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如果他當時帶她走,她珍視的一切就不會失去

原軒把江晴帶到醫院裏,冷眼看著護士給她包紮好傷口後,再次把她塞入自己的跑車裏,來到上次那家天堂歌廳。

江晴完全像個木偶一般,任他擺弄。

上了電梯後,越過燈光昏暗又透著妖嬈的走廊,目的地依然是頂樓的貴賓A座。

他們到達的時候,包廂裏的氣氛已經十分高漲了,但所有人都知道,隻有原軒到了,才會達到真正的**。

尤其是今天他身邊又換了一位女生,而這位女生,也讓在場的大部分人記憶深刻。

那位正拿著麥克風唱著流行歌曲的具子豪,一見他們到來,馬上對著麥克風大聲吼道:“大家鼓掌啊!歡迎我們的原大少還有‘酒量女神’相攜到來!”

在場的人立即默契地放肆拍手,一時掌聲雷動。

“各位兄弟姐妹,這位呢……”原軒頗為鄭重地將江晴推到眾人的麵前,介紹說,“是我爸給我雇來的小跟班,今天就讓她代替我陪大家玩,你們讓她一展歌喉也好,或是跳一支超性感的辣舞也罷,都隨你們開心。對了!大家不要忘了,她可是超能喝酒的,大家要不要再領略一下她驚人的酒量?”

“好!”眾人興奮地附和著,有幾位甚至開始商討接下來節目的精彩度了,“我們還可以讓她表演別的,一定要很刺激的才行啊!”

江晴僵硬地站著,原軒的一番話,簡直將她推入小醜一樣難堪的境地。

室內變幻多端的彩光不時掃過她,眾人的起哄聲瞬間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在詭異的燈光中,那一張張興致高昂的麵孔如同地獄裏張牙舞爪的魔鬼。

江晴本能地有些抗拒!

原軒不著痕跡地湊近她,不悅地在她耳邊說:“還愣著做什麽?沒聽見我的兄弟讓你跳舞嗎?”

江晴咬著唇,不滿地瞪著他,沒有說話。

“這麽看著我做什麽?那句話不是你說的嗎?‘隻要你能讓我留在你的身邊,你要怎麽樣都行’,我沒記錯吧?”原軒譏諷地重複著她說過的話,等著看她會有什麽反應。

江晴當然記得,那句話的確是她說的,所以,她根本就沒有退路可言。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數雙眼睛都在看著她,他們瘋狂地鼓掌,興奮地起哄。

她狠狠地握緊了拳頭,橫下心,開始機械地揮動手臂。

身體也如同木偶般扭動著,仿佛古時的那種皮影戲,此時的她就是那個被幕後主人牽動著在白幕上晃動的影子。

見她這樣,包廂裏的起哄聲逐漸地變小,那些人的興致明顯淡了許多。

原軒坐在沙發中一直默不做聲,眉頭悄然皺起。

“那個……我們的酒量女神是不是因為沒喝酒才這麽沒有爆發力呀?”具子豪手裏拿著兩杯酒,跟著音樂的旋律扭動著身體,緩緩來到江晴的身邊,遞給她一杯酒,“來,我敬你一杯!”

江晴猶豫了片刻後,接過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大家似乎覺得看她跳舞著實沒勁,於是開始在喝酒方麵下工夫,具子豪才敬完她一杯,緊接著,眾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輪番展開攻勢。

她來者不拒,誰給她遞酒,她就毫不猶豫地仰頭喝下。就這樣,她根本不記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她隻知道,這次她的酒量似乎變小了,胃裏翻江倒海,非常難受,她迷糊地說了一聲:“不好意思,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然後她推開了眾人,踉踉蹌蹌地走出包廂……

在洗手間裏一陣搜腸刮肚的嘔吐之後,她終於覺得舒服了些,但是,她的臉色很蒼白,整個人像虛脫了一般順著牆壁蹲了下去。

某個瞬間,她感覺臉上似乎癢癢的。抬起手輕輕地撫過後才知道,原來她流淚了。

是什麽時候流下眼淚的?

是剛剛嘔吐時差點要去了她半條命時流下的?

或是在更久之前,眾人把她當成娛樂人的機器般給她拚命灌酒時流下的?

她不記得了。原來流淚對於她來說,已經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了……

十幾分鍾後,江晴再次出現在包廂門口。

她全身虛脫,幾乎站不穩,扶著門框歇息片刻後,她努力地站直身子,咬著牙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坐在角落裏的原軒一眼便看見了她,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她咬著牙勉強支撐的樣子,他的心竟然有些不舒服。

江晴不知道眾人又會出什麽花招來玩弄自己,雖然早就做過心理準備,但她還是滿心的惶恐。

隻是她已經學會了假裝堅強,用她最漠然的一麵。

嘈雜的人聲裏,有人笑著說:“舞也跳過了,酒也喝過了,來歌廳怎麽也得唱一首歌呀!”

那個人的話,立即又引來了眾人強烈的讚同與附和。

“唱一首!唱一首!唱一首!”

唱就唱吧,她寧願當一個小醜,在所有人的麵前裝瘋賣傻,也絕不對那個人低聲下氣地求饒!

她幾乎忘記了去點歌,隻是木然地拿起麥克風,目光渙散地看著前方,慘白的唇微微地顫了顫,低低的歌聲從她的唇間飄出:

在我最深處 有過你祝福

有花瓣的飛舞 淚水的凝固

輕撫 一路上成長的紋路

再默讀 那些愛的倉促

猶疑的腳步 堅持的酸楚

可是我很清楚 別在乎付出

潛伏 內心最柔軟的感觸

回憶的泥土 讓生命有厚度

讓明天把今天給記住 不是因為孤獨

因為我們追求的專注 不管它起起伏伏

讓今天把明天變特殊 未必因為幸福

因為我們努力不服輸 從來不曾退出……

這首《明天的記憶》,是一首倔強而悲傷的歌,她每每聽到這首歌時,都會怔怔地出神……

原軒依然坐在沙發裏一動不動,注視著那個分明那般柔弱卻非要硬撐的身影,他的胸口一陣窒息,拳頭暗暗地握緊。

他費盡心思為難她,隻是想看到她的反抗,或者低頭向他求饒,哪怕是向他投來一個軟弱的眼神也行……

可是她沒有!

她那麽倔強,她堅強地撐著、忍耐著……

她的種種表現,非但沒有讓他得到快感,反而開始隱隱約約地不安了起來,他好像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幾乎想要衝上去把她拉過來……

可是,她唱得很投入、很認真、很努力,讓人又不忍去打斷她。

然而,她每唱一句,幾乎都像是抽去了她身體裏僅存的那絲力量,她的整個人看上去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可能倒下一般。

即使沒有背景音樂的烘托,她也完全不用刻意去演繹歌曲中的悲傷而堅強的意境,便能充分地讓人感覺到那種情緒。

“夠了!”原軒爆發出一聲充斥著不悅的冷喝,接著一把將她手中的麥克風奪了過去。

江晴麵無表情地聽著他一臉憤怒地對她說:“並沒有人逼你,你何必這麽作踐自己?你難道沒有尊嚴嗎?”

原軒無比痛恨地瞪著她怒吼,他整個人如同一個冰窖,使原本歡快的氛圍一下子凝固下來,整個空間裏寒意逼人。

“不是你讓我這麽做的嗎?”江晴一臉木然,淡淡地說,“反正我什麽都不在乎……”

“你就那麽聽我的話?”原軒死死地盯住她,一雙眸子如同危險的旋渦一般,隨時都有可能將她吸進去,他咬著牙狠狠地說,“那好!從現在起,你就跟在我的身邊,做我的奴役做我的影子,我說什麽你就要照做,要是敢違抗,你就死定了!”

他霸道地說完後,便伸出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腰。

江晴幾乎是在措手不及的狀況下,一頭栽入他的懷中。

她眼中充滿了震驚,反應過來後,她本能地用雙手抵住他的胸口,以抗拒的姿態拉開兩人的距離。

然而,緊接著,那張俊容便在她的眼前瞬間放大——

他俯身低下頭來,他的唇就那樣猝不及防地吻了下來!

“哇……”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一幕。

江晴試圖掙紮,可是她的反抗根本沒有用,她的力氣不夠,無法掙脫。

原軒死死地抱著她,他的吻是火熱而霸道的,以排山倒海之勢吞噬掉她的意識。

在肌膚碰觸的刹那,如同有一道陌生電流在她的身體裏迅速地竄湧,江晴手足無措地瞪大雙眼!

最初的震驚漸漸轉變成憤怒,她緊緊地握著拳,用盡全身的力氣,拚命將他推開!

原軒怔住。

江晴的臉上迅速染上兩抹紅暈,在昏暗的光線中透著一種異樣的美麗,隻是她的目光卻如玫瑰花的刺,就那樣冷漠地盯著原軒,讓他有一種真切的心髒瞬間被刺穿的感覺。

原軒失神地看著她。

江晴恨恨地瞪著他,心裏仿佛湧起一股莫大的勇氣!她緊緊地抿著唇,纖細的手臂猛地揚起,在空中畫出一道淩厲的弧線——

“啪”的一聲。

一個巴掌狠狠地拍了下去!

原軒的臉微微一偏,火辣辣的疼痛瞬間蔓延開來!

包廂內鴉雀無聲,隻有酒香靜靜地在空中繚繞。

眾人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原軒僵硬地站在原地,有那麽一瞬間,他的眼裏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

然而,回過神來後,他如同一枚被引爆的炸彈,惱羞成怒地低吼:“江晴,你瘋了嗎?”

“你可以隨便地命令我做什麽,把我當機器人也好,當成小醜也罷,我都不在乎,可是。你剛才……太過分了!”江晴努力忽視手心麻木的感覺,她冷眼盯著他,“像你這樣的人,就是該打!”

“你說什麽?”原軒目光深邃地看了她片刻,呼出的氣息輕輕撲在她的臉頰上,透著一縷縷危險,他幾乎是咬著牙齒說,“江晴,你以為你是誰?你居然敢對我說這樣的話?再說,這不是你心甘情願的嗎?”

對於他嘲諷的話,江晴置若罔聞,她微微地低下頭:“不好意思,今天我實在是很累了,就不奉陪了!”

她麵無表情地說完後,漠然轉身,視線幾乎沒有在他的身上停留片刻。

“江晴!”

原軒氣急敗壞地瞪著她的背影。

在眾目睽睽之下,江晴頭也沒有回,決然地走出了包廂。

踏出天堂歌廳的大門後,街頭閃爍的霓虹燈發出來的五彩斑斕的光芒,令她有種恍如身在夢中的錯覺。

她回頭望了望身後的大門,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臉,低聲咕噥著:江晴,你是傻瓜嗎?他不就是吻了你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你為什麽要打他?你這一巴掌打下去,你苦心積慮布局的一切,可能就前功盡棄了,你難道不明白嗎?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屬於她的美好?

從她有記憶起,那個叫“媽媽”的人就在她人生中缺席了,從此,她不知道什麽叫溫暖,什麽叫被愛;那個從小被她拉扯大的弟弟,她最親最疼的弟弟,在她的眼前生生地離開了她;那段最純最美的初戀,在她剛剛嚐到幸福甜蜜的味道時,卻殘忍地畫上了句號……

甚至現在她的初吻,也在她措手不及的狀況下,被那個壞蛋輕佻地奪走了,她失去的除了清白,還有最後一絲尊嚴!

是的!她簡直生無可戀了……

她如同行屍走肉般地在街道上晃悠,馬路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但是為什麽她感覺周圍空****的,沒有一點溫暖?

一縷幽幽的香味忽然撲入她的鼻腔。

這是一種熟悉的麵包香味,深藏在心裏的某根弦輕而易舉地被這種香味給觸動了。

江晴不禁駐足。她恍惚地轉過身去,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她看見店員們忙忙碌碌的身影,以及櫃台裏那些整齊地碼在一起的金黃色麵包。

她機械地向麵包店走去。

買了兩塊那種金黃色的小麵包後,她沒有像以前那樣買一瓶酸奶,而是選擇了一杯咖啡,據說咖啡能提神,她要時時刻刻地保持清醒的狀態。

她緩緩地走到那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怔怔地注視著眼前的櫻花麵包。

麵包表層亮晶晶的,勾起人的食欲,但江晴真正喜愛它的地方,是在它的一角上,麵包師以精湛的技巧用奶油在上麵繪了一枚極為傳神的花瓣。

她的腦海中不知不覺浮現出一些記憶的片段……

“蘇靜怡,你怎麽老是喜歡吃這種麵包,吃不膩麽?”

那個時候,坐在對麵的少年總會皺著眉頭這樣問她。

她雙手捧著麵包,一邊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邊笑眯眯地回答:“當然!這種麵包不僅好吃,而且好看,花一份錢,賺兩份快樂,何樂而不為?”

他眯著眼睛在她那份麵包上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十分不解:“我倒是看不出來,這麵包哪裏好看?和別的麵包不都一樣嘛,土土的樣子!”

“這你就不懂了。”她將手中的麵包轉了一下,將繪著圖案的部分展現在他的眼前,“看見了吧?繪得多精致啊!每次我都舍不得把它吃掉!”

“這是一朵花?”他烏黑的眸子裏微微地閃著疑惑,“是什麽花?”

她睜大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一臉不可思議地注視著他,“連櫻花你都認不出來哦!”

“原來這就是櫻花啊!”

“是啊,我最喜歡的就是櫻花了,它真的好漂亮好漂亮,可惜我們這裏沒有這種花。”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欣喜地對他說,“越清,以後我們一起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看櫻花好不好?”

“好啊。”

他當時是答應的,可是後來為什麽要食言呢?為什麽不帶她一起走呢?如果他當時帶她走,她珍視的一切就不會失去……

可惜,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沒有“如果”。

一滴晶瑩的水珠無聲地落在櫻花麵包上,悄然地綻開一朵花。

江晴微微顫抖著指尖將麵包拿在手裏,遲疑了片刻後,第一口便將那枚奶油櫻花咬在嘴裏,一種熟悉的甜膩的味道傳到了她的味蕾。

她從小便喜歡媽媽做的青椒苦瓜,苦在嘴裏,甜在心中,而此時此刻,她充分地體會了甜在嘴裏,苦在心中的滋味。

那感受幾乎令她哽咽。

玻璃窗外。

幾叢花草後。

越清怔怔地站在那裏,他的視線久久地落在麵包店內,注視著一個女孩的一舉一動。

陽光在玻璃窗上,像精靈般閃爍。

炫目的光芒晃花了他的眼睛,令他有點疑惑,他看到的那個身影,是否是她……

她的手裏會不會也拿著一塊櫻花麵包?

可是,怎麽可能!即使坐在麵包店裏的人是她,那個人也隻是江晴,不會是靜怡……

他惆悵地歎息著,靜怡,其實我早就該放棄,早就該看清現實的對不對?那個和你在相貌上有些相像的女孩子,怎麽會是你?

已經多少次了?在路過麵包店的時候,我會把坐在玻璃窗邊的那個身影,看成是你……

我一定是太想你了。

靜怡啊,那場殘忍的大火一定很可怕吧?那麽,除了痛與可怕之外,你的心裏,會不會有一絲恨意?對我的恨意?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失約的,對不起……

江晴從麵包店裏出來時,忍不住想,把麵包當晚餐,真的隻是出於對麵包上那個花瓣圖案的喜歡嗎?還是某種習慣和紀念?

她還沒想明白答案的時候,一抬頭,猛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正在穿越馬路,他的背影依然那麽挺直,隻是似乎比以前更多了一絲落寞。

她狠狠地咬住唇,阻止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即使心裏再痛再酸楚,她都不讓眼淚再掉下來。

他隻是一個陌生人而已,一個不相幹的人!她這樣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半小時後。

當她重新站在原家大門口時,她知道,這可能是她在原家的最後一晚,她得罪了原軒,他完全有理由將她趕出去。

無論他將要怎樣懲罰她,她都必須接受,甚至要想辦法讓他出氣,說不定還有機會留下來。

她整理了一下情緒,臉色平靜地步入大廳。

第一個向她走來主動跟她說話的是琳達,琳達疑惑地問:“江晴,怎麽就你一個人呢?少爺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聽說原軒還沒回來,江晴鬆了一口氣:“他還在外麵跟朋友聚會,估計要過一會兒才回來,原先生在嗎?”

“原先生出去應酬了,估計得好晚才回來,”琳達皺著眉湊近江晴,在她的周圍嗅了嗅,“你是不是喝酒了?”

“是啊。”江晴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跟在原大少的身邊,怎麽能不喝點酒呢?”

琳達一臉同情地看著江晴,歎息著說:“真是辛苦你了!這原家別墅裏最難幹的活,就是伺候咱們那位原公子了!我真怕你撐不住呢。”

江晴搖搖頭,琥珀色的眸子黯然無光:“沒什麽啦,我能應付的。”

“唉,不跟你多說了,你快去泡個澡早點休息吧,要不要我給你弄點醒酒湯?”

江晴立即微笑著婉言謝絕了:“不用啦,琳達姐,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那我先上樓去了哦。”

其實,原正明待她還是很不錯的,她住的房間跟原正明與原軒在同一個樓層,而不是和其他用人一樣住在一樓,這一點就足以看出原正明對她的器重……

可惜,原軒這家夥,確實是太難伺候了!

她感歎著,在路過一個房間時,她突然停住了腳步,轉身若有所思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

她迅速掃視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人發現她之後,她伸手握住門鎖,試探性地輕輕一扭——

出乎她意料的是,房門居然“哢嚓”一聲,輕易就被打開了!

她緊張地屏住呼吸,再次環視了周圍一番,確定整個二樓都空無一人,她這才稍稍地鬆了一口氣,然後躡手躡腳地進入書房。

整個書房布置得非常簡單大方,隻有一張辦公桌、一張沙發、一個書架,以及牆上的幾幅油畫,和角落裏的幾盆綠色盆栽。她思考了幾秒,首先走過去仔細打量那張書桌,發現除了一遝文件之外,並無其他東西。接著,她開始搜索書桌後的那個書架。書架上除了一些書籍之外,還擺放著少數小古董;她又掃了一眼牆上的壁畫,想著那後麵會不會像電視劇裏的那樣,藏著某個秘密機關。

不過,她覺得最有可能藏匿重要文件的地方應該是書架。

她在心裏無數次地提醒自己,這是她找出罪證的最後一個機會了,她必須抓緊時間!

她把書架上的書全部都拿出來翻看了一遍,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那些古董,卻並沒有找到可疑的東西,始終一無所獲。

“管家,原軒還沒有回來嗎?”突然,原正明的聲音從樓下大廳隱隱約約傳了過來。

江晴心裏的警鍾立即狠狠地敲了一下!

她飛快地將書都放回了原位,提心吊膽地衝出書房,並且順手帶上了門。接著,她清楚地聽見原正明上樓的腳步聲,現在她無論是往前走,還是往回走,都會被原正明發現!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迅速地打開離書房最近的一間房……

這是一間有點眼熟的房間。很快她便意識到這間臥室,正是原軒的房間。

不知道為什麽,盡管原軒不在,但她這樣子貿然地闖進來,總覺得有幾分別扭。

她站在門後,凝神細聽著外麵的動靜。原正明跟管家進了隔壁的書房,過了一會兒就出來了,很快他們又低聲交談著一起下樓了。

江晴摸了摸一直狂跳的胸口,舒了一口氣,她的手剛握住門把,還來不及扭動——門卻被人搶先推開了!

她大吃一驚,愣愣地看著門外的人,恨不得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想跑,可是門外的人堵住了去路。原軒的神情也很震驚。江晴下意識地退開幾步,聞到一陣濃濃的酒味撲鼻而來。

原軒搖搖晃晃地靠住門框,然後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想確定他有沒有看花了眼。

她心虛地低下頭去,雙手微微顫抖,攥成了拳頭。

原軒確定麵前站著的人並不是他的幻覺之後,臉上閃過一抹詫異,他盯著江晴,冷冷地質問:“你不是走了嗎?怎麽現在又出現在我的房間裏?”

“是我走錯房間了,我馬上就走!”江晴急急地說完,就打算從他的身邊溜走。

原軒雖然醉了,卻機敏地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一雙湛藍色的眸子直直瞪著她:“你走?你走到哪裏去?既然已經闖進了我的世界裏,你以為可以這樣隨便來去嗎?”

江晴微微一怔,一時之間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她試圖掙脫他的鉗製,有些忐忑地問:“你先放開我行不行?”

在酒精的作用下,原軒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邪魅不羈的味道:“你休想!”

他扣緊她的手腕,猛地用力一拉,將她拉入懷中。他的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一股淡淡的清香在他的鼻端繚繞,令他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逐漸安寧下來,他低沉而有力地說:“我絕對不可能放你走,江晴,江晴……”

他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聲音裏透著一種微妙的溫柔。

“你放開我!原軒!你渾蛋!”江晴忽略了他不同尋常的語調,很害怕他會酒後失德,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因此使勁地掙紮著。

“不要!在沒有得到我的允許之前,你休想從我的眼前消失!”

原軒緊緊地抱著她,牢牢將她的身體鉗製住,令她絲毫都動彈不得,兩個人貼得那麽緊,仿佛將要融為一體。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原正明震怒的聲音驟然響起,巨大的回音在長長的走廊裏回響著,激**著每一個人的心髒。

江晴看著門外那張憤怒而威嚴的麵容,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完了,所有的一切都成為泡影了……

醉醺醺的原軒回過頭,漫不經心地叫了一聲:“嗬嗬,爸,是你啊……”

原正明森冷無比地瞪著他,憤怒地命令著:“原軒,你放開她!”

原軒愣了愣,放開江晴,接著再次扣住她的手腕,拉著她,腳步虛浮地走到原正明的麵前,笑嘻嘻地說:“爸,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嗬嗬,謝謝你把她送到我身邊來,我現在誰也不要了,我就要她!”

江晴默然地閉上雙眼,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原正明的目光越發深邃,臉上的震怒漸漸退去,他冷靜地說:“原軒,你喝醉了!管家,扶他回房休息。”

“是。”

接到命令的劉管家,立即上前強製性地扯開原軒緊緊扣住江晴的那隻手,不顧他的掙紮,半哄半拖將他拉入臥室。

江晴默默地跟隨著原正明,走進了隔壁那間書房。

“抱歉……”江晴低著頭,不敢正視原正明的眼睛。

原正明坐在沙發裏,神情裏看不出一絲沉重與不悅,他悠閑地喝了一口茶,然後輕輕放下杯子,這才說:“我兒子剛剛喝醉了,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她自然不會介意,更不會當真。

這是原正明想要的,她十分明白。

“江小姐,我想我們的合作要到頭了,我這兒子的性子怕是一時半會兒也改不了了。我打算改變政策,讓他自己慢慢醒悟,畢竟發自內心的反省,要比強製性的管製更好……”

他的這一番話,半絲破綻都沒有,合情合理,江晴淡淡地說:“我明白了。”

原正明伸手拉開一旁的櫃子,從裏麵拿出一個紙袋,放在辦公桌上,輕輕推到江晴的麵前,說:“這是你的工資。”

江晴不客氣地拿起紙袋打開,視線投向紙袋中,裏麵整齊地放著一遝抄票,她從裏麵抽出一部分,把剩下的放回桌上,“我隻拿我應得的。”

原正明雙眼微眯,注視了她好一會兒,目光深沉如海。

“那麽,我就不打擾原先生了,我先走了。”

江晴麵無表情地向原正明稍稍點了下頭後,轉身大步離開了書房。

與此同時,寂靜的墓園裏。

天幕上星星稀疏,清冷的月光照著越清孤獨的身影,將他在地麵上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墓碑上,有一張女人的照片,她溫柔地對他微笑著。

這是媽媽年輕時唯一的一張照片。

事實上,母親在他腦海裏最深刻的印象,是她死之前生病時枯瘦蒼白的模樣,令他刻骨銘心。

他蹲著身子,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觸著媽媽年輕的笑容。

他對她說了很多的話,說著說著,他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悲哀的苦笑:“媽,我最近遇到了一個跟靜怡很像的女孩子哦,起初的時候,我真的以為她就是靜怡,還拉著她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她好像十分討厭我……嗬嗬,我是不是自作自受?”

他頓了一下,仰起英俊的臉,淡淡的月光下,他的眉宇間透著夜色一般濃濃的憂傷與落寞:“媽媽……你在另一個世界裏有沒有跟靜怡遇見呢?她有沒有跟你說是不是已經原諒我了?或者還是說永遠都無法原諒我?媽媽,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好寂寞,你和靜怡就那樣一起離開了我,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我也好想跟你們一起去,反正我一無所有……”

越清單薄的身體跪在母親的墓前,不知不覺地同她說了一夜的心事。

徐徐的晚風不斷從他耳畔掠過,拂過他細細的發絲,吹起他輕薄的白襯衫,在這片清冷的墓園裏穿梭著。

江晴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快就回到了這個地方。

這是她以前租住的地方,屋子破舊矮小,但即使後來住進了原家別墅,她也沒有把這裏退掉。對於她來說,這裏是她的家,無論她的生活多麽困難多麽窘迫,有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家存在,多少能給她的心靈帶來一絲絲的慰藉。

月光透過唯一的窗戶漫不經心地灑了進來,窗戶的左下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破了一個小洞,涼颼颼的冷風從洞口吹了進來。

她放下行李袋後,下意識地撫了撫發冷的手臂,漠然地環視四周,然後伸手按了一下小台燈的按鈕。橙黃色的燈光將昏暗的房間照亮,卻沒有給她帶來期待中那種溫暖的氣息。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之後,她拿出一卷透明膠將窗戶上那個破了的洞封住,然後就地蹲了下來。她拉開腳邊的一個櫃子,將放置在裏麵的一個筆記本輕輕地拿出來翻開。

裏麵夾著一張照片。

她將照片拿出,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摩著。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張照片,琥珀色的眸子沉靜如水。

照片上有三個人。有她,有弟弟,還有越清。

那個時候的他們,一臉璀璨而明媚的快樂笑容,仿佛能夠閃閃地發出光芒來,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照片陳舊了,他們的笑容也朦朧了。

當她的視線移到越清的身上時,她怔了片刻。

然後她似乎想到了什麽,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捏住照片,毫不猶豫地將越清的那一部分撕了下來。

於是照片上隻剩下她和可愛的弟弟。

弟弟,一直以來是她生命的重心,她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從小看著他保護著他長大,可是如今……

“弟弟,姐姐一定會讓那些人受到該有的懲罰!你要支持姐姐哦!有你的支持,姐姐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淡色的唇勾起一抹堅強而苦澀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