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ee·手語裏的陪伴

第二天晚上七點,辛海逢如約來到了舊圖書館。大家夥兒都知道他幫我們塗鴉的事情,因此對他很是熱情。萬聖節活動主辦者是我們大四的師哥楊梟,他勾著辛海逢的脖子,爽朗地說:“小海,你是咱們家瑜兒的朋友,也就是我們這裏每個人的朋友,今天你任性玩兒,瑣碎事情都交給這裏的哥哥姐姐們。”

辛海逢扭頭望著我,因脫不開身,嘴角有一絲苦笑。我在旁邊看著,卻哈哈大笑起來。

齊嵐在我旁邊跟著我笑,說:“你這個弟弟真可愛。”

“當然!”我瞥她一眼,自豪地說。

那天我不知道辛海逢到底玩得盡興不盡興,但他鐵定是快樂的。因為活動結束後,我們走在黑漆漆的操場上,他眼角夾著好看的光,說:“你的朋友們好熱情。”

“你要是喜歡,有空了可以經常來玩。”我話一說出口,忙覺不對,說,“不行,你要高考了,得以學習為重。”

辛海逢站住腳步,忽然對我說:“我們以後見麵的時間可能更少了。”

我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他說:“我要去培訓,要參加藝考,所以回來的時間很少。”

我一聽,頓時感到意外驚喜,忙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我從來沒有騙過你。”辛海逢認真地說。

我激動不已,一下子撲上去抱住他,語無倫次:“我太高興了!你一定要好好學習,以後出個名,讓我也跟著沾光!天啊我為什麽會這麽感動?總覺得以後你要是出人頭地了,連我都覺得異常驕傲。”

“我……我不會忘了你的,所以你放心。”辛海逢對我的擁抱有些措手不及,說話也結結巴巴。

我鬆開懷抱,打了一下他的胸口,說:“這不是會不會忘記的事情。你想啊,以後你若是成了知名的畫家,那我以後給我的後輩講,你媽我、你奶奶我、你外婆我認識中國最傑出的畫家辛海逢,那多有麵子。”

辛海逢笑起來,合不攏嘴,說:“你說得太遠了。”

“不遠。”我輕輕一個旋轉,轉身往校門口走去,說,“指不定真會有那麽一天,想想我就覺得開心。”

“你開心就好,這樣我也開心。”辛海逢在我身後說。

我扭頭糾正他的話:“在別人麵前你可不能這麽講,不然別人還以為你喜歡我呢。”

“不管喜歡不喜歡,你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對我好,這是事實。”辛海逢忽然又收了笑容,眼神中有我時常在海邊看到的那層悲傷。

我連忙安慰他,說:“行了,你看你這個樣子,又因為什麽事不開心了吧。別去想那麽多,很多時候令人苦惱的事情都是自己在鑽牛角尖,懂嗎?你鑽出來了就好了。”

辛海逢看著我,乖巧地點了點頭。

我滿意一笑,又要轉身打算送辛海逢去公交站台。可是我剛轉身的時候便看見了一個人的身影,高高大大的,臉上的神色嚴肅又默然。

“傅檸。”我微微一怔,呆呆地看著他。

傅檸站在我對麵,往我身後一掃,淡淡地問:“活動已經結束了嗎?”

“嗯。”我抓緊手中的包包,點了點頭。

“那跟我回家吧,今天是我爸爸的忌日。”傅檸說著轉身,我連忙跟上去,手卻被辛海逢拉住。

我扭頭看著辛海逢,他眼裏有不知名的擔憂。我輕輕推開他的手,柔聲安慰:“沒事,他是我朋友,你先回去吧。”說完,我不敢怠慢地跟上傅檸的腳步。

傅檸走在前頭,平靜地問我:“那是誰?”

“是我請來給我們活動塗鴉的小孩兒。”我如實回答。

然後,傅檸再沒說話。

跟著傅檸回到家後,我看見他媽媽坐在客廳的輪椅上,手裏抱著一張照片睡著了。他走過去,將媽媽抱到**,細心地蓋上了被子。我像以前一樣,在客廳正中央的祭台上上了支香。

傅檸的爸爸去世了,沒有屍骨,隻有這座孤零零的牌位。

安頓好媽媽的傅檸走過來,也上了支香,對我說:“我可能又要換工作,換住的地方了。”

“怎麽了?”我看向傅檸,他自工作以來,已經換了好些個地方了。

傅檸坐到餐桌上,端起已經涼了好久的飯碗,說:“那工頭欠工資,還罵人。我帶人將他打了,賠了一筆錢,還丟了工作。”

我皺起眉頭,將他快要夾進口中的飯菜奪下來,說:“我不止一次跟你講了,跟人再不合也不要打架!傷哪兒了?”

傅檸沒有看我,說:“我沒傷,他傷了。”

我輕輕咬了下嘴唇,一聲不吭地將飯菜端進廚房重新熱一遍。鍋鏟在鍋裏炒得翻天作響,傅檸走過來,從身後忽然抱住我。他枕在我肩上,說:“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

我關了火,將菜全部盛在碟裏,轉而又掰開他的手,說:“出去吃飯吧。”

“你跟我一起吃。”

“我不吃。”

於是,傅檸沒有再勉強我。他吃完飯後,看著洗碗的我,問:“今年過年你回家嗎?”

“不回。”

“那你來我這裏,我們一起過年。”

“不用了,我要打工。”我拒絕。

許久後,傅檸歎口氣,說:“放心吧,我會盡快找到工作,不讓你這麽累。”

這樣的話傅檸說過許多次,總是在他心態平和的時候說。若是心態不平和的時候,脾氣變得暴躁,他便會一直看守著我,不讓我離開半步。可我怎麽會離開呢?我做錯了事情,從來就不會不負責任地離開。

我沒有留在傅檸家裏過夜,大半夜我回了自己的宿舍。其餘兩個女生都提前找到了實習的地方,隻有齊嵐點著燈在宿舍裏等我。

“你回來了瑜兒。”齊嵐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我順勢倒向齊嵐,抱著她,埋在她脖子裏忍不住哭泣。

齊嵐連忙抱著我哄著我,說:“好了乖不哭了,是不是又見傅檸了?”

“他又丟了工作了。”我難過地說。

齊嵐歎了口氣,她說:“瑜兒,你也別寒假去找什麽兼職了,去找實習吧,咱們一起去。”

我聽了,慢慢抬起頭,說:“可是實習的話會很忙,我就沒時間照顧傅檸和他媽媽了。”

“這麽多年了也該夠了吧?”齊嵐皺眉說,“你欠他們的早就還了,難不成現在還要綁著你的大好年華,讓你無法好好工作?再說了,你要是萬一沒有穩定的收入,你怎麽養活那個瞎了眼睛的老阿姨啊。”

齊嵐說話口無遮攔,她是為我抱不平,我沒有在意。

“你這麽好的人緣,偏偏又不肯麻煩朋友幫忙,自己一個人死扛,我也是蠢才受得了你。”齊嵐有些埋怨,轉身從桌上拿了一張招聘單過來。

我疑惑地接過來,看見上麵是某藝術工作室的職位招聘。我驚訝道:“這是?”

“快誇我。”齊嵐認真地看著我,等著我誇她。

我抹幹眼角的濕潤,驚喜地問:“整個宇宙最好的美少女,這個是從哪兒來的?”我對著她晃了晃手裏的招聘單。

齊嵐一臉得意地說:“我有個發小在這裏麵工作,我偷偷問她要的。瑜兒,你小時候學過舞蹈,有紮實的舞蹈功底,念大學後也沒有荒廢練習,你去他們工作室當老師,一定能勝任的!”

我如鯁在喉,看著手裏的招聘單,回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七歲之前,我的確練過舞蹈。即便我那愚鈍的媽媽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養兒才能防老,所以生下我之後並不怎麽看得起我,但是爸爸仍舊履行了一個父親的職責。

他見我喜愛跳舞,就送我去學習了三年。隻是七歲之後,我就再沒有去過了。

現在我手裏有了這麽個機會,即便我身上有頗多的責任,我也不想失去難得的機會。於是,我幾乎是不經思考,對齊嵐說:“我想去試試。”

於是,期末考試之後,齊嵐帶著我去了海曼藝術工作室麵試,我當著老師們的麵跳了一段舞,他們很喜歡,願意讓我加入工作室做舞蹈老師,帶領4至12歲的小孩子學習舞蹈。

沒想到麵試這麽順利,出乎我的意料。我進換衣間脫下舞蹈服的時候,才發現放在儲物櫃裏的手機多了十幾個未接來電,而且全是辛海逢的。

除了未接來電,還有一條他發過來的微信。語音裏他說:“我現在已經到了培訓班了,距離平市一個半小時的大巴車程。我在這裏有唐月希陪伴,會照顧好自己的,天氣冷了,你少去海邊,少喝啤酒。”

隨後進來接我的齊嵐聽到語音,問我:“是辛海逢那孩子?”

“嗯。”我點點頭。

齊嵐感慨道:“他可真關心你。”

“不重要。”我說,“他能去培訓班就好,雖然我有點多管閑事,但是保護住了他的夢想,這也算是積德。”說完,我對著齊嵐哈哈笑了起來。

齊嵐走過來挽著我的手說:“是是是,我們家瑜兒以後一定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成長為一條巨大的鯨魚,自由自在地在海裏遊**的。”

我跟齊嵐說笑著離開,認為未來的人生也終會像綿延無邊的大海,經曆過驚濤駭浪,能迎來最美的日出日落。

寒假,我白天在工作室上班,晚上住進了齊嵐家裏。偶爾我還是會去看看傅檸與他媽媽,像往常一般照顧他們。若是他們缺錢,我便拿一些自己的積蓄出來。

除夕的前一天,齊嵐風風火火地跑到海曼,大聲地喊我名字。我問她怎麽了,她一把將我拖上出租車,打車來到了傅檸的家裏。

家裏亂作一團,傅檸雙眼通紅,餘怒未消。他站在不停罵人的媽媽身邊,手裏拿著擀麵杖。客廳的中間,一個女人坐在那兒捂著額頭大哭大鬧,男人滿腔火焰,不停地摔著屋子裏的東西。

“別鬧了!”我在門口站著,壓低聲音,黑著臉走了過去。

“孟瑜?你死哪兒去了!打電話也不接,你看看這個人把你嫂子打成什麽樣子了?”摔東西的男人見我進來,立即站在我麵前指著我鼻子破口大罵。

是的,這個男人是我的哥哥孟翔,親哥哥。那個坐在地上的女人是他妻子,我的大嫂,蘇微。

“我跟你們說了很多遍,有事沒事都不要來找我,更不要騷擾傅檸一家!”我瞪著眼前的孟翔,氣急道。

“不找你?不找你我找誰?當年要不是因為你,導致家裏賠了那麽大一筆錢,我跟你嫂子現在早就買上房過上好日子了!那麽早就在外麵打工,一分錢也不給家裏拿,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哥哥,還有咱爸咱媽嗎?”孟翔咄咄逼人,是非不分。

我咬緊牙齒,憋著眼眶中的淚水。我心裏如刀絞般疼痛,他們覺得我拖累了這個家,覺得我是累贅,可為什麽有困難的時候總要來找我?為什麽當年七歲犯的錯,要讓我的餘生來償還?

“你又要多少錢?”我最終妥協,渾身透著寒意。

“四千塊,咱們回家要給爸媽,還要置辦年貨。四千都是少的了。”孟翔說得異常輕鬆。

“瑜兒哪有四千塊錢給你們,管自己的妹妹要錢,你也太黑了吧!”齊嵐看不過去,衝上來攔在我麵前。

孟翔氣勢洶洶,做打人狀,怒道:“我家的家事,要你多管閑事嗎!”

“你給我滾出去!”傅檸從身後衝上來,拎著孟翔的胳膊就往外麵拖。

孟翔比傅檸瘦小,自然掙紮不過他,眼看著丈夫被別人拖走,蘇微從地上爬起來對我破口大罵:“孟瑜,你看著別人打你哥哥,你還有沒有良心!”

“到底誰沒良心,你捫心自問!”齊嵐抱住瑟瑟發抖的我,衝蘇微道。

傅檸將孟翔丟出去後,進來拖蘇微,渾然不顧及她是一個女人。將他們二人都丟出去後,傅檸關上門,沉重地看著我。

我緩緩垂頭,說給他們每個人聽:“對不起。”

屋子裏很沉默,空氣宛如凝固。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的,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許久後,傅媽媽微微伸手,對傅檸說:“小檸,媽媽想睡覺了,讓無關的人走吧。”

傅檸走過來推著媽媽往臥室裏走,最後扭頭看了我一眼:“你先回去吧。”

我孤獨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去哪兒。

齊嵐讓我跟她回她家,讓我整個寒假都待在她那兒。

那時若是沒有齊嵐,我真的會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那天哥哥與嫂子來鬧過之後,聽說又去找過傅檸幾次,但是哥哥被傅檸打怕了,久而久之也不敢去了。過年後,爸爸來過一個電話,問了我過得如何,然後便掛上了電話。

齊嵐說:“瑜兒,你爸爸媽媽真不負責!”

我問:“那能如何呢?”

轉眼,到了大三下學期,課程漸漸變少,我一邊工作一邊學習,生活被充實著,也變得麻木了。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隻看見路邊的樹慢慢變得蔥鬱,整個平市都充滿著花香,我也脫下了身上厚厚的羽絨服,換上了簡單的短袖長裙。

某天周六,我正在工作室教課,同事忽然叫住我,說外麵有人找我。我走出去一看,多月不見的辛海逢站在門口,身穿黑色的短袖和牛仔褲,精神奕奕地望著我笑。

“天呐,臭小孩兒!”我高興地迎上去,驚訝地看著他的變化。明明才幾個月不見,臉部輪廓卻變得更為明顯,清秀中居然透出了俊朗的帥氣。

“為什麽我一回來就變臭了?”辛海逢笑著問我。

我傻兮兮一笑,兩隻手握在一起。

忽然,從辛海逢的身後跳出一個白色的身影,唐月希衝我燦爛地笑著:“嘿!孟姐姐,還有我!”

“唐月希?”我吃驚道,這小妮子可真夠小巧的,躲在辛海逢身後,我站這麽近愣是沒發覺。

唐月希笑著說:“我們藝考結束了,這次回來,我特意和辛海逢一起過來跟你說謝謝的。”

我說:“謝謝就不用了,我去換衣服,請你們吃飯。”

說完,我便先回了工作室。

三十分鍾後,我們三個坐在餐廳裏,桌子上點了滿滿一桌的菜。我聽著唐月希滔滔不絕地講著培訓班的趣事,辛海逢在一邊平靜地回應。

唐月希一個人講得無趣,忍不住皺眉對辛海逢抱怨:“你別老是不講話呀,要不然我一個人在這裏說,多沒意思。辛海逢,你真是個木頭!”

“我哪裏講得過你,你一個人說話比看一部電影還要精彩。”辛海逢委婉地挖苦唐月希,然後站起來抽出凳子,說,“我去個洗手間。”

看著辛海逢遠去的背影,唐月希不滿地嘟囔:“真是的,每次都拐彎抹角地打擊我,從遇見他開始就覺得他是個榆木腦袋,沒想到到了現在還是這樣,一點也不開竅。”

我懂唐月希的話中之意,笑著搖了搖頭,吃自己的飯,喝自己的飲料。

唐月希沒了吃飯的興趣,她抬起頭問我:“孟姐姐,他在你麵前也是這樣嗎?”

我一邊吃飯一邊點頭:“嗯,話不多。”

唐月希撐著臉頰,腦袋轉向窗外,外麵有行人三兩,她臉上透著隱約的笑意。過了片刻,她扭頭看向我,帶著少女特有的嬌羞,說:“孟姐姐,我跟你說個秘密。”

我放下筷子,手肘放在桌麵,心裏猜到幾分,便說:“那你現在說吧。”

唐月希幸福地捧著臉,羞赧道:“我……我喜歡辛海逢。”

我微微笑著,望著唐月希,見她繼續糊塗地講:“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喜歡,反正,我愛看他笑,愛看他靜悄悄坐在畫板前認真的樣子,我不喜歡他皺著眉頭,我想他每天都快快樂樂的,想每時每刻都和他在一起。孟姐姐,你說,這樣算喜歡嗎?”

我垂下眸子,想了一會兒,正想怎麽回答唐月希比較合適,辛海逢就從洗手間回來了。他在唐月希身後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肩膀,說:“快點吃,下午還要去學校。”

“知道了,你凶什麽呀。”唐月希嘴上不滿,但我知道,她心底十分享受與辛海逢的點滴摩擦。

於是那天,我根本沒來得及告訴唐月希,那樣的感覺,算得上是喜歡。

每個周五,我都會準時出現在海邊,隻是我很久沒看到辛海逢了,他要備戰高考,估計也很忙。

海邊的鳥兒已經不會欺負我了,我每次去都會給它們帶去吃的,隨手將食物往沙灘與海中一撒,它們便撲騰開去。

我以為,在高考之前,我不會再碰見辛海逢了。

遇見他的時候,我喝得有些醉醺醺的,臉頰泛紅,走路也有些不穩。

辛海逢遠遠地跑過來扶著我,忍不住責怪:“你又沒聽我的話,還是喝這麽多酒。”

我卻笑著推開辛海逢,走到他的畫架麵前,看著上麵栩栩如生的小女孩,問:“這是誰?”

“卡莉,一個俄羅斯小女孩,是個啞巴。”辛海逢說。

我看著她的手勢,是在表達謝意。我便開口問:“她在跟你說謝謝嗎?”

“嗯。”提起這件事,辛海逢臉上浮現笑意,“卡莉是我們老師收養的一個小孩兒,培訓期間經常來我們畫室,她喜歡畫畫,但是不會。於是,我教她畫畫,她教我手語,我們成了好朋友。”

我勾起嘴角,不懷好意地看著辛海逢,然後,我慢慢舉起手,做了個手語給他看。他眼睛一瞪,佯裝生氣:“你罵我笨蛋!”

我笑起來:“你真的懂嘛!”

“幼稚。”辛海逢氣鼓鼓的,白皙的臉頰透著微微殷紅。

“我以前去特殊教育學校幫過忙,那裏有一個班的孩子都天生失去了語言功能。我也怪心疼的。”我歎了口氣,麵向大海,讓海風刮過臉頰,想醒一點酒。

辛海逢看著我,問:“你到底做過多少兼職?”

“等你什麽時候把你的小秘密告訴我了,我再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訴你。”我朝辛海逢眨眨眼,討價還價。

辛海逢“嘁”了一聲,扭頭道:“不說就不說。”

話音落下不到五秒,辛海逢又轉頭對我說:“我高考時你來送送我,我就告訴你我的秘密。”

“好辦,一言為定。”我伸出手指頭要拉鉤,辛海逢白了我一眼,“幼稚。”

我氣得打他一下:“臭小孩兒!”

“你別再叫我小孩兒了。”

“那叫你什麽?”

“辛海逢。”

“不要,小孩兒好聽。”

很快的,辛海逢高考的日子到了。

那天,我比所有考生都起得早,我在宿舍用齊嵐偷偷買的廚具做好了營養早餐,打算給辛海逢帶過去。考試時的夥食很重要,當年我高考時就是吃得不好,考試時才沒精神。

裝好早餐,我離開宿舍往考點趕去。可是,我剛走出校門的時候,卻遇見了等在那裏的傅檸。

他盯著我手上的早餐,問:“給誰送的?”

“辛海逢,他要參加高考,我給他送早餐過去。”我如實地回答他。

“他高考關你什麽事?”傅檸冷冷地問。

我下意識地低頭,說:“我答應過他要送他去參加高考。”

“你們什麽關係?”傅檸又問。

“朋友關係,你不要想多。”我說。

傅檸走過來,從我手上拿過保溫瓶,說:“跟我走。”

“傅檸,你不要拎不清輕重,我把東西送過去就跟你回去好嗎?”我欲要搶回保溫瓶,可傅檸躲開我的搶奪,一扔手,便將早餐扔進了垃圾桶裏。

“傅檸!”我拔高聲音,語氣帶著些怒氣。

傅檸不由分說地拽著我的手,將我拖走。我掰著他的手,請求道:“傅檸,你不要這樣,先放開我,我去去就回,你現在不要帶我走。”

傅檸沒有說話,他的手如鐵鉗一般堅硬,我動不了半分。他將我甩進他的二手車裏鎖上車門,開著車往他家駛去。

車子有些破舊,聲音非常大。

“傅檸。”我從後座上爬起來,想說服他同意我下車。可傅檸臉色一黑,用力掰轉方向盤,車子一個轉彎,我身體失去平衡跌在座位上。我有些恐慌,我知道,傅檸一旦帶有如此情緒,我便說什麽都沒用了。

車子停在他新找的租房樓下,打開車門,他將我往租房裏拽,毫不溫柔。

將我鎖進租房裏時,傅檸還帶走了我的手機,門窗都被鎖死,我出不去。傅檸說:“他考試完我就放你出來。”

我使勁地敲門拍窗,喊道:“傅檸,你別這樣,你不能這樣!你放我出去啊!”

可傅檸根本不理睬我。

我記得,這是他第二次將我鎖進家中。第一次的時候是大一,有一個男生追求我,他將我鎖進家中,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讓那個男孩子放棄。

事後,他打開門,將我抱進懷裏,說:“對不起瑜兒,我很怕失去你。”

現如今,他怕是又與那次一樣了,一旦有異性與我關係過好,他便覺得威脅到自己了。

我在屋裏喊了很久,喊累了,才慢慢地冷靜下來。

我緩緩走到窗戶邊上,隔著玻璃與外麵的世界相望。今天的晨光就已經萬分明媚了,所以一整天都是非常好的天氣吧?這樣的天氣,一定可以給辛海逢帶去好運吧?

我失神地轉過身,抱著自己蹲在窗戶下麵,煎熬地過著每分每秒。辛海逢是個重承諾的孩子,若是不見我去送他,他考試會分心嗎?會不會影響他?

我越想越害怕,努力將他勸說去了培訓班,若是文化分考低了,也一定會影響他的前程吧?

若真是這樣,我可真算得上是罪人了。

我的思緒被自責的海所淹沒,偏偏無法掙紮。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忽然聽見有小碎石子敲打玻璃的聲音。我緩緩地站起來,透過玻璃窗戶往外麵望去。

濃密的樹蔭下,站著仰頭張望的辛海逢。他在窗戶裏看見我之後,往前走了一步,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即便是遠遠的,我也看得出他眼中的擔憂。

我微微震驚,他為何在此?

辛海逢朝我這裏張望著,兩隻手擴在臉頰兩邊。我隱隱約約聽到他在問我是否安好。我忽然想起什麽,然後在窗內用手語告訴他:“我沒事,你考得如何?”

他抬著頭,將手高高舉起,回應我:“很好,別擔心。”

我欣慰地笑了,然後告訴他:“你回去吧,明天還有考試。”

他回應我:“不走。”我的手掌貼上玻璃窗,皺著眉搖了搖頭。他在樓下堅定地比著手勢:“我陪你。”然後,他又告訴我,“你別害怕,我在。”

我鼻頭一酸,連忙轉身蹲下,沒用地哭了,眼淚如何擦都擦不完。或許是那天辛海逢的溫柔打開我內心深處的閥門,多年的身不由己和足以將我壓垮的責任頃刻間化為無形的悲痛,一遍又一遍衝擊著我心底最敏感的地方。

過了很久很久,我抹幹了臉上所有的淚痕,慢慢站起來看向窗外。辛海逢安靜地坐在樓下的花壇邊,像一個無言的守護神。

忽然,他慢慢抬起頭望向我,眸中溫柔如海般深。怕他擔心,我努力地揚起嘴角,對他笑著。他的眉眼也漸漸彎下去,回應著我的微笑。

刹那間,盛夏的陽光穿過密密麻麻的枝葉,落在他的身上。

那天的辛海逢,我一輩子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