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要說,你隻是記憶裏的錯覺

1

我立刻從**爬起來,連鞋子都顧不得穿就向外麵跑去。

花火好不容易肯跟我講話,我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問清楚!

已經是晚上,走廊裏很安靜,幾乎所有病房的病人都睡著了,我隻聽到自己**著的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吧嗒”

“吧嗒”的聲音。花火離開隻有一兩分鍾我就追了出來,他應該走不遠的,可是我一直追到醫院的大廳也沒看到花火的身影。

大廳裏空****的,隻有一名護士坐在服務台前麵昏昏欲睡,頭頂明亮的吊燈灑下一個渾圓的白色的朦朧光圈。

不可能的,花火不可能走得這麽快的!即使我趕不上他,至少也能看到他的背影。況且醫院裏這麽安靜,至少我可以聽到他的腳步聲。我忽然想起,花火從我的病房離開時,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我低下頭再抬起,花火就已經不見了。甚至他的手前一秒鍾還在我的手邊,我還能感覺到他的提問,而後一秒他就徹底消失了!我甚至沒有聽到他開門和關門的聲音。想起來,花火離開怎麽可能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呢?

花火……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我一個人站在醫院的大廳裏,醫院裏的暖氣開得很足,可我卻忽然覺得那麽冷。

不行,我一定要看到花火。這樣想著,我又重新向門外衝去。幸好那位護士已經昏昏欲睡,不然她看到我光著腳,隻穿了病號服就往外衝的樣子,肯定會以為我是個瘋子。這時候我已經顧不得那麽多,我快步向外麵衝去,可是還沒等我跑到門口,就撞上了一堵人牆……

“月桂?”這個聲音很詫異,他扶住了我的肩膀,語氣裏充滿了關心,“你怎麽跑出來了?”

我抬頭,竟然是夜靜。

“夜靜!快點,快,跟我一起去找花火!”我連忙說。

“找誰?”夜靜露出一副困惑的樣子。

我沒頭沒腦地說出這麽一句話,難怪夜靜會奇怪。

“算了!”我著急地說,“我等一下再告訴你,現在你跟我一起出去,快點!”

夜靜立刻拽住我的胳膊,他看了一下我的腳:“不行,這麽火急火燎地你到底想找誰?還有,就算是天大的事情,我也不能讓你這副樣子出去,要知道,你身體剛好了一點兒,這樣跑出去肯定會再生病的。”夜靜堅決地說。

“不行!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花火……花火他可能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我大聲地說,真的好像瘋了。

夜靜似乎這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板住臉孔,嚴肅地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摸摸額頭,不知不覺間,額頭上竟然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組織語言,對著夜靜,嘴唇還是止不住地顫抖:“今天爸爸和南白優都不在,我躺在病**本來已經睡著了,忽然感覺到有人握住我的手。我睜開眼睛就看到花火,之後我們講了幾句話,可是說著說著……花火就憑空消失了!對,是憑空消失,盡管這麽講有點奇怪,可是我根本沒有聽到他離開時發出的任何聲音,我立刻跑出來找也沒看到他的身影……夜靜,你說花火不會出什麽事吧?不會的,是吧?”

我的語氣越來越急,腦子裏隻有花火花火花火!

“我好害怕……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花火……花火他……”

“等一下,”夜靜皺著眉頭,有點匪夷所思地,盯著我說,“你說……你一個人在病房裏睡覺,結果發現有個人在你旁邊,後來這個人突然消失了?”

“嗯。”我點點頭。

“可是……這個叫花火的人是誰?他為什麽會這麽晚出現在你的病房裏?”夜靜奇怪地問。

我聽到他的話嚇了一跳,連忙反問:“花火?就是跟你認識了很久的那個花火啊。”

“我?”夜靜指著自己一臉驚訝地搖了搖頭,“別開玩笑了,我從來不認識什麽花火。”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夜靜竟然說根本不認識一個叫花火的人,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一時記憶錯亂了。

“夜靜,你開什麽玩笑?”我的語氣有點不好,夜靜已經不是第一次騙我了,“我們為這個人甚至起過爭執,你記得的!而且就是他拜托夜伯伯不準我媽媽出院回家的。你們關係甚至好到他可以在你家裏過夜,你自己還告訴我說,你們是認識了很多年的朋友,現在你竟然告訴我你不認識他?!”

“你是講真的?”夜靜有點哭笑不得,而且他的眼神非常真誠。

我更生氣了,拉著他大聲說:“當然,你以為我大半夜跑出來特意跟你開玩笑的嗎?你覺得好笑嗎?花火,你又想騙我說花火隻是我的幻覺嗎?”

“不是的,我絕對不會這樣做的!月桂!”夜靜看到我真的生氣了,連忙解釋說,“可是月桂,你講的這些話實在是太奇怪了。你說的這所有事我根本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我從不認識一個叫花火的人。前幾天我們兩個起過爭執也不是因為這個叫花火的人,而是我爸爸突然取消了伯母出院的批準。理由也不是那個叫花火的人的拜托,而是我爸爸覺得伯母的病情還不夠穩定。當時你很不理解,我也有點生氣。那件事是我跟你沒有解釋清楚,可是……花火是從哪裏來的?我真的不明白,花火究竟是誰?

我看著夜靜的臉,他的眼裏寫滿了真誠,他似乎真的沒有在說謊。頓時,我心裏亂成了一團。

不行,我要冷靜,把事情想清楚。

為什麽……夜靜的敘述完全剔除了花火?雖然事情的前因後果還是那樣,可是卻獨獨沒有了花火這個人?如果夜靜是在撒謊,那他掩飾得實在是太好了,我完全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撒謊的痕跡。他的眼神那樣真誠可信,甚至還有些無辜。

不對,夜靜以前也曾經因為花火欺騙過我,或許他現在又想幫花火掩飾什麽,我不能相信他。

正在我想著整件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的時候,突然看到爸爸推開大廳的門走進來,他看到我和夜靜站在大廳裏有些驚訝。

我急忙衝過去,抓著爸爸的雙臂,試圖揭穿夜靜的謊言。

“爸爸,你還記不記得花火,就是前幾天在夜靜家待過的那個男孩?我昏迷的那一天,他也在夜靜家的,記不記得?”

花火找爸爸談話的事情我沒有提,既然爸爸之前一直否認,那現在問了他也照樣會否認的。

我期待地看著爸爸的臉,沒想到爸爸想了想,然後說:“沒有啊,當時是夜靜一個人送你回家的,我不記得在夜靜家看到過別人。夜靜家裏好像這幾天都沒有來別的朋友吧。怎麽,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連聲說:“不對,不對!是有這個人的,他叫花火。好吧,那件事暫且不提,爸爸總該記得我們吵架的事吧?其中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為花火。我說聽到爸爸在深夜跟他談話,答應他不準媽媽回家的事,你還記得吧?”

爸爸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他詫異地看著我,好像我做出了什麽不正常的舉動。

“月桂,你怎麽了?我們吵架是因為夜伯伯取消了你媽媽回家的決定,你認為我答應了,這對你媽媽很不公平。花火……是你的朋友嗎?他究竟是誰,為什麽你會突然……”

我已經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爸爸低下頭,忽然看到我**著的腳,急了起來:“月桂,你怎麽這個樣子就從病房跑出來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爸爸和夜靜強行把我帶回了病房,他們說有什麽事回去再說。可我知道,他們把我說的話都當做神誌不清時的胡言亂語,而我也一樣無法相信他們。爸爸和夜靜曾經因為花火騙過我,這次也不是沒可能。

2

回到病房,爸爸在我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看著我,表情疲憊:“好了,月桂,現在這裏隻有爸爸和夜靜哥哥,能不能跟我們詳細說說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爸爸,我今天不是給你打過電話說好要你在家好好休息的嗎?怎麽你又忽然來了?”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道。

原來以為今晚隻有我一個人,結果卻忽然見到了花火。之後花火消失沒幾分鍾,就在我要衝出醫院的時候夜靜和爸爸又相繼趕到了。我總覺得這件事有點太巧合了,巧合得讓我有點懷疑這並不是偶然。

爸爸笑笑說:“晚上白優給我打了一通電話,說今晚不能來了,很抱歉。那時候我才知道今晚隻有你一個人在,於是趕緊處理完手邊的事趕來了。”

我看了爸爸一眼,轉而又把目光放在夜靜身上。

“那……夜靜呢?你為什麽在這裏?”

“哦!”夜靜還沒說話,爸爸立刻搶先回答,“當時我在家裏,出門的時候正好跟夜靜碰上。他說這兩天忙,一直沒抽出時間來看你,就跟我一起順道來了啊。”

爸爸看了夜靜一眼,想起什麽,接著說:“哦,還有……明天我給你辦完出院手續要立刻離開的,正好夜靜陪你一起回家。我們路上說過的,記得吧,夜靜?”

“當然了,玖伯伯,我怎麽會忘記這麽重要的事!”夜靜立刻回答。

我反複看爸爸和夜靜的臉,他們都太鎮定,太坦然了,表情和眼神是那樣自然,沒有瑕疵,我找不到什麽破綻。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我向窗外望了一眼。外麵的路燈也已經關了一半了,這個時間——不知道花火在哪裏?他剛才為什麽會出現……討厭我卻出現在這裏,出現後卻又消失……“月桂!”爸爸突然叫我,“你還沒回答爸爸的問題,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我重新轉過頭來看著爸爸,說:“好,爸爸,現在我隻需要你回答一個問題,你還記不記得花火?”

爸爸愣了一下,無奈地笑起來說:“你這孩子怎麽搞的?剛才我們明明說過的,爸爸沒聽你提過這個朋友,你們發生了什麽事嗎?花火究竟是誰?”

其實這個答案我也已經料到了,最後問一句也隻是想結束這個話題。

南白優……爸爸剛才提到了南白優。明天出院後,我一定要去找南白優問問清楚,爸爸和夜靜會欺騙我,但是南白優不會,尤其是在花火的問題上,他絕不會因為花火欺騙我。

“算了,我不想再說這個話題了,或許我是睡糊塗了吧。”我這樣說著,便直接倒在了**。

爸爸和夜靜互看了一眼,也沒再說話,各自把加床弄好,也倒下睡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爸爸已經早早地把出院手續辦好,早飯也是直接拎了行李在外麵吃的。

其實想到回家,我就十分雀躍的。住院隻有短短四五天的時間,竟然像是與世隔絕了幾個月一樣,連冬天寒冷的空氣都是沁人心脾的。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覺得舒服極了。

爸爸和夜靜看到我高興的樣子似乎也開心起來,夜靜開玩笑地說:“月桂,恭喜你掙脫病痛的牢籠。”

我衝著他吐吐舌頭,連忙說:“呸呸呸,童言無忌。”

我看到站在夜靜旁邊的爸爸會心地笑了一下,盡管他看起來還是有些疲憊,但是情緒已經遠比媽媽出事那天好多了。

我忽然想,一個人需要使出多大的力氣才能麻痹失去親人的痛苦呢?就像當初媽媽住院時,爸爸比我難過百倍、思念百倍一樣,媽媽的去世也會對他的打擊更大,但是,爸爸還是堅強地麵對著的。爸爸隻對我說過一句消極的話,他對我說,如果沒有我,他就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和動力了。那個時候我對爸爸的回答是,我會為了他好好活下去,他也要這樣做。

媽媽離開帶給我們的傷痛,要經過歲月的衝刷才能慢慢淡去。很久很久之後,我跟爸爸會做到的。再想起媽媽,不再有傷痛,隻剩下美好的回憶和思念。

想到這裏,我忽然有些傷感,連忙不著痕跡地抹掉眼角的淚水,然後跑到馬路邊攔出租車。

爸爸沒跟我們一起回家,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我跟夜靜坐在車裏,氣氛忽然變得有點尷尬。

其實……對於花火的事,我還是有些芥蒂,我實在沒辦法理解夜靜一次又一次對我的隱瞞。現在,他竟然試圖抹殺花火曾經的存在。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為夜靜騙我生氣,還是為他抹殺花火的存在而生氣。

不過沒關係,至少,我還可以去找南白優。

3

到了家,我沒讓夜靜來家裏玩,大概他也知道我想自己安靜一下,把行李交給我後就直接回家了。

我輕輕帶上門,隨著鎖自動鎖上,我聽到很小的“哢嚓”一聲。我把包放在腳邊,換了鞋子便慢慢地沿著走廊向屋裏走去。

地板還是很幹淨,爸爸知道媽媽最喜歡整潔,盡管現在有那麽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他每天回家後還是會把地板拖幹淨。每一樣擺設都還是老樣子,茶幾上的煙灰缸、水果盤,電視櫃子上的小擺設,DVD機旁邊的雜誌,沙發上還有一份昨天的報紙。這一切都成為習慣了吧,讓這個地方保持家的溫馨的習慣。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回家了,久到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我慢慢地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然後在主臥房停下來,床頭上一直擺著全家的合照。我很小的時候,家裏就有相機,之後隨著時間的推移,相機也在更新換代。爸爸總是說,人的一生很短暫,時間過得很快,一定要想點法子把那些美麗的時光定格,老了也有個回憶的依托,死了,也才能被孩子們記起。當時我年紀還小,爸爸說的時候也並不在意,現在,大概是經曆過了生死,忽然想起來,才覺得這句話好憂傷。

我拿起那張全家的合照,媽媽的笑容好燦爛,像是陽光下無憂微笑著的金黃色向日葵。媽媽和爸爸都是那種很樂天很堅強的人,在這樣的環境影響下,我也形成了這樣的個性。即便是媽媽已經離開了,現在想起,腦海中出現的也還是媽媽的笑臉。

鼻子猝不及防地很酸,我在眼淚滾落之前把照片放回原處。

媽媽,我很想念你,可是,我想你不會喜歡看到我的眼淚吧!你肯定會希望我和你一樣,每天都笑得很燦爛。我知道,你會在天堂上偷偷看我,看我吃飯、睡覺、念書,你肯定,要我好好地、快快樂樂地過生活。

“滴滴滴。”

手機在口袋裏響起來,是爸爸的短信,他說中午沒時間回來了,午飯要我自己簡單吃一些。我給爸爸回複說,要他早點忙完早點回家,不用擔心我,晚上我給他準備豐盛的晚餐。短信最後還附贈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我是爸爸的拐杖,在他體力不支的時候支撐他走完剩下的路。

我看看時間,剛剛10點,正想著約南白優出來,南白優的電話就來了。

“嗨,南白優。”我笑著接起來說。

“咦?”南白優的聲音很愉快,感覺音調都激動得跳起來了,“你聲音聽起來不錯嘛。”

“當然,大病初愈嘛。”我笑了一下,“好了,剛好我有點事情要找你,你的電話就來了,中午我們見個麵吧,順便一起吃午飯,你有時間嗎?”

“好啊,剛好我家裏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

我跟南白優約好就在我家小區外麵吃飯。他說外麵天氣冷,不希望我跑太遠。我心裏一陣溫暖,南白優總是很體貼,他讓我覺得,好像他做什麽決定都是以我為先的。

掛掉電話,我準備把家裏簡單收拾一下。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樣子讓我感覺太冷清了,我準備去買點掛飾或擺設回來。

正想著,手機又來了短信,這次是南白優:月桂,我想你了。嘿嘿,我在電話裏不好意思講。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心裏甜甜的。雖然有些話還沒有明確地講出來,但是我跟南白優之間的感覺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大概……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吧。

戀愛……

不知道為什麽,我又一次想到了花火。其實,這也是我這麽著急約南白優出來的原因。我希望從南白優的嘴裏證實花火的存在,我甚至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可以從南白優那裏問出花火的下落。爸爸和夜靜那邊,既然已經連花火的存在都否定了,更不可能透露他的任何消息了。

我忽然有一點兒內疚,我覺得……好像……好像我對花火的感覺還是有點複雜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畢竟跟花火相識一場,我隻是出於對一個普通朋友的關心,擔心他突然失蹤會出事而已。我這樣告訴自己,開始打掃起家裏的衛生來。以此來淡忘那個讓我心痛的事實:實際上我和花火見麵的時間加起來甚至不超過一小時,我們幾乎就是路人……

南白優來的時候,我剛好把廚房收拾完。爸爸大概這幾天都沒在家裏做東西吃,廚房裏的櫥櫃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

手機鈴聲響起來,我便直接掛斷,穿了外套走出去。

南白優站在我家門前的空地上,他看到我便把放在耳邊的手機掛斷握在手裏,他說:“月桂,好久不見。”

我忽然就想起那條“表白短信”來,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今天的南白優看起來格外清爽。他走過來,就好像已經變成了習慣,把他脖子上一條長長的駝色圍巾取下來,繞在我的脖子上。

“你是病人耶。唉……你總是那麽粗心大意的。以前我也總是忘記戴圍巾,但是自從發現你總忘記戴,我就莫名其妙記得了。

我忍不住臉紅了一下,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便悶悶地轉移話題說:“好餓哦。”

天很冷,我跟南白優選了一家拉麵館,熱熱的牛肉湯喝進肚子裏,立刻讓身體暖和起來。

“南白優,我叫你來……其實是想問你花火的事。”我看著南白優說。

“嗯……”南白優吞了一大口麵,眨著被蒸汽迷糊的大眼睛,有點含糊不清地說,“花火是誰?”

我愣了一下。

花火是誰?

我沒想到南白優竟然也會這麽說!

一瞬間,連我都忍不住自問:花火是誰?

“南白優,你怎麽可能不記得花火?”我有點生氣地說,“我們三個人之間發生過那麽多事,你怎麽可能忽然就忘記這個人?

南白優的表情很困惑,他抓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是嗎?我真的沒什麽印象哎。月桂,你不要生氣,給點提示好不好?

我跟那個叫花火的關係很好嗎?”

南白優的樣子不像是撒謊,他一副緊張的樣子,很怕我生氣。更何況,我相信南白優不會騙我的,可是……這又怎麽可能呢?

“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嗎?好幾次我被花火……嗯……有一點爭執的時候,你都會及時出現幫助我。對了,我以前還懷疑過花火就是那個發短信給你的神秘人。”我提示說。

南白優的表情更莫名其妙了,他努力回想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月桂……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哎,神秘人又是誰?神秘人為什麽要發短信給我?”

我越來越覺得莫名其妙了,濃重的寒意開始步步逼近我的心髒。

“短信啊,你明明給我看過的,整整一百多條,你手機裏應該還有的吧?拿給我看。”

雖然南白優還是覺得奇怪,可他聽話地把手機遞給我。我迅速打開收件箱,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裏麵一條神秘人的短信都沒有!我立刻又打開發件箱,也根本沒有發給神秘人的短信記錄!電話簿裏自然……沒有那個叫做大神的人!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我有點驚慌地抬頭看南白優,南白優滿臉擔憂:“月桂……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是有什麽事發生了!

一件很嚴重的事,我的生命裏有一個人不見了,徹底不見了!

4

晚上,爸爸、南白優和夜靜三個人一起陪著我坐在家裏的客廳裏。

我不斷地說我們四個人分別和花火發生過的事情,可是都被他們一一否定了。他們一口咬定根本沒有花火這個人,每件事的前因後果都跟我的記憶沒有出入,錯的隻有花火的存在,就像是冥冥中有人生生地把花火從我的記憶裏剔除出去。

對,就是這種感覺,要我承認花火這個人根本沒有存在過,就像是從身體裏剔除掉什麽東西,那麽疼。

後來,我便什麽都不說了,隻聽著他們反複猜測著為什麽我的記憶裏會出現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爭論著要不要帶我去看醫生,還是做點什麽別的。

我隻是呆呆地坐著,覺得心裏很疼很疼。

“我想到了。”夜靜忽然打斷一片混沌的猜測,說,“之前我聽玖伯伯提過,月桂在醫院昏倒的時候不是有撞到頭嗎?大概就是因為那次不輕不重的撞擊,導致出現了幻覺。”

夜靜的聲音很冷靜,我抬起頭看著他,好像是聽到了那些字,卻不懂它們的意義。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以前電影裏不是經常演的嗎?主角的身邊會有一個關係非常親密的人,最後在結局的時候會發現,除了主角本人,其他人都不知道那個朋友的存在,一切都是他(她)的幻覺。”南白優也跟著說。

爸爸沉吟了一下,隨後點點頭,說:“有這種可能,不然……根據月桂的話,這位花火最後一次出現是在醫院裏,緊接著在他們的交談過程中突然消失了。如果是事實不是幻覺,又怎麽會有這麽離奇的事情發生呢?”

我沉默了好久,慢慢消化著他們三個人的話,每理解一個字,心裏便更疼痛一分。難道……花火真的隻是存在在我的幻覺中嗎?越是覺得他們的話有道理,我便越痛苦。

最後,我終於抬起頭,看著他們說:“我知道了……不過……再給我一點時間……我這幾天或許是狀態太差了,你們……不要為我擔心。”

我看到爸爸、南白優和夜靜臉上深深的擔憂終於緩解了一些,他們對我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是啊,如果那隻是幻覺,我應該麵對現實了。不再讓真正陪在我身邊的人擔心、難過。可是……為什麽為了一個並不存在的人我的心裏會這麽痛?

花火,你究竟是誰?

5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不太想跟爸爸和夜靜講話。不單單是因為知道花火隻是我的幻想,還出於一種對他們的不信任。我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無法分辨他們的每一句話的真假了,與其不斷地猜測,不如什麽都不講。

南白優給我打過很多次電話,每次電話響起來,我看到“騎士”兩個字便會怔怔發呆,然後把手機塞到枕頭下麵。不是討厭他,隻是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也沒什麽心情講話。這樣幾次之後,南白優大概是意識到我不想講話,便隻給我發短信,講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逗我開心。

我坐在書桌前,麵前攤著英語課本,我的樣子看起來大概是很專注的,但是事實上,我根本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我的腦袋裏反複閃過跟花火經曆過的林林總總。他冷冷地看著我,他微微勾起嘴角笑,他有些冷酷的聲音,還有他總是飽含著各種情緒的眼睛,還有……還有在醫院的那一晚。

我總覺得,那天,花火是要對我講什麽的。他手掌的溫度是那麽清晰,那麽真實,可是……這些難道都是我的幻覺?那個如此真實的人是我的幻覺?

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覺得難過,那些憂傷的情緒像決堤的水一樣頃刻淹沒了我。

我真的很難接受,花火……隻是存活在我的幻想中的。這個世界上,難道根本沒有一個叫花火的人?想到這一點,我的心就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割著。

“叮咚。”

有人按門鈴,爸爸不在家,我便站起身去開門。

“請問……是玖月桂小姐嗎?”對方看看手裏的單子說。

是個年輕的男人,穿了淺藍色的製服,上麵寫著“××快遞”,他懷裏抱著一隻不小的箱子。

我有點奇怪,我朋友圈子很小,隻局限於鄰居和同學,誰會給我郵寄包裹呢?

“是的。”我回答說。

對方立刻露出一個笑容,遞過來一支筆:“哦,請簽收你的包裹。”

我接過筆在單據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剛想問問這裏麵是什麽東西,沒想到快遞員已經抽走單子騎上單車離開了。我抱著箱子退回房間裏,箱子並不重,大概是玩具一類的東西?我忽然想到電影裏經常演的快遞定時炸彈的戲碼,想想又覺得自己很好笑,像我這麽膽小的人大概永遠都沒有結識職業殺手的機會了。

我拆掉箱子上的膠條,裏麵的東西被很漂亮的紫色包裝紙裹著。我伸手抱出來,有點硬,肯定不是毛絨玩具了。把包裝紙拆掉,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個樹洞。準確地說,是一節被挖了一個大洞的樹。當然是假的,隻是塑料製品塗了漆料,洞口上方還畫了一對眯眯笑的眼睛,看起來好可愛。

可是……這個是做什麽用的?單純的擺設嗎?有點奇怪……快遞的單據上沒有寫發件人的名字,我忽然留意到箱子裏麵有一個包裹著淡藍色的信封,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是很幹淨的字跡,上麵寫著: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國王,他有很多秘密都無處訴說。後來,他找到一個既不會讓人知道又可以排解內心憂愁的方法,就是在後花園的樹上挖一個洞,每天對著那個樹洞說他的秘密。

月桂,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難過,又不知道要對誰說。雖然我沒有國王的後花園,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小小的樹洞。以前你曾經對我說,一個人內心裝著太多的秘密會被壓垮的。不要被自己的秘密壓垮,把它們全部講給那個樹洞聽吧。

騎士看到署名上的“騎士”兩個字,我就知道,做這一切的是南白優了。我的心裏湧出一股暖流。我忽然發現,不管花火是不是我的幻覺,有一個人一直一直都陪在我的身邊,這個人就是南白優。我……不該不相信南白優,不該再次地忽略他。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南白優的號碼,當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聽筒響起的時候,我說:“南白優,下午,你再帶我去一次那個網球場好不好?”

6

南白優很快就趕到了,他看到我,馬上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說:“月桂,隻是幾天而已,我卻覺得好像很久沒看到你了。”

我看著南白優的幹淨的笑臉,忽然想,我不接他電話的這幾天,南白優肯定很擔心吧。心裏著急,又不想逼我,所以才每天發短信,甚至送了一個小樹樁過來逗我開心。

“傻瓜。”我輕聲說。

南白優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是啊,我也覺得自己很笨。”

大概是春節就要到了的緣故,大家都忙著準備過年,所以盡管是周末,網球館卻沒有幾個人在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南白優對我說了太多他在這裏的故事,盡管是第二次來這裏,我卻莫名地生出一種親切感。

我慢慢地向裏麵走著,南白優卻忽然拽住我說:“月桂,我們還是去別的地方吧!”

我詫異地回頭看著他:“為什麽?”

南白優的臉色不太好看:“反正……反正我們下次再來嘛,也不急於這一時。哦,我想到了,我有個更好的地方要帶你去!”

什麽嘛,分明是找借口要離開。

我無可奈何地看著南白優,忽然聽到裏麵有個稚嫩的小女孩的聲音說:“爸爸,我好累哦……”

我下意識地望過去,原來在裏麵打網球的是一對父母帶著他們的小女兒。那個小女孩大概隻有10歲吧,拿球拍甚至有點力不從心,額頭上流出的汗水浸濕了頭發,可她還是笑得很開心,耍賴一樣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媽媽,爸爸欺負我,他故意不讓我打中!”小女孩扭過頭來對身後喊。

那個女人便跑過來,故意裝成很生氣的樣子說:“是啊,爸爸壞,我們懲罰他好不好?”

“懲罰?”小女孩重複了一遍,大概也不能完全明白這個詞的意思,卻還是興致勃勃地點點頭,“好啊好啊。”

女孩的媽媽笑了,連忙說:“就罰他……罰他……晚上請我們吃好吃的去!”

看著他們一家人笑成一團,我忽然明白了南白優為什麽要帶我走。他是怕我想起媽媽吧。

我轉過頭去,平靜地對南白優笑笑說:“沒關係的,南白優,媽媽的離開,我可以麵對的。”

南白優這才跟我走過來,帶著我再一次坐在那個小小的看台上。

“月桂,你想來這裏……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我笑了笑,說:“是啊,難不成我要用一條腿蹦蹦跳跳地跟你打網球嗎?”

南白優的表情立刻慌張起來,擺手說:“對不起……月桂……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揮揮手,安慰他:“好啦,我隻是開玩笑嘛。”

其實我本來想對南白優說,收到他的禮物,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以前南白優對我說,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每次傷心難過就會來這裏狠狠打球,那些憂傷、憤怒和委屈就會伴隨著汗水從毛細孔裏鑽出來,整個人便舒服很多。我忽然想,我難過的時候,如果總是一個人躲在房間裏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理,那我永遠都無法排解內心深處那些壓抑的情緒。跟南白優來到這個網球場,即使我不能開心地打網球,單單是看著那些人,我也會被別人的快樂感染。這些,是南白優教我的。

可是現在,之前玩網球的那三個人已經走了,隻剩下我和南白優孤零零地坐在看台上,整個網球場忽然變得格外冷清。我看著空****的網球場,陡然覺得很寂寞。

我想起了花火,那個曾經跟我的心那樣親密,卻隻是存在於我的幻想中的男孩。

“月桂?”南白優遲疑著叫我的名字,“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你說吧,我已經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了。”南白優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笑了一下,連我自己都覺得那笑容很勉強。我不想讓自己在白優麵前再次脆弱,但是一開口……“沒什麽,我隻是……忽然覺得好孤單……媽媽已經離開了,讓我那麽熟悉的花火竟然隻是我的幻覺……南白優,為什麽……為什麽我會覺得這麽寂寞?好像整個世界都隻剩下我一個人了……好像……陽光灑在地麵上,卻唯獨照不到我的身上……我忽然好害怕見到人,我甚至有點不敢想象開學的時候獨自去學校上學。明明是那麽熟悉的環境,我卻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個陌生的局外人……或者……”

這樣說著,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從眼眶裏滾落下來,我甚至還未來得及收起那個勉強的笑容。

“月桂……”南白優難過地看著我,他靠過來,握住了我的手,聲音低沉而有力,“月桂,還有我啊,還有南白優在這裏啊!

你不是一個人的,我一直……不,我永遠都會陪著你!你害怕去學校,那開學的時候我就轉去你的學校,好不好?”

我聽到南白優的話愣住了。我看著南白優真摯的臉和清澈的眼睛,我知道他不是在說笑的,也知道他這樣說就肯定會做到。我忽然覺得心裏有一陣暖流流過,那股惶恐慢慢消失不見了。

7

接下來的日子,南白優經常來陪我。我們去吃路邊攤,去電玩店裏打地鼠、抓洋娃娃,還一起坐摩天輪。我們還在電影院裏看了一場搞笑鬼片,我笑得差點把爆米花都打落到地上。每次我笑的時候,南白優就會開心地看著我,像個拿到了夢寐以求的玩具的大男孩一樣露出滿足的笑容。

時間過得很快,好像越是心驚膽戰地害怕什麽日子的來臨的時候,時間就反而過得特別快。

我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從快樂的夢中驚醒,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恐慌。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到去學校念書會覺得恐慌,那裏明明一直以來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大概是經曆得太多,好多事情都不同了,我變得有些不敢麵對任何的變化,哪怕是一個小小的開學。

這些事情,我從未對爸爸和夜靜提起過。他們曾經是我在麵對困難時第一時間去求救的對象,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竟然對他們把自己的心偷偷封起來,不再泄露一點兒心事。有時候看著爸爸和夜靜,我甚至會生出一種奇怪的陌生感。明明還是那樣的眉眼、頭發、聲音,可有些東西就是悄悄地改變了。

南白優之前承諾過會轉到我就讀的學校,可是自那次之後就沒有再提過。他不說,我便也不去問。假若真的有什麽事情讓他覺得勉強,我也不會為難他的。畢竟,有些事情並不能完全依照自己的意誌改變。

開學的那天早上,我背著書包推開門走出來。

我穿了厚厚的棉服,卻還是覺得冷,空氣裏的那股寒冷似乎並沒有因為春天的到來而有絲毫的削減。

地上還有一些殘留的積雪,它們跟泥土混合在一起,混成髒兮兮的棕色。石階上有點滑,我想小心地一步步走下去。

怎麽辦,心情越來越糟糕了……

“月桂!”

我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險些滑倒,好不容易站穩就看到南白優氣喘籲籲地站在我麵前。

他滿臉的抱歉,有點結巴地紅著臉說:“對不起,對不起……呼呼……鬧,鬧鍾慢了,我不知道。”

“啊?”我滿臉詫異。

“還來得及吧?”南白優伸出手看看時間,“嗯……還好還好,新生報到第一天就遲到肯定會被老師臭罵的。”

“嗯?”

等一下……新生報到?難道……難道南白優……他……看我滿臉匪夷所思的神色,南白優終於決定為我指點迷津。他站直身子,鄭重其事地向我伸出了手。

“玖月桂同學,從今天上午8點半開始,我將會在你的隔壁班念書,多多關照哦,我親愛的驚訝的玖月桂同學!哈哈。”

“不會吧?!”我終於失聲尖叫起來,“南白優……你這家夥也隱藏得太好了吧!”

南白優調皮地眨眨眼睛,有點壞笑地說:“不然怎麽叫驚喜呢?”

接下來的整個上午,班裏都像炸開了鍋。

討論的重點有兩個,一是隔壁班來了一個好漂亮的男性轉學生,二是這個好漂亮的男性轉學生是和玖月桂一起肩並肩走進學校的。當然第二個更是重中之重了,我不用聽也知道他們在編多少個不同版本的浪漫愛情故事。

我百無聊賴地咬著筆杆,心想,是因為中學生活太枯燥了嗎?總要製造點八卦來豐富生活?可轉念又想,說“製造八卦”似乎並不妥當,因為這本身就是個八卦,南白優……確實是為了我才轉學過來……而且他是我的……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有同學在門口叫我,說有人找,我走出去,就看到一個幹幹淨淨的男孩子站在教室門口,而且他在看到我的一瞬間臉騰地紅了。

我奇怪地打量了他幾眼,有點眼熟,在學校裏碰過麵也不稀奇,可我確實是不認識他的。

“請問……你有什麽事嗎?”我遲疑著問他。

男生的臉變得更紅了,他張張嘴巴,忽然鼓足勇氣一樣大聲說:“月桂學,學姐!我喜歡你很久了,請,請跟我交往!”

我愣了幾秒鍾,又眨眨眼睛,最後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啊?”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我收到過表白沒錯,可是這麽直白的卻是第一次,讓我忽然有點反應不過來。

“學姐……”麵對我驚訝的眼神,男生終於再一次開口,“原本……原本我一直不敢說的。可是我今天聽人說你有了交往的對象,我不想讓自己還沒有努力過就失敗……況且,況且那也可能隻是個謠言的……是吧?”

我把男生的這段話重新在腦袋裏順了一遍,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想到我跟南白優的事情可以傳播得這麽快,還會帶來這樣的“副作用”。

我正努力組織語言,想給出一個合理的又不至於引起二次風波的解釋,可還沒開口就聽到背後一個堅定的聲音說:“不是謠言,玖月桂是真的已經有交往對象了。”

這個聲音,是南白優!

我立刻察覺到有無數雙目光在我和南白優之間掃來掃去,我更慌了,回頭望著南白優,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南白優慢慢地走過來,我看著原本擠成一團的學生竟然自動讓到兩邊,而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南白優真的是很奪人眼球的男生。他總是安靜地待在我的身邊,所以我才忽略了他的魅力。

“或許……”南白優輕聲說,“在宣布結果前,我該重新問一下女主角的想法才對。”

南白優在我麵前站定,目光裏裝滿水一樣的溫柔:“月桂,我喜歡你!哎呀,這個你知道很久了啦!那麽……你願意接受我嗎?”

南白優的目光那麽真誠,那麽溫柔,這是南白優第三次對我表白,第一次我沒有給出答案,第二次依舊是無疾而終,那麽這一次,我應該……

我的臉瞬間紅成了一隻番茄,其實我……甚至連我爸爸都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我低下頭,輕輕地說:“我沒有理由拒絕的。”

8

南白優每天都早早來我家門口接我上學,放學的時候又送我回家。我們每天在一起,南白優總是想盡辦法讓我快樂。

其實我和南白優的事,爸爸是知道的。南白優告訴我,很多次,爸爸出門取報紙和牛奶就看到站在門外的南白優,爸爸邀請他進來等。隻是南白優不願意打擾才一次都沒進來過。這些事情,爸爸一次都沒有跟我提過。

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跟爸爸之間產生了一層隔閡,像紙一樣單薄,我卻不願意將它撕破。跟爸爸是如此,跟夜靜也是如此,他們是我最親密的人,現在,反而陌生了。

很多時候,我看到爸爸小心翼翼地對我講話的樣子,或者夜靜遠遠地對我微笑的樣子都會覺得難過。我知道,他們肯定也跟我一樣傷心,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做才能改變這種狀況。

我把這些事情講給南白優聽,南白優忽然就笑了。

他說:“月桂,記不記得你跟我說過的,我們第二次去網球場你想說卻沒有說出的話?”沒等我回答,南白優便自顧自地接著說,“你說,如果不走出來,永遠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傷心難過,那麽那些灰色的情緒便永遠都不會從心裏消失。”

南白優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其實,這件事很簡單。”

“很簡單?”我傻傻地重複著,不能明白南白優的話。

“對,很簡單。”南白優接著說,“其實你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用心記著,伯父和夜靜是你最親密的人,以前是,現在也是,將來更是。”

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用心記著,爸爸和夜靜是我最親密的人,以前是,現在也是,將來更是……我在心裏默默重複著南白優的話,有一塊堅硬的東西好像忽然之間便在心裏融化掉了。是啊,什麽都不用想,也不必刻意地去做什麽,因為,他們一直站在我身邊,一直都是我最親密的人。

晚上,我像往常一樣放學回家,笑著跟我坐同一趟車回家的夜靜打招呼,然後給爸爸發了一條短信,內容是:爸爸,晚飯我們吃紅燒魚好不好?

9

生活好像漸漸回到了以前的樣子,上學、放學,周末陪爸爸待在家裏,偶爾跟南白優出去約會或坐在夜靜家那張柔軟的大沙發上跟夜靜喝果汁聊天。

這個周末我想給爸爸做香辣鍋,以前媽媽在的時候,餐桌上總是花樣百出的美食,現在想起來,幾乎每一個菜式做起來都是極其麻煩的。以前隻管吃,現在媽媽不在了,卻不想因為這樣而讓爸爸沒辦法享受以前那樣舒服的生活。不管是家裏的衛生還是飲食,我都要努力,我已經是大人了啊!

香辣鍋裏需要新鮮的深海蝦,需要跑到城東的海鮮市場去買才行。星期天這一天,我早早地從**爬起來,留了張便條便匆匆出了門,連早飯都沒有吃。因為去太晚會買不到新鮮的蝦的。

忽然,我看到一個熟悉的牌子——創可貼陶藝室,黑色的底,碧綠的字,看起來古色古香的,一點兒都不囂張……這個地方……我來過的!兩次都是因為花火!

花火!

這個塵封許久的名字,忽然間再次撕開我的大腦。

“大叔,麻煩停車!停車!”我大聲喊著。

車子剛剛駛過站牌,司機大叔不耐煩地把車靠邊停下,嘟囔著“坐車還能睡著”之類抱怨的話,我沒講話,直接下車原路走回去。

牌子的旁邊有一個大大的白色箭頭,指向旁邊窄窄的巷子裏。

沒錯……就是這裏!我一定來過這裏的!如果,如果花火隻是存在於我的幻想中,那這裏肯定沒有人知道他的吧?

盡管之前爸爸、夜靜和南白優已經對我證實了這件事,我也逐漸相信了。可是大概是忽然見到陶藝室的緣故,對於花火的存在,我忽然生出一點期冀。我緊張地握緊手掌,慢慢地向巷子裏走去。

綠色的石磚地板,同外麵一樣的牌匾,還有……裏麵的那些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的員工……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我的腦海中瞬間閃現出跟花火在這裏經曆過的種種。

他安靜地坐在角落裏做著陶藝品,柔軟的陶泥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在他的指尖任意變換形狀,他微微皺眉的樣子,好像隱藏著巨大的痛苦要一點一點排解。

他冷淡地對我說,如果這點事情都做不好,不如趁早離開這裏。他還在這裏跟南白優打了一架,最後……是夜靜的到來才結束一切!

那些畫麵,那些點滴的細節,甚至是陽光在花火臉上微小的反光,都活生生地在腦海中滑過。難道……花火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隻是我的幻覺嗎?

現在,答案就在我的麵前,我卻忽然有些害怕了。

“小姐,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你的嗎?”

是個幹幹淨淨的男生,穿著陶藝室的製服,他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在這裏第一次講話的人。那個男生也是這樣幹幹淨淨的,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那樣子不像是麵對顧客,而是一個熟識的朋友。

可是,他不是那個人,我四下望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記得不清楚,這裏的人好像沒有一個是我見過的,好像全部換了一批人似的。

“小姐?”男生在身邊說。

我忙回頭過來:“請問……你知不知道一個叫花火的人?他以前常來這裏做陶藝品的。他做得很好,跟普通顧客不同,你們應該有印象才對,高高瘦瘦的,不是很愛講話,眼睛的顏色很淺……還有……還有……”

我愣了一下,隨即失望地說:“好的……謝謝你。”

男生笑笑,轉身剛要離開,我又叫住他:“麻煩你……請問,你知不知道這裏哪位是老員工?”

男生無奈地搖搖頭,說:“據我所知,這裏的員工都是跟我同期來的,好像是之前的工作隊伍出了一個很嚴重的失誤,造成陶藝室極大的損失,所以被集體辭退了。”

“我明白了……謝謝。”我再次道謝,然後呆呆地站在原地。

好奇怪……

這麽說……我根本沒有機會搞清楚花火究竟是不是存在的了?

“嗨!”

忽然有人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是個年輕的女孩,個子高高的,長長的頭發柔順地垂在腰際。

“你好。”我遲疑地打招呼,我好像……並不認識她。

女生看到我驚訝的表情,忽然“撲哧”笑出聲來:“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

女生笑著看著我說:“我們以前見過的,大概你不記得了,可我對你卻是印象深刻啊……”

看到我納悶的樣子,女生終於決定不再賣關子,笑著說:“上次啊,就在那個地方。”女生指指大廳,“兩個男生在為你打架呢,都長得好帥,我真羨慕啊!哦,對了,那兩個最後誰追到你了?”

我立刻意識到女生指的是那次南白優跟花火打架的事。

等一下!南白優和花火……花火!這麽說……這麽說……“請問,你還記不記得他們兩個的名字?或者……或者描述一下他們的長相好嗎?”我激動地抓住女生的手追問,好像生怕她跑掉一樣。

女生睜大眼睛愣了一下,我的反應似乎嚇到她了。

“對不起,拜托你仔細想一下,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懇求著。

女生這才放下心來,對我說:“名字嘛,我記不太清楚了,不過其中一個跟你剛才描述的差不多……我隻記得他的名字挺怪的。另一個男生罵他的時候我還在想,怎麽有人叫這個名字啊?”

“花火!是不是花火?”我接著問。

女生立刻笑著說:“花火!哦,對!就是這個名字!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