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多餘的情書

【一】

星期日一大早,手機鈴聲唱到副歌部分的時候,我才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拿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柯禹晨燦爛的笑臉。

“大清早的,你幹嗎?”我接起電話,不耐煩地問道。

柯禹晨熟悉的聲音傳來:“你是豬嗎?這麽晚了還不起床!快點出來吧。”

“你不是一天沒理我了嗎?要帶我去哪裏啊?”我一邊疑惑地問道,一邊起床穿衣服。

“等等……”電話裏麵隱約傳來座機“嘟嘟嘟”的來電聲音,他很快接了電話,說了幾句話,最後一句“馬上就來”格外清晰。掛了電話後,他繼續和我通話,“上次你家的金魚不是死了嗎?早上我同學說他們店裏有你喜歡的那個品種,一起去看看吧!二十分鍾後樓下見。”

我剛下樓,就看到他筆直地站在那裏,穿著純白的T恤,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劉海被壓得遮住了眼睛。

因為他有輕度的近視,眯了眯眼睛才看到我,於是小跑著過來,拉著我朝地鐵站走去。

明明前天才鬧的別扭,他卻好像沒事人一樣,仿佛星期五那天朝我怒吼的那個人並不是他。

或許他並沒有真的生我的氣,反正他要陪曾子芯,顧不上我,今天約我出來也是心血**吧。

我們在花鳥市場那一站下了車。

柯禹晨脫下帽子,甩了甩汗濕了的劉海,模樣很可愛。

“哈哈,柯禹晨,你這動作好像貝貝啊。”貝貝是我家養的白色薩摩耶犬。

“這樣啊,那我也學它在你的身上蹭幹毛發吧。”

“你敢嗎?信不信我待會兒就帶你去寵物店剪頭發?”

“幹嗎?剪短嗎?像丁佑一樣?”

“啊?”我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當然是剪成光頭!”

“我討厭光頭,寸頭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就像丁佑那樣的。”

說起丁佑,我的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他的樣子,不是那副討厭的樣子,而是他表揚我時的樣子。

“喂,在想什麽呢?”柯禹晨問道。

“啊?”我立刻回過神來。

“你怎麽了?怎麽像丟了魂似的?”

“我哪有!”我生氣地反駁道,可是突然又有些心虛,我這麽嚴肅幹什麽?

柯禹晨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一大早的,我還沒睡醒啦!”我胡謅了一句,然後從包裏拿出太陽傘,想要撐到能遮住柯禹晨的高度。

可是他將近一米八的身高,讓我的手臂在幾分鍾之後就撐不住了。為了不讓自己顯得窘迫,我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手中的傘突然被搶走,柯禹晨撐著它,斜在一邊擋住陽光,不高也不低,但是能將我上半身掩在陰影裏。

柯禹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嘴唇緊抿著,有點兒嚴肅,像是生氣了。

一路上,我們兩個人都沒怎麽說話。我沒話找話,柯禹晨都隻是淡淡地回應著。

我盯著自己的腳尖,我們的腳步始終不在一個節奏上,我出左腳,他就出右腳,看得出他故意放慢腳步,所以還是勉強在同一水平線上。

“喂,柯禹晨,你幹嗎不說話?”我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氣氛,於是轉過頭問道。

“還有幾分鍾就到了。”

“嗯,我知道。”

“等一下你要不要買了金魚就回去?”

“呃?”

“曾子芯和我的同學以前同過班,是好朋友,所以待會兒也在。”

他特意和我解釋是什麽意思?我像這麽小氣的人嗎?

我的腦子有些亂,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了。

“你不回去嗎?”

“會和他們待一會兒,所以問問你。”

“曾子芯也會一起嗎?”

“嗯。”

若是以往,我一定會大聲嚷著“你重色輕友,十幾年的感情也敵不過一個美女,友情果然像‘可愛多’一樣化得快啊”之類的話,然後轉身就走。但是今天,這種氣氛讓我很不爽,以至於我的思維受到了幹擾,說了句:“我能和你們一起玩嗎?”

柯禹晨轉過頭看著我,眼裏充滿了懷疑,說道:“可以,不過……”

“嗯?”我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而他隻是點了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吧。”

走進店裏的時候,曾子芯正抱著一盆不知名的植物,好像在考慮該把它放在哪裏。她一邊想一邊朝一個角落走去,然後輕輕地放下花盆。轉身看見柯禹晨後,她笑了起來,很開心的樣子,順手在圍裙上擦幹淨手上的泥土,走了過來。

“很熱吧,有冰鎮可樂,喝嗎?”

“謝謝。”柯禹晨說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個……”曾子芯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柯禹晨,意思是問我喝什麽。

“她什麽都喝,就和我拿一樣的吧。”

我勉強露出一個微笑,說道:“謝謝。”

說完,我對柯禹晨翻了一個白眼,在心裏一遍遍地說,忍住,一定要忍住,我是來買金魚的,是來辦正事的。

我四處看了看,看到金魚缸後,便徑直走過去。觸碰到魚缸的時候,手心涼涼的,還真舒服。我聚精會神地挑選起金魚來,魚缸裏金魚的種類很多,還有顏色好看的小醜魚,它們圍著氣泡浮起的位置遊來遊去。

忽然,我的臉上傳來一陣冰涼的感覺,我縮了一下腦袋,轉頭一看,是柯禹晨惡作劇得逞後得意揚揚的笑臉。遞給我可樂後,他的注意力也放到金魚的身上去了。

【二】

看到他微傾著上身,我忽然有了惡作劇的想法。

捉弄我是吧,那我也要還擊!

因為是“慣犯”,所以我的手法相當嫻熟。我拉起柯禹晨頸後的衣領,把可樂罐放在他的脖子上,一鬆手,可樂罐順著他的脊背滾了下來,接著我伸出手穩穩地接住,整套動作一氣嗬成。

直到柯禹晨“啊”了一聲,直起身子看我的時候,我已經拉開了可樂罐的拉環,咕嚕嚕地喝了起來。

柯禹晨狠狠地瞪著我,說道:“路安琪,你又給我找碴是吧?”

“哪有啊!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是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柯禹晨眯起眼睛笑了起來,一把將我的腦袋按在他的胸口上,然後把可樂往我的脖頸處灌。

我愣了一下,隨即背後傳來一陣冰涼的感覺。我不得不奮力掙脫,大叫道:“柯禹晨,住手!”

他沒有倒完整罐可樂,而是倒了一半後鬆開了手。

我直起身,背上的T恤就不用說了,摸了摸牛仔褲,濕了好大一片,這讓我怎麽出去見人啊?

啊,好丟臉!

“你瘋了啊,我的衣服都濕了,待會兒怎麽出門啊?”我有些慍怒地看著他。

“怕什麽,天氣這麽熱,一會兒就幹了。”他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可樂是用來喝的,不是用來往人家身上澆的!這種感覺很難受好不好!”我一邊埋怨,一邊抖動後背的T恤。

“是嗎?那我來幫忙好了。”說著,柯禹晨走過來幫我抖了抖後背的T恤。

“你走開!”我立刻甩開了他的手。

他來抖的話,內衣帶子很明顯可以看到吧。

他怎麽每次都讓我這麽尷尬?真討厭!

“路安琪,你尿褲子了嗎?”

我緊張地轉過身一看,門口站著柯禹晨的同班同學趙旭。他皺起眉頭,指了指我腰部到臀部被可樂澆濕的牛仔褲。

“哈哈哈……”柯禹晨頓時笑得捂著肚子蹲在了地上,“你不知道吧?這丫頭從小到大最喜歡尿褲子了。”

“柯禹晨,你有完沒完啊?每次都是你害的好不好!”我立刻往柯禹晨的身上揍了幾拳。

柯禹晨連連求饒,雖然笑得合不攏嘴,但還是假惺惺地向我道歉。

曾子芯在一旁看著我們,臉上露出了不悅的神情。

頓時,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趙旭打趣道:“你們倆什麽時候有個正經啊?原來‘青梅竹馬’說的就是你們這樣啊,從小玩到大,連性別都分不清了。”

此話一出,我們兩個當事人麵麵相覷,曾子芯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

柯禹晨不滿地抬起下巴,振振有詞地說道:“喂,她像男的沒錯,可我一直都是爺們兒。”

“找死啊!”說完,我掄起拳頭往柯禹晨的胳膊上揍了一下。

他想做什麽啊?想當著曾子芯和趙旭的麵捉弄我嗎?

我上次不是告訴過他,我也是有尊嚴的好不好?

他怎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無視呢?

曾子芯一直沒有開口,而是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遞給我。

我接過毛巾,收拾了一下狼狽的自己。擦去黏黏的可樂後,被柯禹晨弄糟的心情勉強好了一些。

選好金魚後,已經接近正午,外麵的陽光很刺眼,讓人心生畏懼,不敢出門。最後,柯禹晨提議大家都留在趙旭家裏,開著空調打撲克。

因為我們玩的是“鬥地主”,隻需要三個人,可是我們有四個人,所以決定誰輸了誰就等下一輪再玩。

柯禹晨連當了幾輪“地主”後,終於被轟下來了,我接替了他。

我一向不擅長這類遊戲,所以格外專注。

柯禹晨在我專心打牌的時候,溜到我的身後,拿出手機偷偷地拍了一張“地圖照”,一臉奸詐地笑著。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把牌往他的麵前遞過去,問道:“你看,牌好爛啊,怎麽出?”

柯禹晨忍住笑意,開始正兒八經地研究起我的牌來:“這張沒用。”說完就扔了一張出去。

看得出趙旭是老手,出牌的速度很快。曾子芯則一直都沒怎麽說話,輪到她就很快出了牌,所以一下子又輪到我了。

我懶得想,直接向柯禹晨求助。

“喂,路安琪,這算什麽啊?”趙旭不滿地嘟囔道。

“好啦好啦,我不會,讓給你玩吧。”說完,我把牌全部交到柯禹晨的手上,然後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出牌。

柯禹晨一邊出牌,一邊耐心地向我解釋為什麽要打那張牌。趙旭從他的話裏猜出了他手上有些什麽牌,所以柯禹晨一連輸了好幾次。

不過,他也不生氣,繼續耐心地教我。

我想,他腦子好使,學習好,所以這種遊戲對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不知不覺中,我們兩個人靠得越來越近。我的腦袋靠在柯禹晨的肩膀上,垂下的頭發落在他的手臂上,弄得他癢癢的。

我盯著他手上的牌,所以看不到他皺著眉頭的樣子。

不過,我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因為他遲遲沒有決定出哪張牌。

我疑惑地朝他看過去,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子和微張的嘴唇。

哪怕是認識了十幾年的好朋友,這樣近距離地看著他,也讓我感到有些尷尬,於是我馬上坐直了身子。

“你們倆感覺有些奇怪哦。”趙旭促狹地笑道。

曾子芯看了我一眼,不滿地皺了皺眉頭。

“有什麽奇怪的?”柯禹晨說完,隨便丟了一張牌。

“趙旭,你怎麽這麽多話啊?快出牌啦。”

我很快恢複常態,隻不過心跳得更快了一點兒,但說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

不過,柯禹晨和曾子芯在一起的事,他難道不知道嗎?

“你看,他這麽早就出‘大王’,還說沒有古怪。”

“我嫌它礙事才打的。我照樣能贏,你信不信?”

“走著瞧吧。”

說完,兩個人就鬥上了,柯禹晨也一直沒有輸過。

趙旭鬱悶地看了曾子芯一眼,說道:“子芯,你的牌技差了好多啊,以前你都沒怎麽輸過,今天你就沒贏過一次。”

“你是在責怪我嗎?”曾子芯對他翻了一個白眼。

“不是,隻是覺得你今天狀態不佳。”

曾子芯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你是說我嗎?”趙旭有些不樂意了。

“算了,我不玩了,我要回去了!”曾子芯把手上的牌一扔,起身準備離開。

“嗯,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要回去了。”柯禹晨也放下手上的牌,跟著曾子芯一起起身,“子芯,我們送你吧。”

“不用了,不順路,你和安琪一起走吧!”

在地鐵上吹著冷氣,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睡。

我的眼皮重得抬不起來了,但還是努力坐直身子,離到家還有好幾站路呢。

“借我靠一下,好累啊。”

柯禹晨說完,便把腦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嗯。”

我應了一聲,因為擔心自己的肩膀太低,他靠著會不舒服,所以坐得更直了一點兒。

柯禹晨顯然很累,靠過來就睡著了。他的腦袋有時候會一不小心從我的肩膀上垂下來,於是一路上我都異常清醒。

每當他的腦袋快要垂下去的時候,我便伸手把他的腦袋往自己的肩膀上推了推。我沒辦法轉過頭,隻能通過對麵車窗上模糊難辨的身影,確定自己坐得還不算太低。

柯禹晨的手擱在他的膝蓋上,中指勾著白色的袋子,裏麵是幾條顏色明豔的小魚,它們遊來遊去,很活潑的樣子。

快到站的時候,我叫醒了柯禹晨。

他半睜著眼睛,伸了一個懶腰,說道:“就到了嗎?好快啊!”

我對他翻了一個白眼,嘟囔道:“你一覺就睡過去了,能不快嗎?”

說完,我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肩膀,從車窗上看到自己的動作和老爸肩周炎發作的時候一樣。

“說起來,你的肩膀還是很結實的,不像其他女生……”

我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誰讓你發表感想了?”

車門打開後,我率先走了出去。

“我錯了,來,我幫你揉一揉。”

柯禹晨追上來,將裝魚的袋子放到自己的背包裏,一邊走一邊幫我揉肩膀。

我忽然感覺少了什麽,於是轉過頭問道:“魚呢?”

“在我的背包裏。”

“給我,會被你捂死的好不好!”

“袋子還不是打了結的?”

“笨死了,它在背包裏會悶壞的。”說著,我從他的背包裏拿出塑料袋,小魚立刻抖了抖尾巴遊起來,“看吧,它必須有足夠的空間遊動,才會有安全感。”

“你是魚嗎?你怎麽會知道魚的感受?”柯禹晨不屑地問道。

“一定要是魚才能知道嗎?有個詞語叫‘感同身受’,你懂不懂啊?”

……

為了一件小事也可以爭吵,我會覺得這樣很有趣。

我習慣走在他的旁邊或者後麵,但絕對不會走在前麵,因為害怕一轉身會看不到他,那種落寞的心情,他是不是也能感同身受?

我站在原地,眼前是漸行漸遠的男生,他好像並沒有打算轉過身來。

果然,他不會。

【三】

短短兩天的周末就這麽過去了,很快就來到了一周中最難熬的一天——星期一。

午飯時間,我和艾米從食堂打了飯出來,坐在操場附近的樹蔭下,一邊聊天一邊吃午飯。

對麵是寄宿生的宿舍樓,陽台上曬了很多被子,隱隱能聞到棉絮的氣味。

我一邊吃著飯盒裏的土豆片,一邊聽艾米控訴講課時唾沫橫飛的數學老師。

因為最近一次月考,她的成績不是很理想,所以上午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教育了一番。

說起來,艾米的成績算是中上等那一類,其他科目成績都不錯,唯獨數學拖後腿。用她的話來說,要怪隻能怪她有這麽一個數學老師。

艾米搖了搖頭,總結了一句:“馬上就要文理分科了,我總算可以擺脫那個臭老頭兒了。”

“哦。”我忙應了一聲,因為嘴巴暫時沒空說話。

“唉,我的數學那麽差,看來我要選文科了。你呢,也和我一起讀文科吧?”

“我啊,隨便哪科都可以啊。你也知道,我沒有特別拔尖的學科。”

“那我們就一起選文科吧。”

“嗯,可以。”

“柯禹晨呢?”

“呃?”

“他選什麽?文科還是理科?”

“我沒問過,不過不用猜也知道是理科吧。”

“也對。”艾米總算記起要吃飯了,於是往嘴裏扒了兩口,“對了,那你們又不同班啦。”

“我們好幾年沒有同班了,因為成績相差太大了。”

“是哦。”艾米點了點頭,“不過,我聽說曾子芯是選理科哦。”

“真的嗎?你是哪裏來的小道消息啊?”

“從同桌那裏聽說的。”

“哦。”

“你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啊?”

“她可是選的理科,成績那麽好,八成會和柯禹晨一個班呢!”

“金童玉女,絕配啊。”

“配什麽啊?現在是什麽年代了,好學生一定要喜歡好學生嗎?何況他們又不是結婚,你還有機會的。”

“所以我就要等著別人分手嗎?這樣不太好吧?”

“為什麽不啊?要我說,安琪,你不是喜歡柯禹晨嗎?我看柯禹晨對你也不錯,所以你趕緊表白吧!”

“呃……”我感覺臉上傳來一陣灼熱的感覺,“這個時候表什麽白啊?”

先不說會不會被拒絕,明知道對方心裏有人還要去表白,這和往死胡同裏走有什麽區別啊?

“怕什麽,就讓柯禹晨選啊。雖然他不知道你喜歡他,但他不是也說了是曾子芯主動和他搭訕的嗎?他們才開始,感情不深,你現在去表白,讓他有選擇的空間,一定有很大的勝算。”艾米頭頭是道地說著。

“可是我們太熟了,如果他不答應怎麽辦?以後見麵多尷尬啊!”

“不會的,相信我,他一定會選擇你的。”

“哎呀,不行啦,我說不出口。”

“瞧你這點兒出息……”艾米扶了扶額頭,“有什麽說不出口的啊?”

“我和他認識這麽多年,如果他真的也對我有感覺,應該早就說出來了。隻要一想到這裏,我就覺得沒什麽把握。”

“也許他隻是在等你先開口呢?”

“為什麽?他是男生,如果喜歡我,為什麽不先開口啊?”

“呃……這個我也不清楚。”

“所以我才說不行啊。”我頓時變得沮喪起來。

原來艾米隻是猜測,根本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也喜歡我。

“可是我覺得他不會拒絕的,你真的確定不去試一下嗎?”艾米立刻說道。

我要去試一下嗎?

回家的路上,這個問題一直在我的腦海裏徘徊,最後,我開始練習起來。

“嘿,柯禹晨,我喜歡你。”

這樣的話太突兀了吧?

“認識你這麽多年,我現在才知道自己對你有不一樣的感覺,你對我呢?”

以為自己在演偶像劇嗎?

“其實我一直都想對你說……”

“你在做什麽?”我的身後突然響起了柯禹晨的聲音。

“啊!”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柯禹晨正好奇地看著我。

“看你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在想什麽呢?”

“拜托,我什麽時候做賊心虛啦?”

“你走路這麽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還說不是做賊心虛?”

“沒有啊,我隻是在想文理分科的事。”我迅速岔開話題,因為感覺臉還在發燙,所以刻意地低下了頭。

“嗯,是到分科的時候了。不過,你居然會關心這種事,好奇怪啊。”

“喂,你什麽意思啊?”我皺了皺眉頭,捶了一下他的胳膊,這才注意到他的校服袖子上縫著海綿寶寶圖案的布貼,“這是什麽?”

“啊?”柯禹晨看了我一眼,笑了起來,“哈哈,可愛吧?早上在學生會辦公室搬桌子,袖子被窗戶的栓子掛住了,劃破了一個洞。”

“然後你就縫了這個?哈哈哈,真不像是你做的事情哦。”

“當然不是我自己縫的,是曾子芯幫我縫的。”

“哼!有什麽好得意的!”我不滿地對他翻了一個白眼。

“因為她負責的部門剛好有針線和布料,覺得這樣破著也不太好,所以才拜托她的。”

“對我解釋這麽多幹什麽?”我撇了撇嘴,問道,“你是選文科還是理科?”

“當然是理科啊。”

“我就知道。”

“不然你也選理科吧,反正你沒有特別偏愛的學科,對吧?”

“才不是,你不知道我立誌要成為文藝女青年嗎?我才不要變成油光滿麵、滿臉痘痘、戴著眼鏡的理科女呢。”

“是啊,你這口才能舌戰群雄了。”

我原本想要表白的心情被他的玩笑話弄得煙消雲散了。

接下來我們一直沒有說話,而他哼起了歌,是陳奕迅的《單車》。

柯禹晨唱歌特別好聽,嗓子有點兒嘶啞,所以唱起陳奕迅的粵語歌能達到原唱的水準。每次聽他哼完一首歌,我總要回味好久。

很多時候,我們會因為一個人喜歡上某個地方、某個歌手、某種飲料……因為這樣,即使他不在身邊,隻要看到那些,就好像他不曾離開一樣。

“我聽說曾子芯也會選理科。”我無意識地說出這句話後,有那麽一點兒後悔。

“嗯,我聽她說過。”

“你們的成績都很好,應該會被分到一個班吧?”

“嗯?”柯禹晨轉過頭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說,“我無所謂啊。”

雖然我心裏暗自竊喜,但表麵上還是裝作很平靜的樣子,問道:“你們倆關係那麽好,難道不想分在同一個班嗎?”

“就算關係好,也沒必要天天在一個教室待著啊。距離產生美,知道嗎?”說著,柯禹晨戳了一下我的額頭。

因為他每天都可以看到我,沒有距離,所以沒有產生美感嗎?

我第一次覺得青梅竹馬也不是什麽好事。

【四】

第二天早上,一到教室,我就被艾米拉著詢問進展如何。我老實交代了昨天發生的事,竟然沒有受到意料之中的鄙視。

艾米坐在座位上,皺著眉頭,一副推理家的模樣:“依我看,他還是挺在意你的看法的。”

“為什麽?”

“他知道你不想聽到有關他和曾子芯的事,所以並沒有表現出對文理分科有所期待的樣子,不是嗎?”

“啊?”我氣餒地垂下了頭,“這也算啊?那之前,他不是提過曾子芯幫他縫了海綿寶寶布貼嗎?還一副很得意的樣子呢。”

“一定是隨口說的,一定是。”

“那‘距離產生美’呢?也是隨口說的嗎?”

“路安琪,你能不能不要鑽牛角尖?”

“我隻是不想沉溺於幻想之中而已。”

“我真是徹底被你打敗了。”艾米也瞬間沒了精氣神,因為接下來是她最討厭的數學課了。

數學老師今天穿著淺藍色的短袖襯衣,係了一條棗紅色的領帶,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好像有什麽喜事。但已經是不惑之年的人了,能有什麽喜事呢?

不過,下午就有消息傳來了,今天早上召開了教師會議,分了文理班後,數學老師會被安排到理科重點班擔任班主任一職。艾米聽說後露出一副“老天不長眼”的表情。

“那個班一定會很慘的,一定會的……”她不停地念叨著。

我在文科和理科之間舉棋不定,雖然想要選理科,但是按我的成績也決不可能被分到重點班。說到底,我和柯禹晨之間的差距還真不是一點半點啊,第一次因為成績懸殊產生了這樣的挫敗感。

最後我還是說服自己選了文科。

通知下來的那天,班主任忽然變得特別感性,花了一整節課舉行告別會,安排會唱歌的同學上台唱了張震嶽的《再見》,還要幾個同學上台發表感想。最後,好像真的很舍不得我們似的,掏心掏肺地說了很多話。

尤其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句話,他今天說得格外語重心長,搞得大家一個個眼眶紅紅的。

在新班級上第一堂課時,班主任就帶著一個新同學進了教室。

我看到那張臉時,瞬間就愣住了,但很快被手機的短信提醒音拉回了思緒。

“不是吧,丁佑轉來我們班了?”

是艾米的短信。

我無奈地看了艾米一眼,她和其他同學一樣,正看著講台上的新麵孔,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艾米,你又犯花癡了。”

“柯禹晨沒和你說嗎?”

“沒有。”

“安琪,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你能鎮定一點兒嗎?你現在這樣好丟人啊!”

“好吧,我承認我有點兒興奮。”

“我看出來了。”

我正低著頭發短信,忽然被班主任點到名:“那麽就由第二組第五排的女同學發表一下歡迎感言吧。”

“第二組第五排的女同學,老師在喊你呢。”

艾米發來短信提醒我。

我抬起頭,對上丁佑的目光,他的眼裏透著一絲笑意。此時此刻,我恨不得奪門而出。

我居然忘了這位班主任是出了名的愛整不好好聽她說話的同學。

“嗯,歡迎你,丁同學。”

“不對,你也應該報一下自己的名字啊。”講台上的班主任提醒道。

我吞了一口口水,繼續說:“丁同學,歡迎你來到我們班,我叫路安琪,很高興和你成為同學。”

“我也是。”丁佑笑了笑,神采飛揚地說道。

“嗯,很好。”班主任扶了扶眼鏡,“雖然大家是第一天上我的課,當然也有老同學了,但我還是要提醒一下大家,上課了就不要開小差,希望大家都能好好遵守課堂紀律。路同學,請坐吧。”

“謝謝老師。”我違心地應了一聲,乖乖坐下。雖然沒有再抬頭,卻仍舊感受到了丁佑的目光。

“丁同學,你就坐在那裏吧。”

“謝謝老師。”

我低著頭,感覺有人從身邊走過,女生們交頭接耳的讚歎聲比窗外沸反盈天的蟬鳴聲還要聒噪。

整整一天,班上的女生們都處於很興奮的狀態,包括艾米。

一到下課時間,女士們就圍在丁佑的身邊,打聽他為什麽轉學,他之前就讀的學校是不是真的如傳言中那麽神奇,他有什麽喜好,平時喜愛什麽運動等等。

雖然我也很想知道他突然轉學的原因,不過,看到那麽多女生圍著他,我也就不去湊熱鬧了,等他閑下來再問吧。

下午,本來很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直到放學的時候才小了點兒,但是一直沒有停下來。

我一邊收拾著書包,一邊想著,從今天開始,我就不能和柯禹晨一起回家了,因為重點班會延遲半個小時下課。

和艾米一起走出教學樓後,我下意識地朝他們教室的窗戶望去,那裏已經亮起了白色的燈光。

我和艾米都沒有帶傘,隻好站在門口等著雨停。風夾雜著細雨,吹得隻穿著短袖衣和短裙的我們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陸續有同學從我們的身邊走過,一一打過招呼後,有說有笑地離去了。

艾米緊緊地挽著我的胳膊,不停地搓著自己的手臂。

“一起走吧。”突然,丁佑撐著一把大傘出現在我們旁邊。

艾米笑了笑,打了聲招呼:“丁佑,我剛才在教室裏沒看到你,還以為你走了呢。”

“我去買傘了。你們也沒帶傘嗎?早知道就多買一把了,要不要一起走?”

“好啊。早上出門還是大太陽,沒想到下午就下這麽大的雨。”艾米欣喜地答應了,還不忘埋怨一番。

丁佑點點頭,把傘朝我們這邊移過來一些。

雖然他的傘夠大,但是……

“丁佑,我們好像不同路吧?”我疑惑地問道。

“我現在住在柯禹晨家,應該和你家隔得不遠,對吧?”

“嗯。”我看了他一眼,隨口應道。

“好啊,那一起走吧。”艾米興奮地說道。

因為我站在右邊,丁佑站在左邊,艾米站在中間,盡管他的傘夠大,但我的袖子還是淋濕了。

丁佑看見了,於是將傘往我這邊傾斜,自己卻淋了個透。

走到和艾米分別的岔路口時,雨小了許多,艾米有些不舍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艾米走後,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尷尬了。丁佑撐著傘,我站在他的旁邊,下意識地離他很遠。

一直沉默的丁佑忽然開口說道:“你再往那邊走,我這樣淋雨就沒有意義了。”

我停住腳步,走到傘外,說道:“那你先走吧,反正雨也小了,我不要緊。”

丁佑也不再往前走,臉上沒有了笑意,也沒有其他表情,頭發上掛滿了雨珠,衣服濕透了,緊貼著皮膚。

“你用得著這樣嗎?”

“什麽?”我微微抬起頭,被他嚴肅的語氣嚇到了。

“我不過是隨口說的,什麽‘我想你’,‘想和你多待一會兒’,甚至是‘喜歡你’,這些對我來說都是很平常的話,你用得著這麽緊張嗎?”

被對方說中了心事,我感到非常窘迫。

“我隨口說說而已,既然你這麽開不起玩笑,那我道歉好了。”

“誰要你道歉了!”

“明明順路,為了離我遠點兒,偏要跑到傘外淋雨,你至於這樣嗎?”

我咬了咬牙,說道:“我隻是不想和你站在同一把傘下而已,對我而言,你隻是柯禹晨的朋友。”

“柯禹晨的朋友就不能做你的朋友了嗎?”丁佑反問道。

“對,像你這種自大又膚淺的人,我才不想和你成為朋友呢!”

“你……”丁佑被我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我忽然覺得自己說得太過分了,畢竟他是因為我才淋雨的。但我實在是被他的話氣壞了,所以才口不擇言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管你怎麽想,拿著。”他把傘遞到我的麵前說。

“不用了。”骨子裏的倔勁兒讓我不肯輕易妥協。

“我的人品還不至於差到自己撐著傘走掉的地步。”丁佑對我翻了一個白眼,索性將傘擱在我的肩膀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雨水落在他的身上,T恤緊緊地貼著他的身體。剛才的他沒有以往的散漫,比任何時候都認真,不再笑嘻嘻的,而是麵無表情。

忽然失去平衡的傘往後倒去,我不情願地抓住傘柄,咬咬牙,快步追上他的腳步,走在他的右手邊,高舉著傘。

“你不是想離我遠點兒嗎?”

“我還不至於那麽沒風度。”

“哈哈!”

“你笑什麽?”

“沒什麽。”

丁佑把手放在背後,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第二天早上,柯禹晨打來電話,說在樓下等我一起去上學。

下樓後,我看到他的身邊還站著丁佑,不過丁佑看起來有點兒不對勁兒。

“早上好。”果然,剛打完招呼,他就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你不要緊吧?”我擔心地看著丁佑。

丁佑皺著眉頭回答道:“沒事,感冒了而已。”

“大熱天的,我回來的時候竟然看到他坐在被窩裏,身上還裹著一張毯子。”柯禹晨打趣道。

“我哪有你說的那樣?”丁佑反駁道,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和柯禹晨笑了起來,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淋雨從而感冒了。

不過轉念一想,丁佑的身子骨還真是弱啊,一場雨就把他擊垮了。

當時,我並不知道丁佑的身體情況極差,很容易生病,嚴重的話甚至會住院。

雨後的早上,空氣特別清新,地麵涼涼的,太陽也沒有了往日的殺傷力。

我們三個人走在路上,柯禹晨走在中間,丁佑走在他的左邊,我走在他的右邊。

我們穿著清一色的校服,兩大帥哥加上一個我,遠遠望去,是一道很醒目的風景線。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是學校眾女生羨慕的對象。用艾米的話來說,兩大美男整天像護花使者一樣圍在我身邊,真讓人嫉妒。

當然,艾米是喜歡丁佑的。

【五】

自從丁佑轉來這裏以後,我發現以前是冒冒失失的假小子的艾米,最近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她每天小聲地說話,慢慢地吃飯,零食隻放在抽屜裏,從不消滅它們。

因為不用想也知道,像丁佑那種外表出色的男生自然在哪裏都不會缺少追求者的。

以前是這樣,現在換了一個環境,他的仰慕者隻會更多、更狂熱。這不,每天給他送情書的學姐學妹不勝枚舉,他的雙肩包裏總是被她們塞滿了各種零食。

丁佑根本就吃不完那麽多東西,所以每天都會把零食帶回去分給小區裏的小朋友們,也許其中就有艾米送給他的呢。

我總覺得這個事實很殘忍,所以從來沒有和她說過。

突然轉入我們學校的丁佑,和新同學相處得很好,出色的外表引起不少女生的注意,大家都說二年級八班新來的轉校生是一個看起來桀驁不馴的美少年。

消息被傳開後,接踵而至的是五顏六色的情書,還有各種巧克力,甚至有直接找上門的勇氣可嘉的學姐們。

此情此景令艾米如同被戳破的氣球一般,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窗外是高大的銀杏樹,偶爾有飛蟲從窗外飛進來,落在艾米的課本上,她也不怕,而是伸出食指撥弄它的翅膀。

小東西受到了驚嚇,飛快地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艾米懶懶地坐直身子,從抽屜裏拿出折成心形的情書。她不是很想送出去,因為追求丁佑的女生數都數不過來。

那些情書,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過,想必它們已經變成他抽屜裏的填充物了吧。

所以艾米暗自決定,既然自己的真心未必會被他察覺,還不如直接行動。

我想艾米是認真的,因為一向對化了妝來上學的女生沒有好感的艾米,居然在某個星期一的早上畫了眼線來上課。

她明顯有點兒不習慣,姍姍來遲的她一坐到座位上便發來短信,詢問我她的眼線是否得體。

要知道,一旦遇上了自己喜歡的人,就會對自己要求格外嚴格,在他的麵前不能有丟臉的時候。在心裏對自己有這樣明確的要求,所以總覺得自己應該再美一點兒。

說真的,艾米是那種看起來特別水靈的女孩,眼睛很大,所以哪怕不畫眼線,看起來一樣神采奕奕。

她認真起來的第一步就是將暗戀付諸行動。

艾米越來越愛打扮自己了,因為我們學校規定必須穿校服,所以她沒有辦法在衣服上下工夫。但是她會每天換一個頭飾,有時候紮著花苞頭,有時候又編著蜈蚣辮。

她從精品店買來折許願星的彩色紙條,把想對丁佑說的話寫在上麵,寫完後折成許願星放在玻璃瓶裏,有時候一天一個,有時候一天好幾個。她說等瓶子裝滿的時候就送給丁佑。

理由是,我和柯禹晨是好朋友,柯禹晨是丁佑的好兄弟,所以就算他想拒絕,也不能不給我麵子。

我總是假裝不情願,想讓她自己送給丁佑,可是她說不好意思去送。如果她知道後來會發生那種事,她一定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吧。

而我,在那以後,再也沒有給任何人當過信使了。

那是一個星期一的早上,下了第一節課後,艾米坐到我的旁邊,滿臉甜蜜地遞給我一個粉紅色的紙盒。

我開玩笑地說道:“是送給我的嗎?謝謝啦。”

艾米立刻縮回手,害我撲了個空。

她笑著說道:“我親愛的安琪,這盒餅幹就拜托你交給丁佑啦。”

我露出一個鄙夷的眼神,說道:“怎麽沒有我的那份啊?”

“我怎麽會忘記你的那份呢?”說完,她又從身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我。

我心滿意足地說道:“這還差不多。”

那個粉紅色的盒子在我的抽屜裏待了一天,放學的時候,我把它拿出來,放進了書包裏。

我想了想,還是在回家的路上送給他最合適最安全。

和艾米在自行車棚分手後,我故意在丁佑的自行車旁等他,又怕顯得自己太刻意了,於是往旁邊挪動了一下。

不遠處,柯禹晨和丁佑一起走了過來。柯禹晨的左肩上背著書包,右手抱著籃球。丁佑貼在他的耳邊說著什麽,兩人笑成一團,一轉頭,就看到了我。

“路安琪,你該不會又沒騎車吧?”柯禹晨斜視了我一眼,一邊把籃球裝進網袋掛在自行車的扶手上。

“我的自行車被偷了。”我一邊回答他,一邊琢磨著該什麽時候把包裏的餅幹給丁佑。

我的確被偷過一輛自行車,不過不是最近。之所以沒有騎車,是因為一個月前,我騎自行車去表妹家,是她爸爸開車送我回來的,所以車子一直放在她家了。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讓柯禹晨載我回家。

當然,偶爾也會換我載他,但隻要我賴在後座上,一般他都不會把我甩下去。不過也會有例外,一旦我得意忘形,他就會用各種方式把我從後座上攆下來。

丁佑和柯禹晨一左一右地並排騎著車,偶爾轉過頭來和柯禹晨說話。他的側臉棱角分明,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迷人。

我就這樣一邊欣賞著美色,一邊享受著夏日傍晚時的風。

如果眼神可以殺死人,我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因為一路上擦身而過的女生們都朝我投來了羨慕和嫉妒的眼神。

我不知道丁佑會在柯禹晨家住多久,但是看樣子,短時間內他是不打算搬走了。

那一刻,我忽然感歎起來,這個少年真好看啊。

很多年以後,我依舊認為男生最迷人的時候一定是認真做某件事的時候。

等我回過神來,我們已經到家了。丁佑和柯禹晨準備上樓,我立刻叫住了丁佑,他顯然有些驚訝。

柯禹晨挑了挑眉毛,對丁佑說:“那我先上去了。”

這情形著實有些古怪,我欲言又止、含羞帶怯的樣子一定像極了準備表白的人吧。更好笑的是,我還馬上從書包裏掏出了一個粉紅色的盒子。

雖然我不確定裏麵的餅幹有沒有因為一路的顛簸而“粉身碎骨”,但我急於把它包含的心意送出去。

“這是什麽?”丁佑問道,表情看起來有點兒不自然。

我一時心急,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兒。

我說:“這個給你,留著自己吃,不要分給小朋友了。”

他伸出手接過去,然後打開盒子,餅幹屑在蓋子打開的一瞬間簌簌地落了下來。

我頓時臉都紅了,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艾米,我真是對不起你!

丁佑一臉嫌棄地說:“雖然很謝謝你,但是你就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樣細心點兒嗎?”

“那個……不是我,是艾米。”

“艾米?”我總覺得這一瞬間丁佑像是鬆了一口氣。

“是的。”我點了點頭。

“真是服了你,這可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餅幹,居然被你搞成這樣。”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不關艾米的事,她給我的時候還是很好的。那個……你明白吧?”我厚著臉皮,含蓄地說道。

“知道了。”丁佑合上蓋子,搖了搖,一副傲慢的樣子。

我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忍住了繼續說下去的衝動,事情已經被我搞砸了,不能再讓人家反感了。

我說了“再見”之後,趕緊回家了。

值得慶幸的是,雖然丁佑表現得滿不在乎,卻沒有隨手轉送給別人。

因為有一天,艾米值日的時候,忽然很好奇那些被塞進抽屜裏的情書都是誰送的,於是偷偷地看了一下丁佑的抽屜,卻意外地發現了自己從精品店裏買來的裝餅幹的空盒子。

當時,她激動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看著她泛著淚光的樣子,我想起了第一次在KTV裏見到丁佑的時候,他被彩色的燈光籠罩著,渾身散發著一股神秘的氣息。令人目眩神迷的不是他精致的麵容,而是來自他眼底的自信。

我同樣忘不了,在那麵玻璃牆的後麵,丁佑捏著一個陌生女孩的下巴,嘴角勾起輕蔑又狂妄的笑容,輕輕吻上她的那一幕。

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艾米,希望她看清楚丁佑是什麽樣的人後再做決定。可是艾米毫不在意,說她不需要知道他之前是什麽樣的人,她隻要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樣的人就好了。

明明知道那不是一個完美的男生,卻還是要飛蛾撲火地喜歡上他,到底是為什麽呢,艾米?

很久以後,她還告訴我,說她喜歡他和他是什麽人並沒有關係,喜歡就是喜歡了。喜歡他說話的樣子,喜歡他笑的樣子,甚至喜歡他不完美的樣子。

而在這場注定沒有結果的暗戀裏,我居然扮演著阻礙他們倆在一起的角色。

我努力做一個稱職的信使,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弄壞過艾米做的零食,它們有時候是餅幹,有時候是巧克力,有時候是壽司。

每次我都會在交給丁佑之後交代一句“艾米送的,要自己吃完哦”,時間久了,他接過禮物後會提前打斷我的話,晃一晃手上的盒子,說一句“知道了,會自己吃的”。

突然有一天,丁佑在那句話的後麵加了句“艾米為什麽不親自送給我”,我將這句話理解成丁佑希望艾米把她做的零食親手送給他。

他們的愛情好像快要修成正果了,不是嗎?

如果生活中沒有那麽多“但是”,結局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後來沒有發生那麽多事,我想丁佑和艾米會在一起的。

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我就不會一個人帶著內疚生活那麽久。

而那根導火索竟然是我抽屜裏的一封情書。

我在抽屜裏拿書的時候,它跟著掉在地上,草綠色的信封,一打開,我就聞到了淡淡的茉莉香。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於是飛快地瀏覽完那些明顯照搬歌詞的字句,看到落款寫著“肖超”兩個字後,我絞盡腦汁地想著到底應該將這個名字和哪一張麵孔對上。

我想,這個名字應該在哪一次班主任點名的時候念到過。

放學後,我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艾米。她字正腔圓地將情書念了一遍,開始在陸續走出教室的人群裏搜尋那個落款人的身影。

我以為他是一個有點兒害羞、在學業上獨領**的優等生,可是當他出現的時候,我居然有種想要逃跑的衝動。

我看到那個將目光鎖定在我身上的長發男生,想拔腿就跑,卻被艾米拉住了。我轉過頭看向艾米,隻見她一臉如同石像般僵硬的表情,估計她也沒想到,那個臭名遠播的“痞子超”居然會是給我寫情書的人。

我在心裏腹誹著,學校為什麽要將成績好與成績不好的學生分開?為什麽要將優等生分到一個班,將普通生和差生又分到另外的班?這樣隻會讓優等生越來越優秀,普通生則變成積極上進和不學無術兩部分。

我一度對這樣的分配方式非常不滿,可是我沒法改變這種現狀,甚至無論怎麽抗議也不能改變被歸入普通生行列的事實。所以我隻能認命,並且學著引以為榮。

每個普通班都有這麽幾種人,一種是坐在前幾排,希望脫離苦海勤奮學習的普通生;一種是像我和艾米一樣,成績不上不下,前途黯淡的普通生;一種是不學無術、缺勤率高達百分之七十的差生,而這樣的學生多半為男生,“痞子超”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他坐在緊挨著後門的位置,是他堅持讓班主任這麽安排的,方便他在不想聽課的時候跑出去打籃球。他的緋聞女友很多,據說他和一些校外的混混有交情,出去玩沒人敢欺負他,在學校裏也是人脈很廣的樣子。

我聽到艾米在我的耳邊歎息:“好像是他。”

我恨不得狠狠地踩艾米一腳,臭丫頭,幹嗎拉住我不讓我走啊?

其實“痞子超”除了成績差,其他方麵也不算很差勁兒。他會有那麽多緋聞女友,除了因為他有很強的氣場,還因為他英俊的外貌,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滿麵桃花的樣子,像極了黃義達。

可是我對這種偏女性化的外貌並不喜歡。

他徑直朝我走過來,笑著和我打招呼:“你在等我嗎,路安琪?”

當時我真想抽自己兩耳光,為什麽要這麽好奇,為什麽想要知道寫情書的人是誰。

但是我又不能不理他,於是我禮貌地笑了笑,說道:“不是,我在等同學呢。”

“啊,我還以為……”他好像有點兒失望的樣子,接著說,“對了,那封信……”

“信,什麽信?”我開始裝傻起來。

“我放在你抽屜裏的信啊,你沒看到嗎?”

我急著轉移話題,正巧看見從教室裏出來的丁佑,他將雙肩包搭在肩膀上,看上去很疲倦的樣子。

我大聲地打了個招呼:“丁佑,我等你半天了。”

他沒精打采地看向我,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微微皺著眉頭。

我趕忙用力拉走艾米,那丫頭早就被突然出現的丁佑搞得魂不守舍了,原本的好奇心也已經消失了吧。

我把肖超甩在身後,不敢看他的表情,我想他此時一定很難堪。

可是我顧不上那些,飛快地跑到丁佑的旁邊,拉著他和艾米一陣風似的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