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x·不該的告白,何必說出來

辛海逢的生日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他隻字未提。隻是在某一天的夜裏,他給我打電話,帶著失去全世界的悲傷跟我說:“孟姐姐……我想見你。”

我帶著不安應了辛海逢的約。辛海逢坐在一家小酒館裏,身邊放著一杯雞尾酒,他兩隻眼睛紅紅的, 像是剛哭過不久。

以前的辛海逢總是不喜歡我將他當作小孩兒,愛以大人的口吻做事、與我講話。可是現在,他將自己的偽裝脫得一層不剩,一會兒扭曲著五官喝一口難聞的酒,一會兒又擦擦眼淚,抽噎幾聲。

我走過去胡亂地抓了抓他的頭發,將他麵前的酒挪到一邊,問:“小屁孩兒,看樣子你這次是真的很難過。”

辛海逢委屈的聲音讓人心生憐惜:“我以為我不會難過。”

他埋著頭,然後抬起來皺起眉頭,啞著嗓子說:“他們倆一起把離婚證擺在我麵前,問我跟誰,你說我怎麽回答?我不能當著他們的麵掉淚,假裝我一點也不在乎。可是孟姐姐,我真的好在乎,看到爸爸收拾行李,給我遞一張紙條,讓我想他了就去紙條上的地址去看他,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他走後,媽媽也找了借口離開家裏,我不知道她去做什麽,但我知道,他們倆回不去了,這個家也沒了……”

我看著辛海逢一邊訴說心裏的難過一邊抬起手背抹眼淚,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一聲不吭,等著辛海逢哭累了,他揉揉眼說:“對不起,我控製不住。”

我憐愛地看著他,說:“我懂你的感受,雖然我爸爸媽媽感情一直在這裏,沒有離婚。但我的困擾跟你不差上下,所以我理解你。你現在難過,很正常,但是時間久了,有些曾經在你心裏看上去尤為重要的事情,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淡化。你隻需要始終記住,無論你身邊發生著怎樣的變化,你都要把自己照顧好,每天都過成陽光燦爛的樣子,偶遇風暴,也當作是曆練了。”

辛海逢聽著我說話,偶爾抽泣一聲,問:“跟你一樣嗎?”

“我嗎?”我笑起來,撓了撓手背,說,“我還想過得更好,所以對於往事,我才能做到隻字不提。你也一樣,回憶容易讓人傷感,所以,在回憶裏待久了,就走出來,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辛海逢看著我,終於止住了哭泣。我笑盈盈地望著他,他懊惱著自責,伸出一隻手捂著半邊臉,說:“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的,真的是。”

“沒關係,你既然不能在爸爸媽媽麵前掉眼淚,就不用在我麵前憋著。你餓不餓?光喝了酒也沒吃東西吧,想吃什麽?我出去給你買。”我端起他喝了一大半的酒杯看了看,才猛然想起辛海逢遇到這件事,會不會因為心情低落而未進食。傅檸常常沒吃飯就喝酒,因而總是傷肝傷胃。

不等辛海逢回答,我又掏出手機邊找好的外賣邊說:“你們這些小孩子啊,千萬別學什麽不好好吃飯,身體是最重要的。小孩兒,你喜歡吃什麽?我給你買些,晚上不能吃辣的,你吃些清淡的如何?”

辛海逢望著我,眼睫上還有亮晶晶的眼淚掛著。

他眉目一暖,衝我說:“你嘀嘀咕咕的,都不給我回答的時間。我們一起出去吃吧。”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馬上拿起外套往外走:“那行,我們先出去找地方。”

“你很趕時間嗎?”辛海逢跟在我身後問。

“還好,隻是看看傅檸下班的時間,我要回去給他做飯。”我邊說邊往外走,卻發現身後的人並沒有跟過來。

我扭頭望過去,就看到了辛海逢站在小酒館的門口,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我走過去,拉起他的手腕:“走啊。”

辛海逢問:“你跟傅檸,住在一起了嗎?”

我下意識地鬆開辛海逢的手,才發現他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情。我沒有要隱瞞的打算,於是誠實地說:“對,他媽媽半個月前去世了,從那個時候起我們就住在了一起。”

辛海逢有些失神,又問:“你們倆……在一起了嗎?”

我抱著外套的手一緊,辛海逢的聲音揪著我的心,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說:“是,我們交往了。”

“哦……”辛海逢垂著的雙手不自覺地握了握,仿佛丟了魂兒一樣不知在說些什麽,“這樣啊,在一起了啊……我,我恭喜你們啊孟姐姐,我不知道,我耽誤到你們了嗎……”

“辛海逢。”我小心地抓著他的胳膊,看見他垂著的眼眸裏忽然蓄滿了眼淚。

我心底狠狠一抽,忽然就疼了起來,那樣的疼痛是出乎我意料的。辛海逢隱忍著眼淚,胸口一起一伏的,他慢慢地推開我的手,失去方向般地左看看右看看,說:“我沒事兒,孟姐姐,我自己去吃,你快回家吧。”

“辛海逢。”我擔心地想上前扶著他,他卻對我擺擺手,落寞地往其他方向走去。

我不敢掉以輕心,一邊跟著辛海逢一邊給唐月希打電話。

我已經不想揣摩唐月希是以如何的語氣接起我的電話,我脫口而出:“你到不二小酒館這裏來,接辛海逢回去,快點!”

聽到跟辛海逢有關,唐月希不敢怠慢。

我緊張地跟著辛海逢,可他背對著我,懇求似的對我說:“你不要跟過來,如果你跟傅檸在一起了,我求求你不要再對我這麽好了。你對我這麽好……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孟姐姐……你走吧。”

他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一隻手撐著牆壁,微微俯著身體。

我心裏湧出一絲害怕,隻能退得遠遠的。但我不敢離開,看不到辛海逢安全地被帶走,我狠不下心離開。

路燈模糊下,辛海逢緩緩蹲下,痛苦地蜷縮在一起。我看在眼裏,想上去瞧瞧他如何了,卻見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唐月希匆忙地從車上跳下來,跑過去扶起了辛海逢。

看到辛海逢被唐月希帶上出租車,我才緩緩地轉身離開。

我在心裏想,如果我不曾遇到過辛海逢,這一切將會是什麽樣子。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他,隻願如真心待朋友般那樣待他,但是現在,因為這些不可逃避的事情,我還是傷害到了辛海逢。

我不知道我在他心裏是一個怎樣的存在,但他在我心裏,卻純真得如同明淨的天空。

他穿著幹淨的校服在海灘上拾貝殼,偶爾支起畫架畫一些他愛畫的風景。

他每次見我喝了啤酒,總會對我說:“喝酒對身體不好。”

他將自己說過的每句話都看得那麽重要,他那麽信守承諾,那麽認真地對待自己覺得對的事情,但我卻在無意之間將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心裏如同亂麻糾纏不清,我輕輕揉著太陽穴,陷入了沉思。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時間比我計劃的要晚。

打開門後,廚房裏飄來了一陣湯香。我回過神來放下包包,走進廚房一看,傅檸係著圍裙在觀察著鍋裏的濃湯。

他用湯匙舀了一口嚐嚐,說:“瑜兒回來了?我今天發了上次工程拖下的錢,一大筆呢,所以給你買了排骨,學著網上燉了點兒湯。你快去洗洗手坐著,我馬上就把湯端上來。”

“嗯。”我點點頭,轉身進浴室洗了個手,然後等在餐桌邊,看著“家庭煮男”將湯從廚房端出來。

傅檸一邊給我盛湯一邊說:“以後在家裏,你累了的話我就幫你分擔家務。這個家是我們兩個人的,你不要總是自己一人擔著,你要時時刻刻想著還有我,知道嗎?給。”

“知道知道。”我接過傅檸遞來的湯,嚐了一口,說,“嗯!很好喝。”

“那我去給你盛飯。”傅檸喜上眉梢,又跑去廚房裏忙活。

捧著手裏的排骨湯,聽著傅檸在廚房溫暖的關懷。我想,我累了這麽多年,辛苦了這麽多年,現在生活好不容易平靜一點,辛海逢的事情我還是不要太上心了吧。他也有自己的朋友,他也終將要學著自己成長,我現在跟傅檸在一起,再去對他好的話,是對兩個人的虧欠。

於是我想,就這樣吧。

吃完飯的時候,我陪著傅檸一起洗碗。等到一切家務都做完了,我洗了個熱乎乎的澡,便蜷縮進被子裏了。

不出一會兒,傅檸在臥室外麵敲門。我爬起來打開門,看見傅檸抱著一個枕頭,說:“瑜兒,我想跟你一起睡。”

“不行,一開始咱們說好了一起睡的時候必須讓雙方都同意。”我半掩著門拒絕。

“可你是我女朋友啊,我想和你一起睡覺,這沒有什麽吧?”傅檸說。

我低著頭,這的確沒有什麽,但我不知為何,總是不能允許自己讓傅檸親密地接近我。

“瑜兒,你不會那什麽冷淡吧。”傅檸懷疑地看著我。

黑暗中,我的臉頰兀自漲紅,我作勢要關上門,傅檸卻伸手攔了下來。他抓住門沿,不讓我有下一刻的動作:“瑜兒,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真心要做我女朋友。”

“我說話算話,說了陪你就是陪你。”我垂著頭,他的胸膛在我麵前,令我有些壓抑。

“我不要你如負責般的說話算話,我要你的真心。”傅檸望著我,不容反駁地說。

我沒再回答,隻說:“睡了吧。”

“瑜兒。”傅檸的話語裏含有不悅的語氣,他忽然丟開枕頭,雙手捧起我的臉,眼睛裏光芒如炬,“你不能躲。”

說完,他趁我不備,將唇壓下來,企圖覆蓋我的呼吸。我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扭頭躲過,傅檸捧我臉的手用力更重,他擰眉道:“我說了你不能躲!你若是躲我,我就當你不是真心的。”

“傅檸!”我猛地將傅檸推出門外,將臥室門“砰”地關上,然後靠著門,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上。

門外沒有任何動靜,我等了許久也沒有動靜。我仔細伏在門後聽了聽,傅檸好似是走了。

我這才微微喘了口氣,重新回到**去休息。

第二天,傅檸又如往常做錯事一般,沉默著開口:“瑜兒,昨晚對不起。”

“沒關係。”我雲淡風輕地說,早已見怪不怪。

吃完早餐後,我們各自上班。

我與傅檸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大驚大喜,有的隻是融入到了生活中的平淡。

我也曾問過自己,對傅檸到底僅是責任,還是心有喜歡。

二者我都沒有否認,責任於我而言最重要。十多年的相處讓我對傅檸也產生了感情,隻是我無法確定,這樣的感情算不算得上是願意執子之手的愛情。

如此過了兩月,從百忙工作中抽身的齊嵐找到我,約我去看一場T台秀。她說這場T台秀的主設計師叫餘耀,是她爸爸給她找的相親對象。

與齊嵐的幸福有關,我自然而然地答應了她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