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朵花名為蒲公英,重逢
“嗡——嗡——”
寂靜的夜晚,床頭櫃上的手機發出的聲音顯得格外沉重,那是一種金屬跟實木碰撞後所產生的聲音,像大提琴一樣低沉,又帶著“嗞嗞”的電流聲,很容易便把人從夢境中拉出來。
“嗡——嗡——”
手機繼續低聲嗡鳴著,整個機身不斷左右偏移,像是窗外被風吹得瑟瑟發抖的梧桐樹葉。
而與屋外的寒冷相反的,是床頭那盞柔和的燈。
暖黃的燈光,泛著一圈暖黃的光暈,在蓬鬆的白色被子上投下一小塊光亮。
“喂——”
終於,裹在被子裏的人被堅持不懈的嗡鳴聲吵醒,抓過手機,看也沒看就按下接聽鍵,隨即帶著倦意的聲音響起。
“喂什麽喂,我說你怎麽還在睡啊?這都幾點了!”
“嗯?幾點啦?”
“你說幾點啦?”
“不知道,大概淩晨三四點吧?”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被這種漫不經心的回答惹惱了,短暫停頓,感覺像是被嗆了一下,又像是在醞釀準備爆發的情緒。
“蘇——如——是!現在都快十一點啦!”
“哦?是嗎?十一點也沒多晚啊,我再睡一會兒,昨天忙到太晚了。”
“忙什麽忙,就你那個執行董事的閑位還忙?況且還是在自家公司上班。”
“就算是自家公司,我有時候也挺忙的好嗎?再說了,我可不像你,怎麽說郭伯伯都是‘蘇氏’的股東,你難道不該為‘蘇氏’貢獻點兒力量?”
電話這個東西,似乎聊起來就沒完沒了,蘇如是的睡意也漸漸退去,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清晰起來。
“你要是不怕我酒後把公司機密透露出去,盡管幫我爸勸我去‘蘇氏’——行了行了,你趕緊起來,我就快到你家了。”
“哪個家?”
“西郊這邊的別墅。”
“可是我在南二環這邊的公寓。”
根據A市的地理位置分布,西郊是富人區,各種各樣的豪宅跟豪車簡直讓人眼花繚亂,遠離市中心的吵鬧,周圍的設施又應有盡有,唯一的缺點便是遠了些。而蘇如是位於南二環的公寓則離市中心比較近,但又不至於受到騷擾。這兩者之間的距離,如果不堵車大概需要四十分鍾,不過要是堵車,四五個小時都有可能。
蘇如是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都清醒了,單手撐著頭,一臉笑意地等待對方回話。
“嘀嘀嘀——嘀嘀——嘀嘀——”
果然,一陣毫無規律的喇叭聲傳來,蘇如是用腳指頭都能想到好友暴跳如雷拍著方向盤的樣子。
“我昨天下午給你打電話時,你不是還在這邊嗎?”
“對啊,可是晚上的時候我又過來了。”
“那你怎麽不跟我說啊?”說這句話之前,對方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你又沒問我。”蘇如是一邊回答,一邊換了個姿勢,坐起身靠在床頭,做了個攤手的動作。
“我沒問你,你就不會主動跟我說啊!”
“你沒問我我怎麽說?我怎麽知道你要來找我?”
“那你幹嗎不早接電話?”
“哎,我說郭碧媛,你這是來‘大姨媽’,還是內分泌失調,脾氣怎麽這麽大?”
“我就是‘大姨媽’沒來,脾氣才這麽大!”
“喲,那你是內分泌失調?要不要我給你找個大夫看看?還是直接幫你聯係婦科醫生?”
“我找好了。”突然,前一秒還激昂澎湃的氣氛瞬間低沉下來,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格外平靜。
聽到好友的回答,蘇如是愣了愣,歪著頭問道:“你找好什麽了?”
“醫生啊。”
“不是,我是問你什麽醫生,內分泌那個還是婦科那個?”
“你說的不是一種意思嗎?”說到這裏,郭碧媛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戲謔的意味。
蘇如是因為她的話正亂著呢,聽到對方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語氣不覺加重了:“郭碧媛,我問你話呢!”
“哎,等等——胖子,你搞什麽啊?你差點兒刮到我的車……什麽?約我?我是你能約的嗎?走開,趕緊的——喂,你剛才說什麽呢?”
“你跟誰講話呢?”
“搞房地產那個劉家的傻胖兒子,他竟然追著我說要約我,差點兒刮花我的車,一陣子不見,怎麽越來越傻了。”
就剛才一會兒,蘇如是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聽著好友在那頭念叨,她突然有些想笑。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淡雅悠然,屋裏的一切在淺淺燈光的映照下,有種迷幻的感覺,那一瞬間,蘇如是腦子裏冒出許多東西。
她曾去拜過一間寺廟,廟裏供奉的千手觀音有四十臂十一麵,每張臉都不一樣,有慈悲的,有入定的,有展顏的,有凶惡的……此時,這些臉全部浮現在她的腦子裏,還有當時聽到的經文聲和敲打木魚的聲音,而與這樣莊嚴肅穆的畫麵互相交替的,卻是震耳欲聾的酒吧音樂聲以及攢動的人群,這些人的臉上隻有一種表情,那就是瘋狂。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當然是內分泌那個了。”良久,結束單方麵的怒罵,郭碧媛懶懶地回答。
蘇如是的手一抖,鬆了口氣:“幹嗎?年紀大啦,開始養生啦?”
“什麽叫年紀大了……這所謂保養,就是指身體好的時候養著,不然等到油盡燈枯,不就叫救命了嘛!”
“行啊,郭碧媛,看不出你還挺有文化的。”說完,蘇如是忍不住笑出聲,起身往浴室走去。
蘇如是赤腳走到浴室,調好水溫,然後坐在浴缸邊,等待浴缸裝滿水,接著問道:“哪兒找的醫生,靠不靠譜?”
“廢話,不靠譜的醫生我敢去嗎?我可就這一條命。”
“嗬。”郭碧媛的話,再次換來蘇如是一聲嗤笑。
“都說女人要由內開始保養,我這玩也玩夠了,趁著年輕,趕緊養回來。”不理會蘇如是的笑聲,郭碧媛繼續說道。
“行呀,要是郭伯伯知道你有這種覺悟,那還不得去燒高香?”
“那是。對了,那位老中醫在C市,我也打算趁此機會在那邊住一段時間,好好調養,畢竟這東西不是一兩天的事情,我看你前段時間挺忙的,所以讓你沾沾我的光,一起去看看,有病治病,無病強身嘛!”
浴缸裏的水已經放好了,七分滿。
蘇如是伸手關掉水龍頭,開始脫衣服。
“嗯,你先來我家。”
“好,今天運氣好,不是很堵,大概再過半個小時我就到了。”
掛斷電話後,蘇如是泡進水裏,將手機放在浴缸靠牆的一角,感受著溫熱的水覆蓋皮膚,心情漸漸平複。
是的,有時候某些事情的發生,並不是我們不願意就不會出現,總有些事情叫作意外,比如說她和他。
“C市……”重複著郭碧媛提到過的城市名字,蘇如是喃喃念道,“那個人,當初也是要去那邊實習呢,隻不過後來……”
後來,她不敢再去打探他的消息。
記憶大概是個精美的果盤,我們剔除自己不想要的,自欺欺人地以為留下了我們想要留下的,最後卻被一個詞或者一個看起來毫無關聯的東西弄得措手不及。恨也好,愛也罷,是不是因為當時猛烈的情緒才讓人特別難以忘懷?
蘇如是想,虧她當初以為他對自己不重要,結果這麽久過去了,她卻老是因為他而亂了心神,卻唯獨不敢打探他的消息。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響起,拉回蘇如是早已飄遠的思緒,她起身披上衣服去開門。
“喲,你拍海報呢。”門剛打開,郭碧媛看到蘇如是穿著一身長款白色棉睡袍,忍不住戲謔道。
“誰屑於幹那事。”蘇如是在郭碧媛進屋後關上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拿拖鞋,“我去換件衣服,待會兒去A大和小瑞吃飯,順便告訴他我要出去一趟。”
說完,蘇如是往臥室走去。
聽到蘇如是的回答,郭碧媛嘖嘖道:“那我們待會兒去A大附近那家川菜館吃飯吧。”
郭碧媛這句話說完,屋子內一下子沉默了,隻剩下蘇如是換衣服的窸窣聲。
窗外的梧桐樹葉還在風中飄動,似是無力承受寒風帶給它的一切,無力反駁,無力抵抗,但可笑的是,它搖曳的身姿,卻是他人眼中一道美麗的風景。
蘇如是換好衣服從房內走出來的時候,郭碧媛坐在沙發上不知在想些什麽,等聽到她的腳步聲才抬頭望過來。
“不是吧,蘇大小姐?”看清蘇如是的一身裝扮,郭碧媛滿臉震驚。
蘇如是沒理她,隻說了一句:“走吧。”
“哎,哎。”郭碧媛跟在她身後叫道,“Stephanie(斯蒂芬妮)秋冬高級定製!你什麽時候弄來的?”
“什麽叫弄來的,我這是光明正大花錢買的。”蘇如是邊說邊拿出一雙黑色高跟鞋穿上,然後雙臂環胸看向好友,“你再不快點兒,我可走了。”
郭碧媛聳聳肩,趕緊把腳伸進鞋裏,隻是目光還在蘇如是身上轉悠。
十二月初,南方還沒有下雪,街道兩旁的樹木也沒有變得光禿禿的,大概也是由於種類的關係,入目的景色,大多還是一片翠綠。
出了四環去往A大,一路幾乎暢通無阻,到了原定的餐館,蘇如是和郭碧媛點完菜坐了一會兒,就聽到有人跟她們打招呼。
來人是個男生,打扮得很休閑,襯衣、衛衣、外套,一層套著一層,混搭得很有水準,絲毫不讓人覺得邋遢,跟蘇如是有幾分像的臉上掛著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一進門就吸引了無數女生的目光。
“姐、碧媛姐。”蘇文瑞還沒走到桌邊就笑著打招呼,之前在路上的時候,蘇如是就給他打過電話了。
“哎喲,小瑞,幾個星期沒見,越來越帥了啊!”郭碧媛支著下巴笑著回應。
“得了,碧媛姐,你每次都這麽說。”
蘇文瑞拉開椅子坐下,說:“姐,你怎麽來找我吃飯了,不是老爺子叫你來給我傳達什麽吧?”
“你最近做什麽壞事了?”
“沒,我最近乖得不得了。”
“難道你以前不乖啊?”聽到蘇文瑞的話,郭碧媛忍不住插話道。
“碧媛姐,你這是在戲弄你好朋友的弟弟嗎?”
“哎,我怎麽戲弄你了……”
“哼,你心裏清楚。”
“你……”
看著蘇文瑞歪嘴壞笑的模樣,郭碧媛差點兒一口氣沒提上來,頓了半晌向蘇如是撒嬌道:“蘇如是,你管管你弟弟,現在可是他在戲弄我!”
“這可是你自找的。”蘇如是笑了,大有種“你們要是繼續吵,我就看熱鬧”的架勢。
郭碧媛見了後,雖然不甘心,卻還是閉上了嘴。
“我最近要跟碧媛出去一趟,去外省。”郭碧媛閉嘴後,蘇如是繼續跟弟弟交談。
“去多久?”
“最長也就一個星期吧,最短一兩天,具體看她,如果她想多住一段時間,我就先回來。”
“幹嗎去啊?她為什麽要在那裏住一段時間?”
“修身養性。”這回,郭碧媛搶先回答。
蘇文瑞聽聞一愣,詫異地望向郭碧媛:“你在逗我吧?”
聞言,蘇如是愉悅地揚起嘴角,郭碧媛則跳腳道:“嗨!怎麽說話呢,我是正經的。”
真是的!這兩姐弟簡直太討厭了!
在蘇文瑞身上吃癟,跟在蘇如是身上吃癟,對郭碧媛來說是兩個概念。雖然她愛玩,但這點兒“長輩”的麵子還是要的,隻不過苦於沒有給蘇文瑞做榜樣的資本,她隻能幹瞪眼。
“姐,那我走了,我下午還有課。”吃完飯,蘇文瑞在餐館門口跟蘇如是和郭碧媛告別。
“嗯,去吧。”蘇如是點頭。
郭碧媛忍下拋飛吻的動作,也正正經經地揮手。
等蘇文瑞大步走開後,兩人才往停在不遠處的紅色保時捷走去。
到了車旁,蘇如是說想透會兒氣,叫郭碧媛去車上等。
郭碧媛依言上了車。
熟悉的餐館、喧鬧的校園、寬闊的操場,這些東西一旦串聯在一起,蘇如是突然瘋狂地想念起某個人,心裏的空虛怎麽也填不滿,像是一個無底洞,被寂寞啃噬,永不見底,她想盡一切辦法去填充,到頭來終究徒勞。
一陣風吹過,她披散在身後的長發拂到臉上。蘇如是用右手撥開頭發別到耳後,轉頭時看見蘇文瑞正朝她跑來。
“姐。”
“怎麽了?”
蘇文瑞跑得有些急,喘了幾口氣才接著說:“我們樂團聯係到一間小酒吧,下個星期三晚上九點有演出,你有空嗎?”
“嗯,有空。”蘇如是想也沒想就答道。
“那我們可說定了!你一定要來啊!到時候我在門口接你,地址稍後我發微信告訴你。”
蘇如是看到蘇文瑞興奮的模樣,笑著點點頭,正準備叫他回學校,就見一個短頭發的女生從蘇文瑞剛才來的方向跑來。
“蘇文瑞!”女生跑近後大喊,聲音焦急得不行,“你給我回來!千萬別上車!”
聽到女生的聲音,蘇文瑞明顯一怔,然後轉身去看。
女生看見蘇文瑞轉身,拚命對著他揮手,似乎這樣就可以留下他,步伐也忍不住加快。
等到了蘇如是麵前,女生停下腳步,雙手叉腰大口大口喘著氣,但眼睛還是警惕地盯著蘇如是,甚至帶著一絲敵意。
過了一會兒,蘇如是聽見女生說:“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多有錢,多有勢力,但都別來招惹文瑞,我希望你離他遠一點兒。”女生說完,大概是見蘇如是的表情太過平靜,便有些底氣不足地挺了挺胸,揚起下巴。
蘇如是有些發蒙,看了看蘇文瑞,見蘇文瑞尷尬地瞟了自己幾眼,然後嫌棄地把女生推到一旁,語氣很不耐煩地說:“喬幼童,你亂說什麽!”
“白莫年跟我說你們之所以能在‘晚歌’演唱,是因為那兒的女老板喜歡你!還說對方追你追到學校來了!”喬幼童也不在意蘇文瑞對自己的態度,仍然焦急地說。
聽了喬幼童的話,蘇文瑞更加尷尬,連詞匯也貧乏起來,說來說去都是一句“你亂說什麽啊”,倒是喬幼童劈裏啪啦說個不停,臉上的擔憂也真真切切。
“蘇文瑞,我相信你!你跟你的樂團都很有實力,所以你沒必要用這種方法急著去證明!你要相信,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你千萬不能因為一念之差而後悔終生啊!”
蘇文如看著蘇文瑞尷尬不已的模樣,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雙臂環胸,在一旁看好戲。
而在車裏伸長脖子,既能看見外麵的情況,又能聽見聲音的郭碧媛,忍不住罵了一句蘇如是,連自己親弟弟的笑話都看。
就這樣,喬幼童從人生理想扯到人生價值觀,時不時還問蘇如是一句,見蘇如是點頭讚同,更是欣喜,越發努力地遊說,而蘇文瑞隻有一句“你亂說什麽”,完全沒有能力去阻止,直到造成這個誤會的罪魁禍首白莫年出現,情況才發生急劇轉變。
白莫年穿著黑色休閑褲,上身是一件灰色高領毛衣,沒穿外套,不過厚實的毛衣看起來十分保暖,尤其是領子那圈兒,完全遮住了他尖尖的下巴。
“如是姐。”白莫年雙手插在褲袋裏,笑著跟蘇如是打招呼。
那一刻,蘇如是似乎看見了那個人的影子,那個人也一向穿得很簡單,冬天也鮮少穿外套,很不怕冷,他穿外套的時候,基本都是為了給蘇如是披上,因為蘇如是愛美,大多時候隻要風度不要溫度。
“莫年。”蘇如是笑著回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還是想那個人想得太厲害,她總覺得這幾年白莫年越來越像那個人了。
“白莫年!你搞什麽啊!”看見白莫年,蘇文瑞氣呼呼地抓住對方的領子,不過由於白莫年穿的是高領毛衣,他這麽一拽,白莫年幾乎半張臉都埋進衣領裏去了,就連肚子也露出來一點兒。
“哎!蘇文瑞,你幹什麽?放開他!”見此情形,喬幼童立刻上去拉住蘇文瑞的手,想要把白莫年救下來,有種保護“隊友”的感覺。
看著麵前拉扯的三人,蘇如是低低笑了起來,還是一臉看戲的表情。
郭碧媛忍不住降下車窗,喊道:“蘇如是,你搞什麽啊,還看戲呢!”
“有意思,想想我們年輕時也這麽鬧過。”
“嘖,怎麽說話呢,什麽叫我們年輕時,我可還沒老。”郭碧媛說完重新關上車窗。
蘇如是嘴角的笑意還沒退去,卻終於出聲阻止道:“小瑞,別鬧了。”
因為蘇如是這一句話,喬幼童訝異地回頭望向她,似乎不敢相信麵前的女人竟然如此親密地叫蘇文瑞,不過奇怪的是,蘇文瑞竟然聽話地放開了白莫年。
“如是姐,你再不阻止文瑞,我就要被他晃暈了。”白莫年懶洋洋地開口。
“小瑞,你別拽莫年的領子了,他的肚子都露出來了,當心著涼。”
“哼,誰讓他臭美,大冬天隻穿一件毛衣。”蘇文瑞反駁道,不過還是鬆了手。
白莫年一重獲自由,立即走到蘇如是身邊,挽著蘇如是的手臂,撒嬌般蹭了蹭,說道:“還是如是姐對我好。”
“走開!”見白莫年這樣,蘇文瑞大步走來,一把推開對方,跟剛才推喬幼童的力度完全不一樣,險些讓白莫年一個踉蹌摔倒,“這可是我姐,我家隻有我和我姐兩個孩子,可沒有一個叫白莫年的,你這麽愛占別人姐姐的便宜,叫你爸媽給你生一個啊!”
“我也想啊,隻是再怎麽生都生不出一個姐姐呀,要不我叫我媽生個弟弟或者妹妹,然後跟你交換吧?”
“走開!”
蘇文瑞和白莫年因為蘇如是而吵起來,站在一旁的喬幼童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張著嘴半天沒說話。
蘇如是沒空去跟她解釋,再次跟蘇文瑞和白莫年道別後,上車離開。
紅色的跑車漸漸消失在視線裏,喬幼童總算回過神,拉著蘇文瑞拚命追問:“剛才那真是你親姐姐啊?”
蘇文瑞像看白癡一樣看著她:“要不然你真以為是‘晚歌’的老板啊!”
喬幼童聽完臉直發燙,後悔得要死,想想自己可能給未來的“大姑子”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就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白莫年!”在蘇文瑞離開後,喬幼童出聲叫一直望著跑車離去方向的白莫年。
“嗯?”白莫年雙手插在褲袋裏,頭也不回地應道。
“你剛剛幹嗎騙我說開車來的那個女人是……是‘晚歌’的老板呀?”
“因為我要去換衣服呀。”
“啊?你換衣服……你換衣服跟這個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啊,要不然怎麽留住如是姐。”
要不然我怎麽能見到她。
白莫年在心裏補充道。
第二天早上九點二十的飛機,頭等艙,從A市到C市,兩個半小時。
蘇如是和郭碧媛辦理好酒店入住手續後已經是中午了,看診時間定在下午兩點半,兩人吃過午飯後便待在酒店房間休息。
郭碧媛趴在**拿著手機和iPad刷微博,蘇如是則靠在床頭,翻著一本在樓下新買的雜誌,兩人偶爾聊幾句,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題。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手機鈴聲響起,蘇如是從包裏拿出手機。
“怎麽了?”來電顯示為“文瑞”,所以蘇如是接通後直接問道。
對於親近的人,她手機裏存儲的號碼從來不加姓氏,也不用象征彼此關係的稱呼,避免手機不慎遺失後造成的麻煩。
“姐,你們到了嗎?”
“到了,在酒店休息呢。”
“那你怎麽不回我微信啊?”
“沒看到。你最近怎麽老玩這個?”
“啊?你說微信啊?大家都玩,所以我也玩玩。我跟你說啊,今天上午有個男的追喬幼童。你說他追那個男人婆就追唄,我站在旁邊當背景也被無辜牽連。你是不知道,那個男的拿一‘蘋果6 Plus’,看見我用的手機,問我是什麽牌子,我說諾基亞,然後他就諷刺我,說我給不了喬幼童更好的生活,白莫年那臭小子還在旁邊笑,氣死我了!”
蘇文瑞說了一大堆,蘇如是直接開了揚聲器,把手機放在兩張床之間的床頭櫃上。
郭碧媛聽見蘇文瑞的話哈哈大笑,出聲接道:“那你豈不是很沒麵子?”
“後來我本來想挫挫那個男的的銳氣,不過喬幼童直接把人趕走了。”
聽了蘇文瑞的話,郭碧媛賊笑著望了蘇如是一眼:“哎喲,還沒過門就這麽維護你呀?過門還得了啊!”
“哎!碧媛姐你說什麽呢?得了,得了,我不想跟你說,我是找我姐的!”蘇文瑞有些急了。
郭碧媛對蘇如是小聲說“害羞了”,然後翻了個身,臉朝上,舉著iPad繼續玩。
蘇如是拿起手機插上耳機,聽見電話那頭傳來樂器聲,於是問:“你在樂團?”
“嗯,我剛才去給大家買午飯,累死了。”
“怎麽,那個女生沒幫你?”
“姐!怎麽你也跟碧媛姐一樣啊!”
“撲哧。”蘇如是沒忍住笑出聲來,“你還真是開不起玩笑,比以前膽小多了。”
“什,什麽啊,我以前,以前那是不懂事,現在不是聽話了嘛……”說到後麵,蘇文瑞越來越小聲。
以前的蘇文瑞什麽樣子呢?蘇如是有些記不起來了,總之,是個讓人操心的家夥,畢竟每個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那好,我掛……”
“文瑞,是如是姐嗎?”
蘇如是正準備掛電話,突然聽見了白莫年的聲音。
“是啊!我可跟我姐告狀了!你上午不幫我就算了,還笑話我!”
“你也太小氣了吧,怎麽什麽事都向如是姐告狀啊!你明知道我最怕如是姐不理我了。”白莫年笑著說,還是一副懶洋洋的語氣,讓人分不清是開玩笑還是當真。
片刻後,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進聽筒:“喂,如是姐,我是莫年。”
“嗯,我知道,小瑞說買了飯,你們趕緊吃吧,我下個星期三晚上九點會準時來看你們的演出。”
“那可說定了,不管什麽約你都得推掉啊。”
“好。”
電話掛掉的那一刻,蘇如是聽見“砰”的一聲,聲音不大。她循聲望去,見郭碧媛的手還高高舉著,手中的iPad卻不見了,此刻正蓋在她引以為傲的“巴掌臉”上,完完全全擋住整個五官。
沉默了一會兒,蘇如是突然大笑出聲。
過了大概半分鍾,郭碧媛才把iPad從臉上拿下來——白嫩嫩的臉上,中間一塊紅印。
“哼!C市跟我八字不合!我決定不在這兒看醫生了!”郭碧媛雙手握拳,憤憤地道。
“那你去哪兒?”
“S市!”
於是,因為郭碧媛這句話,當天的會診推了,兩人在白雪皚皚的C市瘋玩了一天,然後才去了鄰省的S市。
說來也巧,要不是因為郭碧媛突然改變主意,她們也不會來到S市;要不是剛好來到S市,她們也不會決定在這裏看醫生;要不是決定在這裏看醫生,她們也不會恰好選擇S大校醫院,而她就更加不會在等待的過程中,想要去樓梯間透透氣,然後碰見了他……
蘇如是覺得,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蠢極了,不知道會不會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其實,蘇如是當時到底是什麽表情,陸謙人並沒有看清楚,雖然他表麵上很鎮定,他也在第一時間要求自己鎮定下來,但本能的情緒還是無法隱瞞。他承認他當時慌了,所以根本沒來得及看清蘇如是的臉,隻瞥見了那雙清冷的眸子,一如從前。
四年啊!一個在南,一個在北,誰能想到相隔如此之遠的兩人,竟然於四年後,在他工作的醫院碰見了!命運還真是愛捉弄人。
陸謙人苦笑,雙手插在衣袋裏,腦子開始不自覺地回放剛才短暫一瞥的畫麵。
白茫茫的背景,空中似乎還飄著雪花,蘇如是倚在牆上,一頭微卷的長發披在身後,穿的好像是條裙子,又好像是件風衣?他記不清了,但唯獨那雙清冷的眼睛,他怎麽也忘不了……他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她就是用那雙眼睛看著他,然後問“你為什麽不解釋”。
甩甩頭,陸謙人拋開腦海中混亂的思緒,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往辦公室走去。
“哎,我剛剛經過婦科的時候,聽說有個病人大出血被送來了!”一位經過的護士小聲和身旁的人議論著。
“是呀,我還聽說那個病人很年輕,大概隻有二十來歲的樣子,長得蠻漂亮的,頭發長長的,穿得也不錯,全是名牌呢。”
“攤上這種事,真是……”
議論的人越走越遠,聲音也漸漸變得不清楚。
陸謙人停在辦公室門口,心因為剛才不小心聽見的話“怦怦怦”地跳個不停。
二十來歲的樣子,漂亮,頭發長長的,穿得不錯,全是名牌……
當這些詞從陸謙人耳邊飄過的時候,他莫名地擔心起來,無數個念頭在他腦海裏掠過。
不可能,絕對不是她,之前看到她時她還好好的,病人是剛剛送到醫院的,所以絕對不可能是她……
可是,她也是長頭發,總是全身名牌,而且她要是沒什麽事,怎麽會來醫院呢?難道……
陸謙人一向是個理智的人,他的理智也告訴他,剛才那兩個護士議論的病人絕對不可能是蘇如是,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朝樓梯間大步走去。
他一遍遍壓抑心裏的恐懼,又忍不住一遍遍給自己添加恐懼的念頭,直到走到剛才見到蘇如是的地方。
樓梯間的窗戶已經關上了,往外望去,入眼全是一片白色,空中飄著雪花,這些都跟他記憶中的畫麵相符,隻不過,之前站在這裏的人,此刻已經走了。
陸謙人站在窗邊,慢慢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看著窗外飄落的雪,神情有些恍惚。
雪花悠悠地從空中飄下,落在樹上,落在屋頂上,落在街道上,落在行人的身上……帶著慢悠悠的步調,格外愜意。
他忽然想起蘇如是曾經送給他一個水晶球。
當時蘇如是拿著水晶球一邊晃一邊圍著他唱歌,水晶球裏的白色泡沫飛揚起來,像極了下雪的場景……
“蘇如是!”突然,陸謙人低吼一句,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回跑去。而在他剛剛站的地方,幾滴紅色的**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血,那是血。
無數次,陸謙人在想起蘇如是時,都是帶著恨的,他巴不得一輩子都不要見到她,可是現在,他慌了,亂了,就連一向冷靜的大腦也一片空白,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拜托!蘇如是!你千萬不要出事”。
陸謙人在趕往婦科的時候,跑得很急。
經過的醫生看他一臉焦急的樣子,都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讓這個連做幾個小時手術都麵不改色的天才醫生如此慌張。
“陸醫生?”
到達婦科後,陸謙人正在手術室外左顧右盼,卻意外地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李琪!”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陸謙人看見李琪時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你們科有沒有一個姓蘇的女病人?”
“姓蘇?這我還真沒注意。是你朋友嗎?”
“算是吧,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去看看?”
“行,要不你去辦公室等我一下?”
“不用,我在這裏等就好了。”
李琪走後,陸謙人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煎熬。他不敢走遠,怕萬一蘇如是在手術室裏他會錯過,可他又不願在外守著,因為他怕蘇如是真的在裏麵。總之,自從再次碰到蘇如是後,陸謙人就變得不像自己,變得矛盾,變得糾結,變得不夠果斷,變得不夠理智。
很快,李琪回來了。
陸謙人看著她往自己的方向快步走來,心跳忍不住加速,剛想張嘴詢問結果,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旁邊的洗手間走出來。
糟糕,他真是亂了方寸。
那一瞬間,陸謙人是尷尬的,因為從廁所出來的人正是蘇如是。
而蘇如是也愣了愣,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麽快又見到陸謙人,更何況兩人前不久分開的場麵並不算愉快。
蘇如是見陸謙人直直地看著自己,想了想,剛準備喊對方,就見一個女醫生走到陸謙人麵前急促地開口:“陸醫生,我沒找到一位姓蘇的病人,要不你把全名告訴我,我再幫你問問,可能還沒來得及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