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可以冷漠得讓人想哭

1

明天,明天我還會在這裏等你。

我的腦袋裏反反複複都是這句話,我還清楚地記得花火說話時的表情。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來,露出一個戲謔而且冷酷的笑容,最初見麵時他微笑時唇邊細細的渦紋如今也染上了諷刺的味道。

我知道花火討厭我,也知道,明天再去他或許還是會給我苦頭吃的。從第一次見麵,花火在我麵前似乎就扮演著一個惡魔的角色,可是……大概是因為他救了我吧,我的內心深處總隱隱覺得花火是個好人,好像是自然而然就把他劃分到了好人的那一群裏。

“滴滴——”

手機響起了短信提示音,我打開來看,是南白優。他抽空要走我的手機存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名字還用了“騎士”,導致這會兒看到他的短信,我的腦袋裏第一時間呈現的就是穿著鐵皮盔甲、坐在白馬上的歐洲戰士……如果那個男生知道的話,應該會立刻滿臉黑線吧。

短信內容:月桂,記得煮薑湯喝哦,預防感冒!不用回了,早點睡吧,好夢。

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往常這個時候,我如果不是在看書,就是倒在**進入夢鄉了,可是今天卻穿著睡衣坐在床邊發呆。

南白優的話還響在耳邊,他皺著眉對我說:“月桂,你明天不會再傻乎乎地跑來等他了,是吧?”

我當時腦海中一片混亂,看著他一臉的期待和擔心,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南白優開心地笑了起來,他陪著我,踏著夕陽送我到站台。我坐在車窗邊,看到直到公交車離開很遠很遠他才離開。雖然剛認識不久,可我知道南白優是個單純的男孩,一心希望我不受委屈。我不想欺騙他,可又不想讓他擔心,或者是……不想被他打擾……這麽想雖然對南白優很不公平,可我希望自己和花火之間的問題可以自己解決。花火討厭我,一定有他的理由吧,或許是第一次見麵印象太糟糕,也可能是別的什麽原因。無論如何, 希望他能諒解我,並且可以……可以開心地相處下去……

想要靠近他,不惜一切代價,這是我心底壓抑的想法。

我的手裏還捏著那張寫著“創可貼陶藝室”的紙條,它已經被揉得皺皺巴巴的了,字跡也變得有一點兒模糊。我看著這幾個略顯模糊的方塊字,又一次想到花火的樣子。真的很奇怪,每次想到花火,總有什麽東西像溫和的水一般滑落到心裏。那種窩心的感覺很熟悉,可花火……明明對我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

手指忍不住一根根攥緊,把紙條緊緊抓在手裏。

明天,我要去見花火,一定要去。

“月桂?還沒睡嗎?”忽然,爸爸在門外小聲地問。

有一次我溫習功課到很晚,趴在桌上睡著了。爸爸晚上起床去衛生間的時候看到我房間的燈還亮著,推開門就看到我那副可憐的模樣,心疼極了,從那之後他總是擔心我整夜看書。

“哦……這就睡了,爸爸。”我急忙答應著。

“放假了就多休息吧,不要看書看太晚哦。”爸爸又說。

“嗯,我知道。”我答應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愉快一些,然後伸手關掉了床頭的燈。黑暗中,花火的臉又浮現在眼前,恍惚中他似乎在微笑。

我想看到他微笑的樣子,那一定非常漂亮。

2

8點13分。

我低頭看看手機上的時間,跟昨天差不多。看著麵前“創可貼陶藝室”幾個大字,我又深深吐了一口氣。

呼……我還是忍不住會緊張。

雖然早上幾乎沒什麽生意,可陶藝室還是按時開門了。看來這個陶藝室在管理上還是很嚴格的。像昨天一樣,工作人員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從外麵隻能模糊辨認出一些器具的輪廓。我下意識地向巷子口望了望,沒有花火的身影。

與其傻傻地在外麵等著,不如先進去看看。如果花火中途來了的話,托那些大玻璃窗的福,在裏麵也應該是看得到的。我隻要豎起耳朵、睜大眼睛就可以了,像兔子一樣。

我好笑地想著,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您好。”雙手端著一個大盆子的男生愉快地跟我打招呼。

他穿著黑色的工作服,右胸口別著精致的工作牌。我下意識地向他手裏的大盆子裏望了望,棕黃色,大概是陶泥之類的東西吧。

“你好。”我回應著。

男生點點頭就又向前麵走去了,看起來很忙碌,但是腳步輕盈,表情也愉快。仔細看看的話,這裏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是這樣的。幹幹淨淨的,很認真,但是又很親切。他們跟顧客打招呼就像對待朋友一樣,親切又自然。

盡管還不知道這裏的設施怎樣,但單是這裏的氛圍就已經把我征服了大半,怪不得很多人都喜歡這裏。

我重新打量這個屋子,外麵看起來隻是窄小的一排小平房,走進來才發現空間大得很。麵前是一大排陳列架,上麵放著各種各種的陶藝品,大多數都是原色,隻有少數幾個上了彩釉。

剛才那個男生端著陶泥走過去,那個方向應該就是操作間了,我沿著走廊向裏麵走去。

陳列櫃、烘焙箱、自由操作間、原料室……我一路看下來,發現這裏的采光很好,兩麵開的窗子很多,天花板上還有天窗,有薄紗一樣的陽光透過玻璃鋪到每一個角落。盡管是冬天,整個房間卻非常明朗。

接著,我在那片薄紗一樣的陽光裏看到了花火。

他安靜地坐在椅子上,身後開得高高的窗子捕捉了大把的陽光投射在他的周圍。花火隻穿了一件格子襯衫,袖子挽到肘臂上,身上已經粘到了一些陶泥,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隻專注於麵前柔軟的陶泥。

花火的神情很專注,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陽光把他的五官照得一覽無遺,我甚至能看到他臉上金黃色的細小絨毛。

我站在一個高大的陳列櫃後麵看,花火被陳列櫃上的小格子隔成了一片片。他的表情很平靜,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覺得他的眼神那麽哀傷。好像有成千上萬顆眼淚都被揉碎了、壓縮了,沉澱在他湖水一樣的眼睛裏。

我的心忽然疼起來。

“嘩啦。”

我不小心踢到了腳下的碎陶片,花火聽到聲音抬起頭來。

隔著那些櫃子,與花火視線的突然接觸讓我有點不知所措。他看我的時候,我總會沒來由地慌亂。不是害怕,也不是緊張,那感覺很複雜,好像一滴水從很高很高的地方落進了平靜的湖心。

“嗨……”我笨拙地抬起手臂跟他打招呼,又不自然地放下,“花火,你好會做陶藝品哦……陶泥那麽軟,我肯定做不……”

“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裏幹什麽?”花火打斷我的話,冷冷地問。

“我……我隻是……我不知道……”我完全慌了,我沒想到自己站在這裏會讓花火誤會。

“真沒想到你還有偷窺的嗜好,你知不知道什麽叫禮貌?”花火的神色很不悅。

“不是的……我不知道你在這裏……我不是有心要偷看的,我隻是覺得你好像很難過……所以沒有叫你……”我支支吾吾地做出解釋。

我覺得自己似乎又說錯話了,我竟然自以為是地說他樣子很難過。我以為他會大發雷霆,可沒想到花火一下子愣住了。我緊張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生氣還是不想理我。

時間好像突然被拉長了,一分鍾變成了一個世紀那麽長。四周有別人講話或搬東西時發出的零落聲響,隻有我跟花火這裏沒有一點兒聲音,安靜得可怕。

“既然來了,你也該做點什麽吧!”花火向後麵望了望,有人正把一個個的製作好的陶藝品搬出來,“你去做那個吧。”花火說。

3

陶藝品的形狀大小都不相同,隻能挨個放在一條長長的白色塑料板上,一次四五個那樣搬。盡管隻是從操作間搬運到正門口的成品陳列架,卻要非常小心,陶藝品很容易重心不穩滑落下去。工作人員熟悉了似乎還不覺得,我一拿在手裏就知道這東西要加倍小心了,而且它們好重。

“做不來可以不做。”花火端著手臂冷冷地說。

“我可以的。”我看著他說,聲音很小,但是很堅決。

我知道花火是有意刁難我的,來這裏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從一開始我就不會接近花火。不管花火對我的敵意和討厭是什麽原因,我都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他的諒解。而我為什麽想要被諒解的原因,已經不再重要了。

我走過去的時候,那個員工已經去忙別的了,白色的塑料板卻還放在地上。我學著他的樣子,把陶藝品小心翼翼地擺在塑料板上。

呼……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重。我努力把板子端平,一邊看著腳下,一邊注意保持平衡,就這樣小心翼翼地穿過走廊。別人看到我時總會帶著驚訝的目光多看兩眼,大概是奇怪這個非工作人員的女孩子為什麽忽然做起事來,但是也沒有人上前阻止或詢問,大概是以前也有顧客這樣做過吧。

花火已經重新坐下來繼續做他的陶藝品了。他的手指像是施了魔法一樣,那些軟得好像是一觸即化的陶泥被他隨心所欲地在簡單的觸碰間變化著形狀。

我不敢再多看他,生怕自己注意力分散摔了手裏的陶藝品。

一趟、兩趟、三趟……

負責陳列櫃的大叔每次都會對我微笑,雖然什麽話都不講,可我感覺到了他的善意和感謝。我同樣報以微笑,然後拿著白色塑料板再次走回走廊盡頭。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已經搬了47個陶藝品,倉庫裏還有將近一半的樣子。我的手臂很酸,有點虛脫地垂在身體兩側。可比起來,我的腿比較麻煩,那條受過傷的腿已經有些不堪重負了,單是走路已經覺得有點吃力。

路過花火的時候,我向他看了一眼。他手裏的陶泥應該還是先前的那些,不知道他想要做一個什麽樣的陶藝品,似乎總也達不到他滿意的效果。他總是把它們捏好,在形狀就要出現的刹那又用手徹底毀掉那些即將成型的陶泥。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臉上的神情更沉重、更難過了,好像有什麽東西痛得鑽進了骨髓。

走到走廊盡頭,我在倉庫門前的石階上坐下來,揉揉麻麻的小腿和酸痛的胳膊。自從那次改變我和媽媽命運的事故後,我的腿每到陰冷的天氣會特別疼,尤其是受傷的腿。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也是無法根治的後遺症。

我從未怨天尤人過,也從未因此輕視過自己,可是現在看著倉庫裏那一大堆等待搬運的陶藝品,我又一次討厭起自己的腿來。

如果它沒有受過傷,如果它完好無損,我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力。

鼻子酸酸的,有點想哭……可是我知道現在流眼淚的話,隻會讓花火對我更厭惡。

我站起身,拿起四個小一點兒的陶藝品碼在塑料板上,又向正廳走去。

“累了吧?”那位大叔看了一眼那四個小陶藝品問我。

我擦擦額頭滲出來的汗水,笑著回答:“還好。”

大叔笑了一下,表情很慈祥:“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女孩子家會吃不消的。”

我沒再說什麽,拿起塑料板反身回了倉庫。

我不會放棄的,累了就每次少拿一點,直到把剩下的陶藝品全部搬完。

兩三個小陶藝品,或者是一兩個大的,這樣腿和手臂的壓力都小一些,但是速度也明顯慢了很多。我沿著走廊走了一次又一次,終於快要搞定了。我站在倉庫門口,看著裏麵僅剩的五個陶藝品忍不住露出微笑。

我從來都不喜歡“放棄”兩個字,像是不會輕視自己的腿一樣,我也從不覺得女生就會比男生弱一些。夜靜總是微笑著說我是個堅強的女孩,大概就是因為這點吧。

想到等下花火看到被搬得空空如也的倉庫,我忍不住有些雀躍。即使不能讓他開始喜歡我,至少他對我的討厭也會減少一些了吧。

剩下的五個都不大,還有一個是小筆筒,我幹脆把五個都放在了塑料板上。

最後一個來回,麵前就是勝利的曙光了。我在心裏鼓勵自己說。

路過花火的時候,我忍不住向他望了一眼。之前一直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陶藝品上麵,生怕自己堅持不下來,也不知道現在花火是不是已經完成了他期待中的作品。有句很老土的話是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可是我現在忽然覺得,認真的男人原來也可以帥氣得一塌糊塗……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吐吐舌頭,自己變得越來越花癡了。罪過罪過……但是全神貫注的花火,全身都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突然他的身體微微地顫動了一下,而我聽到——“小心!”

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巨大的箱子已經撞到我的身上了。隨著“嘩啦”一聲,我和對方都倒在了地上。好在他的箱子裏沒有易碎的東西,可是我端著的五個陶藝品全部摔成了碎片。我看著一地的碎片陡然間怔住了,大腦裏一片空白。

我的第一反應是去看花火,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抱著什麽樣的想法,是擔心他生氣,還是心裏盼望他能跑過來安慰我。我以為至少花火會被這場“意外事故”吸引注意力的,可出乎我的意料,他甚至頭都沒有抬一下。他凝神看著手裏的陶泥,一副置身事外的輕鬆模樣。

“呀!你流血了!”

直到聽到別人的叫聲,我低頭去看,才發現自己的手指被碎片割破,正在流血。

“你還好吧?”男生跑過來問。

我下意識地搖搖頭:“我沒事。”

好奇怪……我竟然一點兒都不覺得疼……人家說五指連心,所以手指破了會格外地疼,可為什麽我隻覺得心裏的難過翻江倒海而來,手上的傷口卻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什麽沒事!不清洗傷口發炎了怎麽辦?”一個女生提著店裏的緊急醫藥箱跑過來,瞪了男生一眼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還問人家沒事吧,你流這麽多血會不會有事?”

男生滿臉內疚:“箱子太大,我看不到……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躲不開了……”他看著我又說,“對不起啊……會不會很疼?

隻是幾分鍾,身邊已經圍了好多人,七嘴八舌地問著我的受傷情況。其實也沒有那麽誇張,隻是碎片有點多,跌倒時重心下沉又來不及躲閃,所以手指上才被割了幾條傷口,幸好陶片不太鋒利,割得都不深。

“我不要緊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對男生說,轉頭又對為我包紮傷口的女生道謝,“謝謝你。”

別人都以為我是傷口疼不願意講話,其實我隻是心裏難過,好像心髒被倒了一大罐冰塊一樣,冷得我一個字都不想多講。

而這整個過程中,花火一直安然地坐在之前的位子上,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事實上,這一切也確實是與他無關的。畢竟,我對他來說,隻是個意外遇見的討厭的家夥而已。

4

“好啦。”女生笑著說,“店裏偶爾會需要這種緊急處理的,每次都是我被臨時抓去做醫生。雖然沒有醫師證,但是我保證你傷口不會惡化哦。”女生眨著眼睛對我說。

“謝謝,麻煩你了。”我說。

女生提著小醫藥箱轉身走開了,我看著手指上白色的繃帶怔怔發呆。倉庫裏的東西已經搬完了,可最後還是被我搞砸了。我有點手足無措,覺得自己站在這裏像白癡一樣。

忽然聽到外麵有汽車鳴笛,之後就看到有人搬了木箱進來。我走到正廳,才知道原來倉庫裏的那些陶藝品不是要擺在陳列架的,而是要裝進集裝箱裏,是客人訂購的貨物。

既然是客人訂購的東西,那商品的大小式樣都是固定的,可我剛才摔破的五個怎麽辦?

意識到這個問題,我立刻跑到負責陳列櫃的那個大叔麵前。即使沒辦法挽回,至少我也要做點我能做的。就算什麽都做不了,我也應該賠償陶藝店的損失,並且對那位顧客道歉,說明這件事是我的責任。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大叔,沒想到大叔笑笑對我說:“沒關係,我們還有庫存的,至於賠償嘛……看在你辛苦幾個小時搬東西的份上,功過相抵啦。”

雖然大叔講得輕鬆,可我心裏還是內疚,看到他們正在把陶藝品往木箱裏麵裝,我便立刻跑過去幫他們一起做起來。這已經與花火無關,我就是這樣的人!

別人讓我去休息,可我怎麽也不聽,沒辦法,他們也隻能任憑我做下去,但隻讓我做一些不用太多力氣的輕鬆活。

有規格分類,大的和小的要分開裝,我的工作就是把這幾百個陶藝品分類,讓別人方便地裝箱。

正在我把一個個小陶藝品揀出來的時候,忽然有人接過了我手中的小花瓶。

“交給我來做吧。”

聲音暖暖的,很溫柔,我覺得很熟悉,別過臉去看,果然是南白優。

“南白優……”

南白優沒有看我,他的視線移到了我包著繃帶的手指上麵,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沒有追問我是怎麽被傷到的,自然也沒有因為這個找花火的晦氣。他隻有心疼地把目光移開,輕聲說:“你去休息,這些都交給我。”

自從認識南白優以來,他總是一副“狂躁症”患者的模樣,現在這副沉穩的樣子反而讓我有些不習慣。

我對他笑笑:“我走是可以啦,可是……你知道這個要怎麽做嗎?”

南白優立刻滿臉黑線,目光呆滯,“這個嘛……啊,我可以問別人嘛。”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我講講話還是沒關係的吧?我來告訴你怎麽做就好了。”看到南白優沒有表示異議,我才安心地說下去,“工作很輕鬆,隻要做個簡單分類就可以了。這個小一些的,直徑小於15厘米的單獨放在一邊,方便別人裝箱就OK 了。”

南白優一邊聽我解說一邊不住地點頭,一副“這點小事怎麽會難得住我”的模樣,我忍不住露出微笑。

不知不覺間,跟南白優竟然已經有些熟悉了,會被他的快樂感染,即使有很悲傷的心情也會被他逗笑,這樣的男生……沒有人會討厭吧。

擔心再出差錯,加上不好意思讓南白優一個人替我做事,所以盡管南白優一再擔保自己可以做好,讓我去休息,可整個過程我還是目不轉睛地在一旁看著。

全部搞定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一點鍾了。

南白優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轉頭問我:“月桂,你餓不餓?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我掏出手機看看時間,下意識地向後麵自由操作間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花火現在在做什麽。

“喂……有帥哥在對你講話哦……怎麽可以直接無視?”南白優眯著眼睛,佯裝生氣地說。

我這才回神過來,說起來……比起吃飯我還有更感興趣的事情要問。

“南白優,這次見你……你有很大變化哎。”我笑著說。

“變化?”南白優滿臉疑惑。

“嗯,變化。”看他還是不明白,我又接著解釋說,“比如……你的狂躁症根治了嗎?”

南白優這才明白我指的是什麽,他耍帥地用右手拍拍自己的左胸口,然後說:“我已經想得很透徹了……”

我以為他會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沒想到接下來的內容卻是——“真正的騎士,即使是千刀萬剮、忍辱負重、驚濤駭浪,也要讓公主得到幸福。”

什麽亂七八糟的,還公主騎士的?南白優語文課肯定都沒有好好聽講……“可是,還有一點很奇怪哎,雖然我昨天不該騙你……”講到這裏我有點不好意思,“可是……你今天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南白優轉過頭,眨眨眼睛酷酷地說:“這是男人的第六感。”

算了……

我決定放棄跟他溝通了!

我向窗外看了看,說:“今天天氣不錯哦!”

“好啦,我開玩笑的,”南白優又說,“其實……我是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是他告訴我你在這裏的。”

5

“短信?”我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他。

什麽人會知道我的行蹤,同時認識南白優呢?而且……為什麽要把我的行蹤特意短信告知南白優?雖然似乎這個人沒什麽惡意,可是我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

“嗯,如果不是他,我怎麽會知道你在這裏做勞工呢……”南白優半開玩笑地說,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我的手指,“疼不疼?

“嗯……已經沒事了……”我含糊地回答。

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看樣子南白優似乎跟這個神秘號碼的主人沒有再聯絡過了,“南白優,我可不可以看看那條短信?”

“好啊。”南白優爽快地答應,隨手把手機遞給我。

短信內容很簡單:玖月桂在創可貼陶藝室,快去找她吧。

這條短信太簡單了,完全讓人沒辦法推測神秘人的身份和意圖。

“他沒講別的了?”我問。

南白優搖搖頭:“沒有了。”

“那……你心裏有沒有這個人身份的可能人選?”明知道是白問,可我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沒有哎!”南白優又搖頭,“這個問題我想了一路了,完全沒有方向。”

我想了想:“我們回撥個電話試試吧!”

南白優點頭說“好”,我正要撥電話,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麵前閃過,是花火。

他站在我麵前,昂著頭,居高臨下地說:“做不來就不要做了,搬點東西而已,卻被你搞得一團糟,我最討厭笨手笨腳的人,殘廢一樣。”

我沒講話,花火說的是事實。我確實險些給陶藝室造成重大損失。這種大宗買賣都是簽有合同的吧,貨品不能按時上交就是違約,大概是要賠違約金的,不僅如此,還會影響陶藝室在業內的聲譽。不管花火說我什麽,我都無話可說。

但是那四個字——殘廢一樣……

我是殘廢,這是事實,事實才最傷人。

“你有沒有搞錯啊?雖然不知道你讓月桂做了什麽,可是她已經受傷了,你非但不安慰、不內疚,還講這麽混賬的話!你這個家夥到底為什麽這樣對月桂?她哪裏惹到你了?”南白優想都沒想就衝過去對著花火大聲罵。

隨著南白優說完最後一個字,我緊張地望向花火的臉。我想知道答案,我真的很想知道花火為什麽這麽討厭我。

房間裏的氣氛陡然間變得森冷,花火麵無表情地看著南白優:“她沒有惹到我,我這樣對她的理由很簡單,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那就是我討厭她,毫無理由地討厭,或許她天生就長了一副讓我討厭的臉,腳還帶有讓我討厭的殘廢!”

講這些話的時候,花火甚至沒有看我一眼。他的每一個字都像尖銳的刺狠狠紮在我的心髒上。那種疼痛穿過皮肉深入骨髓,扼住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

南白優再也無法忍受,大罵著抓住花火的衣領,狠狠揮出一拳打在花火的臉上,恍惚中我看到花火的嘴角居然劃過一絲微笑。

6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自以為是地講出這些傷害別人的話?傷害善良的人是你人生的樂趣嗎?以前我從沒見到過像你這樣的渾蛋,以前沒有,以後我更加不想有!討厭月桂就從我們的世界裏消失!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麵前!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否則,我發誓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南白優大聲地吼著,全身都在憤怒地顫抖。

花火倒在地上,一隻手在背後支撐著身體。南白優那一拳打得很重,花火的嘴角有鮮紅的血。

我站在南白優的背後,看不到他的臉,我已經被突如其來的打鬥嚇到了,愣愣地站在一邊,大腦一片空白。我看著花火伸手狠狠抹掉嘴角的血,那些顏色沾在他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上顯得刺眼異常。然後他站起來,衝到南白優麵前,不由分說地狠狠還了一拳。南白優的身體向側麵撞出去,跌在高大的棕色陳列櫃上。我來不及為白優的痛驚呼,身邊的陳列櫃受到衝擊,旋即向我倒下來。

我看著那個足有一人多高的空陳列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畫麵逐漸在眼中放大,我完全被嚇呆了,身體僵硬,絲毫不能移動腳步。

忽然一個人影撲在我的身上,隨著“砰”的一聲,陳列櫃砸在了擋在我身上的南白優的背上。我睜開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花火也跑了過來。他就站在我的身邊,雙手好像下意識地向我伸過來,然後又戛然而止。而他的臉上,也露出一種無法抑製的痛苦神色,但隨即他又露出一絲欣慰,將那些痛苦全部掩埋。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臉上這種複雜的神情。他對我冷漠得殘忍,但他的表情卻總讓我忍不住懷疑他是關心我的。

南白優從我身上艱難地撐起身體,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月桂,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我沒事……”我僵硬地回答,南白優才是受傷的人吧。

確定我沒事後,陳列櫃已經被旁邊的工作人員七手八腳地抬了起來。南白優拍拍衣服,又重新爬起來。他幾乎還沒站穩就轉過身,重重一拳揮在花火的臉上:“花火,我警告你,我決不允許你再傷害月桂!”

這次花火沒有還手,他像木偶一樣愣愣地站著,任憑南白優的拳頭打在他的身上。一聲悶響,好痛!

我終於恢複了意識,爬起來跑到南白優身邊,狠拽住南白優的衣角:“南白優,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我大聲喊著。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周圍圍了很多人,他們為難地看著我們。今天在這裏,我已經給別人惹了不少麻煩,可是現在……我的心裏很亂,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嗯……”南白優從憤怒中醒過來,忽然摸著自己的左肩膀呻吟出聲。

剛剛那個陳列櫃就是砸在了南白優的左手臂和肩膀上,幸好上麵沒有陶藝品,否則南白優肯定會被劃出很多傷口。

“是不是很疼?我們去醫院吧!”我對南白優說。忽然間,我覺得自己對南白優很殘忍,現在才想起他。

其實……除了對南白優的擔心,我也很想盡快離開這裏。我不想對誰講話,也不想看到誰的臉。我的腦袋裏一團糟,隻想快點離開這個尷尬的地方。

“我沒事,骨頭沒問題。”南白優說。

看到南白優沒事,我一方麵放下心來,另一方麵,又重新把目光移到了花火身上。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完全不在我的預料之中,多得快要讓我的頭炸開了。我心裏難過得要命,可對於花火……那些複雜的稍縱即逝的表情印進了我的心,讓我猶豫卻還是抱著一份期冀。

南白優不再講話,我更是一個字都不想說,而花火,竟然也沉默了。所有聲音似乎是在一瞬間都被抽離了,隻剩下一個寂靜的真空世界,這種安靜讓我如坐針氈。

“花火!”

門外忽然傳出一個男生的聲音,這個聲音很熟悉,可一時之間我想不出是誰。隨著腳步聲的接近,我終於看到了男生的臉。

走進來喊著花火名字的人,竟然是夜靜!

夜靜……認識花火?

那個我認識的夜靜,認識花火!這兩個人怎麽會有交集?太奇妙也太恐怖!

我越來越混亂了,因為跟夜靜認識的時間很久了,彼此的很多事情我們相互之間都是知道的,可是我從來都沒聽他提過有花火這樣一個朋友。

“月桂……你,你怎麽也在這裏?”夜靜磕磕巴巴地說,視線在掃過我和南白優時變得異常小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一瞬間,我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緊張和慌亂。

“我……我有點事在忙。”我搪塞著。

我張張嘴巴,想問他怎麽認識花火,可最後還是放棄了,我想這並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正在我猶豫著的時候,一直沉默的花火忽然走過去,粗暴地拽著夜靜一起離開了。他轉身時,我隻看到花火的半個側臉,我好像看到花火的眼中有點亮亮的。

花火……是哭了嗎?

我這樣猜測著,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麽可能呢?他完全沒有哭的理由。

我身邊的南白優更是一頭霧水,他轉過頭來問我:“月桂,那個家夥……哦,不,我是說剛才那個人是誰?”

大概是下意識地把花火的朋友都稱作“那個家夥”,隨即又想到夜靜跟我也是很熟絡的樣子,才會又立刻改口吧。

我看看南白優,忽然感到有些無力,身體疲憊,連心髒似乎跳動得也慢了幾拍:“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