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ght·自知喜歡你是個錯誤

辛海逢擰著眉頭坐在我身邊,眼神中是滿滿的擔憂。

我沒能忍住,不小心抽泣出聲。辛海逢一隻手掌扶著我的後腦勺,另一隻手幫我擦幹臉上的眼淚,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平靜地說:“難得看到你哭成這個樣子,上次我在你麵前丟臉了,這次換你在我麵前丟臉,老天還是挺公平的。”

我沒有說話,用袖子抹幹眼睛中的濕潤,然後努力地平複自己的心情。

辛海逢的兩隻手抱著胳膊,腦袋輕輕枕在胳膊上看著我,說:“孟姐姐,雖然我不該多事,但我也想像你以前幫我那樣幫你,你穿著長裙坐在海邊喝啤酒的樣子可好看了,所以我挺不想看到你哭的,真的。”

辛海逢說話彎彎繞繞的,找不到重點,但我聽得出他話中之意,我眨了眨幹澀的眼,對他說:“沒事兒,我是何等人物,一會兒就好了。”

“拒絕我的本事倒是沒怎麽變。”辛海逢坐好,語氣裏頗有些埋怨。

我理理情緒,問他:“對了,你怎麽在這裏?”

“我租了個單間當畫室,就在這附近。學校裏太吵,不容易找靈感。”辛海逢說。

我想了想,問:“是供你設計的靈感嗎?”

“差不多吧。”他搓著手回答我,轉而又看向我,“想不想去看看?”

我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於是辛海逢站起來,抓著我的胳膊穿過大大的廣場和商場,來到了商場旁邊一處快要拆遷的舊居。這裏看上去雖舊,環境倒是挺好,每家每戶的窗台上都爬著茂盛的爬山虎,從鐵門裏一進去,就能覺得裏頭尤其清幽。

辛海逢帶著我來到二樓的一個轉角處,掏出鑰匙開門進去。房間的確不算大,但是當作畫室還是綽綽有餘,裏麵隻有一張簡單的凳子和桌子,其餘的便是辛海逢畫畫的工具,房間外麵有個小陽台,擺著一台電磁爐和簡單的鍋碗瓢盆。

“麵剛好吃完,隻剩了點泡麵。剛剛聽你肚子傳來奇怪的聲音,決定還是給你煮點泡麵吧,隻吃這一次,應該沒什麽關係。”辛海逢一邊說一邊熟練地為我煮麵,我忽然想起去年在我宿舍給他煮麵的情景,回憶十分觸人心弦。

看著辛海逢忙碌的身影,我轉身進屋坐在唯一的一張凳子上等他煮好麵。十分鍾後,辛海逢端著一碗麵走進來放在桌上,說:“過來吃。”

我搬著凳子坐過去,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筷子,嚐起麵條。味道不錯,不愧是辛海逢的手藝。

麵條沒吃完,放桌上的手機倒是響了起來,是我媽媽。

我心裏大抵猜到了她這通電話的來意,但最後還是接了。剛一接通,不待我說話,她就在電話裏急切地問:“瑜兒,你哥說你不肯幫他?你……”

我不假思索地掛了電話,將手機關機。然後,我繼續吃麵。

辛海逢站在旁邊,目睹了全程。

過了一會兒,辛海逢緩緩開口:“孟姐姐,是不是你遇到為難的事情了?”

“沒事。”我淡淡應道,但是失去了吃麵的胃口。

辛海逢沉思片刻,說:“如果你需要,我很想幫幫你。”

我的手一頓,夾起了麵條又放下。

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有些可怕,窗外的鳥叫聲特別明顯。辛海逢就站在我的身側,擋住了從陽台邊照射進來的陽光。我將筷子放下,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下午還有課,先回去了。謝謝你這碗麵條啊,小孩兒。”

於是,我站起來準備離開。可就在轉身之際,我的手腕被辛海逢拉住,我心被一撞,扭頭不安地看著他,他濃眉微微擰起,似是不願放開。

“我……”我想掙開,可辛海逢抓得很緊。

“孟姐姐,你為什麽躲避我?”他明知故問,步步緊追。

“我沒有,我真的有課。”我望著他,有些心虛,眼神中失去了往日的堅定。

他朝我逼近,我無路可退,身子抵在牆邊。他問:“你和以前大不相同,你拒絕我的幫忙,你一直回避著我,這些都在告訴我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意,你知道我說的我喜歡你不是敷衍唐月希的,你知道我在你麵前從來不說假話,所以你心裏亂了,連我想要幫你你都沒有勇氣接受?”

他戳中了我的心扉,我緊緊抿著唇,無話可駁。

“我心裏特別難受。”辛海逢的聲音有些哽咽,忽然,他鬆開拉我的手,雙手捧起我的臉,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他的氣息與我近在咫尺,在我身前動情地說,“一直一直我都想叫你一聲瑜兒,想跟你坦白從一開始你對我的吸引。可我好害怕,我害怕你覺得我隻是一個孩子,什麽也不懂,我更害怕傅檸在你心裏的分量,怕我自己連他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瑜兒,我什麽都沒為你做過……所以我真的很想幫你,像你以前幫我那樣幫你……你能明白嗎?”

“辛海逢。”我顯得有些無措,我抓著他的雙手緩緩放下,他仍舊近距離地看著我,眼眸中滿是期待。他渴望我點頭,渴望我在他麵前說一聲,“我需要你。”

可我沒有應允他的請求。

我吸口氣,平靜地說:“你聽我說,你是雲中的鳥兒,等待你的是碧空和彩虹,我既不是碧空也不是彩虹,我們倆走的路不一樣,目的也不一樣,我們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走不到一起的。”

“那你覺得,你現在這樣生活著,就是對的嗎?”辛海逢犀利地問我,我心裏明白他已然對我了如指掌,我無心追究他是如何知道的,這些都不重要了。我輕輕推開他,說,“辛海逢,我這樣活著是因為我選擇這樣活著,每個人都有難以述說的緣由,你不是我,你不懂。”

我扭頭看著桌上那碗未吃完的麵,笑了一笑,又說:“謝謝你今天中午招待我,真的。”

說到最後,我倍感心酸,我忽然發現這個看似天真無邪的小孩子在我心裏有著我無法掂量的分量。可他終歸是美好的,如果我給他帶不去更好的一麵,我又何必給他更寬廣的遐想空間。

“走了。”我收回情緒,對他說。

然後我轉身離開,看不清辛海逢臉上的任何變化。

以前經常有人跟我說,長久的異性朋友關係裏,萬不可摻有半點執著的情絲,否則,他們兩個永遠都回不到從前。

我跟辛海逢的關係,未來是否會變成這樣滿目瘡痍?

未來的事,誰又知道呢?

後來,關於孟翔的事情,爸爸告訴我,他還是把車賣了,將那筆錢還完了,因為經濟緊張,學區房也暫時不打算買了。隻是哥哥嫂子一家每天都對我抱怨得不行,說我不是個好妹妹。

我一笑了之。

再後來,關於辛海逢的事情,我是從唐月希那裏得知的。那天下著蒙蒙的細雨,我剛從公交車上下來,就看見唐月希站在站台邊上。雨水微微打濕了她的頭發,我一怔,撐著傘走上去為她遮上,問:“你怎麽在這裏?”

“孟瑜你是不是缺錢?”唐月希抿著嘴唇望著我,眼睛裏是一片水霧。

我擰眉,問:“你想說什麽?”

“我給你錢,你離開辛海逢,離開這座城市好不好!”唐月希從包包裏取出一疊牛皮紙包住的現金遞給我,說,“這些錢能讓你和你的家庭緩解關係,你全都拿去吧,你不夠你再問我要,我隻求你放過辛海逢,我求你了。”她說著說著哭了起來,引起了四周不少人圍觀。

我沒有接她手裏的現金,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問:“辛海逢怎麽了?”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唐月希如同小女孩般哭啼起來,“辛海逢有哮喘,可你每次都氣他,在海邊是那樣,在不二酒館是那樣,在他畫室裏也是這樣,你一點都不肯接受他的好,他又那麽想幫你……你說你到底是做了什麽好事讓他那麽義無反顧地幫你?孟姐姐……算我求求你了,你離他遠一點,別讓他再想你了……”說著,她垂下頭去,眼淚落在地上的聲音與雨滴落在傘上的聲音渾然一體。

我抓著傘柄的手一陣無力,唐月希的哭聲就像尖銳的匕首在狠狠地剜著我的心髒。我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後握著唐月希的手,將手裏的傘遞給她,我說:“回去吧。”

然後,我轉身走進了雨中,想借此洗刷一下心中煩擾的心緒。

我跟海曼那邊請了一周的假,為了不去想複雜的事情,我在家當著勤快的“家庭主婦”,把家裏冬天的衣服都全部拿出來洗了。洗完後,我仍舊覺得無聊,這時候,齊嵐給我打來電話,約我去參加餘耀的歡送會。

“歡送會?他要去什麽地方嗎?還有,關我什麽事。”

齊嵐“嘿嘿”一笑,然後格外認真地對我說:“送他走嘛……所以我怕我會哭。”

我心裏微微一怔,察覺齊嵐這樣的傻姑娘能說出這樣一句話,看來她是真的對餘耀動心了。於是,我答應了陪齊嵐一起去。掛完電話後,我做了幾道小菜,然後在冰箱上給傅檸留下便條:

——我晚上陪嵐嵐去送餘耀,晚點回來。

餘耀的歡送會在KTV裏,一間包廂裏有十來個人,這十來個人裏也有辛海逢。

所幸我在裏麵沒待多久就被齊嵐拖出去了,女生洗手間裏,齊嵐抓住我的雙臂將我推到牆角,問我:“瑜兒,你知道餘耀為什麽這麽優秀卻一直沒有女朋友嗎?”

“為什麽?”我也是個正常人,自然有八卦心理,但是礙於齊嵐的麵子,我一直沒問。

齊嵐說:“他沒有生育功能。”

我一頓,旋即明白過來。

齊嵐又說:“是他親口跟我承認的,他說很多姑娘聽到他沒有生育功能的時候都打退堂鼓了,他說,如果我也打退堂鼓的話,他不會怪我。”

我微微眯著眼睛看著齊嵐,笑起來說:“嵐嵐你不在乎。”

齊嵐嚴肅著臉看著我,看了很久。然後她猛地撲過來緊緊抱著我,難過又深情地說:“是,我不在意!我喜歡他這個人,不會生育算什麽,哪怕他是個窮光蛋,我也願意跟他。瑜兒,我戀愛了,我又戀愛了,我以為我在失去他之後我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了,可是老天又給了我一次機會,瑜兒……我好開心……”

傻姑娘滾燙的眼淚滴在我的脖頸,我撫摸著她的腦袋,溫柔地說:“別哭了,一會兒漂亮的妝要全花了。”

“我不管,我高興,我太高興了。”齊嵐如個孩童一樣,執拗又孩子氣地說著。

我笑著拍著她的背,任由她在我懷裏不住地撒嬌,像個小女孩一樣。

過了一會兒,齊嵐整理好心情,帶我重新回到了包間。包間裏大家正在玩老掉牙但樂此不疲的真心話大冒險,齊嵐拉著我一起鑽進了人群。

“轉盤轉到誰,誰就接受懲罰!”人群裏的男士歡聲道。

桌上的轉盤被人旋轉了一圈,指針開始不停地轉動。

就在指針指向我快要轉向齊嵐的時候,齊嵐忽地拍下去,停止住了轉盤的轉動。

我驚覺齊嵐想要整我,便道:“這個不作數吧!”

“作數不作數呢?”齊嵐鬼馬機靈地眨眨眼,看向餘耀。餘耀將目光遞向其餘人,笑問,“大家說作不作數?”

“作數!”一群聲音一浪蓋過一浪,我下意識地看向坐在沙發角落悠閑地玩iPad的辛海逢,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倒是沒有上前為我解圍,隻是看好戲般地放下了iPad。

我道:“那就真心話好了,我有男朋友,不方便玩大冒險。”

“我來我來。”一位男士雙手撐在桌麵上,想了想說,“跟你男朋友交往後,你有沒有劈腿過或者動一點點移情別戀的想法?”

周圍人頓時起哄起來,齊嵐做打人狀:“太過分了!你這人欠打哦!”

“別嘛嫂子,就要玩刺激點,幹坐著有什麽意思。”那位男士故作委屈地看著齊嵐,一句“嫂子”就把她噎住,羞得平時大大方方的姑娘兩頰通紅。

“我也覺得這沒什麽過分的。”辛海逢忽然丟下iPad,跟著過來湊熱鬧,雙眼如炬地盯著我。

我不自覺地躲開目光,微微擰起眉頭。

“撒謊的話可要胖二十斤哦。”男士們壞笑起來。

我眉頭擰得更深,一巴掌拍向桌麵,俯身看向詛咒我的男生,道:“我沒有劈腿,更沒有動過一點點移情別戀的想法!我跟我男朋友情意綿綿、情比金堅、情深似海!”

“哈哈哈!”得到答案的男士們笑成一團,齊嵐後來說我氣鼓鼓的樣子像隻被搶走竹葉的熊貓一樣可愛。我看著哈哈大笑的男士們,目光卻又落在了辛海逢的臉上。

他聽到答案後,神色微變,旋即又緩緩退回去玩自己的iPad。

後麵的遊戲我玩得心不在焉,也就沒過多地與他們打鬧。到時間後,我們一群人送餘耀下了樓,齊嵐和餘耀深情擁抱,依依不舍盡顯其表。

我將齊嵐拉過來,偷偷地說:“你去送他吧,這裏一群人站著,有什麽樣的話你也不方便說。”

齊嵐不舍地拉著我的雙手,細聲說:“我不知道答應他出國留學是好事還是壞事,我心裏總是忐忑難安。瑜兒,其實我想了很多次,想著要不要陪他一起去……”

“你們倆之間的關係我也不知道到了個什麽程度,但隻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會支持你,無論結果是怎樣的,我都會堅定地站在你這邊,在你需要的時候給予你幫助。”我溫柔地對齊嵐說。大學這幾年,我陪著失戀的她,她陪著困窘的我,我們在某些事物上,彼此早就成為一體了。

齊嵐吸了口氣,衝我堅定地笑起來。旋即,她扭頭從人群裏找出辛海逢,喊道:“喂,你過來。”

辛海逢默默地走過來,眼神淡漠地看著我們。

齊嵐拍拍我的臂膀,對他說:“現在太晚了,這裏的人我隻對你放心,替我送瑜兒回去啊。”

說完,她小跳幾步到餘耀身邊,說:“我送你!”

餘耀扭頭看了我們一眼,對她點了點頭。

路燈下搖搖晃晃的人影慢慢地淡去,喧鬧的城市一角好不容易恢複的安靜又被旁人的另一重熱鬧所掩蓋。辛海逢走到路邊,伸手招著出租車,但這一地帶是平市最為繁華的地段,現招車和網約車都十分困難。

我看著辛海逢的背影說:“我們坐公交吧,夜班線路現在都差不多發車了。”

辛海逢轉身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但身體帶領著我往公交車站走去。我們一前一後,我踩著他的影子,他的手揣在兜裏,兩個人在一起默默無言。

我們上了公交車後,兩個人之間的氛圍也是沉寂的。

下車後,辛海逢將我送到小區門口,在我轉身進小區時終於開口喊住了我:“瑜兒。”

我扭頭望著他,努力像以往一樣對他笑著:“怎麽了?”

他微微垂著頭,思忖了片刻,說:“這周日你來一趟我的畫室吧,就是我上次帶你去的那裏。”他似是怕我誤解什麽,又道,“你別誤會,你同我說得那麽清楚了,如果我再介入你跟傅檸之間也太不道德了,我自知……自知喜歡你是個錯誤,我以後不會再說那些話了,不會讓你覺得難以選擇,我隻是想再送你最後一樣東西,算是當初對‘深海’那件設計的歉意。”

聞言,我微微一笑,答他:“好。”

臉上笑著,心間卻沒來由地有些疼。

辛海逢深吸了口氣,他忽然走過來大大方方地將我抱住,在我耳邊歎了口氣,又輕聲說:“一定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然後,他鬆開手,望著我的眼睛大步地往後退去。

他說:“孟姐姐,周日見。”

緊接著,他一轉身,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

我懷中似乎還有他的餘溫,那樣的感觸帶給我莫名的心酸。

在小區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我才收斂心緒往裏麵走,可剛走幾步,我就看見傅檸坐在路燈下,手指捏著石桌棋盤上的磁鐵石,一個人在那裏下著象棋。白色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映著他嘴角淡淡的笑和無光的眼眸。

“回來了。”他輕聲說。

“嗯。”我點點頭,走近他問,“你怎麽在這裏?”

“不然我該在哪兒?”他抬起眸子,目光如利刃。

我心中“咯噔”一下,忙說:“我是說,我……”罷了,越描越黑。

傅檸站起來,兩隻手揣在褲兜裏。他俯視著我,嘴角勾起一抹笑:“那小子還不死心?”

“不是……”沒等我答話,傅檸又望向小區門口,問,“你答應他了吧,周日去那什麽畫室來著。”

“傅檸。”我想要解釋。

傅檸完全不給我任何機會,繼續打斷我:“為什麽是他送你回來?”

我抿著嘴唇,誠實說:“嵐嵐送餘耀去了,我隻認識辛海逢,所以她讓辛海逢送……”

“你沒有男朋友嗎?你不會給你男朋友打電話嗎?你男朋友在家裏隻是擺設嗎?”

傅檸擰起眉頭,隱藏的怒氣慢慢地顯露出來。

我不說話,低著頭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手臂。

傅檸沉住氣,他慢慢地朝我靠近,氣息直打在我的臉上。他咬著牙說:“孟瑜,你是我的人。誰要是想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會……殺了他。”

我身子一顫,怛然失色地看著他。

傅檸鐵青著臉,伸手緊拽我的手腕,將我往家裏帶去。我如行屍走肉般地跟著他,仿佛是被他牽線的木偶。

那天回去後,傅檸幾乎是將我一把丟進臥室的,然後他關上臥室的門,在外麵加了一道鏈子。

這一次,我沒有求他放我出去。我一個人默默地蹲在床角邊,抱著自己的膝蓋,腦袋輕輕地靠著床沿。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齊嵐跟我說的話。我伸出手在地板上畫著線條,一根線條就代表著一件牽製我自由的事情。

傅明威的死、傅阿姨的死、傅檸的孤苦無依、一個不像家的家庭。這些事情的來源都是我,所以,我活該承受痛苦,活該被困在往事的汙點裏永遠不得自由和原諒!

可是,可是……

我緊緊攢著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淚拚命地往下掉。為什麽全要怪我?媽媽怪我、哥哥怪我,傅阿姨直到死都不肯原諒我,為什麽他們要給我的心綁上鉛球,讓我這麽多年都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我好不容易遇上了辛海逢,我明明對他有感情。可這些所謂的“責任”“道德”非要逼得我認不清心中的想法,非要逼得我無法承認我心裏是渴望自由和解脫的!

我轉身趴在**,手指扯著床單,整個身體瑟瑟發抖。

是夜,格外明亮的月光透過窗戶打在了我的身上。