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何必計較為何喜歡

我似風一般地跑出去接堵車的唐月希,就在後台的門口與孟瑜照麵。她那天穿了件簡單的黑色A字裙,臉上的妝容十分的精致。

她是跟齊嵐一起來的,我們沒有談得上話。

服裝展開始的時候,我卻無心欣賞T台秀,我站在T台的後側,在黑暗中看著坐在觀眾席上的孟瑜。

唐月希穿著“深海”走上T台的時候,我清楚地看見孟瑜呆愣了好一會兒,然後伸手偷偷抹了抹眼睛,身旁的齊嵐見此,探身過去關切地詢問。

我心裏某個本該平息的地方忽然像被誰揪了一下,腳下的步子不由地往前邁了一步。我這才意識到,原來在我的內心深處,仍舊無法將她忘懷。

她的任何情緒都會輕而易舉地牽動著我的心。

齊嵐哄了一會兒孟瑜,然後帶著她離開了展會。我剛想追上去時,卻被主持人叫住,要我上台與唐月希站在一起亮個相。

我上台後,覺著時間差不多了,等主持人開口“感謝”時,便立即跳下T台往展會外麵尋去。

外麵,齊嵐和孟瑜站在一起說著什麽。看情況二人像是要離開了,這時,孟瑜像意識到了我在此處,扭頭望向我。

她怔了怔,也沒有過多猶豫就朝我走來。她笑得那樣落落大方,仿佛我們之前從來沒有存在過任何隔閡。她笑著說:“恭喜你啊,年輕有為。”

我卻笑不出來,她越是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我心裏越是覺得無臉見她。這件“深海”明明是我專門送給她的,明明隻屬於她,可是現在,這件“深海”卻被唐月希穿在身上,展示給了大眾觀看。

我心中閃過一絲後悔,後悔答應了餘耀。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我同孟瑜說了幾句話,但都是平常不過的噓寒問暖。

她看看等在那兒的齊嵐,跟我說:“你進去吧,我跟嵐嵐有點累了,想回去了。”

我點了點頭,沒有留她。

看著她緩緩轉身,我原本對她的依戀又漸漸地從心底浮了上來,潮水一般把我淹沒。

我一直站在門口未走,等孟瑜和齊嵐都離開了,我這才慢慢地走向後台。

在後台坐了一會兒,餘耀就跟唐月希帶著絲絲怒氣回來了。

“辛海逢,你幹什麽去了?”餘耀顯然是生氣我在台上匆匆離開,將其餘之事全丟給了他。

我沒有作聲。

唐月希拿著自己的衣服走到換衣間的門口,扭頭對餘耀笑笑:“別怪他啦,人家隻是遇到老朋友了。”說完,便進去換衣服了。

她語氣裏有譏諷,我聽得出來。

餘耀看看她,又看看我,問:“什麽老朋友?”

“沒什麽。”我站起來,問他,“結束了吧?”

“倒是給你處理好了。”餘耀不放心地說,“下次別這樣了,做什麽事情要分場合,知道嗎?”

“嗯。”我點點頭,說,“那我先回去了。”

餘耀問:“你不等唐月希嗎?”

“她就拜托你送回去了。”我背對著他招招手,然後自顧自地離開了展會中心。

那天我直接回了家裏,自從辛先生和溫女士離婚後,我就常常回家了。

客廳裏開著微弱的燈光,溫女士盤腿坐在坐墊上,對著茶幾上的筆記本劈裏啪啦地敲著鍵盤。

我給她倒了杯熱乎乎的水,走過去將筆記本合下說:“先休息一下再工作。”

溫女士許是猛然發覺自己已經工作了太長時間,於是她揉著眉心往後靠著沙發,說:“是該休息一下。”

我坐在她身邊,輕聲說:“媽,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你不用那麽辛苦了。”

溫女士側目微笑著看著我說:“媽媽現在還很年輕,努力工作很正常,這跟你長大有什麽關係呀?”

我無力地笑笑,是啊,這跟我長大有什麽關係?

可我長大就是為了保護我最重要的人啊,溫女士和孟瑜都是我最想要保護的女人,可我在她們的眼裏,始終都是被照顧、被保護的那個人。

“逢逢,有心事?”溫女士看出了我的情緒,低頭問。

我搖了搖頭,問:“媽,你、你能講講你跟爸爸的故事嗎?”

溫女士笑起來:“這麽失敗的故事你也要聽啊?”

我輕輕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溫女士深呼吸一下,說:“那好吧。”她收攏雙腿,抱著自己的膝蓋,眼眸如深海般泛著波瀾。

辛先生和溫女士在海邊相識。

那天,天邊是橘紅色的晚霞,映襯得整個世界都是暖洋洋的色彩。溫女士新買的涼鞋被潮水衝進了海裏,她提著另一隻鞋站在海灘上,急得不住地跺腳。

這時候,在沙灘上和同伴打排球的辛先生一股腦地衝進海裏,硬是把溫女士的涼鞋撿了回來。他將鞋遞給她的時候,她臉上焦急的神色立馬轉換成燦爛的笑臉,她笑了,辛先生卻臉紅了。

“我跟你爸爸,有過很多很多的甜蜜。那種甜蜜讓我現在回憶起來還會覺得幸福。”溫女士微微仰起頭,嘴角掛著盈盈的笑意。

“既然你覺得幸福,那為什麽你們會分開?”我不明白。

溫女士伸手揉揉我的腦袋,意味深長地說:“逢逢,有時候分開不代表就是壞事。我跟你爸爸彼此深愛,但是長久地相處下來,發現身上很多性格都無法磨合,這樣的情況下還在一起的話,我們隻會給對方帶來無窮無盡的感情折磨。雖然現在分開了,但是回憶無罪啊,回憶都是美好的,媽媽也不會因此後悔愛過他,畢竟這可是我這一輩子做得最勇敢的事了呢。”

所以,這就是別人說的和平分手嗎?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也無法長相廝守,那這世界上能永遠在一起的感情到底又有多少?

溫女士見我沉默起來,像看穿我的心事一般:“逢逢,世上人千千萬萬,你永遠不能看到別人活成了什麽樣子而心生羨慕或心生畏懼,你是你,別人是別人,每個人要的都不同,所以,勇敢地去做你心裏渴望的事情,不要被任何人影響,因為如果你一旦放棄,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我沉默地點點頭,然後往前一靠,靠在溫女士的肩上,我說:“媽媽,我喜歡一個女孩兒,她跟你一樣好。可她身上有太多的事情牽絆著她,她逃不掉、掙不開,我好想救她……想把她帶去不會給她束縛的地方,好想……”

溫女士伸手摟著我,在我肩上有節奏地拍著,像小時候哄我入睡一樣,她說:“想做就去做吧,隻要是對的,無論你做什麽,媽媽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我很是安心,想著,家不完整了又如何?隻要最重要的人還在身邊就好了。

那天的夜尤其深沉,足以讓人靜下心來,深思很多很多心結。

後來,我按照紙條上的地址去找過辛先生一趟,我隻是遠遠地看著。

他仍舊和以前一樣西裝革履,隻是現在他每次下班回家都要自己去菜市場買菜了。聽別人說,他們公司有個小姑娘在追他,如果是這樣也好,他若能幸福,和誰在一起都沒有關係。

再後來,我又繼續沉浸在畫設計稿的事情當中,因為我還是想給孟瑜一件獨一無二的衣裳,那是我曾經在心裏允諾過她的事情。

隻是這次,我再也沒了像以前那樣的靈感,A君他們最終也束手無策。

為了找靈感,我在喧囂都市背麵的一處快要拆遷的小區裏找了間屋子。

那裏寧靜得很,沒有什麽人打擾,也聽不見汽車鳴笛之聲。

可即便是這樣,我仍舊沒有什麽靈感。

於是,我又去海邊,去和孟瑜初次見麵的地方,我每次都會避開周五的時間,不知為何而避,卻又想著要避。

餘耀偶爾也會找一些比賽讓我參加,但是我設計出來的東西,他看了總是皺著眉頭。

“辛海逢,可能是‘深海’太優秀了,你這幾張設計圖我覺得都比不過‘深海’,也完全看不到閃光點。”

我白了他一眼,說:“這些能跟‘深海’相比嗎?”

“那是不能。”餘耀笑起來,“畢竟‘深海’是送給唐月希的嘛,意義都不一樣。”

聞言,我擰眉:“喂,你是不是對我和唐月希誤解了什麽?”

餘耀眨了眨眼,無辜地問:“誤解?什麽誤解?”

我解釋:“我跟唐月希沒有你想的那層關係。”

“哈?你們不是男女朋友?”餘耀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們是男女朋友嗎?”我冷冷地瞪著他。

餘耀笑起來:“這倒沒有,不過唐月希那丫頭對你的感情可是人盡皆知,你這小子這麽冷淡,會錯過這麽好的一個姑娘的。”

“你要喜歡她你可以去追她。”我毫無興趣進行這個話題。

餘耀一聽,連忙拒絕:“那不行,我有喜歡的人。”

我抬起眼皮看著餘耀。

餘耀微微俯身,神秘地說:“最近我接觸了個相親對象,我覺得人家姑娘挺不錯的,說不定我很快就要脫單了。”

我懶懶地笑起來,說:“恭喜啊。”恭喜這個坐擁金錢、名聲、顏值,卻獨獨沒有紅顏的男人,終於遇到對的人了。

餘耀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嘴角有隱隱約約的笑。他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了,我要去跟她見麵了,你好好畫啊!”說完,他拿起一邊的外套邊穿邊往外麵走,我看著他離開房間的背影,內心有小小的羨慕。

我有時候難免矯情,難免抱怨上天,為什麽給予那麽多幸福給我身邊的人,卻獨獨忘了給我。

那次我給了餘耀十餘張的服裝設計,餘耀隻挑選了兩張他認為中意的。

而後,我便全心全意地忙著畫要給孟瑜的圖。

因為太過專注,我的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哮喘發作的頻率比以往高出了一倍。有一次在學校哮喘病發作被唐月希看見,她拖著我去醫務室檢查了一大圈才放下心來。

醫務室寬敞的房間裏,唐月希坐在我對麵,兩隻眼睛直直地瞪著我。

我也看著她,看到她兩眼冒火。

“辛海逢!你想死啊!”

我扭過頭,不吱聲。

唐月希又教訓我:“有什麽事情比你的身體還要重要嗎?你為她做那麽多,她可有真正關心過你?她擔心過你的身體狀況嗎!”

“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淡淡地說。

“笨蛋!再強烈的自願也是為了日後得到相應的獎勵,你覺得孟瑜會給你獎勵嗎?你死心吧!”

唐月希一字一句,說得毫不客氣。

我不喜歡聽,於是起身離開。

唐月希緊跟著我,嘴巴一直沒有停過:“辛海逢你又是這樣的態度,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話?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媽媽著想,你要是出了什麽事,你媽媽怎麽辦?”

聒噪。

我在心裏歎息了一聲,加快了腳步。

唐月希追不上我,氣得在我身後大罵:“辛海逢!你這個傻子!你真蠢!”

傻子就傻子吧,都已經傻了,又何必計較為何而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