此刻,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莫紫茹跳樓那天,鏡玥燁會那麽快趕到。

原來肖邦學院跟貝多芬學院隻隔了一條大馬路,毗鄰而建。

鏡玥燁開著車,在路人羨慕的目光下,擦過杵在路邊冷眼凝望的我,卷起一陣疾風,馳騁而過。

我以為他沒看見我,然而沒過幾秒鍾,那輛遠去的跑車又折返回來,停在了我的麵前。

那張像桃花般妖豔的臉朝我轉了過來,似乎一時間沒有克服我這張臉帶給他的衝擊,他的表情有些尷尬。

“歐小姐,聽說,你家住在北海外灘,恰好我家在那裏也有套別墅,我一個人住。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順路載你一程。”鏡玥燁思忖了一會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麽僵硬,朝我說道。

我想他還是沒有死心吧,對我是紀念的事還抱有期望,所以,他看我的眼神才會夾雜著深深的希冀。

“不用,我不習慣接受陌生人的好意,而且還是那種故意調查我的陌生人,雖然我很清楚那個人把我當成了別人。”我很不給麵子地拒絕道。

鏡玥燁的眼裏掠過一絲黯然,底氣不足地開口:“我調查你的背景,並沒有想冒犯的意思,我以為,以為……”

“以為我或許是那個紀念!”我出聲幫鏡玥燁接下去。

鏡玥燁僵硬地握著方向盤,坐在那輛豪華的車裏,眼簾低垂著,一時間沒了話。

“雖然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發生的事,但是,就我所看到的事實而言,你既然有了莫紫茹這個未婚妻,就不該再想什麽紀念,這無論對誰,都是不公平的。心隻有一顆,根本不能分,一分就死了,那樣的心要了也沒用。還有,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我的車來了。”

我語氣冷淡地朝鏡玥燁說完,然後留下兀自沉默的他,甩頭高傲地離去。

耳邊夏日的涼風中還飄**著鏡玥燁喃喃自語的聲音。

他說:“你不會明白我對那個人的心。明白我過去有多想珍惜,如今又有多痛。”

是的,我不明白,我也不需要明白。

因為我不是紀念。

忠叔開著車來了,我大步走向緩緩在路邊停靠的黑色私家車,拉開門低頭坐了進去。

“開車。”我語調冷漠地開口。

忠叔點點頭。

半開的車窗被慢慢地搖上,再度行駛的車子擦過那輛落寞的藍色跑車。

我沒有回頭,卻還是能從後視鏡裏望到了那坐在車中的少年憂傷的身影。

心有些疼痛,而原因,我無從探知。

(8)

“大小姐,你進屋的時候,自己小心點。歐先生心情不大好,你跟汪顯至的事他好像知道了,今天一回來就發了一通火,氣還沒消。二爺被罵得很厲害,我們都不敢出聲。他要是看到你,肯定也會責怪你,你千萬別跟他硬碰硬啊!”

進門前,忠叔攔住下車的我,誠懇地忠告我。

我安慰地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別擔心,先去做自己的事,可自己的神經忍不住地緊繃起來。

果然這個世界上沒有包得住火的紙,也沒有我父親歐遠洋看不透的事。

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硬著頭皮朝別墅大門走去。

屋內的阿姨一看到我,立刻驚慌失措地來給我開門。

我剛走進屋,還沒來得及尋找父親的身影,突然,左邊,一個玻璃煙灰缸朝我扔了過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來不及躲閃,額頭硬生生地承接了這一記重擊。

劇烈的疼痛感襲來,我攥緊拳頭,痛得不敢叫出聲來。

我知道,父親就站在不遠處,我甚至能聽到他因憤怒而變得粗重的吸氣聲。

“跪下!”暴喝聲響起。

我忍著額頭上的疼痛,扔下肩上的書包,咬著牙忍氣吞聲地跪在地上。

“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傳來。

待看到停在我眼前的黑色皮鞋時,我整顆心都緊張得提到了嗓子眼。

我不知道父親這次會怎麽懲罰我。

這是我第一次違背他的意願,辦砸了他交代的事。

“我說過,不管付出什麽代價,維也納城堡,我都要拿到手,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事辦不成也就算了,竟然還推倒汪顯至,讓他受了傷!你真是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以為有你二叔給你瞞著,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嗎?汪顯至是什麽東西?這老匹夫是你們能糊弄的嗎?你一惹事他就跟我告狀了,你們還真以為那後來加的300萬能堵住他的嘴!一個個做事都不動腦子!”父親憤怒地朝我吼道。

感覺到他罵得差不多了,我才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正視那張嚴峻的臉,為自己和二叔辯駁。

“爸,我知道事情沒辦好是我的錯,二叔因此多花了300萬也是我的錯,但我並不後悔推倒汪顯至。我知道您向來敏銳,什麽事都瞞不了您。那您也應該知道,姓汪的那個老色鬼想對我做什麽。他摸了我的手,又想繼續占我便宜。爸,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城堡對您有什麽意義,您竟然願意犧牲掉我來換它。我是您的女兒啊!爸,在您的心目中,女兒難道連那個沒用的城堡都不如嗎……”我激動地朝嚴厲的父親控訴道。

父親瞪著我,眼裏掠過幾道尖銳的光芒。

沒等我說完,同樣被責罵,跪在一旁的二叔突然站了起來,衝到了我的麵前,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子璿,乖,別跟你爸叫板!快跟你爸認錯,隻要認錯就好了,你爸不會真的懲罰你的。聽二叔的話,跟你爸認錯。”二叔緊張地拉著我說道。

我用力地掙開了他的手,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抬頭倔強地正視著父親那近乎要殺人的目光。

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到底哪裏不如那個維也納城堡。

“嗬!你說你是我的女兒!嗬嗬!是啊!你是我的女兒啊!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女兒!嗬嗬!”父親突然像瘋了似的,朝我冷笑起來,表情有些猙獰。

我驀地感到恐懼,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卻還是被盛怒的父親衝過來緊緊地抓住了手臂。

父親的手很用力,指尖似乎要掐進我的肉裏,我痛得不禁喊出了聲。

“就算你是我的女兒又怎樣!你媽欠我的你能還嗎?我十五年的時光,那十五年地獄般的生活,你能還我嗎?不能!你們誰也不能!維也納城堡我要,你這個女兒我也要!我要讓那個下賤的女人因為背叛我付出慘痛的代價!”父親睜大雙眼朝我怒吼道。

我驚懼地望著近乎發狂的他,不自覺地問出了口:“爸,我媽到底做錯了什麽?你竟然這麽恨她!為什麽你從來不讓人跟我講有關我媽的一切?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有權利知道!”

“不!你沒有權利!因為你根本就不是……”

“大哥!算我求你!算我求你好不好!不要再說了!她還隻是個孩子!別再怪她了!你有什麽怨氣全撒在我的身上。我求你,別再生氣了,我知道我錯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啊!大哥!求你放過子璿!”沒等父親說完,二叔突然朝父親撲了過去,抱著他的腿,淒厲地哀求道。

我不懂,不懂父親到底想說什麽;不懂,我到底不是什麽;不懂,二叔這麽哀求父親又是為了什麽。

我沒錯,他也沒錯,我們為什麽要這麽苦苦哀求父親?

我還想跟父親說些什麽,二叔卻像得到特赦的聖旨一般,激動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急切地拉著我往門外走。

不管我怎麽掙紮都是徒勞的。

看似柔弱的二叔其實很有勁。

最終,我被二叔拉出了家門,因為父親暫時不想見到我們。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無所適從和憋屈。

我真的不知道,二叔這四十年是怎麽過來的。

我父親脾氣這麽差,性子又這麽專製,二叔到底是怎麽撐過來的?

二叔沒被折磨得精神失常真是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